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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笛的彼方-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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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正午,街道已转成林荫道,壮翠的杉林延至远方,浓荫遮挡光线使道路略显阴暗,却不易淋着雨。

大朗闻着清新的杉叶香,在飘雨的无人道上前进。此时眉宇间,隐隐感到奇妙的刺激。

疾风也感到异状,频频竖起耳朵。

大朗放开缰绳,双脚控着疾风,伸手探怀取出两个人偶,手指在人偶头上迅速写几个字,口中喃喃有词后,朝人偶耳边呼的一吹。

疾风蓦地站住,发出鸣嘶倒退几步。

原来从杉林间分别跑出五个男子,手中各执矛枪,将坐骑团团包围。

大朗垂眼注视这几人。

正中央的男子没有执枪配刀,只是交臂而立,大朗望着他的双眼,感到寒意陡起,那不是人眼——是兽目。

男子倏地举手,持枪的四人顿时狂喊着朝大朗冲来。

“武神降临!”

大朗高喝道,随即将两个人偶抛向空中……只见人偶发出青光,手脚愈伸愈长。

几个男子只当眼花,原来出现两名身穿异国钟甲、身躯高耸入云的武将,咚的一声降落地面。

右方武神手执青光闪闪的矛枪,左方武神持着厚刀大弯刀准备迎战。

“……给我听清楚。”

大朗的声音响彻四方。

“武神是我族的守护神,你们若是人,就不怕他们。不过,只要沾上一点咒力的家伙……就会吓破胆。”

四人脸上掠过惧意。

“怕什么!你们这样也配当‘叶阴’?”

低沉的语声,如同一记鞭抽在几人背上。影矢指着武神,讪笑说:“那不过是纸人!别给障眼法骗了!快动手!”

男子们将矛枪横握腰际,朝武神一拥而上。武神矛枪鸣啸、弯刀舞空,飒飒劲风过处。只见几人眉心溅血。

矛枪失手掉落,四人捂着眼发出哀号,大朗纵马乘隙穿过几人离去。

这一刹那,他感到后颈空凉飕冷。

大朗拱身低伏,斗笠不翼而飞,蓑衣上的稻草纷纷裂散。

(……是灵狐!)

连武神也招架不及。影矢迅如疾箭,从矛枪刀阵中穿梭而过,再度命准大朗咽喉窜扑而上。

五疑惑

大朗即时伸手护住要害。

小指下方画过一道灼痛,血花飞溅,灵狐同样发出痛苦闷吟。

原来大朗手腕上挂着刻满密麻小字的护环。

他咬牙紧紧握住右手腕,小指下方被深咬一口,伤口血流如注。

大朗双脚控着疾风向前奔驰,已无暇回顾那只灵狐,只将额头贴在马鬃上,拚命忍耐剧痛。

按住狐鼻的影矢则痛得倒地乱滚。它鼻端要害撞在护环上,浑身震麻如遭疾雷轰顶。

好不容易痛意稍减,大朗早已不知去向,巨武神一并消失,唯有雨丝静洒在捂眼痛苦打滚的四名“叶阴”身上。

影矢摇身恢复人貌,瞪着大朗消失的方向。

对他来说,没有当场杀死那名守护者已不重要。灵狐牙中含毒,不消多时,大朗就会浑身僵硬,一命呜呼。

(……可把那家伙的长相瞧清楚了。)

总算圆满达成任务,影矢全身痛到几乎无法行走,仍露出满意笑容。

刺麻的异痛蔓延到胳臂。

大朗紧咬牙关,齿间频频发出急促浅喘。

(这样下去准完了……)

强忍着头晕目眩,大朗在隔街不远的杉林中勒马。他从马背滑落着地,刚踏在落叶堆上,脚下一沉,身体失去重心。

“……快去,疾风……快回去找铃……”

