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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利斯朵夫-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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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然露面罢了。每个人都知道他在这儿,而每个人都装做不知道。到了那天,一个朋友
来把克利斯朵夫带进会场,拣着一个包厢坐下。他很奇怪的发觉,这个不公开的预奏会
居然差不多会客满,至少在楼下:大批的时髦朋友,有闲阶级,批评家,都在那里咭咭
呱呱,非常兴奋。乐队照例是装做不知道有这些人的。
    开场是勃拉姆斯采用歌德《冬游哈尔茨山》里的一段所作的狂想曲,有女低音独唱
和男声合唱,由乐队伴奏的。克利斯朵夫早就讨厌这件作品的浮夸的感伤情调,以为这
或许是勃拉姆斯党一种挺客气的报复,因为他从前很不恭敬的批起过这个曲子,特意强
其他听一遍。他想到这点不由得笑了,而听到以后又紧接着被他攻击过的两个别的作家
的东西,他认为更有意思了:可见他猜得不错,他们的用意不是很显明了吗?他一边装
着鬼脸,一边想这究竟是挺公平的斗争:他虽不欣赏那音乐,可很能欣赏这种玩笑。群
众对着勃拉姆斯和同一派的作品热烈鼓掌的时候,克利斯朵夫也俏皮的附和几下。
    终于轮到克利斯朵夫的交响曲了。乐队和听众之间都有人向他的包厢瞟几眼,证明
大家知道他在场。他尽量的躲起来。他等着,心跳得很厉害。音乐象河水般悄悄的集中
在一处,但等指挥的棍子一动就马上决破堤岸:在这种情形之下,每个作曲家都会觉得
惴惴不安。他自己还从来没听到这个作品演奏的效果。他所幻想的生灵究竟是什么面目
呢?声音又是怎么样的呢?他觉得它们在他心中轰轰的响;他靠在音响的深渊之上浑身
哆嗦,急于要知道出来的是什么。
    出来的却是一种无名的东西,一岂不成形的混沌。明明是支撑高堂大厦的结实的梁
柱,出来的可是没有一组站得住的和弦,它们相继瓦解,好似一座只有断垣残壁的建筑
物,除了灰土瓦砾之外,一无所有。克利斯朵夫竟不敢相信奏的是他的作品。他找不到
他思想的线条和节奏,根本认不出自己的思想了:只觉得它嘟嘟囔囔,摇摇晃晃,好比
一个扶墙摸壁的醉鬼;他羞死了,仿佛自己就在当众表现这副醉鬼的模样。他明知他写
的不是这种东西,可是没用:一个荒唐的代言人把你的话改头换面的变了样,你自己也
会当场糊涂起来,弄不清你对这种荒谬的情形应不应当负责。至于群众,他们可不理会
这些:他们相信表现的人,歌唱的人,相信他们听惯的乐队,正如相信他们读惯的报纸
一样:他们是决不会错的;要是他们说了荒唐的话,一定是作者荒唐。这一回群众尤岂
不会起疑,因为他们原来就要相信作者可笑。克利斯朵夫还以为指挥也觉察到这种混乱
的情形,会教乐队停下来重新开始的。各种乐器都失去了联络。圆号插进来的时候,落
后了一拍子,又继续吹了好几分钟,才若无其事的停下来倒去口水。有几段双簧管的部
分竟消灭得无影无踪。哪怕是最精细的耳朵也没法找到乐思的线索,甚至不能想象它有
什么线索可言。变化很多的配器法,幽默的穿插,都给恶俗的演奏变得可笑了。作品显
得荒谬绝伦,简直是一个白痴,是一个完全不懂音乐的人开的玩笑。克利斯朵夫扯着自
己的头发,竟想跑出去阻断乐队的演奏;可是陪着他的朋友把他挡住了,说指挥先生自
会辨别出演奏的错误而全部纠正的,——何况克利斯朵夫根本不该出头露面,他的指摘
只有把事情弄得更糟。他把克利斯朵夫硬留在包厢里。克利斯朵夫听他摆布,只是把拳
头敲着自己的脑门;而每次听到一段太不象话的表演,就又愤怒又痛苦的咕噜几声:
“孽障!孽障!〃他一边呻吟,一边咬着手不让自己叫出来。
    那时除了错误的音符,群众也开始骚扰,有了声音。先还不过是一种震颤的音浪;
不久克利斯朵夫分明听到他们在笑了。乐师给他们暗示,有几个竟老实不客气表示忍俊
不禁。群众明白了作品真的可笑时,便捧腹大笑起来,全场的人都乐死了。赶到一个节
奏很强的主题又在低音提琴上出现,而给表现得特别滑稽的时候,大家更乐不可支。只
