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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利斯朵夫-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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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店员报了姓名,里头的人忽然骚动了一下;他们交头接耳的商量过后,人堆里走出一
个青年来,用德语说:“狄哀纳先生出去了。”
“出去了?要好久才回来吗?”
“大概是罢。他才出门。”
克利斯朵夫想了想,说:“好。我等着罢。”
店员不禁呆了一呆,赶紧补充:“也许他要过两三个钟点才回来呢。”
“噢!没关系,〃克利斯朵夫不慌不忙的回答,〃反正我在巴黎没事,哪怕等上一天
也行。”
那青年望着他愣住了,以为他开玩笑。可是克利斯朵夫已经把他忘了,消消停停的
拣着一个角落坐下,背对着街,似乎准备老呆在那里了。
店员回到铺子的尽里头,和同事们轻轻的说着话;慌张的神气非常可笑,他们商量
用什么方法把这个讨厌家伙打发走。
大家含糊了一会,办公室的门开了。狄哀纳先生出现了。宽大红润的脸盘,腮帮和
下巴上有个紫色的伤疤,淡黄的胡子,紧贴在脑壳上的头发在旁边分开,戴着金丝眼镜,
衬衫的胸部扣着金钮子,肥胖的手指上戴着几只戒指。他拿着帽子和雨伞,若无其事的
向克利斯朵夫走过来。坐在椅上胡思乱想的克利斯朵夫冷不防吃了一惊,马上抓着狄哀
纳的手粗声大片的表示亲热,使店员们暗笑,使狄哀纳脸红。这个庄严的人物自有不愿
意与克利斯朵夫重续旧交的理由;他决心第一次相见就拿出威严来不让克利斯朵夫亲近。
可是一接触克利斯朵夫的目光,他觉得自己仍旧是个小孩子,不由得羞愤交集,赶紧嘟
嘟囔囔的说:“到我办公室去罢说话方便些。”
克利斯朵夫又看出了他谨慎小心的老习惯。
进了办公室,把门关严了,狄哀纳并不忙着招呼他坐,只是站着,很笨拙的解释:
“高兴得很我本来要出去人家以为我已经走了可是我非出去不可
咱们只能谈一分钟我有个紧急的约会”
克利斯朵夫这才明白刚才店员是扯谎,而那个谎是和狄哀纳商量好了把他拒之门外
的。他不由得冒了火,可是还按捺着,冷冷的回答说:“忙什么!”
狄哀纳把身子往后一仰,对这种放肆的态度非常愤慨。“怎么不忙!有桩买卖”
克利斯朵夫直瞪着他又说了声:“不忙!”
大孩子把眼睛低了下去。他恨克利斯朵夫,因为自己在他面前这样没用。他支吾其
辞的说着。克利斯朵夫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
(一听到这个你字,狄哀纳就心中有气;他一开头便用了客套的您字,表示疏远,
不料竟是白费。)
“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这儿来的?”
“是的,我知道。”
(本国的来信已经把克利斯朵夫出了乱子而被通缉的事告诉狄哀纳。)
“那末,〃克利斯朵夫接着说,〃你知道我不是来玩儿,而是亡命。我一无所有,得
想法子生活。”
狄哀纳等他提出要求。他一边接见他,一边觉得又得意又难堪:——得意,因为可
以在克利斯朵夫面前显出自己的优越;难堪,因为不敢称心象意的教克利斯朵夫感觉到
他的优越。
“啊!〃他神气俨然的说,〃那可是糟啦,太糟啦。这儿生活艰难,百物昂贵。我们
开支浩大,再加这么多的店员”
克利斯朵夫觉得他可鄙,截住了他的话:“放心,我不问你要钱。”
狄哀纳着了慌。克利斯朵夫接着又说:“你生意好吗?主顾不少吗?”
“是的,还不坏,托上帝的福〃狄哀纳很小心的回答。(他提防着。)
克利斯朵夫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又道:“这儿的德国人中间,你熟人很多罢?”
“是的。”
“那末,你给我说说。他们大概都喜欢音乐罢。他们有孩子。我可以找些教课的事。”
狄哀纳神气很为难。
“怎么呢?〃克利斯朵夫问。〃难道你不放心,认为我不够资格教人吗?”