返家的路径,疾风应该还记得。尽管不知自己能否撑到那一刻,只要铃见到坐骑,或许会赶来救援。

担忧的疾风鼻端贴着大朗,片刻后,才依依不舍离去。

大朗蹲在杉树根旁,左手取出怀中纸包,颤抖打开时撒出大量药粉,仍余留少许含入嘴里。

他头倚树干仰起面孔,雨沫飘入口中,零落令人心焦。勉强吞下药后,大朗微颤着手指在树干写下几个符号。

这种隐形术是否奏效不得而知,总之先瞒过追兵,还能残喘一时。

视线模糊的大朗茫眺着微暗林间,思绪飘忽不定。

春望侯表示要派武士保护他,大朗予以回绝了。

像常行那样不但长久忠诚守护小春丸,还能与灵狐对决并保住性命,如此刚勇的武士可说是寥寥可数。他希望像常行这类的人物能守护小春丸,派其他武士来护卫自己则是白费心力,姑且不论人们间的决斗,与灵狐对决时,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

(……实力相差太远了。)

大朗嘴角浮现苦笑。

恣意操控众多魔使的人物,与单打独斗的大朗……

淅沥沥……细雨绵绵不歇。

半梦半醒中,大朗听见殒逝的那人声音,看见那人姿影。

——只要归还若樱野就好了。

传来花乃带沉韵的语声。她侧容微含忧色,正凝眺着春霞缭绕的野山。

——趁着还知道怨恨的起因时,得尽快行动才行……再彼此厮杀下去,总有一天,会造成永难消弭的恶仇。

“……向春望大人秉告吧,你的提议,他或许愿意听进去。”

少年大朗说道,花乃听了缓缓摇头。

——春望个性稳重,颖悟过人,但心底对杀妻之恨始终无法释怀,此时提出……归还若樱野,他只会说是助纣为虐。

花乃面孔半隐在幽暗中,看似相当落寞。

——因此我会等待,等到有一天,他终于想通只要守护孩子健全成长和幸福,那么归还若樱野也是值得。

花乃的面容忽然扭曲。

——可是,我们做得到吗?令尊已经逝去,如今只剩你我,能守得住小春丸吗?如果做不到,就再也无法挽回……

雨像泪沿面颊滑落,大朗闭上眼。

(……花乃……)

平白让她牺牲了。连花乃拚命想达成的愿望,如今也……

似乎一时失去意识。

感到寒意的大朗在冷颤中清醒。几时雨歇,远方叶丛在夕照斜晖下微微泛红。

大朗望着朦然发亮的叶丛。

此时传来微弱声响。莫非是马蹄声?

回过神来,眼前站着一个陌生少年。

(……是灵狐。)

恐怕是隐形符印在淋雨后消褪了,少年直接凝视着他。

(我的死期已近?)

身体并不听使唤。

“你就是大朗?”

他听见一个平静语气问道。说也奇怪,这声音完全不含敌意,魔使向来如此,无关乎爱恨情仇,只奉主命杀人。

“正是。”

大朗答道,少年点点头。不知何故,一转身迅速跑走了。

它想呼唤同伴?正思忖时,只见疾风出现在林间,有人骑在它背上。

大朗愕然睁大双眼。

(……原来被狐狸迷住,就是这么回事啊。)

他心中喃喃,注视小夜从马背跃下,直朝自己奔来。

高烧中,大朗感到有什么不断在舔自己右手的伤口。每舔一遍,刺麻的异痛便减轻几分,转为寻常的割伤痛。

“……野火,我可以进来吗?”

小夜担忧的询问声传来。大朗感到对方停止舔伤,一阵风拂上面颊。睁开眼,只见一只漂亮的狐狸正摇身变成少年。

少女走进来,跪在大朗身边探视他受伤的手。

(小夜,留神点……那是灵狐……)

大朗在心里奋力警告她。

小夜轻轻拿起大朗额上的布浸在枕边水桶中。拧乾后,替他放在额上。她轻声说:“不要紧,大朗,我知道野火是灵狐。”

冷布的沁凉舒爽,令人想叹息。

“野火帮你舔伤,伤口已经止血了,别担心,再睡一会吧。”

大朗听小夜说道,茫然想着,……原来是灵狐在舔我。

少年依旧神情宁静,交抱着手臂,一直俯视大朗。

“那毒呢……?”

