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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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夜低头看去，只见那砖红色教堂小尖顶，直刺苍穹，极有气势地割据了一方天空。两侧威赫的双塔，如往上飞升的焰火，左右镇守着这四百年历史的教堂。细高的彩色玻璃窗，透析出里面亮堂堂的灯色，显是正在进行弥撒。

夜风灌入座舱内，高速流过他们耳边。

直升机在大教堂前降落。千夜从座舱内看出去，只见教堂钟楼高耸入天，灰红色钟面上的罗马数字，恰落在VIII上。时间已是八点。

穆雍点燃一根香烟，从座舱内步出。卓立摘下头盔，端正地摆放在驾驶席上，紧随其后。

驻守在教堂门前的警卫，随即警觉起来，纷纷手按腰间的枪支，慢慢围拢过来。他们制服上的金色肩章闪闪发光，洗得浆白的立领把他们衬得越发挺拔。他们僵硬地挺在夜风中，似乎在说“我们并不好惹”。

穆雍回头看了看卓立，卓立点头示意，然后举高双手，朝对方走去。

以此同时，穆雍将自己的大衣往后一拉，从皮套中取出一把枪。随着他手腕的扭动，弹夹嗒地弹开。他抬起眼睛，看着警卫朝自己走来，从他手上接过枪支。

另一名警卫往卓立走去，从他身上搜出枪支。

“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卓立看着对方利落地把弹夹中的子弹卸掉。那几名警卫却噗嗤笑了出来。站在卓立跟前的那人，睥睨着他：“收掉你们的武器，并不是让你们可以进去。如果你听过瓦萨里的大名，而且你那条控制恐惧的神经还没坏掉的话，你可以坐着你们的直升机离开。”

“如果我说不呢？”穆雍冷冷地。

一名警卫昂起脸笑着，一只手在穆雍的肩膀上推了一把：“就凭你们两人？”

低空中忽然似有沉雷滚过来。那些警卫赫然抬头，发现不远处有几架直升机往这个方向驶来，那声音比刚才钟楼敲响的钟声还要响。有人抬头一数，竟有五架之多，密密麻麻，团团围拢住这圣约翰大教堂的上方空域。

穆雍默不作声地掏出一根香烟，安静地点燃，盯着警卫的脸。但见那人脸上汩汩流下汗水，他低下脑袋，朝着对讲机那头道：“这边出了点情况……”

话没说完，那警卫倏然睁大眼睛，看着突然跃上前的卓立，从头发上取下一柄似针似刀的武器，刺入他体内。他歪歪软软地倒下，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两旁看去，发现自己的同伴都已经倒下。

穆雍微微俯下身子，掌心抚过警卫没有闭合的眼睛上，而后在自己身上画了个十字。

在他身后，卓立朝上方低空的直升机打了个手势，他们便都慢慢往齐格尔河的另一方驶去。

“五架直升机，的确太显眼。”卓立边说，边弯腰从面前的尸体手中摘下对讲机，递给穆雍，而后回身到直升机座舱上，把千夜身上的绳索解开，拉起她往外走。

穆雍朝对讲机说：“这边出了点情况，已经解决，请立即开门。”

随着他话音落下，教堂大门轰然中开，高大的拱形内部在眼前展现。站在弥撒台前的牧师，高举在半空中的手忽然止住，迷惑地看着突然破门而入的三个年轻人。那少女的手臂上还扎着绷带。

整座教堂内的人们，都回过身来，惊异地看着忽然闯入的三个人。他们目视着穆雍径直朝弥撒台方向走去。

弥撒台上方，是以白色丝绸覆盖着的橡木棺木，被鲜花团团簇拥着。一个栗色头发的少年，一身深黑色西装，单膝跪在弥撒台前的台阶上，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似的，只顾手握十字架，默默念诵。在他跟前的司祭亦是自持，一袭白衣红袍，白绶带垂搭在赤色的披肩上，轻声念诵。

穆雍在少年身后的那排位置上坐下，身体前倾，一言不发。在他身后，卓立沉声质问：“穆珂在哪里？”

