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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麻将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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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面有个紧靠环城河的村子,叫东庄。河面上,有一座扁担宽的石桥把村子和河这边的柏油马路连接起来。桥是由两条长石板拼接而成,两边没有栏杆。手扶拖拉机恰好在上面晃晃悠悠地开过去。三十年来,这上面不知翻过多少车,摔过多少人,可它还是顽强地挺着,一点没有塌下的意思。

1987年8月24日,下午四点多钟,本篇的两个主人公在这座桥旁。进行了一场决定性的谈话。

两个女人都是27岁。但那乡下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身体结实粗壮,皮肤黝黑发亮,她怀里抱着个一岁的孩子,那孩子皮肤倒是出奇的白嫩,眼睛乌溜溜的,十分神气。另外一个穿着大方的城里女人手里抱着个孩子,孩子既黑又丑,目光呆滞,傻乎乎的与前者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对照。

城里女人对乡下女人说:“赵虾娣啊,恐怕我们两家的伢儿真换错了,不如你们一家几时同到街上去,我们一起去做鉴定,若是真错的话,两个伢儿都把我养,我好帮你报个居民户口,你还是孩子的妈,这样你还可以再羊一个二胎”

“好煞啦,好煞啦!”乡下女人乐呵呵地,“只要同我报到居民户口,两个伢儿总摆在你家养,我自己再养一个!”

城里女人笑了。

“那你在这几天就要上街来啊!越快越好!”

“恩那,恩那!”

城里女人恋恋不舍地望着那母子俩,眼圈红红的,推着自行车漫漫上了桥

#

双方一开始就怀疑自己亲生的小孩被调了包,只是没有明说而已,且让我们将时光倒回去一年半

#

两位产妇,纪雪梅和赵虾娣,在同一天住进了同一个医院、同一个病房。后进来的赵虾娣先进了产房,两个钟头没到,肚子瘪瘪的回来了,已经生完了。

纪雪梅就没那么容易,在产床上挣扎了七个多小时,才听到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她使尽全身力气看了一眼被医生洗净后的孩子。那肉团似的孩子哇哇哭着,脸涨得绯红,眼睛鼻子皱在一起,看不出什么名堂。接着医生又递过来一张记录卡,告诉她上面那个红乎乎的东西是孩子的足印,并让她在足印旁按了个手印。

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纪雪梅才被推回病房。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喂奶的时间,小护士手抱一个婴儿进了病房。

“20床抱孩子!”

纪雪梅一听,是在叫我呢!想动,又动不了。家里恰恰没人在这儿。

“不是说,24小时之后,喂奶吗?我下午,才到时间呢!”她躺着说。

护士没搭腔,抱着小孩默默地走了。

护士刚走,纪雪梅就后悔了:怎么没把孩子抱过来好好瞧瞧呢!唉,真是她后悔了好久。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钟,护士又将孩子抱进来了。雪梅迫不及待把孩子抢到手,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觉得还是那样儿,涨得通红的脸上,眼睛鼻子皱在一块儿。

邻床赵虾娣的婆凑了过来:“让我来望下子街上的伢儿——啊呀!先生!这伢儿是我的!先生!你抱错喽!”

那“先生”(护士)闻声走过来,翻看孩子包被上的牌子,见上面写着:

20床

纪雪梅之子

8512415:40

护士狠狠地瞪了老太婆一眼,嘴里嘀咕了几句,悻悻地走了。

赵婆赶快又绕到媳妇床边去看自己的伢儿,最后傻笑着说:“夷,两个伢儿真正象哎!嘻嘻!”

真的发现问题是在翌日上午九点多钟。小护士照例抱着俩孩子送病房。纪雪梅接过孩子,小心地把乳头塞进他的嘴里。那孩子不停地哭着、动着,不一会儿,一只手就挣出了包被外。她立即捉住他的手往里塞,忽儿发现那手腕上还扣着一块布片片,一根鞋绳线绕了两圈紧紧扎了个死结。那布片片上写着:

21床

赵虾娣之子

851249:40

纪雪梅大吃一惊,立即去推伏在床边打瞌睡的丈夫。

“喂!不好啦!快来看!”

