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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的肉体富人的床-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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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他找到樊主任,请求延期付款,亦遭到拒绝。这只老狐狸甚至跪下来哀求他说,你左右是死,千万别拉着我陪葬! 
  葛占水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仿佛又回到从前,那时他刚刚返城,披着长发,身无分文,整天在街头漫无目的闲逛。 
  他来到一家酒吧,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灯光昏暗的酒吧。喝了很多酒。他喷着酒气对酒保说:我努力了,争取了,但我失败了。酒保显然认出了他,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说:你还说失败啊?你要算失败的话,我们这些人就没脸活了。 
  葛占水没理会他,硬着舌头顾自说:“我就不明白,过去我是个坏人,就是那种脚下流脓,头上生疮的坏人,可是干什么成什么;现在想做个好人,却处处碰壁!如果老天爷真长眼睛的话,那一定是被魔鬼点了睛,只庇护坏人,好人怎么也看不顺眼” 
  苏宝莲问:“你真的要用破产赖掉员工的工资吗?你不会这么做,也不能这样做!你不是说只要有我,什么都不在乎吗?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你却在乎付工资。他们都是你的员工,兢兢业业地给你干活,现在你却这样对待他们,这多伤他们的情感啊!你已经忏悔了自己的过去,并将那些东西像垃圾一样从自己的胸腔里掏出来、清理出去,现在再将它们塞进来,你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我原来以为你需要我超过其他任何东西,看来我错了,你并没有彻底抛弃过去。我不过是你又一个女人。这些年,你像熊瞎子掰苞米一样,掰到新的,就把旧的扔掉,我可不愿意成为经过你怀里的一个苞米,我宁愿找一个善良穷人,也不愿意找一个口袋里装满了昧心钱的富人!” 
  借着百叶窗透过来的月光,葛占水看见苏宝莲的目光穿过银针般的睫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亮。那道光亮注入他的肉体,让他透体透彻而清澄。他深深地吸着气,又一次陶醉在那座弥散着皮子味道的鞋店里。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的善良就像一股微弱而又顽强的水流,一点点啃啮着他心里的冻层。 
  苏宝莲的胸脯剧烈起伏着,神态中弥散着一丝艾怨却柔媚无比的色泽,由于没有开灯,他看不见她的脸色,但身体却被一股热辣辣的气息包裹着。那个冬天的记忆永远凝固在他的心里,而此刻,它们的环节开始慢慢融化掉。他感到体内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像一片干枯的树叶,倏地燃烧起来。他低吼一声,捧住她的脸,将她卷入身下天呐,他终于能像个艺术家那样,浏览了这个小巧玲珑的女人,像晶莹剔透的荷包蛋,静静地漂浮在白色床单上的情景 
  整个房间簌簌作响,仿佛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牟英站在小杜家院子外面喊吕颖。 
  吕颖推开屋门,瞧见是她,憔悴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你怎么来啦?”她跑出来,院门却上着锁,“你等着我去拿钥匙。” 
  牟英说:“别拿了,我说两句话就走,”她指指后面,“呶,你朝那里看看,我也要走了,跟你一样,离开茴香阁,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 
  吕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提着皮箱的小伙子,正伫立在一棵树下等着她。 
  “他是谁啊?” 
