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兮如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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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还有重逢，她或许就真的只是在他生命里匆匆走过。他想，他们毕竟还是有缘的，只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顾影第二次见到向小葵，是在A市房地产大亨联合举办的一次宴会上。
彼时他刚刚摆脱了各大老板千金的纠缠，避到一个相对清静的角落想缓口气。
才走近，就看到向姑娘一个人坐在那里，穿着条粉色的吊带裙，头上松松斜挽了个发髻，边上别了朵小雏菊，素面朝天的模样与周遭衣香鬓影的奢华格格不入。
她似乎身体不太舒服，手里捧着一个玻璃杯子。唇上几乎没了颜色，指尖在微微地颤抖。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顾影清咳一声，故意从她面前经过。却看到她只是掀了掀眼皮，就又继续恢复目视前方的状态了。
那会儿其实不是向小葵不看他，实在是没气力，这次大姨妈来得特别凶，小腹疼得她吸气都无力。偏生老爹说今天这次晚会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一定要宝贝女儿亲眼见证。老爹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达成所愿，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舍了命也定要做陪的。
可是宴会开始了这么久，老爹取得了什么成就她没看出来，倒是看到所有人都在灌他酒，每个人脸上的笑容看似热情，却夹杂着鄙夷，虚伪得令人寒心。
向小葵抿了抿唇，忽然放下水杯朝向向致远走去，她起身的时候，顾影看到她捏了捏脸颊，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了浅笑，配着刚刚掐出来的红晕，乖巧又讨喜。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时，已经看到她手里握了一杯酒，正是向致远手里那杯。
“刘叔叔，我爸爸胃不好，这杯……以及以后你们敬的酒，都由我代了好不好。”向小葵笑嘻嘻道，小虎牙露出来，桃花眼弯弯，一派孩子的娇憨。
但是她喝酒时，却爽利得令在场的人都惊大了眼。一杯饮尽，倾过来时一滴不漏。
她嘿嘿笑了笑，忽然眼睛一闭，晕在了向致远怀里。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渐渐才有人带头拍拍向致远的肩，夸上一句，虎父无犬女。
顾影站在人群之外，默默地将目光从小姑娘通红的脸颊移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心突然跟着跳了一下。
这时，顾成业慢慢踱到他身边，冷笑道：“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就算一夜暴富，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穷酸。这姑娘，太不成体统了。”
顾影脊背一僵，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父亲的话作出了反驳，他望着向小葵的方向笑了笑，眸色沉静温柔：“可是，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
这样的亲情与守护，不是他们自小被金钱喂大的孩子所能体会的。
顾影那年大四，基本上不怎么回学校。但是第二天，他就火速回归，几十个夺命连环扣将早已离校实习的弟兄们召集回来，连夜商讨出一个追女友计划。
但是这个计划实施到如今，已经整整三载，仍未见任何成效。
要说这个顾影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家世更是响当当，一般来说，这样的攻势没有几个女人抵得住才对，偏生防御力最低的向小葵却成了特例。
对于此，连七个老婆都百思不得其解，得到向小葵的回答后，深以为然，只道可惜。
向小葵说：“你们是不知道啊，我每次遇见他都是在我大姨妈来访的时候，整的我现在见到他，肚子就开始不舒服。你们说我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了，还不得大姨妈天天见啊。”
“我说小葵宝宝，你也太不忠心了，我才被我家老头打发去出差几天啊，你就闹失踪，亏得我消息灵通才能找到这里来，要不然我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好吧，不是几天，是被派到外地常驻，老头够狠。
以顾影的相貌，在大厅里一站，就是活脱脱一聚光灯。向小葵对舆论的威力体会颇深，不敢再一次担任校园八卦的女主角，所以拉着顾影来到生活区外面的一间奶茶店。
这间奶茶店很小，奶茶也不怎么好喝，平时很少人来，两个人挑了个小角落窝着，除了老板偶尔会瞄几眼，倒也清静。
向小葵嘴角抽了抽，对于顾影的“直白”习以为常，事实上这三年来她已经明着暗着拒绝过不下三百次，躲也躲了，逃也逃了，到如今却还是这个样子。
“古语有云，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顾学长，我只是听从古训而已，从S大转到Z大是一次质的飞跃，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顾影瞪她一眼，不说话了，反正小丫头嘴皮子利索，说什么都是她有理。他男子汉大丈夫，度量大得很。
向小葵撅了撅嘴，觉得这样反驳一个学长级人物好像不是很好，忙讨好地笑笑：“顾学长，你这次回来要待几天啊，小妹我请客，我们食堂的饭菜可美味了。”
“你想我待几天？”顾影眨眨眼，靠她近了些，呼吸直接掠过她的脸颊，“我不走了好不好？”
向小葵不喜欢这种暧昧的感觉，皱皱眉身子微微后倾。
顾影知道自己又逾矩了，小姑娘外表大大咧咧，心思细腻敏感的很。他笑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我开玩笑的，就待三天，三天后就回去。”
