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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麻将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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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菲是我的大学同学,又和我一起分配到小城。过去我对她曾有过那种意思,但她一直没有对我表示过那种意思,等到她有了那种意思快要表示的时候,我却等不及了,就和现在的老婆结了婚。不过我们的来往反而比以前密切了,因为没有悬念了,双方都坦然了许多。不过,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结婚,不知在等谁。

她倒是先发问了:你当官的事怎么说了?是不是定下来了?

是的。这件事我曾偷偷地告诉过她。我有什么事情总是头一个跑来告诉她。仿佛献宝似的。这件事除她之外,我谁也没有告诉。连老婆都瞒着。她在外面听到一点儿风声跑回来关起门小声向我证实,我总是说:不要信谣传谣。

出了点小麻烦。我说。

然后我把事情扼要地向李菲说了一下。

——官还没有当呢,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要做木偶,卖良心了,他妈……

我伸了伸舌头。

她莞尔一笑:不要紧。现在你还没有当官,还可以骂人的。

我也望着她笑笑。

她说:这有什么奇怪,当官嘛,就是当木偶,当录音机,当扩音机。

——可是他们太过分了,还要我当撒谎机,这也太过分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依然笑盈盈地说,上帝是公平的,一个人总不能拥有的太多,有得必然有失嘛。

……

从李菲那儿出来,我的心情果然轻松了一些,甚至觉得,今后无论当不当官,我都无所谓了。只要我在她的心目中不掉价就行了。
18。三十如狼生活充满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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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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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来想去,觉得也应该把心里这副牌跟老婆摊几张了。

这天深夜回到家,发现老婆已经搂着儿子呼呼地睡着了。我心里顿时直冒无名火。平时我最讨厌一个人傻睡觉,觉得大好的时光就这样糊里糊涂给睡掉了。你想啊,这样一觉一觉地睡下去,最后睡成了老头老太,好像这就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

我临时决定,什么也不跟她说了。就是我当了副局长,也不跟她说。

我走到床前,发现三岁的儿子蹬掉了被子,大半个身体睡在外面。我怒火又起,一把掀掉老婆身上的被子:

——你看你看,你睡死了?看你看你,怎么睡的啊?

老婆被惊得一蹦老高,刚要发火,一看儿子的遭遇,就没发。她把儿子盖盖好,又搂着他睡了。

我说:你就睡不死。

她没有睬我,继续睡她的。

我看看钟,已经快11点了。也确实不早了。我感到自己也要睡了。实在乏得很。这一天,真够伤脑筋的。可是干了些什么呢?——妈的,好像什么也没干。

我洗了脸,又洗了脚,爬到床上,才想起还没有刷牙。

真他妈的冷。这间抗震棚确实比牛棚要好一些,可是住人看来还不行。到处冷风飕飕的,不知从哪儿刮进来的。厂里就要分房子了。我有文凭,理论上应该有一份的。可这年头,有几个根据理论来玩的呢?如果当上一个什么副局长,有没有文凭,有没有理论,一套房子肯定是有的。

这时,我听见床的另一头有一种唏唏嘘嘘的声音。

原来是老婆在暗自饮泣。

我奇怪,今天她怎么这么好,不吵不闹,一上来就暗自饮泣。以前,这个过程总是放在最后的呀。早知道她今天这么乖,我刚才也不会那么粗暴地对待她了。

我们这地方吵架有点麻烦:声音稍高一点就传出去了。所以都是把门关了,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这样吵法当然很不人道。尤其是男人,往往就很不耐烦,刚吵了几个回合,他就会想:跟她耳语什么?干嘛还不打起来?!

还是打起来过瘾。只需一两个回合,女的就哭了。女的一哭,男的也就不想打了。其实,她要是早点儿哭,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可有的女的偏偏要逞强,不肯早哭。

说心里话,每次闹过矛盾,我心里都很难受。此刻,听见她抽抽泣泣哼哼叽叽的,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很想安慰她几句,反复思考着,第一句话怎么说?因为第二句第三句都是现成的。遗憾的是这第一句话总是想不起来。

有一次想起来了,我想说:请原谅,我脾气不好。突然就一下子想起了李菲——当初就是因为我跟别人发脾气,踢倒了一只凳子,吓得她不敢跟我谈恋爱。我屡次向她解释,我试图说明:我这个人,除了脾气不好之外,其他都是好的。我还说,我只有对最亲近的人才发火,发火是亲热和另一种表现形式。民间不是有句俗话“打是亲骂是爱”么?可是她不信。李菲是对的。要是当初她答应了我,我们结合了,现在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当初在大学里,搞文学社,办墙报,开始蛮顺利的,蛮有影响的。后来报纸上批《苦恋》,领导上就让我们文学社解散。我不愿解散。我想说明是领导的决定错了。为这事我和社里一个最好的朋友吵了起来,最后踢倒一张凳子,正好被进门的李菲看到。后来我的朋友留校了,我则被分到这个苏北小城。据说,前一阵子组织上也去我的大学母校外调了,就是我的那个朋友接待的。他现在已经是系总支书记、副厅级了。他打电话告诉了我这件事。他好像不是个坏人。如果当时我早听他的话,也早留校了。说不定也跟他一样,早上去了。

