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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汀画传-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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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没有几天,那些对“大将军”的长信叫好,表示赞赏的代表,在听了毛主席截然同他们相反的评语、大会的有关决议以后,几乎莫不吃惊、丧气,纷纷开始检讨。……①

  这段写的是当年四川省的实况。这个“引蛇出洞”的传达方法是省委第一书记的“创造”。当时的省委还封锁过毛泽东1959年写的《党内通信》,强调四川有特殊省情,不向县团级以下传达。可是,如实写出这些后,他的心里止不住地打开了鼓。他写不下去了。

  他在笔记里写道:“是信心不足?勇气不够?反映‘大跃进’,这总会涉及党中央、毛主席,而且直接涉及广大南下干部!尽管我在设计上考虑得相当周到,把一个县委书记、一个省委的副部长都写得忧心忡忡,多少还有点阳奉阴违,但对当日的省委,则没有留什么情面。也许这是没有写下去的原因之一:怕引起不满!”②如果遮遮盖盖地写,像《青㭎坡》那样天真地写,就会从基础上动摇《抵制》,是他所不愿的。可是“社会效果”他又不能不管。

  他宁肯放一放。

  文艺界在“四人帮”垮台后显示的团结,很快就被复杂的内部分歧冲破。政治上的平反到何种限度?过去的旧帐,比如对三十年代两个口号之争的看法相差如此之大,怎么统一?对当前创作的认识,打破禁区、“伤痕文学”、“改革文学”,都是众说纷纭。他这次回川,在新巷子与艾芜同住一院,谈起当代的作品,两人观点也不尽相同。艾芜是不会与他争论的,默不作声,便是意见相左了。

  他又失了一位能开诚讨论文学的朋友。周立波1979年秋终于不治,癌症这个魔鬼夺走了他多少至爱亲朋。三十年代坐牢养鸟的立波,总鼓励他对四川农村要了解到骨髓的立波,遽然离世了!

  他想起1977年他们刚联系上,立波的孩子小仪写了一首《送沙汀伯伯》给他。原诗是四句:“两鬓斑斑集霜雪,壮怀枫叶吐深红,英雄健笔春常在,正飞峨嵋不老峰。”立波兴致勃勃地抄了来,并说“红”、“峰”按广韵不协,代为改成两首。孩子说这不能代表他的感情,只能算是爸爸的诗。这两首立波给他的诗,是不经意产生的,倍觉亲切,他至今记得:西蜀文章老益雄,清秋霜叶吐深红。

  纵横健笔恣情舞,

  瑰丽峨嵋映碧空。

  燕地嘉陵隔万山,

  何时重会俱欢颜?

  登高遥望峨嵋秀,

  别绪离情漫两间。

  现在他也定居在“燕地”了,与立波的“别绪离情”不幸已成为永远。

  后来他读到立波大儿子周健民的长篇《湖边》,惊喜地发现儿子对湖南农村人物、语言的熟悉程度不亚于父亲。他少有地写了一篇评论,比写悼念立波的文章还用心。

  新一代作家破土而出,常能给他的马拉松式的写作带来刺激。他最关心的还是四川的“新军”。1980尔2月初从《红岩》杂志上读到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他是认真激动的。他看出这个作者有深厚的生活基础和创作才华,不禁想起过去辅导过的高缨、克非。周扬很有兴致地给他寄来谈这部作品的长信,他想到应当鼓励也应当严格要求这个年轻人,觉得克芹小说的解说性叙述太多,情节过于巧合,还要进一步学会让人物本身按照性格、生活来行动,便一口气回了周扬五张信纸。这就是发表在《文艺报》上的通信。到这时,他还没见过作者。四个月后,他才在成都结识质朴的周克芹。

  沙老对我的培养是说不尽的。他注意任何一个艺术细节。记得初次见面,他就说我《井台上》写的井,人能下去,但井底有没有水不知道,是个不应有的漏洞。

  我的《果园的主人》,沙老也有好几千字的一篇评论,发表在《青年文学》上。他当面对我说这一篇的结尾太匆忙了。当时编辑部确实等着拿稿子,我没有在修改上下大功夫。有时一个短篇不好意思寄他,他自己找来读了,也会不客气地提供批评。我每走一步,他都是付出心血的。①