少年缓缓转过身子，深色西服上一枚银质徽章，灼灼地闪着瓦萨里字样。白色丝质内领，从西服领口露出，露出他纤细的脖项。这个少年不同于穆雍的阴霾冷俊，而给人丝绸般的纤美质感。

只听那少年温和地说：“今天是父亲的弥撒礼，因此我想要把穆珂带来。”

“你可知道，她的身体并不好。”穆雍看了看表，又冷眼看他，“还有四十分钟，如果她不吃药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已让她服过药，身体没有大碍。”少年慢慢从弥撒台前立起，站在穆雍跟前：“我比任何人更关注她。”

“她现在在哪里？”

从教堂后侧，忽地传来少女微弱的声音：“哥哥——”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交易（九）ˇ　最新更新：20110611　21：27：25

穆雍回过身去，见穆珂站在那里，卓立扶着她的手臂，正慢慢朝他走来。水蓝色裙子下摆，修长的右腿缠上了绷带。穆雍脸色一沉：果然，她体内的芯片已经被卸下来了。难怪无法追踪到她的所在位置。

千夜定定地看着穆珂，那白皙精致的脸孔，那海藻般的乌黑长发，蓬蓬地盖住耳朵两侧。她手脚纤细，是像猫一样美丽灵巧的女子。

千夜忽然感到，从那天她见到穆雍起，自己原有的世界便开始脱离既有的轨道。那美丽富足的穆家兄妹，纤细温暖的栗发少年，甚至身手矫捷的飞行员卓立，都跟她原来所在的那个阴暗、潮湿、贫穷、令人不安的世界大相径庭。

穆珂慢慢挣开卓立的手，磕磕碰碰地走到穆雍跟前。“哥哥，”她声音微弱，却是语气坚定，“我已服下药物，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弥撒一结束，就可以回去。沙迦南也答应过我。”说着，她将目光投向栗色头发的少年。

尽管不完全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千夜觉得这看似柔弱的少女，却聪明得紧。就这么看来，似乎是那个叫沙迦南的少年，将穆珂掳走。无论两人之间是否有过那样的承诺，但既然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穆珂说出“他答应过我”这样的话，那么沙迦南无论如何也会依着她的意思。

她打量着面前这些人，只见沙迦南和穆雍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然而即便是她，也能感受得到空气中的紧绷状态。

未几，沙迦南淡淡地说：“劳烦了。我原是打算等弥撒一结束，便把穆珂送回到府上。”

穆雍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显得至为真诚，眼神温暖，然而他胸前那枚瓦萨里徽章，灼灼地提醒着自己——在他的父亲金木崎死后，他是对穆家最为危险的人物。

这两位少年，分别执掌亚洲和欧洲的最大财团，宛如站在两端高峰之上，遥遥相看对方。双方都在猜测，对方是否会出手。

教堂内外，一片寂静。

良久，只听穆雍低声地：“我留在这里，直到弥撒结束。”

沙迦南微微点头：“父亲如果在天有灵，将会十分感动。”

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些都只是人前的场面话。再也没有比他们两人，更想置对方于死地的人了。

穆雍回头看了卓立一眼，对方点点头，从衣袋中掏出掌上电脑，往上面输入指令，让徘徊在外的直升机静候指示，暂时不用飞回来。

沙迦南抬头看向身旁的人，马上有人会意，上前来，指示他人腾出第一排位置，让穆珂他们四人坐下。

这时，沙迦南已经慢慢走到弥撒台前，开始致悼词。

他的声音像水晶般透明澄净，静静听去，几乎会让人灵魂都陷落进去。

他致了两遍悼词，头一次以意大利文，第二次以中文。千夜猜想，这个少年胸前的瓦萨里，是一个意裔家族的姓氏。

随着沙迦南低声念出悼词，教堂内气氛肃穆哀婉。

*************

穆珂看着沙迦南致完悼词，将一朵娇艳的红玫瑰放在棺木上，随后慢慢俯下身来，在棺木上亲吻。

穆珂低下脑袋，捏着手中那柄红玫瑰。慢慢抬起头来，这才发觉沙迦南正凝视着自己。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棺木前，把手中的红玫瑰轻轻放到棺木上。这时，后续的人群才依次成排，围着棺木致意。