他要人帮忙,倒象是他帮人家的忙。而狄哀纳倘使不能教克利斯朵夫觉得欠了自己
的情,是永远不肯出一分力的;所以他打定主意不为克利斯朵夫高抬贵手。
“怎么不够!你真是大才小用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事情很难,很难,你不明白吗,为了你的处境?”
“我的处境?”
“是啊那件事,那个案子要是大家知道的话我可为难了,那对我是很
不利的。”
他看见克利斯朵夫脸色变了,便赶紧声明:“并不是为了我我并不怕啊!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就好办了!可是为了我的叔叔你知道铺子是他的,没有他,
我就毫无办法”
克利斯朵夫的脸色和快要发作的怒迫使他越来越害怕,他急忙补上一句——(他心
并不坏;吝啬和要面子的心理在他胸中交战:他很愿意帮助克利斯朵夫,可是要用惠而
不费的办法):“我给你五十法郎怎么样?”
克利斯朵夫脸发了紫。他向着狄哀纳走过去的神气,使狄哀纳马上退到门口,开着
门预备叫人了。但克利斯朵夫只是满面通红的凑近去,大叫一声:“畜牲!”
他一手推开了他,从许多店员中间出去了。走到门口,他不胜厌恶的吐了一口唾沫。
他大踏步在街上走着,气得发了昏,直到淋着雨才醒过来。上哪儿去呢?他不知道。
他一个人也不认识。走过一家书店,他停着脚步预备想一想,茫然望着橱窗里陈列的书。
忽然一本书的封面上有个出版家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懂为什么要注意。过了一
会,他才记起那是西尔伐?高恩办事的一家书店,便把地址记了下来记了有什么用
呢?他又不会去的为什么不去?狄哀纳那个混蛋当初还是他的好朋友,尚且这样;
现在对这个从前受过他糟蹋而势必恨他的家伙,又有什么可希望?再去受不必要的羞辱
吗?一想到这个,他心火就上来了。——但大概是从基督教教育来的悲观主义,反而使
他想把一般人的卑鄙彻底领教一下。
“我不能再拿什么架子了。要饿死,也先得把所有的路都走完了。”
他心里又补上一句:“并且我也决不会饿死的。”
他把地址复看了一遍,找高恩去了。他决意只要高恩有一点儿傲慢的神气,就打烂
他的脸。
那家出版公司在玛特兰纳区;克利斯朵夫走上二楼的客厅,说要找西尔伐?高恩。
一个穿制服的仆人回答说〃没有这个人〃。克利斯朵夫诧异之下,以为自己读音不清,便
又说了一遍,那仆人留神细听以后,说公司里的确没有这个姓名的人。克利斯朵夫狼狈
不堪,道了歉,预备走了,不料走廊尽头的门打开了,出来的便是高恩,送着一位女客。
克利斯朵夫才碰了狄哀纳的钉子,便以为大家都在耍弄他。他一转念当作高恩在他进门
的时候已经看见了,特意吩咐仆人挡驾的。这种岂有此理的举动使他气都喘不过来。他
愤愤的已经望外走了,忽然听见人家跟他招呼。原来高恩尖利的目光老远就把他认出了,
堆着笑容奔过来,伸着手,亲热得不得了。
西尔伐?高恩是个矮胖子,胡子剃得精光,完全是美国式,起色太红了一点,头发
太黑了一点,一张又阔又大的脸,肥头胖耳,打皱的小眼睛老在那里东张西望,嘴巴稍
微有点歪,挂着一副呆板而狡猾的笑容。他穿得非常讲究,尽量要掩饰身段的缺陷,把
太高的肩膀和太粗的腰身给遮起来。他觉得美中不足的就只有这儿点;要是身体能再高
二三寸,腰围再细几分,他哪怕给人踢几脚也是愿意的。至于别的部分,他自己非常满
