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繁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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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很苍白，他的眼眶凹陷，他的手滚烫，他整个人都好像秋天的风里一片瑟瑟发抖即将凋零的叶子。
“是我应该保护你，我是姐姐对不对？”这样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
“不是，苏不是姐姐，不是……”裴敬的手落在她的肩，眼神眨也不眨的忘定着她，“苏只是个傻孩子，她什么都不明白……”
当他们拥抱在一起，裴苏的脸埋在裴敬的胸前哭得震天动地，而抱着她的裴敬却笑了。
他很开心，几乎笑出了声音，然而笑着笑着，大颗的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滚落出来，他却依然在笑……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即便是在生命与你之间做出抉择……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金丝眼镜之后的那双眼睛，不知为什么，那复杂的表情居然叫人怎么都看不真切……

（十一）普通化学

办公桌上电话响了很久，林乐轩离开百叶窗，走过去接起来。
他摘下眼镜用力的揉着自己的眉骨，听着另一端传来沉稳而明快的声音，表情渐渐的缓和下来。
“总不会忙到吃个工作餐的时间都没有吧？大医生？！”那边的她调侃着，“我就在你楼下。”
他又皱起眉。
医院餐厅里，消毒水与饭菜的味道重叠着，那是令普通人都感觉讨厌的味道，而眼下坐在林乐轩对面的人却吃得很尽兴，也许和职业有关，可以对味道漠然，可以对生死无视。
“真是败给你了，雪旎，在这里吃饭你的食欲也这么好？”林乐轩执起咖啡杯，微笑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为什么不好？在我那里，福尔马林的味道更差，这样我已经够知足了。”
“说真的，我没想过有一天你居然放弃了专业成为一个法医，”林乐轩摇摇头，“找我什么事？”
“真扫兴，老朋友嘛，路过想白蹭你一顿饭，这么难吗？”
“说实话吧，我还不了解你吗？以你那个三姑六婆的个性……”
“这次这个真的不错啦，不然我也不会留给你，我妹妹的班导师，收入稳定，人又漂亮……”沈雪旎拿出照片递过去，“你再不找个人谈场恋爱，连我都要以为你是Gay了。”
“我就知道……”林乐轩开始苦笑，“我不是不谈恋爱，只是我暂时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你到底要我说几遍？”
“乐轩，正视现实吧，”沈雪旎的表情开始认真起来，“死了的人永远不可能活过来，八年前你放弃了急救室‘黄金右手’的美誉，去了美国就音讯全无，我以为你现在回来了证明你已经走出来了，没想到你还是一点没变，没有一个医生手上是不会染血的，这点觉悟你应该早就明白。”
“我当然明白……”
“可你还是执迷不悟，”沈雪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回来的？”
“为了什么？”林乐轩笑了，“一个病人……”
“你无可救药了你……”沈雪旎站起来就要往出走，却又被林乐轩拉住手腕不放。
“好了，去见见总可以的，你帮我联络吧，别生气了……雪旎？”
也许是不习惯这样低声下气好脾气的林乐轩，沈雪旎总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周一的普通化学，所有人在睡眼惺忪中听老太太唠叨。
“你们是学植物的，化学元素一定要搞清楚，这个是你们今后走上工作岗位的基础，也是重中之重，你们以为植物学才是专业基础课，普通化学随便学学就行了，那是错误的，非常错误，今天我要布置一项作业，下周一我来检查，所有人把化学元素周期表给我背下来，一定要做到倒背如流，我每提起一个数字，你们的头脑中都要立刻反应出相对应的化学元素，下周一我要测验！”
