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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的思辨 作者:杨东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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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的语调也松弛下来了,听上去,象是在介绍两个朋友。
“见过,见过,她去过我那儿。”栗琳琳友好地将手伸了过去。
陆洁没有伸出她的手,那只蓄着势能的手隐在胯骨的后面,她在心里紧张地琢磨着,这第一巴掌,应该先打眼前的哪一张脸。
栗琳琳并未露出一丝尴尬,她将那个已经伸出去的手转了个方向,朝着沙发的位置摆了摆,然后慢声慢语地说,“坐呀,快请坐。”
陆洁没有坐,仍旧坚定地站着。
于潮白也不坐,这样就与太太保持了一致。
栗琳琳倒是从容不迫地坐下了。她瞧瞧于潮白,再看看旁边的陆洁,然后脸上挂起隐隐的笑意,对陆洁说道:“哟,你今天没有用我们的倩影牌护肤乳吧?
如果用了,脸色不会这么灰灰暗暗的。”
于潮白听了,不经意地偏转头去看陆洁。这一来,他的脸就送到了陆洁面前。
陆洁抬起胳膊,对准那张脸打了过去。于潮白迅捷地将脑袋一偏,侥幸躲过了。
陆洁恼极,另一只手也前扑后继地抡上来,颇有些左右开弓的威势。于潮白已有防备,抬臂一拦,然后顺势握住了陆洁的手腕,将那气势汹汹的进攻顷刻间化解掉了。
“喂,你们两口子,能不能别在这儿打?这可是我的家呀。”
栗琳琳委婉地笑着,一副可人的样子。
陆洁还要挣扎,于潮白的另一条手臂已经环了上来,圈围在她的肩背处。
如此一来,陆洁就被丈夫抱进了怀里。
“洁,咱们回家谈好吗?咱们回家——”
于潮白的动作是轻柔的,热乎乎的嘴唇就贴在陆洁的耳廓上,犹如在亲切地哄着一个任性的孩子。
陆洁心中全然没有罢休的意思,然而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涌流而出。这一流,力气就随着眼泪流了出去,身体顿时瘫软了。
“洁,回家。咱们回家去——”
温情的低语又在陆洁的耳边响起,听上去很诚恳。
当铁门发出“砰”的响声,陆洁才明白,她已经离开了那里。
发生在栗琳琳家的场景,尢如一个让人压抑的恶梦。当陆洁随着于潮白来到大街上的时候,她望着那些行色匆匆的车流和人流,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一吐出来,她就感到了一种仿佛从梦中挣扎而出的轻松。
事已如此,陆洁开始冷静了。
陆洁把车子骑得快一些,这样,就和身后的于潮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告诉我,怎么认识这个栗琳琳的?”陆洁向身后丢下一句话。
“她也是黑子的朋友,在麻将桌上。”于潮白老老实实地在屁股后面回答。
“她很漂亮嘛——”
于潮白没有说话,只是把自行车骑得快一些。这样一来,他就和陆洁的那辆车并排而行了。
“而且,她还挺年轻。”陆洁偏偏脑袋,盯了于潮白一眼。
“咳——”于潮白轻轻咳嗽了一下,“不,其实跟你差不多。”
“她还没结婚吧?”
“结过,又离了。”
“噢,那她现在是独身,”陆洁咬咬牙,“如果你想跟她一起生活,我可以成全你们。
“怎么会,怎么会呢?我怎么会离开你和孩子呀!”于潮白提高了嗓音,象是在发誓。
“那你还做这种事?”陆洁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喊,“滚!去你的,去你的吧——”
喊完了,陆洁就发疯一般,拼命蹬着自行车往前跑。
于潮白在身后叫着,“陆洁,陆洁,别骑那么快,你等等我呀。”
陆洁不说话,闷着脑袋头只管往前骑。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儿,快一点儿,家里的儿子要醒了!
