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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公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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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柔的回答是:冷独孤武强,步亏深谋,而你爽直。
他听了这暗自高兴,现在想起却是讽刺。想来她说的爽直,其实更应理解为鲁莽吧。
他竟在连启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失了手。现在,就是想弥补都晚了。
他懊恼,烦恼。
他深知连启云的性格,这人虽是男人,性格却尤胜女人,心眼狭窄。这一次风波之后,恐怕他连看都懒得看自己了。
只是他又错了。
大错。
连启云居然心无芥蒂,主动找上门来,和他一番畅谈。
他先是恨恨而谈,说不出的失落和怨意:“我真不明白,烈马堂究竟有没有我这六堂主的位置。如果我被擒当日,就被当场格杀了,恐怕也不会有人落一滴泪吧。”
原来他更在意这个。
方裂谷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道:“这个,在我们收到霹雳堂飞鸽传书后,我也曾提议出动人马去救你。但冷独孤却一口否决,他说江南与塞北相隔千里,纵然出兵,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当务之急是借霹雳堂的势灭了凌云山庄,而不是救人。”
连启云冷笑道:“这么说我的死活,是不放在你们眼里了?”
“这话不能这么说。”方裂谷一瞪眼,道:“他是他,我是我,两不相干。事后我也想过,冷独孤这么做,确有铲除我臂膀之意。你固然悲愤,难道我心里舒服么?只是他如今势大,我能奈何?”
“他势大,我们就任他鱼肉,坐以待毙?”连启云眸子里迸出杀意,阴笑道:“这次是借刀杀我,下次恐怕就轮到你了。”
“我又何尝不知?”方裂谷苦涩道:“其实他已经动手了,他让风无影给我喂吃噬脑虫,我这金缕衣刀枪不入,怕的就是以内而破。幸好,那时你……不,是石波清没有下手。我这才逃得一命。”
连启云森然道:“这一次没有得手,未必下一次也如此幸运。”
方裂谷惶惶然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破!”
“破?”
“对,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连启云咬牙道:“冷独孤虽然武艺高强,但如今没有步亏在身旁,就和同老虎没有了牙齿,我们还怕他干什么?不如趁机……”
“可是……”一提这个,方裂谷就脸色发青。他明知四周无人,却左右看看,才敢开口:“可是如今烈马堂的人全以他马首是瞻,我们怎么可能得手?”
“这可末必。”连启云喝了一口茶,这才悠然道:“花蝶多年不得重用,心里未必不愤然。只要诱之以利,自然俯首。钱世命视财如命,若在以往,自然不会投靠我们。可如今他钱财尽失,冷独孤却束手无策。只要方堂主肯下血本,以财惑之,变节是笃定的事。至于丑八怪和温水柔就交给我吧,纵不出手相助,也绝对让他们袖手旁观。”
见方裂谷仍举棋末定,连启云又道:“方堂主是不是觉得我一回来,便杀气冲冲,是否太性急了一些?其实不然,据我所知,冷独孤就要对你动手了!”
“哦!”方裂谷一震,望向连启云。
连启云这才道:“就在明日下午,冷堂主会召集各堂主在议事厅商议铲除塞北丐帮的事,说是攘外却是除内。我也是无意得知,他以举杯为号,一举杯,风无影和他就会动手。你若再迟疑,恐怕命不保夕。不如你且先和花蝶、钱世命串通,随机应变。若无此事,把我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时间无多,你仔细考虑清楚了,不要临阵磨枪,濒死求佛。”
方裂谷闻言,如雷贯顶,竟半晌作声不得。连连启云什么时候走的,他都浑浊不知。
只是沉思间,忽听外边传令兵道:“冷堂主有令,明日下午未时于议事厅议事,共商讨伐丐帮之事!”
声音远远传来,方裂谷听在耳里,却猛然打了个冷颤。
来了。这一天真的来了。
他真的要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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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柔救他,当然不是图什么回报。
她并不认为那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人是什么高人,她见到他时他已神智不清,浑身的伤口已经溃烂,恶臭阵阵。
只是他却没有象常人一样呼痛、呻吟,他反反复复呼喊却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女子的名字,艳秋。
他的整张脸都是扭曲的,看起来分外狰狞。只是温水柔却发现了他眼角的一滴泪。
也许只有在昏迷,在昏浊无知的时候,才会让一个人看清另一个人真实的内心。
那一刻,她的鼻子一酸,眼眶忽然红了。
他让她想起了许多往事,许多伤心事。
自古多情人伤心。
是不是所有真心付出的人,都必然有一个不忍回首的回报?