向小葵心里有愧，傻笑着点点头，埋头开始默默地吸奶茶。这里的奶茶果然不怎么样，珍珠硬得她咬得牙都酸了。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门铃声响起，有几个女学生结对而来，看样子只是打包带走。
在等奶茶的时候，几个人开始闲聊起来。
“刚才吓死我了，那辆车开得好快，我只听到嘭的一声，颜学长就倒下了。”
“是啊，好大一滩血，不知道颜学长有没有事……可是，话说这么晚了，颜学长怎么还会在这里出现，他不是平时都不来学校的吗？”
向小葵身子一僵，双手直接握紧，涌出的奶茶喷了她一脸。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顾影发现她不对，忙抽了一张纸巾起身想帮她擦干净，却被她一把推开。
向小葵颤颤巍巍地走到几个女人面前，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惹得她一声痛叫。
“你……你们，”她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心里寒得厉害，“你们说……说谁……说谁出……车祸？”
“颜学长啊。”
“哪个颜学长？”向小葵紧咬了下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些。天下姓颜的多了去了，也不一定是他，不，是一定不是他。
“颜晔，是那个天才颜晔学长。”
天下姓颜的多了去了，颜晔却只有一个，她认识的在乎的也只有一个。
那一瞬间，向小葵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很平静，平静得能听见自己迟缓得仿佛被人狠狠撕扯着的心跳，脑中不停回放的是美人离开前欲言又止的神情，定格在鲜血染遍视野的刹那。

第二十四章

当向小葵在顾影的陪同下跌跌撞撞赶到车祸现场时，那里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伤者据说已经被送去了医院，只剩下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和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抱着些许的侥幸心理拨通了美人的电话，铃声却就地响起。颜晔的手机就静静地躺在血泊中，屏幕一闪一闪带了殷红。
向小葵手一抖，手机重重跌在地上，电池掉了出来。她急忙捡起来重新装好，用力地按着开机键，却半天都没有反应。
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挖电池装电池按开机键的动作，浑身抖得厉害。
顾影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夺了她的手机，把她抱进怀里，摸摸她的头：“小葵宝宝乖，冷静点，不要急，学校附近车速都是有限制的，估计就算真的撞到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他说着望了那辆惨不忍睹的肇事车，连自己都不能认可自己的说法。
他来之前就知道有颜晔那么一个人物，只是没想到小葵对他的感情会那么深。记忆中小姑娘做任何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好像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又总是坚持了三分钟就半途而废，神经大条，糊里糊涂。
科学表明，人对于一件事，只要忘掉十四次就永远不会再忘记。他用了三年的时光，为的就是在她心底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却不知，竟然抵不过别人短短的一个月。
“对，我要冷静，”向小葵咬咬牙，“公司……我要去美人的公司找他……他一定没事，他一定先回公司了。”
夜里唐氏大楼，消隐了白日的热闹喧嚣，在黑暗中透出两三点微弱的灯光，显得冷清沉寂。两人走进去的时候，依旧是当日那个保安把他们拦了下来。
“对不起向小姐，公司有规定，九点之后概不会客。”
“那美人……你们颜先生回来了吗？”
保安摇摇头，表示没有。
向小葵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双手无措地揉搓着衣角，顾影代为问道：“那可以把他的住址告诉我们么，我们有急事找他。”
“对不起，这涉及到颜先生的个人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唐氏的员工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保安这样的回答也是合情合理。偏生顾大少爷除了对向小葵耐心温柔，其他时候一贯脾气都不大好，当下火气上涌，揪住保安的衣领就要发难。
向小葵忙拉了他往外走。
到了室外，冷风一吹，顾大少的火气就消了大半，觉得在心上人面前失了态，有些懊恼：“小葵宝宝，既然一时联系不上，这么干着急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先送你回去，说不定明天那家伙就乱跳地回来了。”
向小葵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唐氏的大门，忽然抿抿嘴道：“我……不放心，我要在这等他。”说着也不等顾影回答，直接在一旁的喷泉边坐了下来。
顾影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秋夜微凉，向小葵没有想到自己大半夜的还要在外面跑，身上穿得还是白天那件单薄的有草莓图案的小衬衫，这么在风口里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瑟瑟发抖，一连打了四个喷嚏。
顾影皱皱眉，把外套脱了裹在她身上，又见她咬着下唇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扯扯嘴角，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这位小姐，长夜漫漫，就让小生为小姐献歌一曲，可好？”
顾影在没毕业前，是S大WOW乐队的主唱，有情歌王子的美称。
以前他闲着没事就喜欢在向小葵耳边哼哼，因为都是些听不懂的洋文，向小葵每次都直呼头疼。这次却不一样，她把每个字每个音都牢牢地记进了心里。