  虽然优秀的农村小说都会引起他的注目,为了古华的《芙蓉镇》,他也找他谈过话,但周克芹的成长毕竟最牵动他。他见过一些青年作家如何膨胀,被声名腐蚀,为一点处理不当的私事掩埋。他也了解中国社会吹捧一个名人和扼杀一个名人是同样起劲的。文艺界是名利场,人言可畏。所以他在周克芹1982年得了茅盾文学奖,自己不慎让周围引起纷争后,努力替他摆脱。对周克芹由简阳迁进成都担任职务不以为然。他实在太怕他也迈上自己的老路。

  他从年轻一代身上汲取艺术创新的力量。近八十岁的老人,《睢水十年》、《应变》、《抵制》三部作品同时铺开来写。有举棋不定的成分,更是一种气魄。

  1980年12月,他起草了《抵制》第十章 到第二十二章 (后并为二十章 )的新提纲。这之前,在一张纸条上随手记下一个断句:

  “没有自信、勇气,不可能有艺术!”

  他按照这个提纲写下去。1981年4月发生批判白桦《苦恋》事件,8月召开思想战线问题座谈会。他这年夏天照例回川,思考文艺界复杂多变的形势。《抵制》再一次搁浅,而且搁的时间更长,大约一年半。

  (你的自信和勇气还是不够。人人都能认识的生活,何需文学家来饶舌?可以说解放十七年来形成的习惯思想束缚了我,政治上的风吹草动会动摇创作的根基。但是我还是有了一点进步,我不想随波逐流了,宁肯沉默)

  沉默中间,他的思考没有停顿。他找出过去拟就的《在困难面前》(或称《钻磨眼的人们》)的提纲,研究它和《抵制》的渊源关系。

  一个是以烈面张书记为模特的提纲:1.讨口还家,房子火化了。

  2.在娘肚里讨口,分娩,净街,谢神。

  3.从放牛娃到小长工,被卖壮丁。

  4.壮丁,逃跑,长工,流浪(“俘虏兵”是他被攻击、歧视的主因)。

  5.土改,互助合作高潮。

  6.粮食问题,公社化,食堂。

  7.从冲天干劲到右倾保守。

  8.苦恼,为制止拿摸同妻子的斗争。

  9.由制止拿摸到让拿摸半合法化——过秤、记帐。

  10.从靠边站到暗作主张——转机,八字方针。……这个提纲的标题之下,写有“也可题为《抵制》”的字样。之后,有分章的详细提要。还有一段重要的主人公性格史的分析文字:

  由于吃苦过多,经历广泛,因而变成一种深通世故,软的,硬的,都能无所谓的“皮糖性格”,冷也那样,热也那样,且能以玩世态度对待某些不公正,但又莫可如何的事件和人物。但他热爱党,深切同情人民,特别农民的痛苦。这也正是他敢于在那个做“兵运”的同志指示下,组织一些士兵在太行山于新四军事件发生后拖住八路军的根本原因,当然也是他反对瞎指挥的根本原因。这是一个传记体。其主人公就是《抵制》里的汪达非,而且第九、十两节写对待群众饥饿中的“拿摸”问题,与《抵制》的构思重合。对汪达非性格核心的设计,可看出他对人性中那一部分特殊欣赏的态度。

  他还有另一个《在困难面前》的提纲。其中活跃的人物语言,是他考虑任何一部小说,首先钻出来的东西。1.轮番被斗后回家,这时他已下放二大队,实则靠边站了。着重叙述其人外形、脾味,对这两年的感慨。回家途中,沿途所见。

  2.一大队的赖大汉:闲谈被批斗的情况——暗中打气。社员陆续围拢来的病痛。一个老头子:我造不来反?!对工作组新贵们的批评。

  3.到社的工作组报道:这回该受到教育啦?而刚到时组员不多,通在睡。对话,是他在床边同睡在床上的组长谈的:这个黄呀,谨防他又耍死猪!