有指挥一个人在喧闹声中不动声色的继续打着拍子。
    曲子终于奏完了:——(世界上最得意的事也要结束的。)——那才轮到大众开口。
他们高兴之极,闹哄了好几分钟。有的怪声嘘叫,有的大喝倒彩:更俏皮的人却喊着〃再
来一次!〃花楼中有人用男低音摹仿那个可笑的主题。别的捣乱分子跟上来争奇斗胜。还
有人嚷道:“欢迎作家!〃——这些风雅人士好久没有这样的乐了。
    等到喧闹声稍微静了一些,乐队指挥若无其事的把大半个脸对着群众,可是仍装做
不看见群众,——(因为乐队是始终认为没有外人在场的),——向乐队做了一个记号
表示他要说话。有人嘘了一声,全场静默了。他又等了一忽儿才用着清楚,冷酷,斩钉
截铁的声音说:
    “诸位,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东西奏完的,要不是为了把胆敢侮辱勃拉姆斯大师的那
位先生给大家公断一下的话。”
    说完了,他跳下指挥台,在大众的欢呼声中走了出去。掌声继续到一二分钟之久,
但他竟不再出场。乐队里的人开始散了。群众也只能走了。音乐会已经告终。
    大家总算过了一天快乐的日子。
    克利斯朵夫已经出了包厢。他一看见指挥走下台,便立刻冲出去,三脚两步的奔下
楼,要去打指挥的嘴巴。陪他来的朋友在后面追着,想拦住他。克利斯朵夫把他一推几
乎跌下楼梯:——(他很有理由相信这位朋友也是做这个圈套的一分子。)——还算是
于弗拉脱的运气,也是克利斯朵夫的运气,后台的门关着,尽管他用拳头乱敲也敲不开。
而群众已经从会场里出来,克利斯朵夫不得不赶快溜了。
    他当时的情形真是没法形容: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舞动着手臂,骨碌碌的转着眼珠,
大声的自言自语,活象一个疯子;愤慨与狂怒的叫声越来越响了。街上差不多没有什么
人。音乐会场是上年在城外新盖的;克利斯朵夫不知不觉穿过荒地,向郊外走去;荒地
上东一处西一处有几所板屋和正在建造的屋子,四周都有篱垣。他心中起了杀性,竟想
把那个侮辱他的人杀死可是即使杀了他,那些百般耻笑他的人,——他们笑声至今
还在他耳朵里响着,——会把兽性改掉一点吗?他们人数太多了,简直无法可想;他们
在多少事情上都意见分歧,但在侮辱他压其他的时候却联合起来了。那不止是误解,而
且还有一股怨毒在里头。他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呢?他心中的确藏着些美妙的东
西,教人愉快教人幸福的东西;他想说出来,让别人一同享受,以为他们也会象他一样
的快乐。即使他们不能欣赏,至少也得感激他的好意,充其量可以用友好的态度指出他
错误的地方;但他们因之而怀着恶意取笑他,把他的思想歪曲,诬蔑,踩在脚下,把他
变成小丑来制他死命,真是从何说起!他气愤之下,把人家的怨毒格外夸大了,过分的
当真了:其实那般庸碌的人压根儿没有什么当真的事。他嚎啕大哭的嚷着:“我什么地
方得罪了他们呢?〃他闭住了气,觉得自己完了,象童年第一次看到人类凶恶的时候一样。
    这时他向周围和脚下看了看,原来他走到了磨坊邻近的小溪旁边,几年以前父亲淹
死的地方。投水自杀的念头立刻在他脑中浮起,他想马上往下跳了。
    正当他站在岸上,俯瞰着清澈恬静的水光感到幻惑的时候,一只很小的鸟停在近边
的树枝上开始唱起来,唱得非常热烈。他不声不响的听着。水在那里喁语。开花的麦秆
在微风中波动,簌簌作响;白杨萧萧,打着寒噤。路旁的篱垣后面,园中看不见的蜜蜂
散布出那种芬芳的音乐。小溪那一边,眼睛象玛瑙般的一头母牛在出神。一个淡黄头发
的小姑娘坐在墙沿上,肩上背着一只轻巧的稀格的藤篓,好似天使张着翅膀,她也在那
儿幻想,把两条赤裸的腿荡来荡去,哼着一个全无意义的调子。远远的,一条狗在草原
上飞奔,四条腿在空中打着很大的圆圈
    克利斯朵夫靠在一株树上,听着,望着春回大地的景象;这些生灵的和平与欢乐的
气息把他感染了他忘了一切突然他拥抱着美丽的树,把腮帮贴着树干。他扑在
地下,把头埋在草里,浑身抽搐的笑了,快乐之极的笑了。生命的美,生命的温情,把
他包裹了,渗透了。他想道:
    “为什么你这样的美,而他们——人类——那样的丑?”