当你因为任性选择了一个不理智的方式时，有人二话不说，选择留在你身边，陪你在冷风中涩涩发抖，这份情谊，是温柔而深沉的，是言语所无法亵渎的。
向小葵心存感激，感激的同时又愈发内疚。顾影对她越好，她就欠他越多，她明明可以偿还的，却自私地保留着。
人的感情总是太过霸道，压垮了人所有的理智。她终究无法喜欢顾影，正如她无法不喜欢颜晔。
两人就这么背靠背，互相汲取对方的体温过了一夜。
他们是被凌乱的脚步声吵醒的，睁开眼，入目是一张张陌生的脸。每个人经过他们身边时，都会不由地多看几眼。
顾影被围观习惯了，伸了个懒觉，表现得落落大方。向小葵则觉得有些窘，偷偷地在人群中瞄了一眼，竟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安晴？”
安晴闻言停下脚步，显然也认出她来了，举步向她走近。
“小葵，你怎么在这？”向小葵来颜晔办公室次数多了，每次都是安晴接待她，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有时候还能一起在背地里说说颜晔的坏话。
“安晴安晴，美人现在怎么样了，伤得重么？”
“颜先生怎么了？”安晴一脸莫名，“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啊。”说完她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认没有未接来电后安下心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急慢慢说。”
竟然连秘书都顾不上通知，美人伤得一定不轻。向小葵心里着急，当下也顾不得对安晴解释，拉了拉她的袖子：“你一定知道美人家在哪是不是，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安晴想了想，上司大人虽然严令三声不得将他的住址外泄，尤其是女人。但是如果是这个姑娘应该就没问题吧，他几曾对一个女人这么温柔耐心过，连苏小姐，他也不过是容忍。于是就拿出便条纸写了地址给她。
向小葵接过纸条，连道谢都忘了就冲进了一辆计程车，把司机都吓了一跳。
到达颜晔家楼下，已是正午时分，太阳烈得很，再加上她一夜未睡，早餐和午餐都没吃，以至于一下车，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亏顾影在旁边扶住。
向小葵顾不得这些，定了定神就朝门口跑去。还未到，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了，她心猛的一跳，待看清出来的人的面孔，心情又跌落了谷底。
苏墨妍也显然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先是一愣，继而冷笑了下：“你来做什么？”她眼中的凉薄与刻毒，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宣泄口，连伪装都不必，显露无遗，“要不是你，他现在怎么会躺在医院里，你怎么还有脸来？”
向小葵能忍，顾影可忍不了，开口道：“苏墨妍你不要欺人太甚，那家伙出车祸和我们小葵宝宝有半毛钱关系，你要借题发挥也最好找个好的理由！”
“哟，这不是顾大少么，”苏墨妍像是这才发现他的存在，啧啧道，“看不出来啊，向小葵你手段这么高明，招惹了颜晔不算，现在连顾源的太子爷也主动当护花使者。”
“他现在在哪里？”向小葵脸色微微泛白，扯扯顾影的袖子阻止了他发飙，“……严重么？”
“不严重，”苏墨妍晃了晃手中颜晔的护照，“一点也不严重，不过是新伤引发旧伤，需要送到美国急救，救不过来也就是一命呜呼罢了。好了，两位想在这儿当门神请便，我要去给颜晔送护照了，他正等着我。”
说完，娇笑着撇了两人一眼，款款钻进车内，扬尘而去。
“小葵宝宝，不要担心。你看苏墨妍还笑得出来，就说明那家伙伤的其实并不重，她在撒谎。”顾影朝苏墨妍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拳，转身安慰道。
向小葵却没有吭声，低头望着自己的足尖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顾影俯□去看了看，发现她竟然在低低地抽泣，很压抑很隐忍，冷静得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她说得对，都是我害了美人……我总是在连累他麻烦他，我说要追他，却处处在给他制造麻烦，我太差劲了，可是……我还是要喜欢他，我这样是不是很坏很不要脸。”
顾影微愣，许久之后才伸手摸摸她的头，叹了一声：“傻丫头啊……”
你要喜欢你的我如何去回应你对别人的喜欢。
回到寝室，向小葵就开始发高烧，接下来引发了一系列并发症，等她完全康复，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车祸事件早已淡出了人们视线，走在路上偶尔听人提起后续，也不过一句“听说颜学长去美国治疗了”，结果如何，何时归国，无人知晓。
许是连担心都错过了时间，向小葵表现得很淡定，除了发呆的时间比以前多了点，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手机被顾影送去店里保修了，向小葵病愈后才去取回来。开机一看，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除了一两个是苏荃荃她们打来的，剩下的都是一个号码，而且是一个陌生号码，时间……恰是她等在唐氏楼下的时候。
向小葵心念一动，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回拨键。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向小葵说明了情况后，她说她是A市人民医院的一名护士，这个电话应该是一个月前一个病人借她的手机打的。
在向小葵再三追问下，她又说，这个病人伤得不算重，除了肩膀着地的时候骨折了下，基本上只有局部擦伤。就是那辆车后来有起火，咽气冲入了他的肺里，导致十几年前的旧疾复发，医生就建议他去美国根治。
向小葵彻底放下心来，她虽然有时候反应迟钝，但是并不笨。苏墨妍当日的表现再明显不过，她一点也不相信美人会伤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