  4.到住地时,正在推磨的老太婆偷地溜了,她不愿老主任看见她们磨树根吃。问询:彼此都故意把情况说得好好。黄收工来了,一来就流泪。

  5.问起来不张声,老婆子慢慢地代答,述说经过。张的回忆,难受。随即前去公社质问,替身的检查:“我不清楚那些人的成分呀!”承认在小组检查。

  6.黄不愿去接受检查:“话讲对了,牛肉都做得刀头。”张谈了赖的嘻皮笑脸:“还会有这种事啊!”“到时候再说吧!”谈起一个生病的老头子的危险征兆。

  7.这是秋收后的事。事件呢,整社,订生产计划:大春的。追述订计划的经过:黄被迫承担了高指标;张随和;但都明知道不能兑现,决心继续抵制:“我安心当社员!”“我不是为了当干部才入党的。”社员们又高兴,又为之担心。

  8.小春收获了:一早就出现拿摸风,更盛了。征购的问题:工作组主张少留;张、黄反对,抵制。瞒产私分:“自由主义在这时有什么不好?”对统治过严的反驳。搜查,没有一粒麦子、胡豆!“还要搜社员?不行!”争执以工作组让步告终。

  9.大春,抵制得更巧妙了。黄或张的亲戚前来依靠:述说苦况,死人,丢荒,外流。这是老人:“难道我怕死嘛?我就要看看:这个戏咋个结局!”收留下来开荒。工作组的干预:“不能开荒!”“好嘛,”“又不开嘛!”偷偷搞:“这才真正是贼娃子活路呢!”

  10.“作伪”被发觉了,斗争:“我拿这个钱,手决不会发抖!”张或黄大有一拼之势。工作组除驻社干部,全调走了。放手干:“他撤我的职好啦!”电话会议:八字方针的精神。张或黄:“像在磨盘上睡醒啦!”再不做贼娃活路了。随即弄清底里:党内通信。……这个提纲与《抵制》已十分相像。不仅有“拿摸”的合情处理,还有做“贼娃子活路”的描写。人物却还只有生活中原型的姓氏,黄勤明与张书记都没有区别开。它证明《在困难面前》同日后的《抵制》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一切《在困难面前》的构思,都没有“王部长”这个人物。《抵制》的第三次停写,在沙汀面前设下一个大的难题:如果他改弦更张,重新把《在困难面前》这两个提纲中的任何一个复活,由于材料实际上源于一处,只能利用一次,写出了没有王部长的《在困难面前》,便等于在世界上消灭了有王部长的《木鱼山》!

  《木鱼山》是卞之琳提议他改的名字。(青㭎坡》——《木鱼山》,不要说“对”得有多工,其简洁明了,就让他喜欢!原来拟过的《抵制》、《木鱼山公社史断片》、《汪达非同他的伙伴》的名称都为之失色。

  在他解放后的写作历史里,能度过政治的低气压,不为所动,坚持一个作家的独立思考,是并不容易的。不采用“张、黄体”(两个基层干部的抵制)而继续写“汪、王体”(基层与高级干部联合抵制)的小说,是在1982年10月以后。这次他一气写下去了。

  8月,他搬进木樨地二十四楼北京新居。他退休了。他为文学研究所的科研规划操过心,现在,他把工作交给比自己擅长管理行政的荒煤,将关系转到中国作家协会总会,专心伏在高层建筑的十三层,构筑他的中篇。