    可是不管这些!他爱生命,觉得自己永远会爱生命,无论如何不会跟它分离的了。
他如醉若狂的拥抱着土地,拥抱着生命:
    “我抓住你了!你是我的了。他们决不能把你抢走的。他们爱怎办就怎办罢!便是
要我受苦也无妨!受苦,究竟还是生活!”
    克利斯朵夫鼓起勇气重新工作。什么名副其实的文人,有名无实的文人,多嘴而不
能生产的人,新闻记者,批评家,艺术界的商人和投机分子,他都不愿意再跟他们打交
道。至于音乐家,他也不愿再白费光阴去纠正他们的偏见与嫉妒。他们讨厌他是不是?
好吧!他也讨厌他们。他有他的事业,非实现不可。宫廷方面恢复了他的自由:他很感
激。他感激人们对他的敌意:因为这样他才能安心工作了。
    鲁意莎完全赞成他的意见。她毫无野心,没有克拉夫脱的脾气,她既不象父亲,也
不象祖父。她完全不指望儿子成就什么功名。当然,要是儿子有钱有名望,她心里也喜
欢的;可是倘若名利要用多少不如意去换来,那她宁可不提此话。克利斯朵夫和宫廷决
裂以后,她的悲伤并不是为了那件事情本身,而是因为儿子受到很大的痛苦。至于他和
报纸杂志方面的人绝交,她倒很高兴。她对于字纸,象所有的乡下人一样抱着反感,以
为那些东西不过使你浪费时间,惹是招非。有几回她听到杂志方面的几个年轻人和克利
斯朵夫谈话:她对于他们的凶恶觉得可怕极了;他们诽谤一切,诬蔑一切,而且坏话越
说得多,他们越快活。她不喜欢这批人。没有问题,他们很聪明,很博学,可决不是好
人。所以克利斯朵夫和他们断绝往来使她很安慰她非常通情达理:他跟他们在一起有什
么好处呢?至于克利斯朵夫自己,他是这样想的:
    “他们喜欢把我怎么说,怎么写,怎么想,都由他们罢;他们总不能使我不成其为
我。他们的艺术,思想,跟我有什么相干!我都否认!”