章云揉揉眼睛来看布牌,一连看了两遍,脸泛了白。他立即跳起来,跑去叫医生。

冲出病房,一眼看见那个小护士还在送孩子,他急忙叫道:“你别忙送了,别忙送了,孩子已经送错了!你快来看看!”

那护士一惊,掉头跑去叫护士长。

护士长叫朱丽利,人到中年,一副精干的样子,人未到声音已经进屋了:“别吵!别吵啊!别急!等我来看看”

她走近病床,利索地拿起两块牌子一对,只停顿了两秒钟,便站起身朗朗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啊!今天是实习生为孩子洗的澡,她们没有经验,可能是洗澡时将牌子扣错了,实在对不起!我们人手少,产妇多,实在忙不过来,可能是洗澡时”

“可能?”章云疑惑地抓抓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要做那个化验什么的?”

“不要不要不要!”护士长把双手一阵猛摇,“请相信我们!放一百二十四个心!我一辈子不晓得接生过成千上万的婴孩,什么时候出过差错?我几十年不错,偏偏会在今天错?啊?不会的,同志!请你绝对相信我们好了!是牌子扣错了,这孩子是绝对不会错的!假如我说错了,以后你们就来找朱丽利说话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就动手解小孩子手上的绳子。那绳结扣得很死,解了半天也解不开。纪雪梅找出一把小剪刀递给她,她说不用,不一会儿,那死结果然被奇迹般地解开了。

然后,她又利索地解开了赵虾娣怀里那孩子手上的布牌,两者交换扣好,再把小孩重新包得严严实实。一切做得那么熟练,那么轻松,那么迅速,简直叫人眼花缭乱!让你不得不相信,不得不佩服!可是

就从那一刻起,怀疑和忧虑的阴云就浓浓地罩在了这对年轻父母的心头
7。婴儿争夺战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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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雪梅给孩子取名叫非非,可她一抱起那孩子,身上就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那孩子吮吸乳头的动作也使她感到陌生、腻厌。她的奶水一直不充足,大部分要靠奶粉补充。

她头脑里老是出现另一个孩子的幻影。那孩子的眼睛睁得早,黑乌乌的眼珠儿会动,而这孩子,直到出院的那天眼睛都没睁开过。

在医院,她和赵虾娣一家相处得很好。她特别爱喝赵婆从乡下带来的新大米粥,而赵虾娣特别爱吃她的水果罐头。

她们是同一天出院的。分别时,她送给赵虾娣一篮子水果,赵虾娣惊诧得都不敢拿,最后眼泪汪汪的,千谢万谢才收下了。她们互相留下了家庭地址,相约以后一定来玩。

出院以后,雪梅就一直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观察这个孩子。一天、一天地巴望着,好象孩子身上会出现什么奇迹。一个月过去了,孩子好象还是那模样儿,一点没有变化两个月过去了,孩子的皮肤不但没有转白,反而变得黝黑、发粗家里人的眼光里,开始流露出深深的不安。三个月后,孩子的长像越来越不对头。家里人开始公开地议论这件事,并诉说给亲朋好友们听,可谁的心里也不希望这种事情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能接受呢?

这天为孩子接生的王医生来串门,雪梅象见了救星似的,忙不迭地问她:“王医师,你看这孩子象哪个?”

王医师眯起眼睛,左看右看,皱起了眉头,最后吞吞吐吐地说:“这孩子怎么怎么看不出来?”

“是啊!”雪梅一拍手,“人家都这么说呢!我一直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搞错了!”