  牟英说:“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宜城帅哥在北京上学给我带粉肠的唉,就是我跟你说网上认识的” 
  吕颖记起来了:“嘿!网恋结晶哟!你可真能整,像魔术似的,敲几下键盘,变出了这么大的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行,你得跟我好好说道说道” 
  牟英说:“没时间了,我们要赶火车呢!我就是来给你送这个——”她掏出一把钥匙,“这是你房间的钥匙,葛老板让我转给你,他让我告诉你,房产已经过户到你头上了,如果你不想住就卖掉。” 
  牟英推了一把吕颖:“你别杵着哇,快拿着。”她走了几步,又踅回来,“其实葛老板不错,眼瞅着破产了,还惦记着把房子送给你,你看我,两手空空跑出来,家就在皮箱里” 
  苏宝莲摸索着穿上衣服,她挑开百叶窗,门外的人群已经散尽,只有街灯静静地覆盖在广场上。 
  “还说是什么拔了牙的老虎呢,全是骗人的!这下你可得意了,又掰了一瓣苞米” 
  “我没有骗你,宝莲,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象一下子又活回来了,我想这是爱情的力量。宝莲,咱们离开这里吧,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可以舍弃,真的——我只要你,是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美好。我没骗你。” 
  “我知道你没骗我——可是,这毕竟不是散步,哪能抬起腿就走,你得让我好好安排一下,你知道我跟忠诚他待我非常好,我就这样撇开他,心里”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会让你跟我在一起不安生,总惦记着他的生活。”葛占水掏出一把钥匙,递到她手上,“听说你们要拆迁,我特意买了套房子,原本是给你俩住的,现在留给他一个人吧。我想好了,这次我要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好,我什么也不要了,你说得对,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是我的,就是全没了,我也没赔一分钱。虽然白忙乎了一场,但至少赚回了我的名声,赚回了心里的安宁,最重要的是,我赚到了爱情——不过,我很快就会跟你一样穷了,以后你可不许嫌弃我!” 
  “我怎么会呢!你帮了他,我就会用自己来报答你——他真的很可怜,你只经历了这一次失败,而他一直都在失败,包括娶我。你不知道他多努力,为了我们娘俩,他已经竭尽了全力——可是,如果没有你,他的努力还是白费。我不在乎穷,我就是个穷人,穷已经烙在我的皮肤上,长在我的肉体里了。只要你有良心,对我好,我就永远不会嫌弃你。” 
  “宝莲,我会做得比你想得还好。”他站起身,推开窗户: 
  “真好,虽然死了个富人,但活过来个男人——” 
  吕颖来到万生园超市,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些塑料绳和废纸箱零乱地堆在地面。一种无可名状的悲凉钻进她的肉体,痛得她涌出了泪水。 
  吕颖在皇冠娱乐城找到沈双福。 
  “我只让你教训教训他,你怎么连他的超市也没放过?” 
  “你冤死我啦,”沈双福叱退按摩女,解释道:“都是郑豁子干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把你这套扔进圈里糊弄猪吧,你要是个男人就敢做敢当,别把头缩进壳里,露出腚让人笑话。”吕颖骂道。 
  “我这不是黄鼠狼披羊皮,里外不是人吗?葛占水恨我还想得通,人家毕竟是受害者么!你弄这一出就难理解了。当初可是你让我弄死他的。幸亏我还没动手,不然他死在街上,你还不得让我把尸体抬进家啊?” 
  “你就跳大神吧! 只想问你,你能不能跟郑豁子说,不要起诉,别的我都不想听。” 
  “你这不是逼哑巴唱歌,强人所难吗?嘴长在他脸上,脑袋支在他脖子上,他要唾谁,我堵得了吗?我劝你也别掺和了,堵不住人家的嘴,还溅了自个儿一脸唾沫。” 
  “沈双福,沈衙内,”吕颖双目喷火,“原先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流氓,现在看来,你连流氓都不如。流氓还能耍两套猴拳,懂点江湖的礼数,你呀,简直是禽兽不如,我吕颖是瞎了眼睛来找你” 
  葛占水一个人站在超市的废纸箱中间。 
  刘梅拎着行李,从里面走过来:“老板,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这儿已经封了。” 
  “噢,别叫我老板了,这里已经是别人的了,你也会有个新老板了,他一定比我更懂得欣赏你。你提这么大包东西,准备去那里啊?” 