小夜悄声问道,名叫野火的少年平静回答。

“大致都吸掉了,早上高烧已退,还是给他暍点水较好。”

“啊,对啊,我这就去取水。”

小夜起身走出户外。

大朗哑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农夫临时搭建的小屋。”

少年沉静回道。

“我在杉林深处、快要通往山里的小径上发现你。你失去意识,不能搬动太远,只好擅自进入这间小屋借用,小夜说屋主若来看到病人,大概不会忍心赶走。”

野火说明时,小夜返回小屋。

“大朗,水来了,慢慢喝喔。”

小夜捂住自己左手的刀伤。野火见状,就轻轻跪下,伸手缓缓抱起大朗的背脊,将碗送到他嘴边。甘凉清水滑入肿烫的咽喉,大朗忘我痛饮着,全身获得沁润。

他横卧在床,瞌睡虫阵阵袭来。

“大朗,要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听小夜说着,大朗沉沉睡去。

再度清醒时,已是隔日午后。

小屋中不见少年少女身影。明亮阳光从高敞窗口照落,大朗身体尚虚,还不能起床。

砰!……劈柴声响起,他听见小夜在说话,还有少年的应声。

(……为什么他们在一起?)

大朗感觉那只灵狐没有敌意。尽管如此,它终究是灵狐,是邻国术士操控的魔使。灵狐擅于蛊惑人心,恐怕小夜完全被迷住了。

(它救我是有何居心?》

意图完全不明。在街道袭击大朗的灵狐,分明想置他于死地,而这只灵狐,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想得到我的信任,唆使我去为非作歹……?)

此时,灵狐少年抱着一大把木柴进屋。他发现大朗已醒,就将木柴放在上间,掸掸手来到床边坐下。

一瞬间,大朗从披衣下迅速扯住对方胳臂。少年痛苦地扭曲面孔,原来大朗手戴护环,灵狐被牢牢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你打什么主意?”

大朗嘶哑地细声问道,少年咬牙怒瞪着他。

一阵脚步响起,小夜出现在门口。她将沙锅放在坑炉旁,望着大朗快活说道:“大朗,你醒啦。”

少女来到两人身边,方才发现情形不妙,惊愕地当场僵住。大朗注视着她,锐声说:“小夜,别上当,灵狐绝不会背叛主人,它救我是没安好心。”

小夜原想辩解,却支吾不语。

该如何解释,对方才肯相信?眼见大朗目光严峻,让她十分气馁。再怎么说明幼时曾救野火一命、如何为情况辩解,都难以获取大朗的信任。

小夜轻轻伸手,触到大朗抓住野火胳臂的那只手。

(……好痛!)

针扎般的痛意掠过,野火感受的正是这种痛楚。

小夜心中涌起似哀似怒的情感,硬生生按住大朗的手,将野火胳臂抽出来。

她直视着眼神愠怒的大朗,说:“我相信野火。你认为这是骗局,我想辩解,但不知该怎么说明才好……”

野火轻抚着手,默默无语。

面露焦色的大朗厉声说:“反正魔使绝不会背叛主人,小夜!这些家伙天生只懂得迷惑人心!快清醒!”

小夜望着野火。

忽然她心念一动。或许大朗说得对,野火救她是想博取信任,好引他找到大朗。

野火默默凝视小夜的眼神起动摇,于是站起身,无言走出屋外。

少女不禁欠身而起,大朗阻止说:“小夜,别去!不能被它迷住心窍。”

小夜追了出去……野火已无影无踪。

变回灵狐的野火在旷野中疾奔。

无从宣泄的哀伤,在胸中沉重地、炽热地扩散。

它不是为了求取信任才如此做,而是纯粹想帮助小夜,真的,不过如此而已。然而,胸中的伤痛难以抹灭。

少女怀着深切悲痛,返回屋内。

“……小夜。”

大朗呼唤道。小夜没有注视他,茫然望向窗口说:“你说得没错,我或许受到蛊惑,可是,万一他没骗我呢?”

她右手握住仍带痛意的另一手,喃喃说:“我和野火在许久前相识,当时不知道日后会卷入这场是非……”

小夜将昔日在芒野上抱着野火逃往森荫邸,小春丸曾协助藏匿等等,一点一滴全告诉大朗。

大朗聆听着,方才领悟上次察觉小春丸有异,原来是少年受敌方诅咒所致。

(真是千钧一发,若不是小夜发现异状,差点就带中邪的小春丸去晋见大公。)

倘若如此,那只叫野火的灵狐所采取的行动,更教人百思不解。

大朗眉头深蹙,若让小夜与自己见面,它苦心布下的陷阱将付诸流水,难不成真如小夜所说,它只想报恩……?