于是她就将那天病房发生的错牌、换牌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王医生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不会吧……婴儿手上的牌子洗澡时是不解的,怎么会错呢?包被包错了倒是可能的……”

一听这话,雪梅的脑袋“嗡”地炸了,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才站住。

王医生劝说了几句,连忙告辞了。

雪梅呆呆地倚在门框上,抬头看天,心头罩着沉沉的阴云。

丈夫一回家,她就急切切地向他汇报。丈夫闻言急得团团转。这个一年为公司承包六百万业务的供销员此刻也没了主意。两人商量了半天,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先到医院去,问问医生再说。

其实他们想错了。医生当然不希望去“诊断”自己的错误。出了这种事故,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更要紧的是奖金都要受影响。

果然,医生的态度冷若冰霜。

“不知道。”“不可能。”“没办法。”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回头的路上,雪梅急得要哭了。

“我想,有一个办法。”章云显得很内行的样子说,“小孩一生下来不就按了足印在病历上吗?孩子错没错,一对足印不就清楚了吗?”

“哎呀——!”雪梅恍然大悟,“我们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他们立刻赶回家行动起来,将盖章用的红印泥涂在小孩的脚板底下,再用一张白纸拓了模印儿,然后开了单位证明,再次来到人民医院。

那医生见他们又来了,有些吃惊:“怎么,又是你们?”

“同志,我们跟你商量一下……喏,这是单位证明……嗯,我们想……把我孩子的病历档案借出去核对一下……”雪梅乞求般地说。

医生将那份盖着大红公章的证明推到一边,看也不看:“我们有规定,病历档案一律不准外借。”

冷冷的。软软的。远远的。

“那……那用什么手续才能外借呢?”章云问。

“除非法院来调。”

“同、同志,你看我们,现在都是独生子女,都是一个,结果弄错了,自己亲生儿子还不晓得在哪块……”雪梅想用软的来打动他,语无伦次地叙说着自己的苦衷,说着说着,她便声泪俱下,哽咽起来,“……要是这事放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想?呜……你说,你会怎么办?……”

据说,医生都是铁石心肠,他们整天接触的都是鲜血、眼泪和死亡,哪能被轻易感动?你瞧,这位反倒有点不耐烦了:“你的情况我同情……可这是制度,我也没办法。”

“那,就给我们看一眼吧!”雪梅又说。

“你实在要看,我也没办法……”

他进去找出一份病历来,“啪”一声扔在她面前。

他们用颤抖的手打开病历卡,去看上面那个红红的小脚印;又掏出身上的那个印儿,对在一起看。可两个脚印都是模糊一团,什么名堂也看不出来。雪梅叹了口气,用双手捂住眼睛慢慢走了出去。

章云安慰妻子说:“你别焦急,真想把病历调出来也不难,只要找个熟人再说说就行。现在办事十个公章还不抵一个老乡呐!”

雪梅揉揉眼睛,没心思再哭了。她在拼命地想,通过什么人、什么关系能认识那医院的领导呢?

她想到二姐有个同事,同事谈了个对象姓王,小王有个姐姐,姐姐的公爹好象就是那个医院的产科主任,假如他肯帮忙的话……?!

事不宜迟!他们立刻打电话找二姐,二姐找同事,同事当即去找对象,对象很卖力,立即带他们去找姐姐。雪梅就把说过不知多少遍的话,又对着大家背了一遍。女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特别富有同情心,小王当场就答应说:“不成问题,包在我身上,天把天就给你消息!”

难熬的日日夜夜!一天等于二十年呐!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见什么回音。雪梅忍不住了,就打电话给二姐,二姐又打了一连串电话之后,告诉她:“小王回家跟她的公爹说了,老头子不同意,叫她不要多事,还说这件事要是真错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雪梅握着电话抽泣起来。二姐在电话那头听见了,鼻子一酸,也唏嘘上了:“小妹,先别难过,我看你们,还是先到乡下那人家去一趟,看看那孩子长得象不象,心里好有个数,医院那头,我们慢慢再想办法通路子,呜呜……”

于是,他们一次次跨过那座瘦长的石桥,去探望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谁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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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赵虾娣夫妇俩也是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事了。不过他们不着急。或许他们觉得和城里人换个小孩是件占便宜的事情。

他们给孩子取名龙根。孩子长到三个月开外,皮肤就越发白得可爱,来看的人纷纷叫奇。他们忍不住就把在医院换牌的事情说了。乡里人都纷纷帮他们出主意:“别忙跟他们换,等长大些了看看,孩子好便罢,不好就不跟他们换!他们能把你怎么的?”