其实,在那个时刻,陆洁家中已经天翻地复了。
不错,如果早上没有人喊醒佑生的话,小佑生的确能够一直睡到八点多钟。
然而,他是必须依偎着妈妈才会睡安稳的。即使妈妈起身离开了那张大床,只要她还在这套房子里,闭着眼睛的孩子就能感觉到她。那感觉仿佛是一种生物场,它无影无形,但又无处不在,犹如细密的蛛网一样张开,捕捉着外界的变化。
大约就是在陆洁动手去打于潮白的那个时候,佑生忽然惊醒了。孩子睁开眼就发现,那种在朦胧中捕捉到的无依无靠的感觉是真实的:妈妈不在了!
“妈妈,妈妈!——”
孩子在床上紧张地喊。
没有人回应,没有那个象牛奶一样香象糖果一样甜的熟悉的声音。
“妈妈,妈妈——”孩子从床上跳下来,他没有穿外衣,光着脚在地上跑。
他看了厨房,看了客厅,看了厕所,没有妈妈,哪儿都没有。
“爸爸,爸爸!——”
孩子又满怀希望地进了书房。
空床,空桌子,空椅子,一切都是空的。
在他储存不多的记忆中,还不曾有过这种事情,身边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姥姥,也没有小朋友。这空空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象一只孤独的猴子,被关进了铁笼。
这个四岁多的男孩子顿时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恐惧里。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哭,哭得无拘无束,哭得完全彻底。当他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之后,他沿着绝望走向了愤怒。
他敲门,他拍门,他踢门,他知道门是连接外界的通道,只要走出去,他就可以摆脱封闭,摆脱可怕的孤独,他就可以喊着叫着去找妈妈找爸爸。可是,反锁着的大门对他的所有表现都毫不理睬,于是他掷茶杯,掷盘子,扔暖水瓶,他把满腔的恼怒都抛向了那扇冷酷的大门
乒乒乓乓的响声剌激着他,燃烧着他,他变得亢奋起来。那是一种孩子气的任性的亢奋,他就在那亢奋中雄赳赳地进了厨房。他一眼就看中了拖把,拖把有一个长长的铝柄,与他平日耍弄过的棍棒颇为相似。他双手抓紧了,向着灶台奋力一挥,于是,那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装着酱油、醋、料酒、粉芡、花椒、八角、味精、砂糖之类的瓶瓶罐罐全都乱纷纷地滚落在地。
还有炒菜的铁锅,那个黑黑圆圆的家伙还稳稳地坐在煤气灶上。
“哎嗨!——”孩子发狠地大叫一声,挥起拖把向铁锅打去。在这呐喊声里,孩子的怨怒得到了酣畅淋漓的渲泻。
“咣当——”,铁锅掉在地上,摔破了。
意犹未尽,孩子拽着拖把进了卧室。
床头柜上的台灯,大立柜上的玻璃能打的,他都打烂了。
后来,他又扫荡到了客厅。
从沙发开始,茶几、饮水器、音响、电视一路敲打过去,无一幸免。
孩子的情绪毫无节制,有些近乎狂乱了。
这个四岁多的属于陆洁和于潮白的男孩子,在他与生俱来的性格里,兼有着父亲的狂放和母亲的执拗。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和特殊的境遇中,这种狂放和执拗便清楚无遗地表露出来。陆洁和于潮白酿就了这杯酒,注定了要由他们自己来品尝。
当精疲力尽的孩子敲打到电话机时,他慢慢地垂下了拖把。他盯着那架电话机,忽然想到,爸爸妈妈都是拿起话筒和外面的人说话的!——孩子拿起话筒,不停地说着“喂喂”。耳机里只有“嘟嘟”的信号声,并没有什么人回答。
连着这样做了几次,孩子终于失望,他用手使劲儿一拂,“啪”地一声,电话机就跌摔了下来。
孩子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咧开嘴,干干地嚎叫。
他觉得嗓子疼了,他觉得屁股凉了,可是,他仍然执拗地坐在地上嚎。无助的孩子在这自虐中,隐约地体味到了一种异样的愉悦。
大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妈妈,还有爸爸,都走了进来。
“佑生,你这是怎么了!”