教堂宏亮的钟声，再度敲响。

随后，牧师开始主持宗教仪式。

依稀有手风琴的声音，如清水般流过耳边，又似浑浊的尘土，轻飘飘地，无声地在空气中打着旋儿。儿童圣诗的歌声响起，激荡起灵魂中最真挚的部分，直冲云霄。

冗长的仪式结束后，沙迦南登台对出席葬礼的各界人士表示感谢。金木崎的灵柩被这城中的政要名流缓缓抬出教堂，抬入一辆黑色的长厢车。

沙迦南站在门边，一一接受出席者的拥抱致哀。

教堂外的警卫尸体，早已被卓立派人处理掉了。教堂外的偌大空地上，一片宁静安详。

穆珂一步一步地，走下教堂外的台阶，看着台阶下的人群。

沙迦南正站在门边，迎送出席的要人。他戴着丝质白手套，胸前放着一支白玫瑰，笑容恬淡温和，哀而不伤。

他一一跟走到自己跟前的人拥抱，以西方的礼节贴脸颊致意，最后握手，然后目送离开。千夜此时才注意到，这里有许多她曾在电视新闻上见过的脸孔。她意识到，这是一场权力之间的互相致意。

也有一些人，显然是代表他们不方便露面的主人前来，却上前向年少的沙迦南，致上崇高的问候。

眼看财政部部长转身离去，沙迦南把目光上移，定眼瞧着正慢慢步下台阶的穆珂。

她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沙迦南就这么站在台阶下端，昂起脑袋看着她。

初见他的时候，他是那样闲致散淡。而此时此刻这个淡静忧愁的少年，真的是他么？

穆珂正在心里想着，不觉已经走到沙迦南跟前。

沙迦南微微一笑，没有拥抱，只是摘下手套，朝穆珂伸出手。

穆珂犹豫了一下，向他伸出手来，他轻轻地握住。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然而他们二人的瞬间，却是比他跟其他人的握手要长，像有无声的流水从他们之间淙淙淌过。

身后的穆雍，已经走上前来。

千夜站在卓立身旁，看着眼前的穆雍，跟那位栗发少年简单地握手致意。穆雍毫无表情，沙迦南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然而两人之间的交流，却是毫无温度，冰冷冰冷的。

她听到沙迦南对穆雍说：“我希望能够亲自送穆珂回去。”

“不用了。”穆雍决然地，“我们有足够的人，可以护送她回去。”

沙迦南不再坚持，只是微笑着，看向穆雍。然而千夜察觉到，他的目光其实越过了穆雍的肩头，只看向他身后的穆珂。

教堂内，再度传出手风琴的声音，如泣如诉，像在诉说一段久远的故事。

此时此刻，装有金木崎灵柩的车辆在现场众人的目送中慢慢驶离，前往诺维尔山，他将被安葬在那里。

********

出席者渐渐散去。

停在教堂外的直升机旋翼不住搅动空气，站在这庞然大物附近的人，头发、衣袖，被鼓得高高扬起。

坐在机舱内的穆珂往外看去，但见千夜伸出缠着绷带的手臂，把住机舱门，因手臂吃力过重而略显费劲。一直站在身后的穆雍，将指间的香烟掷到地上，伸手拉过她的手臂，要带往机舱内。

千夜脸上现出厌恶的神色，用无碍的左手手臂挡开，咬咬牙，自己迈入舱内，落座在穆珂身旁。

穆珂眼底闪过讶色：她从未见过有人敢拂哥哥的意。

直升机平稳地腾空而起。穆珂靠在座椅上，看着地上的人逐渐远去，又觉得夜色中那砖红色的哥特式教堂，有种孤寂的美。

那个身着深色西服，裹住白色丝质里衬的少年，半长的栗色头发在夜风中扬起。她见到他，始终抬起脑袋，向直升机离开的方向看着。

地上的人影，逐渐逐渐地，变小了。

***********

沙迦南抬头目送载着穆珂的直升机，腾空而去，眼底有说不出的空寂。

“少主，你真的让他们走吗？这次是最好的机会……”