    能否认社会固然很好,但社会决不轻易让青年人说说大话就把它否认了的。克利斯
朵夫很真诚,可是还抱着幻想,没有把自己认识清楚。他不是一个修道士,没有遁世的
气质,更没到遁世的年龄。最初一个时其他还不大痛苦,因为他一心一意浸在创作里头;
只要有工作可做,他就不会觉得有什么欠缺。但旧作已完,新作还没在心中抽芽的期间,
精神上往往有个低潮:他徬徨四顾,不禁对自己的孤独寒心。他问自己为什么要写作。
正在写作的时候是不会有这种问题的:写作,就因为应当写作,那不是挺简单吗?等到
一件作品诞生了,摆在面前之后,先前把作品从胸中挤压出来的那个强烈的本能就不出
声了,而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产生这件作品了,不大认得它了,几乎把它看作一件陌
生的东西,只想把它忘掉。可是只要作品没印出来,没演奏过,没有在世界上独立生存
过,我们就忘不了它。因为在这个情形之下,作品还是个与母体相连的新生儿,连在血
肉上的活东西;要它在世界上存活,必得把它切下来。克利斯朵夫制作越多,越受这些
从他生命中繁衍出来的东西压迫;因为它们无法生存,也无法死灭。谁替他来解放它们
呢?一种模糊暧昧的压力在鼓动他那些思想上的婴儿;它们竭力想和他脱离,想流布到
别的心中去,象活泼的种子乘着风势吹遍世界一样。难道他得永远被封锁起来,没法生
长吗?那他可能为之发疯的。
    既然所有的出路(戏院,音乐会)都已经断绝,而他也无论如何不肯再低首下心去
向那些拒绝过他的指挥们钻谋,那末除掉把作品印出来以外别无办法;但要找一个肯捧
他出场的出版家,也不比找一个肯演奏他作品的乐队更容易。他试了两三次,手段都笨
拙到极点,结果他觉得够受了;与其再碰一次钉子,或是和出版商讨价还价,看他们那
种长辈面孔,他宁可自己出钱印刷。那当然是胡闹。过去靠了宫廷的月俸和几次音乐会
的收入,他积了一点儿钱;但收入的来源已经断绝,而要找到一个新的财源还得等好些
时候,照理他应当小心谨慎的调度这笔积蓄,来度过他刚踏进去的难关。现在他非但不
这样做,反因为原有的积蓄不够对付印刷费而再去借债。鲁意莎一句话都不敢说;她觉
得他没有理性,同时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为了要把姓名印在书上愿意花这么一笔
钱。但既然这是一种方法使他肯耐着性子,肯留在她身边,她也就挺高兴了。
    克利斯朵夫拿出去问世的,并非他作品中比较通俗的,不费人家精神的那一类,而
是一批最有个性而自己最重视的作品,都是些钢琴的曲子,其中也夹几支歌,有的很简
短,调子很通俗,有的规模很庞大,差不多有戏剧情调的。这些作品合起来是一组或悲
或喜的印象,衔接得很自然,有时用钢琴独奏来表现,有时用独唱或是钢琴伴奏的歌唱
来表现。〃因为,〃克利斯朵夫说,〃我幻想的时候,我并没什么固定的形式:我只是痛苦,
快活,没有说话可以形容;但忽然我觉得需要说话了,就不假思索的唱起来:有时只是
一些意义不大明确的字,断断续续的句子。有时是整齐的诗;然后我又沉入幻想。日子
便这样的过去了;而我的确想描写一天的情绪。为什么一定要印一部纯粹是歌或纯粹是
序曲的集子呢?那不是很勉强很不调和吗?让心灵自由活动不是更好吗?〃所以他把集子
题做:《一日》,集中各部分还有小题目,简括的指出内心的梦也有先后的程序。克利
斯朵夫又加上神秘的献词,缩写的字母,日子,只有他自个儿懂得,而能够回想起诗意
盎然的时间或是心爱的面貌的,例如满面笑容的高丽纳,不胜慵懒的萨皮纳,还有那不
知名姓的法国少女。
    除了这些作品,他又选了三十阕歌,都是自己最喜欢的,所以是群众最不喜欢的。
他绝对不选入他〃最悦耳〃的曲子,而选了最有特点的。——(一般老实人最怕〃特点〃,
凡是没有性格的东西,他们认为高明多了。)
    这些歌的词句是十七世纪西里西亚诗人的作品;克利①斯朵夫偶尔在一部通俗丛书
里读到这些诗篇,很喜欢它们真挚的气息。其中有两个作家尤迫使他心折,那是象两兄
弟般的,都在三十岁上夭折的短命天才。一个是富有风趣的保尔?弗莱明,高加索和伊
斯法罕一带的流浪者,在战争的残②暴,人生的苦难,黑暗腐败的环境中,仍旧保持着
一颗纯洁,慈悲,恬静的灵魂。另外一个是抑郁痛苦,沉湎酒色,佯狂玩世的天才约翰
?克里斯蒂安?冈特。克利斯朵夫所取材于冈特的是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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