他们觉得这办法停好的,里外不吃亏。

可他们心里也沉甸甸的,好象挂着什么。每次进城卖菜,都要到雪梅家里坐坐,看看那小孩。五个月时,“非非”长得十分健壮,而乡下的“龙根”却瘦弱多病。虾娣曾打算主动提出换孩子的事情,可舅舅拦住了:“忙什么?现在能看出什么?想换什么时候不能换,怕他跑了不成!”

乡下人做大事情总是要请舅舅做主的。虾娣没有亲舅舅,但有两个表舅,姓罗,都是村上的“神气码子”。大舅做过支书,小舅当过村办厂的厂长,不过现在都下台了,合伙在家里做麻将牌卖钱。

这几个村做麻将牌成风,简直靠它发了财。家家都是新盖的瓦房,越盖越气派。责任田里面主要种蔬菜。蔬菜价格见风涨,也是一棵摇钱树。所以那天大舅气粗粗地拍桌子:“咱乡下人如今缺什么!除了居民户口,什么也不缺!吃的住的用的,哪样比不上他街上人!他街上人生得出聪明伢子,咱乡下人就生不出?什么亲不亲?有奶子就是娘!哪个伢子好就要哪个!这玩意儿拿钱买还没处买哪!……”

在乡下,舅舅就是家庭法官,舅舅的话就是法律。况且她的舅舅当过村支书,几百人口都曾畏他、服他呢!

那天在桥头,雪梅鼓足了勇气向虾娣说出了一番决定性的话,虾娣听说儿子能报居民户口,自己还好生二胎,就乐呵呵地答应了。她回来跟男人一说、跟婆婆一说,家里人都很高兴。婆婆拍着巴掌说:“这种事情,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哇!咱碰上了,是咱的福气!赶快上街去化个验,是人家的伢子就还给人家,咱的伢子到底是咱的伢子,不是亲生的也养不家呀!咱也不要贪心不足,贪心不足要遭报应的呐!……”

虾娣不耐烦婆婆的罗嗦,打断她说:“准不准,还要问我舅舅呢?”

“又要问你舅舅!问他的事,十有九不成!”

婆婆说:“你舅舅这人就是太黑心,太甩,不黑心、不甩上头也不会撤他的职。你听他的话,盐还要卖馊了呢!……”

虾娣不听,只管下田摘了菜,上街打酒、买了鱼肉,摆下了丰盛的晚饭,去请两个舅舅过来坐上座……

两个舅舅,罗财子和罗富子,都是吃酒的好手,一顿能吃几瓶白酒。过去罗财子当村支书的时候,很少在家吃饭,每天都有人请。有时人家请他要提前好几天预约,否则恕不光顾。村里结婚死人,奸情纠纷、过生日、砌房子、盖猪圈……样样事情都要他到场。被撤职之后,他就寂寞多了,兄弟的村办厂厂长也当不成了。两人整天在家里咬牙切齿的,不知道在骂谁。

这天晚上,兄弟俩在虾娣家一坐,放开肚皮吃,几杯酒下肚,脸又红光光油亮亮起来,仿佛又回到过去那种一句话掼下去没改的派头。虾娣在一旁小心伺候着,一边结结巴巴地汇报。

罗财子听完之后,阴阴地笑起来:“你看你看,咱关照你别急吧?现在他们急了吧?”虾娣畏缩缩地点点头,他越发拖长了声调,“他们急——咱就不急——让他们去急——,急到最后,他们还要来求咱,不要咱加条件,他自己就会加,对吧——?啊——?”

赵婆抱着一捆柴草在堂前走过,此刻立住了,忿忿地说:“别作孽了!人家的伢子卡在身上做什么?人家的伢子不还给人家嘛?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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