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是当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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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祈是坐得最闲的一个。长久不在国内，回来一趟当然被众人当了宝。就数陈梦霞对儿子的关心，就足够让人嫉妒。她会丝毫不尴尬地在众人面前讯问儿子一个人在国外有没有吃好穿好，问他缺些什么，让他天冷的时候要添衣服之类的。这些虽然是平常母亲都会做的事情，关心儿子是永远无罪并且应当的。可是陈梦霞不同，玉祈在日本分公司工作好几年，她几乎很少打电话给他，就连过节时也只是简单的问候。

她是理解商业界工作的人的辛苦，可是她更明白公司分明。玉祈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照顾自己是应该的。作为母亲，不能为他操心一辈子，所以更多的她是让玉祈学会自立。所以，当初心一横把玉祈丢到国外留洋读硕，陈梦霞虽然心底有过挣扎，更多地却是企盼，企盼玉祈能早日成才。

还好，玉祈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业什么的都不需要她操心。这趟回国，她盼了很久，几乎每天的日历她都会细细地数。当接到玉祈要回国的消息，陈梦霞开心地半夜梦醒了也会笑。一再从玉祈父亲那儿得到确认，她才安心并且开始一点点地欣喜。反而是玉祈的父亲态度过为平淡，让陈梦霞私下给唠叨了好一阵子。

玉祈回来是陈梦霞作为母亲最大的心愿。如今他回来了，心底积下多年的关怀，便无休止地舒展开来。玉祈能感受到母亲的那份热切的心情，因此从来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暗暗的高兴。

上官婧看着同坐的那对母子，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坐在她身旁的小希似乎看出来些什么，她微笑地开始和上官婧客套，打算把这种气氛过渡过去。上官婧悄悄地打量着小希，女孩有精致的五官，娇小的身形，眼睛明亮清澈，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好听。

“小婧是在日本长大的吗？”小希问。

上官婧摇摇头：“只是母亲是日本人，我在中国长大。”

“那你日文一定很好了！”小希听了特别兴奋，“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有学过日文，可是后来大学毕业了就放弃了，工作以后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了。好几次想要下决心去学也没有成功，现在想起来当时真不该放弃的。”

说起以前还在大学里的日子，小希都会很开心，因为她说，那才是她最想要的生活。即便有父母管束，生活都是在别人安排的路线上徘徊，她并不介意。只有那时候，她才觉得无忧无虑，觉得真正获得了自由。

上官婧觉得小希很奇特，虽然说话间有稍微的疏离感，喜欢小心翼翼地措词，可是感情都很真切。怀念读书的念头上官婧也曾经有过，可是那段时期里，有她不希望轻易触碰的回忆，所以每每想到以前的事情，她都会尽量让自己快点回到现实的头绪中来。

忽然，小希说起要带上官婧去参观别墅。上官婧不好推托，便跟着去了。陈梦霞也十分客气，直怂恿玉祈当一下主人家，可惜玉祈一副懒得动的样子，并且一再强调自己很久没有回过家，想要静静地安坐享受一下家庭的感觉。

上官婧直觉他想逃避些什么，可是没有说穿，反正他喜欢怎样是他的事情。于是，两个女生便兴致勃勃地开始把整个别墅游玩便了。

傍晚六点多的时候，太阳正在下山。夕阳的余晖把整个庭院照得橙红橙红的，很漂亮。加上今天的天气比较晴朗，温度舒适，小希提议和上官婧到院子里坐坐。上官婧没有推辞，在刚才陈梦霞休息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身上的白色高领衬衫，在夕阳余晖的渲染下变成了一种温和的颜色，上官婧忽然忆起小时候也有这样颜色的一条连衣裙。

那是母亲送给自己的七岁的生日礼物。那年，刚好是上官婧上小学的时候，小岛川葵专门到黄浦最大的布料市场去挑选适合自己女儿的布匹，然后亲自裁制缝合那条粉色连衣裙。上官婧很喜欢那条裙子，尽管许多年以后已经只能当作摆设，可是那里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回忆，而且十分珍贵。

小希品着郑婶泡上来的花茶，好奇地问道：“小婧，你和祈是怎样认识的？”

在与小希的谈话中，上官婧才知道她比玉祈要年长，是他们的长辈。小希是玉祈父亲商业好友的女儿，自小是在家人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小希家庭背景优裕，而且学识过人，又有才华，可谓是万中挑一的女孩子。从小，小希常会跑玉祈家作客，玉祈的母亲很喜欢她的乖巧，就向人家讨了这个干女儿。

小希说着以前的事情，眼里却投射出旁观者的目光，似乎一切都只是一个阐述，和现实毫无关系。可是上官婧看得出来，她有着和玉祈一样的不自然，都像是刻意去逃避些什么。

见上官婧有点走神，小希笑道：“吕叔说你是他回国以后的助理，我猜你一定是位能干的女孩，否则经理助理的位置工作那么多，普通人一定胜任不来。”