老婆还在小声地哭泣。我越发觉得对不起她。

她离开父母、朋友,只身一人陪我来到这个两眼一抹黑的苏北小城,含辛茹苦,真正是含辛茹苦,操持着这个家,也就是这间抗震棚。平时都是她一个人拖着孩子。没有她,就没有这个家,没有这一切。有个老婆总比没有老婆好。这个我懂。可为什么我对别人那么客气,那么彬彬有礼,对她就这么苛刻、这么凶呢?……

也许我疯了。

是的,我经常控制不住自己。我心里并没有骂她的预谋,甚至也没有这个想法,但不由自主地就上去了。也许夫妻就是这个样子的。假如一个人没有老婆(老公)让他(她)出气,那他(她)的气会出到谁身上去呢?

想想真是可怕。

我决心再不骂老婆了。这个决心我不知下了多少次了。马上都要当副局长了,还骂老婆,那成何体统?至少也要等住进了新房子,隔音效果好一些……嘿,想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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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插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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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觉得天已大亮。忙摸出表来看——

不好,又要迟到!

一摸身边,空的。才想起老婆带孩子回娘家去了。

以前都是她叫醒我的。

昨天临睡前忘了上闹钟。

——快点,现在赶到办公室还来得及!

每天醒来,我总是习惯要想点什么的。想一阵,穿一件衣服。再想一阵。好像要为起床找一条理由。动作太慢了,老婆就会在旁边催:七点钟啦!七点一刻啦!……当然,她总有十几分钟的提前量。似乎是为了老婆的催促,我才起床的。人有时是要盲目服从一个什么东西。

我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浑身有些酸酸的,痒痒的,硬硬的……一松劲,又软了。

既然迟了,索性再迟点。这是经验。这样,别人反而看不出你迟了。

心里一松劲,身体就又沉重了几分。

唉,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了。平时老婆睡在脚头,手脚摊不开。老婆起来后,又尽是她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吵嚷的声音。真是的,一个人嫌少,两个人又嫌多。这日子不知道怎么过才好。

我决定不再看钟表。省得心烦。

慢吞吞地,刷牙,洗脸,擦皮鞋……

打个电话?说身体不舒服,请两天假?都要离开这个厂了,都要当副局长了,还怕它个什么劲?

可在家里这么磨磨蹭蹭的,又有什么劲呢?

记得有一次出差,到桂林,十好几天。要说有意思的,无非是看看风景吧?看看,也就这样儿。不像以前那么来情绪,来劲头。老惦念着回来。

回来了,也就这样。

心里空空的。就像此刻。空空的。伸出你的舌苔空空荡荡。

——总不可能是想老婆了吧?要不,就是想孩子了?

老婆孩子昨天才走的。

就是那天夜里,闹了那么点儿不愉快。其实,不愉快天天有。那次她说我动手扯了她身上的被子,还朝她吼:我嫌烦,烦!烦死了!你们都跟我滚开点,让我过几天安静日子!……

是这样的吗?我真记不清了。

唉,对工作的烦,别人的烦,我总是耐着性子,做出不厌其烦的样子。为什么对老婆就那么不能容忍呢?

今天老子就不上班了,不打电话、不请假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们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快要当副局长的人,会无缘无故赖在家里不上班吧?

那么,又该做些什么好呢?

好久不看书了。从写字台上拽过一本书,据说里面有一篇有争议的小说,伸出你的舌苔空空荡荡。当时急乎乎地跟朋友借了来——对了,该还给他了,人家又不好意思来要的。

封面上有一层灰。我试着用指头在上面划拉,看能不能划出印迹来。

——难得落个清静,看书做什么?我忽然想。实在要看书,办公室里也能看的。等科长不在的时候,放在半开的抽屉里,偷偷地看……

#

十分钟后,我关上棚门,骑上自行车,走了。

盲无目的地骑着。背向市区。

骑到职工大学门口,我停下了。

李菲就在这里当老师。除了李菲,还有两个大学同学在里面教书。同学之间,似乎应该有一点共同语言的。

我推车住里走。传达室老头在阳光下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天气有点暖洋洋的意思。不像昨天那么冷。心情也有点暖洋洋的意思。看什么都有那么一点儿暖洋洋的意思。

我去敲李菲的宿舍。没人应。大概上课去了。

有点扫兴。

我又去找第二个同学。是个男的。刚结婚不久。

夫妇俩都在家呢。看样子不太高兴。屋内也乱糟糟的。我猛地想起来,好像听李菲说过,他们正在闹离婚呢。当时我听了,小吃了一惊,打算抽个空来调解调解。中国人嘛,对这种事情,总是有些兴趣的,总是要调解一番的。

不过后来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夫妇俩以为我是来做说客的,都各自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吐出长长的理由。

我却脱口说了这么一句:有时厌烦了,换换环境也有好处。

连我自己都吃了一大惊。

对面两个人更是张大了嘴巴,刚刚憋在腹中的那口大气立即放空了。肚子霎时瘪了下去。

我赶紧修正一句:人没事干的时候,还是自己找点事情干干好。

这句更糟。我赶紧告退出来。他们的眼神,让我自己都起了疑心:你的神经没有问题吧?