  “今天我还真得叫你声老板,过去我叫你,是从嘴里叫的,心里根本看不上你,今天我是从心里叫的,尽管我们都是超市的受益者,但你却一个人承担了它的失败带来的所有损失,我很感动。但我还想最后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还想在市场里混的话,千万别这样冲动。善良在市场里就是一根稻草,连张纸都点不燃” 
  “谢谢你的提醒,”葛占水关切地问:“你这是到哪里去?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刘梅回答:“我要结婚啦!” 
  “什么?结婚?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这大喜事你捂那么紧干嘛?” 
  “不是我捂得紧,完全是个意外,你知道,我原本打算独身一辈子的。我害怕婚姻,真的,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总担心婚姻会毁掉爱情在我心目中神圣的地位。可现在我坚持不下去 ,一个人的生活不仅是可怜的,简直是可耻的。婚姻没什么不好,那怕是搭伙过日子,两个人也比一个人经济得多。至于爱情,我想如果不钻牛角尖的话,未必被婚姻埋葬。” 
  葛占水问:“他是什么人?” 
  刘梅回答:“是个教师。原来就追过我,现在他爱人去世了,他又来找我,看来,他非常需要我。跟一个需要我的人在一起,比跟一个我需要的人在一起要安稳得多。过去我非常需要你,需要这份工作,因为我没有别的指望,只希望能从工作得到补偿。可结果呢,我心里明白,你们并不需要我,这让我很痛苦。其实我早就想走了,我并不是天生喜欢被人讨厌的,可我确实无路可走。我想你现在的境遇和我当时差不多,所以我不劝你啦,我的路不是明摆着么,一眨眼,又有了新归宿。” 
  刘梅经过葛占水时,嫣然一笑:“老板,我走了,你可要保重啊!” 
  张忠诚坐在公交车上,心情沉重地望着窗外。到驾校以后,他没有回过家,好不容易赶回家,却是要永远离开家了。想到这里,他的眼前又出现苏宝莲那双明媚的眼睛——在幽深潮湿的弄堂里,她的眼神曾像阳光一般软柔地扶摸在他身上。现在,这一切都要消失了。 
  张忠诚不知道怎样跟苏宝莲解释。进城以后,他就发现面前横着一堵墙,这堵墙令他无论怎样努力也难以愈越。与其说让一家人全部困死在屋里,不如自己做人梯,把她和孩子先托出去。这样想他心里轻松点,窗外的风景又变成于水淼的皎白的脸,在他眼帘里跳跃 
  苏宝莲也愁眉紧锁。 
  几天来,张忠诚和葛占水一直在她脑子里打仗,一会儿葛占水占了上风,一会儿又被张忠诚压到身下。选择是痛苦的,痛苦的选择不是在是与非、好与坏、有价值与无价值之间,而是在是与是、好与好、有价值与有价值之间进行的一场非此即彼、难以两全的选择。张忠诚是第一个打动她的男人,那时虽然一贫如洗,但过去的每一个日子都像一块韧性的软骨,越嚼越有味道;葛占水斜刺杀来令她始料不及,却又无法抵挡。他就像这座城市坚硬的柏油路一样,让她一旦离开,就寸步难行。从某种意义上说,张忠诚给了她一个动人的故事,葛中水给了她一种梦幻的生活。没了故事,她会蹩死,没了生活她又会饿死,可偏偏她只能选择一个,这使她痛苦无比。经过了反复的权衡之后,尤其是葛占水按照她的愿意,将超市的后事处置得仁至义尽之后,她决定放弃对故事的迷恋——毕竟生活要比故事残酷而又紧迫得多。来到城市以后,她的生活就像一条漏了水的船,一寸寸朝下陷,眼瞅着就要沉入水底了,这时来了救命的船,可是船上只能装下一个人,要想活命,只能忍痛分离。与其说一家人淹死,倒不如一个人先爬到船上,扔下一条绳索或救生圈之类的东西,保住其余的家庭成员。这样想来,她凌乱的心绪平静下来,葛占水那宽大的身子移动过来,将她像片树叶一样卷入身下 