“没有的事……”上官婧微笑回她，“我和他，只是个巧合。我也没有吕叔所夸的那样无所不能，只是把稍多的精力投放到工作上罢了。”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逞能，还是现实一点比较好。说到底，连上官婧自己都怀疑玉祈让自己当私人助理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虽然工作认真，有那么一点小聪明而且一点点的机灵，可是公司高等人才多的是，没必要专挑她。或许，那只是一种顺水推舟吧，玉祈多少能看出她之前的寻常，尤其是那晚涉谷发生的一切。以那男人的聪明头脑，不会不知道她有心事。

玉祈之所以会答应让她一并回国，大概就是不动声色地想帮她个小忙吧？上官婧自认对公司贡献不大，除却面试那天留下一点辉煌一点的事迹，后来也只是默默无闻地当个敬业的小员工。她不明白玉祈到底为了什么要帮她，就当作那是她替他付过医院药费的报答好了。

可是面对小希对玉祈的谈说，上官婧的心里起了小小的波澜。即使刻意让自己把昨晚的一切当作一个错误的生活失措，可是越是那样想心里却越不踏实，尤其在看到玉祈一脸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表情，上官婧更是隐约觉得不妥。

当心事扭成一团的时候，很多人都想抓破脸皮然后以头抢地，上官婧本来很看不得这种奇怪的做法，可是现在觉得自己和大伙一样堕落。她不明白玉祈的想法，有时候就连自己的想法也不明白。

小希笑她：“小婧，有时候你真的是一板一眼的，说起话来很严肃。”

上官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概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见她有点窘迫，小希兀自说：“其实，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勇气就好了。你是个自信的人，好像总是带着一种安定的感觉。”

“其实，也不是这样子吧。你看到的都是表面。”上官婧纠正道。

小希嘻嘻地笑着，说：“哪里，我看人很准的。”忽然，她变得有些神秘，悄悄凑到上官婧耳边，说：“小婧，我快要结婚了。”

上官婧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恬笑道：“那恭喜你啊。”

“谢谢，”小希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亲自告诉祈。可是……也没什么了，或许，我只是想听他祝福而已啦。”

“小婧，你觉得祈怎么样？”她突然问。

上官婧没怎么多想，直接就答：“他人挺好的，就是性格有时候有点怪吧。当上司很称职，可是生活上自理还需要改进一下吧。”

小希闻言噗嗤地笑了：“对对，他就是这样子的。很像个孩子，不是吗？”上官婧看得出她很开心，“大概是因为这样子，所以才很讨人喜欢。”

“嗯？”

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过祈。”

其实，心里面一直在想的就是这个吧？上官婧忽略掉自己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里的想法。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会为这种事情烦恼，而且这种烦恼足以让她觉得负担很重。早在一开始，她就知道玉祈很吸引人，并且一再提醒自己不要被他骗倒。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上官婧心里清楚，可是嘴上却从来不说。

小希似乎没有看出她的想法，只当她是听得出神。“祈是个大孩子，永远都长不大的样子。从小他就很讨人喜欢，尤其是女孩子，都会想要接近他。他和母亲一样有着过人的亲和力，就是很容易去引导身边的人，并且无庸置疑。”

“在我的生活中，很多身边的朋友都提到过祈的优点，更多的女孩子都会悄悄地说着自己喜欢祈。这些我已经习惯了，她们之所以会对我说，大概是因为我和祈从小一起长大，就连我妈都认为我和祈将来是会在一起的。”

“可是，她们都不了解祈。她们只是盲目地看到他的好，却忽视了他最致命的性格弱点。小婧，你和他相处的时间变长，你就会明白的不是吗？他总是，没有办法将所有的感情投入，祈的身边不缺女孩子，从来都不缺。以他的家庭背景还有才能，只要是精明的女孩子都会主动地靠近。这就是祈的亲和力与吸引力。”

“我喜欢过祈，虽然论辈分上，我该是祈的姐姐，可是我却喜欢过他。一开始我以为那只是一种对后辈的关心，可是时间一长，我便明白那份真正的感情。大概也是从那时开始，无论做的事情与以前多么一样，无论自己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会在交往之间多了一层思想。祈是聪明的人，他懂得去保护他爱的所有，懂得去珍惜身边的人。可是对于他来说，回报比付出更加困难。”

“小婧，放弃之前，我做过无数次的挣扎，一直告诉自己那么做真的很难。一段感情拿起来容易，放下却很考人。可是真正做到了，才发现那是种解脱。对祈的感情，维持了整整六年，然后在没有足够回报和不甘心里不欢而散。我曾经以为自己不后悔，不后悔对他说‘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真正感情的人，玉祈你只是个可怜虫，因为你根本不懂得去回报爱情’。”

“那时候的他，大概会很难过吧？可是那时真的是很气才说出那种话，说过了才发现自己很过分。可是你知道吗？他那时笑得很傻，他说‘我已经很努力了，或许和你的期望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可是我有尽力的，去学习爱别人’。”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只要付出了，无论得不得到回报也没有关系。尤其是面对自己爱的人，更加不会斤斤计较。开始的时候，只要想着用付出来感动他，就能让自己充满勇气与动力。可是久而久之才能体会到那种痛苦，你越是付出，你就越想要得到回报，可是你又怎么可能保证那都是一比一的兑现呢？”