讲台下一片嘘声。
图书馆中，所有人垂头丧气。
裴苏，萧小竹，秦冬，陈萍，钟琦和宋嘉铭坐在一起，一面背一面互相提问。
“今天怎么全都这么用功了？球场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清和声音响起，粉色连帽衫配灰绿色休闲外套和牛仔裤的帅哥走过来，在身后揽过裴苏的脖子，吻上她的头发，似乎一切再自然不过，却看得周围所有人目瞪口呆。
裴苏的脸渐渐向下游移，直到全部埋进普通化学那厚厚的一本书里。
“还不是普通化学老太太，又开始布置变态任务了……”宋嘉铭吹了声口哨，率先解围。
“那我回来得正是时候喽，”裴敬笑了，“她要咱们干嘛啊？”
钟琦举起化学元素周期表，脸都快绿了。
“对了，你怎么从医院跑回来了？林医生允许了吗？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裴苏突然恍然大悟一样爆炸起来。
裴敬看着她只是笑，半晌才答非所问了一句：“你干吗脸红得像番茄？”
于是裴苏的脸再次埋进普通化学。
“我怎么觉得这两只越来越暧昧了呢？”小竹传了个纸条给秦冬。
秦冬那厢抬起头来，头点得像个不倒翁。
陈萍掩着嘴只是笑，她很喜欢和裴苏他们在一起，就好像只有在他们身边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一样。
没有朋友、也没有自信的生活，希望早一点离开我，她这样想。
为了庆祝裴敬出院，大家一起买了很多好吃的准备在548聚餐。
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那里放着一个整齐的纸袋子，于是裴敬走过去拿。
“一定又是他的球衣，这小子……”钟琦笑了，“什么时候都那么受欢迎。”
“不是我的，”裴敬一脸无辜的转过头来，“我都住院两个礼拜了，再说，是中号的，我怎么穿得了？”
“哼哼哼哼，不要小瞧人。”宋嘉铭一脸坏笑的把袋子抢过来，“你们难道没发现我也是很有魅力的吗？”
一面说，一面甩甩头发。
于是众人狂吐不止。
第二个周一清早的普通化学果然是战火纷纭、硝烟弥漫。
老太太根本没出卷子，而是抽人点名，答错了的人期末考试扣20分平时成绩。
于是讲台下一片怨念。
“钟琦，25号元素……”“Mn，锰。”
“……裴敬，78……”“Pt，铂。”
“……沈冰旖，36……”“Kr，氪。”
“……萧小竹，7……”“……嗯？钠，钠……”
老太太紧皱的眉终于舒展了，仿佛就在等待一个人不幸中招一样的欣慰，在点名簿上用力的划着圈。
“好，以后我们每周都这样抽查一次，以便帮助大家巩固记忆。”
顿时台下一片崩溃声此起彼伏。
“你也太白痴了，学习委员sama，”好容易熬到下课，裴苏打趣着，“连7号元素都搞错了，我真是败给你了。”
“我倒霉啊，谁叫我偏偏回答那个倒霉的7号呢？”小竹的脸上只剩下了郁闷两个字，一面整理书本，一面跟裴苏说道，“我和陈萍去上选修课了，中午食堂见哦。”
“嗯，去吧。”裴苏瞥过小竹手上的日语入门，原来这家伙为了看日文漫画居然真的去学日语了，完全晕倒。
而裴苏则伙同秦冬一起去商场买东西，而且要瞒着小竹偷偷地进行，理由是，这位Q版女的生日已经迫在眉睫了。

（十二）另一个侦探

“我们要帮小竹买件漂亮的裙子，但是最好不要太隆重的，让她平时也可以穿的。”裴苏比对着手里的一粉一绿两条公主裙跟秦冬讲话，却发现后者正在全神贯注的发短信。
“喂喂，我在说话呢，冬冬也给点意见啊。”
“啊？哦……”秦冬抬起头来，露出了她的招牌猫咪笑。
“谁啊？跟丢了魂似的？”裴苏朝秦冬的手机努了努嘴，笑道，“小竹喜欢可爱的有蕾丝边的衣服，这条宝塔裙怎么样？青柠绿，也是她喜欢的颜色，几百块钱还挺便宜的，太贵了我怕她不肯收呢。”
“嗯，赞成，我也觉得她应该喜欢，这裙子穿上了真跟竹子似的一节一节的……”秦冬又在傻笑。
“你什么审美啊？”裴苏的头上顿时出现三道黑线。
“嘿嘿，我开玩笑调节一下气氛嘛。”
“那好，就是它了，刷卡付帐去喽……”
买好衣服秦冬说累了，一定要去Fruit　Juicy喝果汁，裴苏心下疑惑，果然坐下没多久，就看见秦冬站起来向着自己的背面挥手。
柯宇鸿？！