  王部长这个人物越来越获他的心。他不是热切地剖析过能软能硬、能冷能热的“皮糖性格”吗?汪达非、王部长身上,都具有这种内在气质。他赋予“软性反抗”于巨大的美感。这是他对中国民族性格的主观体验,也是他身上牢固存在的农民性的一次“外化”。他见过的农民,大都善于“弯曲”生长。他四十年代在故乡避难,“文化大革命”坐牢,都是这样挺过来的。王部长身上有省里某领导干部的影子,同时,按一个省级文艺干部的心态去揣摩,把自己的情感渗透进去,把“我”的人生哲学渗透进去:王部长也是他沙汀。《木鱼山》的结尾写了近半年,从1983年2月写起,三易其稿。他对于小说结构向来讲究。汪达非听完七千人大会的传达归来,如果写成凯旋式的,失了悬念,就太露了。为了考察七千人大会当年在农村传达的实况,他们专门写信向克非询问。一个现实主义作家,他高度重视小说结局的历史真实性,以及它对揭示全书题旨的功用。收到克非的回信,他把原写的“地委”传达,改成“县委”非正式的打招呼。而汪达非赶回社里,恰遇上生产队长刘大旺的死,给可能到来的“胜利”笼上一层赴难的悲壮气氛,避免了轻飘飘的革命大团圆。

  最后两段的要点,开初是写在一个协和医院的药房纸袋上的。5月的一天早上,他醒来躺在床上,这两段的文字汩汩地流上心头,一时来不及找笔记,便随手拿起枕边的药袋。

  近来,他的梦很多。是老人的杂乱无章的梦。他白天晚上设想《木鱼山》的结尾,为了设想汪达非闯进刘大旺房里,在死者面前痛哭,会怎样说出“你也多等我个半天一天”的话,一次午睡时,他在梦里哭醒!

  他几次梦写刘尔钰。1980年,这位诚笃的省一师同学不幸确诊为脊椎癌。问讯后,他立即让孩子代表他将一笔赠款送去,以制止刘变卖藏书,筹措生活费用的举动。刘让人转来三本字画,这无疑是做为朋友永诀的纪念。他睹物神伤。在同辈中,如尔钰这样才华、修养绝不在他之下的人,是不少的。仅仅因为他们不如他有开辟更高生活道路的勇气,结果统被埋没了。

  1981年3月,茅盾辞世。小儿媳告他这个消息,他一时六神无主。巴金到京吊唁,打来电话,他手握耳机哽咽,连对方的住地、电话号码都忘问了。这些年,他每年都要去交道口南三条的寓所探望茅公一两次。上个月,为了鲁迅诞辰百年纪念会的准备工作,他还专程去与他商讨。沙汀从踏上文坛之日起便受茅公的指教,是一向尊他为前辈的。解放后,茅盾多次在各种场合赞扬沙汀的作品“无懈可击”,“才是货真价实的短篇”。可以说,把托尔斯泰型的小说模式与中国民族生活结合,他所走的小说道路正是以茅盾为旗帜的!6月13日晚,他梦见最后一次到茅公家的情景。他扶着他从会客室回房休息,茅公气喘吁吁的。他也大咳,咳醒了。

  他把《木鱼山》修改稿交卞之琳、陈荒煤,请老朋友提意见。他不相信这个中篇会有失错,又怕有失错,等待“判决”的心情照例紧张。

  朋友们加以肯定、鼓励。修改,再修改。到1983年7月,才亲自把定稿交给吴强,转上海的《收获》。9月13日作品发表前夕,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坐在绿草茵茵的河岸边,用极小极小的竿子,钓上一条鳞光闪闪的大鱼!

  这算是什么征兆呢?是想念故乡的火烧鞭、黄腊丁这些鱼,因而也就想念故乡了?还是说他渴望亲近水?他的口腔常年疼痛,养成了抿嘴巴的习惯动作。哮喘、肺气肿、呕吐,令他的喉头时时干燥,不舒服。他干瘦干瘦的,许多早就认识他的人说,他还是那个样子,就是萎缩了一点,这对于老年人倒是好事。说话的声音也干干巴巴,但说得高兴,会在你面前屈起右手的食指、中指的两个关节,把桌面敲得卡卡响。稀奇的是一头蓬发仍是黑的!照旧不驯地向四外扎撒开,无法梳拢。他是不是缺乏足够的水分?

  《木鱼山》含着一个老作家难得的反思,这年10月问世了。可能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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