陆洁蹲下来,将坐在地板上的儿子紧紧地抱进怀里。
“打你打你打你!——”孩子用小拳头使劲儿擂着母亲,他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母亲的依恋和心中的余悸。
陆洁身子晃了晃,和儿子一起歪倒了。
“哦,来来来,爸爸抱——”
于潮白痛心疾首地跪下来,搂住了儿子。
“打你打你打你!——”
小拳头雨点一般地打在于潮白的额上脸上下巴上脖子上胸脯上于潮白呢,任凭儿子怎么擂,都纹丝不动。没有人会知道,此刻在他的潜意识里,正翻涌着一种类似赎罪的感觉。
终于全都平静了下来。
夫妻俩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他们的窝巢,这里犹如刚刚遭了劫难,简直是天地翻复,满目疮痍。夫妻俩无言地对视了一下,然后就默默地各自动手,收拾这被打破的金瓯。
当陆洁收拾到厨房的时候,她看到了破在地上的铁锅。
心里“格登”地响了一声,陆洁顿时愣住了。锅破了,这是恶兆,是恶兆——一种莫名的恐惧犹如浓雾似的,在她的心里弥漫开来。她相信预兆,她相信警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宿命假手佑生来做成的
早餐不能不吃,即便只是为了儿子。陆洁把冰箱里的几样东西拿出来,随便加了加热,就端上了桌。
夫妻俩各怀心事,自然吃不进去。儿子佑生却因为爸爸妈妈都回来了,心情顿时晴朗起来,他大吞大嚼,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刚刚放下碗,佑生就嚷,“爸,妈,去公园!”
陆洁没心思,她冷冷地望了一眼于潮白,说道:“算了吧,今天就别去了。”
于潮白却说,“还是去得好。”
陆洁没有接话。她明白,刚刚出了栗琳琳这桩事儿,于潮白是想借着带儿子去公园玩儿的机会,把彼此的情绪都冲淡一些,把必不可免的夫妻交锋尽量向后延长一些。
孩子见妈妈没有答应,就撒着娇嚷,“不行,去公园!你们答应过的。”
“好好好,去去去,”于潮白一边安慰着佑生,一边帮他换鞋换衣服,然后又劝陆洁,“带孩子去公园晒晒太阳吧,孩子缺钙。”
想想昨晚于潮白刚刚在栗琳琳那儿过了夜,现在自己却要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逛公园,陆洁心里实在憋气。
陆洁瞧也不瞧于潮白,只对着儿子说,“佑生,让爸爸带你去公园好不好?
妈妈在家里收拾东西。”
小家伙似乎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他跑过去左手拉住于潮白,右手拉住陆洁,毫不退让地说:“不行,不行!爸爸妈妈都得去——”
陆洁拗不过儿子,只得答应了。
看到陆洁终于答应去,于潮白仿佛得了大赦。心里一高兴,就忍不住多嘴多舌地说:“陆洁,穿那套真丝连衣裙吧,那套裙子显得你身材特别好。”
“穿什么,还用得着你关心呀?”陆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于潮白当头挨了一闷棍,顿时蔫下来。
小佑生瞧瞧爸爸的脸色,再瞧瞧妈妈的脸色,乖巧地拉住陆洁的手说:
“妈妈,你穿这身衣服就很好看。”
陆洁心里涌起一阵温热,她俯下身,和儿子贴贴脸儿说,“乖乖,你真是妈妈的好乖乖——”
听了这话,佑生的小手将陆洁的脖子抱得更紧,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陆洁暗暗吃惊,这孩子简直象个精灵,大人的心思,他仿佛都能捕捉到。
陆洁不睬于潮白,她自己替佑生带了零食和饮料,然后便扯住佑生,径自出了门。
于潮白跟在后面踢踢踏踏地走出来。
“带钱了么?”陆洁板着脸问。
“嗯。”
“带钥匙了吗?”