  苏宝莲走下梯子,将水瓢拿出来。葛占水今晚不会来了,他知道张忠诚要回来。她孤独地躺在床上时,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她已经习惯了葛占水踏上梯子时沉重的脚步声。从超市的那个夜晚开始,她感到自己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默契,那是一种嵌进肉体里的,无法割舍的联系。女人对爱的寄望很大程度上是对依靠的需要。在这一点上,张忠诚指望不上,他自己都站不稳,她要再靠上去,两人只能摔倒一处。葛占水却是座水泥墩子,只要铺块厚垫子,又暖和又结实,这也正是他吸引她的原因。客观地说,是葛占水让她看到了另外一种生活,这种生活是她在农村捣碎脑壳也想象不到的——当他开着宝马带着她满世界转悠的时候,她陡然可怜起自己——都是两条腿走路,怎么活得这么不同?难怪那么多女人,包括像褚丽华那种模样的女人都想把自己的裙子系到这个墩子上。一想到葛占水这么多的裙子中独独选中了自己,心里居然涌上来丝丝暖意就在她七想八想的时候,门锁响起来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张忠诚回来了。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坐到了一起。 
  “超市垮了?”张忠诚问。 
  “嗯。”苏宝莲应声道。 
  “大伙都散了?” 
  “嗯。” 
  “听说我们这房子也要拆了?” 
  “嗯,今天我已经接到拆迁通知书。” 
  “以后我们吃啥?”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是男人。” 
  两人沉默下来,两人都感到了对方的异常,又都认为是碎了饭碗造成的。张忠诚经过了冗长的沉默之后,抬起头说:“我想出去打工,这里你也看到了,挣点钱太不容易。” 
  苏宝莲吃惊地瞪圆眼睛:“出去打工,我还准备出去挣钱,现在女人还好找工作” 
  张忠诚打断了她的话:“还是你留在家里吧,有个老板找我了,让我给他开车,他还答应给你买套房。你不是一直幻想自己有间房子吗,就像城里其他人一样,有个窝可以把自己的身体撂下去。” 
  苏宝莲愈发吃惊:“真的吗?这么巧,跟做梦似,有人也用同样的条件聘请我” 
  “你在说梦话吧?他是谁?”张忠诚抓住了惊诧的接力棒,焦急地问。 
  苏宝莲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既然丈夫决定出去打工了,她就没必要透露自己的心思,让他伤心。她说:“这你也信,我不过是顺着你意思朝下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馅饼,砸到你身上,你不过是个司机,人家凭什么用一套房子聘请你?这不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嘛?” 
  张忠诚说:“宝莲,我真的没骗你,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真的砸到我头上了!也许是我太苦了,整天在街上低着头拉车,被砸到的机会大些吧。宝莲,我知道你嫁给我没后悔,因为你觉得我心里对你好。可现在我后悔了,我是真的没用啊,别说老婆孩子,我就是连自己也养不活啊!光心好是没用的,善良在这个社会就是一根稻草,连个烧饼都换不来。你跟我在一起,也许还能过下去,没有房子,我们可以住涵洞,住桥洞;没有工作,我们可以吃最便宜的东西,可你想过没有,我们孩子,难道你忍心看着他因为是我俩生的,就必定承受与我俩同样的命运?” 
  张忠诚忽然哽咽起来,声音完全变形:“这次有的机会,我没法放弃,你不要问我老板是谁,我将去哪里,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既不犯法也不危险。只是我必须跟你们娘俩分开我知道这样做你肯定很伤心,可我实在没办法,我相信你遇到这样的机会,也会做出与我同样的选择” 
  苏宝莲听到这里,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的心比擦鞋时还要阴冷。她的肩膀急剧耸动着,背过脸,甩出一串串闪亮的泪水 
  于水淼躺在旅馆的床上,她发烧得厉害,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嘴里却不停地骂着。她骂葛占水丧了良心,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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