沙迦南的目光缓缓地从星空中收回：“穆雍有备而来。几架直升机云集了他们的高手。直升机发出的巨大声响，更是交战时的最好掩盖。今天出席的人太多，有什么闪失，我们权势再大也担负不起——想必他也是吃准了这点，才挑这个时机。而且……最主要的，今天是父亲弥撒，我不想让他不得安宁。”

“但穆珂小姐……”

“这只是一个序曲。我只是为了让她来参加父亲的弥撒。”沙迦南微微一笑：“我已等了她十年。我有足够的耐心。”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交易（十）ˇ　最新更新：20110612　13：27：25

直升机舱内，空气异常得凝滞。穆雍与穆珂这两兄妹，相互不发一言，也没有任何有温度的目光交流。

直升机在穆宅前的那片空地前停下，众人下了机舱。穆雍指示卓立将她带回房间，“好生看管”。只听穆珂说：“哥哥，请你将她放走。”

她的目光落在千夜身上，又移到穆雍身上。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是你为我找的又一个副体，对吗？”穆珂声音坚决镇静，却难掩忿意，她下意识地走到千夜身前，将她护在身后，“你知道用副体会有什么后果，为什么还……”

穆雍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可以问问她，到底她是被拐骗着来到这里，还是自愿将自己卖给我们的。”他的眼眸毫无温度，一只手拨通电话，朝那头问：“我让你汇的款项，已经完成了？”顿了顿，“很好。”便挂上电话。

他已经转向了千夜，“你说过，只要我提供那样一笔钱，就会将自己的血肉出卖。”千夜一怔，几乎是在用力咀嚼着他的意思，只听他又道，“我为你和你母亲开了个联名户口，你所说的那个数字，已经汇给你。除此之外，我还让人为她配备了私人病房，并请来了美国最好的私家医生。”

说着，他便不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定她。她抬头，见到他眼中志得意满的神色。

这诡异的家庭，感情淡漠的兄妹，执意为妹妹提供副体的哥哥……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千夜意识到，穆珂正在看着自己。那个少女，拥有至为清亮明澈的眼神，让人无法忍心伤害她的善良。她背对着穆珂，朝向穆雍，见到他那张脸上，带着对世态了然于胸的神情。他仿佛是个熟练的猎手，躲在暗黑世界中，将人们的纯净与善意一一捕捉，无情地打击。

几个小时前，她所提供的数字，不过是为了摆脱他的一种说法。只是没想到，他竟在两个小时内安排妥当，让她不禁要想，这个神秘的男子，以及他背后的神秘家族，到底拥有多大的权力。

千夜昂起脑袋，正视穆雍，只见他的目光笃定地投向自己，似乎早已知道她的答案——

千夜听到自己的声音，毫无感情和节奏地：“只要是为了母亲，我怎样都可以。”

穆雍对她的答案很满意。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不能被买下来的。

千夜瞥见了穆珂脸上的失落。只见她咬着下唇，淡淡地：“哥哥，你终究还是变成了那种人……那种母亲不愿你成为的人……”

“我只是每做一件事，都捉住重点罢了。”他言简意赅，要结束这个对话。千夜心想：他所说的“重点”，指的是每个人的软肋吧。

除了母亲，千夜再也没有其他更在意的人了。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交易（十一）ˇ　最新更新：20110612　21：27：25

穆雍漠漠地指示卓立：“将小姐带回房间，好生看护。我不要让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穆珂却将目光投向千夜，又看向哥哥：“我要她住在我的房间里。”

穆雍看着穆珂：“你认为你能保护得了她？”他随手掸掸身上的衣服，“随便你。”扬了扬手，“卓立，将她们带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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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穆珂的房间看出去，可以看到宅院中的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