又是他，裴苏的眉毛就快拧成麻花了，站起来又被秦冬按下去，“我特意叫他来跟你道歉的，你千万别走，你知道上次他把你气哭了，我一直都挺难受的，求求你好苏苏了，就坐一小会儿行不行？”
裴苏只好坐下不说话了，咬着吸管一口气就灌下了大半杯柠檬汁，酸得自己都在暗骂自己自虐。
柯宇鸿坐下，半天不说话，秦冬一直推他又瞪他，半晌才听到酷男的声音，还是那么令人讨厌的低分贝。
“上次我的话的确有些主观，我道歉，毕竟任何案子都是要讲证据的，”柯宇鸿这么说着，抬起头又迎上了裴苏那种厌恶的眼神，原本秦冬交待好的台词又忘了，一下子滔滔不绝起来，“坦白说，我对你确实没什么好感，但是我当时那么说确实有些冲动了，况且你不应该对警方隐瞒你们的调查，如果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有预谋的进行着谋杀，那么你们都是很危险的，这一点你应该清楚吧，再者，警察都是受到过专业训练的人，对于犯罪有着良好的职业敏感度和破案的能力，我真的不认为你有什么做侦探的才能，或者说，你想破案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并且这种行为是十分的愚蠢……”
没有等他说完，秦冬“嘭”的一声把果汁杯摔在桌子上，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我跟你说了几百遍了让你来道歉的，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啊？什么态度啊？你欠揍了啊，不想活了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道歉啊？道歉你听不懂吗？”
说完就开始一顿拳打脚踢。
柯宇鸿惨叫不止，裴苏的眼睛顿时变成了Q版动画里的两个点，一脸茫然。
秦冬还没有停止暴走，裴苏的脚边却在不知何时多了一串汽车钥匙。
有人丢了钥匙？裴苏环视整个Fruit　Juicy，终于将视线定格在了坐在角落的一个女人的身上，走过去，小声询问着是否对方。
“啊，真的，我太不小心了。”对方站起来连声道谢，裴苏笑笑说不客气，才又走了回去坐下。
“你怎么知道钥匙是她的？”秦冬在暴走的空档，抽时间问道。
“推理嘛……”裴苏咬咬吸管，一脸挑衅的看着柯宇鸿，而后者显然十分感兴趣的等待着她的分析，于是抓住了秦冬的手腕阻止她的暴走。
“第一，她的桌子上没有摆放饮料，就是说，她是在我们之后进来点东西的，而我们进来的时候地上没有钥匙，可见这个失主比我们后到，第二，她的手边摆放着一个袋子，是楼上La　Vinne商场的购物袋，但是里面的东西却是用离这里距离很远的太平洋百货的包装纸，所以，只能说她是开车来的。”
“这就能证明她是开车的？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秦冬不解，“也许她去了两个商场呢，比如她在A商场买了一件很小的东西，就可以放在手袋里，把袋子用来装B商场的货物嘛。”
“嗯，第一，商场的购物袋都是有型号的，大小不同的货物一定不会用不相符的袋子盛放，第二，这两家商场距离远的要跨海，现在才上午，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快的逛完两家商场，第三，如果没有逛到两家商场，又怎么会随身带着另一个商场的购物袋呢？”裴苏胜利般笑起来，“所以说，她一定有一个可以放袋子的地方，比如……自己开来的车里。”
“我的看法和你有一点不同，”柯宇鸿揉揉满头包，眼神之中突然散发出熠熠的神采，“我刚才也看到了那串钥匙，只不过被打的没时间去捡而已。我觉得这串钥匙不是那个女人的，而是和她一起来的某个男性友人。”
“证据呢？”
“第一，她现在只有一个人，却占用了一个四人台，这已经显得有些不协调，第二，她是个穿着打扮很精致的女人，应该不会允许自己犯包装袋与包装纸不相配的错误，第三，那串钥匙的商标是大型越野车吧，穿高跟鞋身材又那么瘦小的女人，你说要怎么开那种车？”
正在说着，果然有一个男人的背影向着方才那个女人的方向走过去坐下了，看样是刚刚去了洗手间。女人把钥匙交给男人，而男人接过来放进口袋里。
这次轮到柯宇鸿得意了，而裴苏愤愤的撂开手，赌气不说话。