“嗯。”
于潮白不再多嘴了,每句话都只用一个“嗯”字做回答。
他这样做,陆洁心里也不痛快。干什么呀,装哑巴!
听到锁门声,陆洁背过身,拉起佑生的手就要下楼。佑生却转过头,把另一只手伸出去,不停地嚷:“爸爸,爸爸!——”
“哎——”
于潮白笑了,连忙把自己的手向儿子伸过去。
孩子满意了,右手牵着妈妈,左手扯着爸爸,一起下楼梯。
楼梯不宽,三人并排一起走就显得有些勉强了。陆洁几次想带着儿子先下去,却清楚地感觉到了,那只拉着她的小手在抗拒,陆洁只得作罢。
那一天,外面的阳光很灿烂。一走出去,佑生就眯着眼睛嚷,“妈妈,太阳好大呀。”
陆洁看看表,已经快十点钟了。十点钟的太阳是成人的太阳,就象于潮白和陆洁。儿子呢,儿子应该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不,应该是方升的嫩日,不过六七点钟吧。方升的嫩日是温和的,不会那么灼灼逼人
陆洁心里感慨着,她怕儿子被成人的太阳灼伤了,连忙给儿子戴上了遮阳帽。
长长的帽沿下面有一片深色的影荫,象是一张大手,在儿子的嫩脸上遮出一片庇护来。
从家门口到他们要去的那个公园,走路只不过需要七八分钟的时间。他们一家三口在林荫道上从从容容,慢慢悠悠地散着步。
漂亮的男人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儿子,在局外人看来,这无疑是个让人羡慕的小家庭。
陆洁没有让这种悠闲持久,憋在心底的火没有泄出来,她难受。
陆洁说,“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奇怪啊。你瞧这太阳吧,升起来之后,它还要落。这些树呢,绿了之后,就会黄。”
“这是规律,改变不了的。”
于潮白随口应答着。由于陆洁率先将沉甸甸的缄默卸除了,于潮白的脸上就显出了几分轻松。
“是啊,是规律。比如猫吧,总是要吃腥。狗呢,改不了要吃屎。”
陆洁忽然重重地抛出这句话,语调里浸满了高浓度的刻毒。
于潮白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们用的是隐语,他们以为佑生听不懂,可以放心地谈。可是,这孩子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感受力,能够感受到那种无形无影却又无处不在,被人们叫做气氛的东西。
由于这种感受,孩子显得十分不安。他忽然开口,急切地辩白道:“不对不对,妈妈,猫会喝牛奶,狗也会啃骨头!”
妈妈没有和儿子争,爸爸呢,苦笑着用手抚了抚儿子的头。
他们要穿过一条马路了。十点钟的时候,那条马路上的车流很汹涌。于潮白将儿子的手拉得格外紧,仿佛那马路是条河,他怕大水将儿子冲走了。
安全地过了马路,于潮白方才松口气,然后开口说话了。他的神情很认真,甚至很诚恳。
“陆洁,你想想,如果一代一代的猫,一代一代的狗都是要吃腥,都是要吃屎,那就应该有它存在的原因了。我想,那恐怕是与生俱来,代代相传的东西。”
陆洁嘲讽地将眼睛眯起来,“哼,我明白,你又想从遗传基因里找借口。”
“不是借口,是原因,是根据。比如一只猫,你在它面前放上一盘鱼,无论你怎么对它进行道德教育,无论你怎么用棍子敲打它、惩罚它,它还是会把它的爪子伸出去。那么,我们应该拿它怎么办呢?”
“那叫死不悔改!”
“唉,即便打死它,也不会让它改变的。除非,就叫它死吧——”
于潮白的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有些苍凉,甚至有些绝望。
这种话和这种表情都让陆洁有些意外。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时候,他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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