“其实有时候，只是我们都太过执着自己的意念，才会忽略掉别人的感受。或许，那些不能完全回报的人，他们只是很难达到我们所期待的回报，可是他们却有认真的努力过，只是我们的感觉差异，才将罪名随便栽赃到他们身上。我们总是去误会别人，却没有办法去体谅别人，容忍别人和自己的差异罢了。”

小希带着苦笑地浅浅阐述，现在这些已经不能轻易挑动她的情绪了。可是，当她看向上官婧的时候，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九章　想不透的不安
一比一的兑现。

上官婧泪流满面，原来都是那么简单的道理。当初的自己，总是站在母亲的立场上否决父亲，却从来没有体谅过父亲的感受。他或许已经尽力了，母亲一直认为是父亲自己放弃了机会，却从来没有想过是自己抹杀了父亲试着去改过的机会。

她突然觉得母亲好傻，她是一个执着着一比一兑现的傻女人，所以才会对父亲的努力视而不见。

小希在一旁变得不知所措，上官婧突然掉眼泪让她极为错愕，直觉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于是，她只能安慰上官婧，然后说对不起。

上官婧摇头，说：“不是你的错，大家都没有错。”她微笑，虽然眼眶红红的，却依然爽朗，“小希，现在的你会后悔吗？”

小希诧异地看着她，然后笑着道：“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啊。所以，我们都不可以抓着过去不放。”

玉祈站在二楼的阳台，俯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眼里有看不清的朦胧。

晚饭过后，陈梦霞把玉祈和上官婧留下来吃水果，那是郑婶今早在超市买的，有上海冬季的香梨和蜜桃。上官婧出奇地吃得很欢，尤其是对蜜桃很感兴趣。玉祈似乎特别喜欢吃香梨，陈梦霞见两人这样，便提议让他们把剩下的水果都带回去。

上官婧看了玉祈一眼，有点征求的意味，玉祈只是耸耸肩，样子好像说“随便你，喜欢就带回去”。后来回到车上，上官婧故意戳穿他，说：“你其实恨不得把整袋子的香梨都据为己有吧？”

玉祈倒不介意，看上去像是专心驾驶的模样，嘴上却说：“你一定嫉妒我。”

“什么？”上官婧揣测着他下一句要说什么，却听见他说：“因为袋子里的香梨比蜜桃多。”说罢，他嘴角微微上扬，留下上官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恨得牙痒痒。

回到别墅，上官婧首先抢占了一楼的浴室。半个小时后，她依旧擦着湿发走出来。从楼梯上了二楼以后，准备回房早歇，抬头却看见三楼的灯亮着。客厅里只有郑婶在收拾东西，玉祈大概回房里了。

上官婧刚走了两步，却突然想起下午的时候小希说的话，踌躇着到底要不要把小希结婚的消息告诉他。正想着，玉祈从三楼走了下来，穿着他那件质料上等的睡袍。他看了她一眼，说：“你在想事情。”然后转身下楼洗澡。

上官婧看着他的背影，良久，顺手把房门带上，然后跑到一楼的客厅看电视。

郑婶突然惊叫：“哎呀，我忘了告诉少爷，傍晚你们出去了有人打电话过来找他。”

上官婧扭头看她，觉得好像与自己无关，可是客厅里就只有自己和郑婶两个人，不说话又显得恨别扭。于是，她顺口问道：“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好像不是……”郑婶歪着脑袋想了想，“是个女的，说是从法国回来了想见见少爷。”

旧情人。

上官婧从脑海里翻江倒海地终于凑出这三个字，然后心底里暗骂玉祈很花。自从听过小希的话，上官婧多少有点不自在。不是因为她喜欢过玉祈，而是觉得玉祈很没有安全感。本来自己觉得玉祈多少可以算个说心底话的人，可是现在忽然觉得，他像只戴了假面具的狼。没有一个女人希望和一个拥有比较多女性朋友的男人分享自己的心事。

想到这里，上官婧差点咬着了自己舌头。玉祈花不花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反正昨晚的事情早已经被自己定义为人生中的一个短暂的错误，所以不必太过在意。这么想着，自己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玉祈洗完澡出来，看见上官婧竟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郑婶才从洗衣房里忙碌了一番，出来看见她什么也没有盖便睡在沙发上，正要去拿张被子过来给她盖上。心里想这，这丫头刚才还和她聊了两句，怎么一转眼就在这儿打铺儿了。

玉祈朝沙发走过去，拖鞋带出来的水在地上压出几个印儿。他见郑婶给上官婧盖了张大棉被以后就去睡了，于是自己坐在另一张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睡觉的时候很安稳，不会踢被子也不会辗转不安。玉祈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阳台的门没有关，室内的风从窗户里刮进来，让室温降低了不少。

玉祈裹了下自己的睡袍，觉得凉意袭人，于是站起来把窗户关起来。刚要上楼，却听见沙发那头传来几句喃呢，仔细去听，是睡在那儿的女人说的梦话。

一开始几句玉祈没听清，待他踱了几步，忽然听见她说：

“其实香梨也很好吃……”

玉祈站在那儿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