意,以为别人一看见他就会着迷的。而妙就妙在果真如此。这矮小的德国犹太人,这个
伧夫俗物,居然做着巴黎的时装记者与时装批评家。他写一些无聊的,把肉麻当有趣的
通讯。他是鼓吹法国风格,法国风雅,法国风流,法国精神的人,——脑子里全是摄政
王时代,红靴根,洛尚那一类的玩艺儿。大家嘲笑他,但他照旧很出锋头。凡是说①
“在巴黎,可笑是你的致命伤〃的人,其实是不认识巴黎:“可笑〃非但没有害死人,并
且还有人靠它过活;在巴黎,“可笑〃能使你获得一切:光荣,艳福,都不成问题。所以
西尔伐?高恩对每天气着装腔作势的肉麻话得来的钦慕已经不希罕了。
①摄政王时代指路易十五未成年时由菲力气?特?奥莱昂摄辅的时代(1715—1723),
以风气淫靡著称。红靴根为君主时代出入宫廷的贵族所穿的。洛尚为路易十四、十五两
朝的幸臣。此处所用三典故,系泛指法国十八世纪的轻浮佻挞的习气。
他口音重浊,逼尖着喉咙,完全用假嗓子说话。
“啊!真想不到!〃他一边高高兴兴的喊着,一边用皮肤绷紧,指头短而臃肿的手抓
着克利斯朵夫的手拚命的摇。仿佛遇到了最知己的朋友似的,他竟舍不得放下克利斯朵
夫。克利斯朵夫愣住了,心里想高恩是不是跟他开玩笑。可是并不。或者即使他存心嘲
弄,也不超过他平时的分量。高恩太聪明了,决不作睚眦必报的打算。克利斯朵夫当年
的欺侮早已被置之脑后;便是想起,他也不大在乎,倒很高兴教从前的同伴看看他现在
的地位和典雅的巴黎风度。他所表示的惊讶也是真的;他万万想不到克利斯朵夫这个突
如其来的访问。而且他虽然那么机灵,立刻猜到克利斯朵夫此来必有目的,也极愿意招
待他,因为克利斯朵夫的有求于他,就等于对他的权势表示敬意。
“你从家乡来吗?妈妈身体怎么样?〃那种亲昵的口吻,克利斯朵夫平时听了也许会
讨厌,但此刻在一个外国的城里听到,他的确非常快慰。
“可是,〃克利斯朵夫心里还有点儿猜疑,〃怎么刚才人家回答我说这里没有高恩先
生呢?”
“这里的确没有高恩先生,〃西尔伐?高恩笑着说。〃我改姓哈密尔顿了。”
他忽然说了声〃对不起〃,把话打住了。
有位女太太在旁边过,高恩笑脸相迎的上去跟她握了握手。然后他回来,说那是一
个以写肉感小说写得火剌剌出名的女作家。这位现代的萨福胸口缀着紫色丝带,身材肥
胖,①②淡黄头发带点儿红色,涂脂抹粉的脸大有志得意满之概;她用那种男性的嗓子,
带看法国东部的乡音说些夸口的话。
①萨福为公元前七世纪至六世纪时希腊女诗人,相传其私生活极为风流。
②丝带为得最低级荣誉团勋章的标识,紫色的属于大学院(即教育界)范围的,男
子系于左衣襟上角的纽孔内,女子则佩于胸前。
高恩又向克利斯朵夫问长问短,提到一切家乡的人,打听这个,打听那个,故意表
示对谁都没忘记。克利斯朵夫忘了自己的反感,又感激又诚恳的告诉他许多细节,都是
跟高恩渺不相关的。而高恩又说了声〃对不起〃,打断了克利斯朵夫的话,去招呼另外一
个女客。
“啊!〃克利斯朵夫问,〃难道法国只有女人会写文章吗?”
高恩听着笑了,神气俨然的回答说:“告诉你,好朋友,法国是女性的。你要想成
功,就得走女人的路子。”
克利斯朵夫根本不听对方的解释,只顾说自己的话。高恩为结束他的谈话起见,便
问:“可是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呢?”
“嘿!〃克利斯朵夫心里想,〃他还没知道呢。怪不得这么亲热。事情揭穿了,他要
不改变态度才怪!”