半晌沉默，然后柯宇鸿笑了，没错，他是真的在笑，就好像他们刚刚一起做了一件多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柯宇鸿这样说着，眼中的敌意和防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褪的干净，“我只知道钥匙是男人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可以用包装袋和包装纸的不同来确定一个人有没有开车。你是一个逻辑性很强的女孩子，如果下次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来分析，或许会比较快。”
“我怎么突然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裴苏一脸错讹，“你确定你是柯宇鸿？不是什么人披着柯宇鸿的人皮吧……”
“他这人其实私下里超级没个性，你可别被他骗了，呵呵……”秦冬揉揉手腕，笑了。
裴苏有的时候也会痛恨自己不够争气，明明比任何人都争强好胜，却又偏偏有那样软的耳根子，只要听到两句好话，曾经发生过的什么不愉快就都可以抛到脑后去了。
小竹收到裙子之后的反应果然一惊一乍的好像在看恐怖电影，而钟琦的礼物就更夸张得多了，他老人家专程去巧克力店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亲手做了一大盒的爱心巧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小竹一脸大义凛然的尝了一块之后大叫好吃，于是所有人顿时冷落了那个几百块钱的双层豪华生日蛋糕，全部向着那盒巧克力扑去，钟琦大喊大叫的保护着自己的礼物，却防不胜防的被人抢走再反抢再反反抢……
而萧小竹的生日，就在这样热热闹闹疯疯癫癫之中度过了。

（十三）第一个吻

陈启荣回国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裴殊吃饭，并打算郑重的把自己年轻貌美的未婚妻介绍给自己多年的老友。
裴爸爸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勉强可以出席这些热闹欢庆的场合，然而放心不下的裴苏和裴敬还是选择了一起出席。
何妤依然那么美，那么优雅淡定，裴苏的眼角总是不自觉瞥过何妤的方向，看她的嘴角上扬最多不超过四十五度，她切肉的力度决不允许听到切割的刺耳声，她抿着Johnnie　Walker的酒杯一定保持在手指的两个关节之间，在她的身上似乎总有种神秘莫测的危险气息，却又叫人忍不住想去探求。
不知何时，五个人开始默默不说话，陈启荣看了自己的女人一眼，仿佛心照不宣，何妤眨着她明亮的大眼睛笑道：“苏苏，楼下新开张了几家金店，陪我去逛逛好不好？”
“……嗯，好。”裴苏答应着，于是何妤挽着她的手离开了那个房间，只留下三个沉默的男人。
“有些事，我们不在他们才能说得清楚些吧。”何妤温柔的眼神只在瞬间划过，却被裴苏看在眼里，她想，也许这个女人，是在真心的爱着她的男人吧。
“你们是不是要把裴敬接走？”虽然不愿面对，但有些事情，还是问个清楚比较好。
“你们都是大人了，”何妤笑起来，“要住在哪里由你们自己选择，你们有你们的世界不是吗？和你们交往我是有体会的，虽然我自己不想承认我老了，但是就算是和Flora之间，也很难沟通呢，她是个很古怪的孩子，我买给她的礼物她好像都不怎么喜欢，那些东西就连一次都没有见她穿过或者用过呢，呵呵，你说我这个母亲是不是很失败？”
“也许她需要一点时间吧，改变习惯总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裴苏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对方，或者是在自我安慰。
“你说的对，也许你们年轻人的品位会相似一些吧，所以我才找你啊。”何妤挽起裴苏的手，亲昵的就好像她是裴苏的姐姐，是啊，曾经的萃，也是这样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