大朗说服自己般喃喃自语:“不可能,魔使对主人忠心不二,就算顾念救命之恩,背叛主人唯有死路一条,它绝不会做傻事。”

小夜转而注视他。

“大朗,魔使是什么?它们背叛主人,真的非死不可吗?”

大朗点点头。

“以前你母亲曾说过,灵狐是在‘间界’诞生及生存的灵兽。法力高强的术士会拾走刚出生的幼狐,给予它在人间生存的咒力,代价是用一种叫狐笛的灵笛封住幼狐的性命,逼它成为魔使恣意驱使。术士握有狐笛……换句话说,灵狐的性命掌握在他手中。”

“狐笛……从术士手中夺走它,就能拯救野火吗?”

“或许吧——不过,救它的人一定会缩短寿命。”

大朗语气干涩地说:“原本灵狐就不属于受人摆布的灵兽,据说术亡为了用一只狐笛驾驭有可怕力量的灵狐,因此设下许多防御术。这些法术总有一天吸光术士的元神,连法力高强的术士都难逃毁灭之途,因为驾驭灵狐的咒术,会逼人自取灭亡。”

小夜默默聆听,大朗凝视着她。

“花乃常说——视者为人所视,用者为人所用。对人们来说,这是一种煎熬。”

(视者为人所视……)

小夜浑身一颤。

在若樱野修补“暗户”时的记忆再度苏醒,无数眼睛凝视自己的瞬间。那种强烈的恐惧感……光想起那一幕,就令她头皮发麻。

“观察对方不被识破、利用对方不受驱使,据说这正是术士的智慧。一旦被灵狐识破。术士岂能套住它,反而会被生吞活剥了。”

大朗说着,又静静补充道:“那只灵狐已看见你的相貌,就算你有狐笛也不能控制它。灵狐摆脱控制后有什么样的心思行动,谁也无法预料。这好比遭拴绑、被剥夺自由的豺狼,它对人类充满怨恨,人类却为它解除项圈一样。”

小夜倾听叙述,想起了野火,那只鼻端沾血、怯生生仰望她的小狐。曾帮助她脱离野盗袭击,为她轻轻背起竹篓走回来时的举动,还有,那张在朝阳中微笑的面容。

这一切都为了蛊惑我?我不信,可是……

小夜凝视着愈渐黯淡的日光。

六两个大朗

大朗总算勉强骑上疾风,已耽搁两日之久。

除了第一天野火捕来的山禽之外,大朗不曾妥善进食,虚弱的身体无法痊愈。

野火离去后,一直没再回来。

与大朗共乘疾风离开小屋时,小夜心底余痛未消,发觉自己的目光在搜寻野火——好想再见到他,好想见面说说话。

不知大朗是否了解小夜的心思,总之他不再提起野火。

“……春望大人一定很担心。”

大朗不经意地喃喃道。为了赶在约定日期前抵达大公居城,此时该是出发前往青李宿的时候。

任由疾风奔驰中,大朗感觉自己高烧未退,仍强撑弱体催促爱驹前进。

两人总算抵达有路城,正值日暮时分。

城门已关闭,守门的护卫听见蹄响,持起矛枪飞奔而出。

“我是梅枝邸的大朗,请开门!”

大朗呼唤着,感到护卫透过篝火光注视自己两人时,立刻露出紧张神色。

(不太对劲……)

大朗正感诧异,却听见弯弓声响。一愕仰望楼门,只见士兵搭起箭弩瞄准自己和小夜。

“放肆!本人并非可疑人物,而是……”

持矛枪的护卫打断大朗解释,厉声喝道:“妖怪!梅枝邸的大朗大人早随春望侯前往青李宿了!”

小夜不禁按住大朗握缰绳的手。

恐怖冷冷袭上她的背脊,大朗的惊恐意念也一并传来。

(惨了。)

大朗紧紧抿唇。在街道遇袭时,那只灵狐并没追索他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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