他可觉得为了自己的面子,非把跟大兵的打架,当局的通缉,自己的逃亡等等一起
说出来不可。
高恩听着笑弯了腰,嚷着:“妙啊!妙啊!真够劲儿!”
他热烈的握着克利斯朵夫的手。只要是跟官方开玩笑,他听了就乐不可支;何况这
一次的许多角色是他认识的,事情更显得滑稽而有趣了。
“听我说,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你赏个脸罢咱们一起吃饭去。”
克利斯朵夫感激不尽的接受了,暗暗的想:“倒是个好人。我把他看错了。”
他们一同出去。克利斯朵夫一路走一路说出了他的来意:
“现在你知道我的处境了。我到这儿来想找些工作,在大家还没知道我的时候先教
教音乐。你能替我介绍吗?”
“怎么不能!你要我介绍哪一个都可以。这儿我全是熟人。只要你吩咐就得了。”
他很高兴能表示自己多么有声望。
克利斯朵夫慌忙道谢,觉得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在饭桌上狼吞虎咽,十足表现他两天没吃过东西。他把饭巾扣在脖子里,把刀伸
到嘴边,那种贪嘴和土气十足的举动使高恩—哈密尔顿讨厌极了。克利斯朵夫却并没注
意到高恩信口雌黄的可厌。高恩竭力想夸耀自己的交游和艳遇,可是白费:克利斯朵夫
根本没听,还随便把他的话扯开去。此刻他也打开了话匣子,非常亲狎。感激之余,他
很天真的把自己的计划噜噜嗦嗦的说给高恩听。高恩尤其头疼的是克利斯朵夫时时刻刻
非常感动的从桌上伸过手去握他的手。他还要来一下德国式的碰杯,说着多情的话祝福
故乡的人,祝福莱茵河;那简直是火上加油,使朋友气恼到极点。高恩一看他要唱起歌
来了,更为之骇然。邻桌的人正用着讥讽的目光瞅看他们。高恩急忙推说有件要紧事儿,
站了起来。克利斯朵夫却死抓着他,要知道什么时候能介绍他去见什么人,什么时候能
开始授课。
“我一定想办法,白天不去,晚上准去,〃高恩回答。〃你放心,等会我就去找人。”
克利斯朵夫紧钉着问:“什么时候可以有回音呢?”
“明天明天或是后天。”
“好罢。我明天再来。”
“不用,不用,〃高恩抢着说。〃我会通知你的,你不必劳驾。”
“噢!跑一趟算得什么!反正我眼前没事。”
“见鬼!〃高恩心里想着,——又高声说:“不,我宁可写信给你。这几天你找不到
我的。把你的地址告诉我罢。”
克利斯朵夫告诉了他。
“好极了,我明儿写信给你。”
“明儿吗?”
“明儿,一定的。”
他挣脱了克利斯朵夫的手,急急忙忙溜了。
“嘿!〃他对自己说,〃讨厌死了!”
他回去吩咐办公室的仆役,下次那〃德国人〃再来,就得挡驾。——再过十分钟,他
把克利斯朵夫完全忘了。
克利斯朵夫回到小旅馆里,非常感动。
“真是个好人!〃他心里想。“我小时候给他受了多少委屈,他居然不恨我!”
他为此责备自己,想写信给高恩,说从前对他误会了,觉得很难过;凡是得罪他的
地方,务请原谅。他想到这些,眼泪都冒上来了。但他写信远不及写整本的乐谱容易;
所以他把旅馆里那些要不得的笔跟墨水咒骂了一顿,涂来涂去,撕掉了四五张信纸以后,
终于不耐烦了,把一切都扔了。
这一天余下的时间过得真慢;但克利斯朵夫因为昨夜没睡好,当天又奔了一个早晨,
疲倦不堪,在椅子上打盹了。他睡到傍晚才醒,醒后就上床睡觉,一口气睡了十二小时。
明天从八点起,他已经开始等回音了。他相信高恩决不会失约,唯恐他去办公以前
会来看他,便守在房里寸步不移,中午教楼下的小饭铺把中饭端上来。饭后他又等着,
以为高恩会从饭店里出来看他的。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忽儿坐下,一忽儿站起来踱
步,楼梯上一有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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