……

突然,有个身影牵住了我的视线——我差点要叫出她的名字!

在大学里,她也是我一直暗恋的对象。看到她,就像看到鲜艳洁净的春天,看到细嫩柔软的小草一样……我一直记得,搂着她跳舞时,她温酥的小手和柔软的腰部给予我的那种微妙的感觉……见面时,她总会对我嫣然一笑,道声“早,”我就会一天心情舒畅,对谁都不发火……

可惜在大学里,她就名花有主了。

现在,她挺起了大肚子。

从侧面看,那肚子凸得特别大。

生活这么快就霸占了她。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像挨了谁一拳。

我没有喊她。目送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水泥楼墙角后面。

我看看天,天还是那么灰,太阳还是那么呆呆地挂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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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职大校门后,我继续朝前骑。

记得前面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如果今天没有弄错的话。

终于看见了,阴亮的一道水带横在前方。越靠近,水带越宽。

心里一兴奋,脚下一使劲,轮子越滚越快,车子蹦蹦跳跳的,冲上河岸,又冲下河坡,笔直地插入河底,顿时与冰水融为一体……

情节不幸中断了。我在河堤上双手捏紧了刹车。

这是习惯。一种条件反射。关键时刻它起了作用。

我现在又是我了。双手叉腰,昂首而立,视线顺着河床向两边放射,像一个将军检阅自己的队伍。尽管我很想躺在这片枯黄的草地上,打个滚,喊上几声。

突然就觉得肚子饿了。

抬起手看时间——却没有带表。

于是想到了午饭。老婆不在家,人又不在厂里,午饭是个问题。

上哪儿去混一顿呢?

我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以前是我的老师。马上,说不定就要成我的部下了。他是搞专业创作的,也不坐班。他很能谈,深深的哲理被他用几个普通的字就概括了。有一次多喝了几杯酒,他还向我捧出了多年前的罗曼史……

想到这里,我独自笑了笑。

路人都好奇地望望我。

我赶紧抿紧了嘴,绷紧了脸上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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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屋里坐着两个人。看样子他们互相不认识,没有话说。老师是这样介绍我的:

——这是高岸,小城才子第一支笔,马上就是我们的领导了……

这样一介绍,那两个人更拘束起来,更没有话谈了。

电视机忽闪忽闪的,模模糊糊地显示着一个平庸的故事。

大家就这么坐着,用眼睛看电视。

这比上班坐办公室更无味。

——我先告辞了。我站起来说。

——怎么就走?在这儿吃饭嘛!老师说。

——不了,谢谢了,我是去市政府办事回头,路过,主要是来看望一下老师……

老师的夫人过来了,也说:怎么就走了?在这儿吃饭,现成的。

——不了,谢谢了,我是去市政府办事回头,路过,主要是来看望一下老师……我又说了一遍。

我又说了好多遍,才走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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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抗震棚,关上门,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

往床上一躺。盖上被。随即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让我又想到了老婆孩子。

要是现在一手搂一个,多好。大家痛痛快快睡他妈的一觉。

以后,应该对老婆态度好一点。我这么想。

大家的态度都要好一点。趁大家都活着的时候。

人,活着,其实是件最不容易的事情。

人,总是要死的。儿子是什么?算是接替我活下去的人吧?

这是第三个了。前面的两个流掉了。我忽然想到。不流掉,就没有这个。而那个又是什么样子?

几十亿人中任意两个人,茫茫时空中某一瞬间,上亿个精子围绕一个卵子,争先恐后,看谁捷足先登……这太偶然了。简直不可想象。

这才是奇迹。

不管什么人,都要活一辈子。而不是二辈子。这才是最硬的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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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凌晨四点。

我还是第一次醒这么早。一翻身就起来了。

感觉良好。

依稀记得昨天旷了一天工,饿了一天肚子。可现在全好了。昨天的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或者说,昨天就像书的某一个插页,已经翻过去了。
19。三十如狼生活要靠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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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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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终于挨过去了。

老婆儿子终于回家了。

这天上午在厂职校上完两节课,回到宣传科,看见我办公桌上摆着一封信——上面印着“XX省《青年报》社”几个字,心里顿时就慌了。

那篇写林卡的文章像个豆腐块,果然在一个角落里登出来了!

我拿报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后悔,一个星期前,为什么不当机立断,打电报到各报刊,撤回我的稿子!或者向他们调查组提供一份报刊的名单,让他们去打电话,打电报。不过,林卡这家伙往外面投了100份,到底投了哪些报刊,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但省青年报我是知道的。至少要将本省的十几家报刊都撤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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