还是说,人的感情是不能付出全部的?
她不知道。
她曾经一度仇视男人,认为天下的男子都一样薄情、寡义;认为也只有男人,才会这么丑恶、肮脏。
可她见到了他。
他改变了她的看法。
天下男女原本都是一样的,有的负情,有的痴情。有的对情感嗤之以鼻,有的把它视为珍宝。
她和他原来都是一样的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
冷独孤的一句话让他留了下来,但救活他的,却是她。
他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那根弦。
其实她不单在救他,也在救自己。
看着一个鲜活的人在死亡的阴影一步一步走出,腐烂的身体重新焕发生机,她绝望的空洞的死灰一样的心才会跳跃起来,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冷独孤有什么莫名的关系,她却最清楚,他们完全是两个陌生人。
冷独孤只是想利用她家族的势力,而她则只是想躲到一个天高地远的地方,躲个清静。她不可能答应他什么,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丑八怪的到来,反而成了她躲避他的一个借口。
她救了他,他又何尝不是救了她?
所以当他为她不顾一切,一怒拔刀的时候,她不认为这是他应该做,应该回报她的。
而是心怀感激。
她欠了他一个情。
她很想对他说一声谢谢,只是他又收敛了锋茫,重新变成了一言不发的木头。
温水柔想和他谈谈,他就象一只受伤的贝壳,封闭了自己的世界。这让她想起当年,唐怕对她蓦然下手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刺伤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更是自己的心。
丑八怪应该比她小,虽然他面目扭曲得看不出年纪。但看一个人年龄,不必看他的脸。而是看他的眸子,真实的年龄是岁月印刻在眼里,而不是脸上。
她认为做为一个姐姐,她应该提醒他几句。
只是她还没找他,他便来找她了。
敲门声。
怯怯的、犹豫的,徘徊不定的敲门声。
开门。门外是一张丑得不能再丑的脸。然而这脸,如今她看着却觉得亲切。
“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他似乎有些紧张。
温水柔让他进了屋,以宽容地语气问:“你想说什么?”
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为什么来烈马堂?”
“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不适合这里。”
温水柔笑了,这是丑八怪第一次看见她笑,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美。只是笑容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涩。她摇摇头,无奈地说:“我有选择么?戓者说,我能选择么?”
她没有选择。在被唐怕拋弃的那一刻,她已经没有了选择。
她已经错了,错得无法挽回。她索性一错一再错,破罐子就让它摔得再破一些又何妨?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是命运把她推到了悬崖上,是上天让她没有了选择。
她还能怎么办?她已经心冷意灰,失去了挣扎的勇气。
看见她眸子里的萧瑟,丑八怪叹了一口气,道:“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个教书先生,姓杨,他满腹才学,却怀才不遇,因不懂结纳通融,在科举中一再落第。他觉得很惭愧,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有一个儿子,很聪明,也很好学。他把一生的希望的都寄托在儿子身上,盼望他将来能出人头地。”
“他的儿子也一直很听话,很乖,从来没做过让他蒙耻的事。只是有一天,街上来了个卖麦芽糖的,私塾里别的孩子都是富家子弟,买了那麦芽糖,故意在他儿子面子吃得啧啧有声,故意眼馋他。”
“杨家清贫,他能读书,全仗了爹是教书先生,哪有余钱给他买零食?小孩子年幼,耐不住诱惑,居然去外面偷了一串铜钱来。等到傍晚,东窗事发,卖肉的屠夫骂骂咧咧找上门来,把杨先生骂了个狗血喷血。”
“杨先生一生清高,却被这样折辱,一时血往上冲,对儿子一阵暴打,吼道:‘我杨家也算书香门第,平日里清白做人的道理也和你说了不少,却怎么教出一个贼来?白辱了读书人的斯文。你今日就给我滚出去,杨家没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畜生。你就死在外边吧,从此不要再回来了。’”
“那孩子年方七岁,正是懵懂无知的年龄,哪里懂得爱之越深恨之越切的道理?以为父母真的不要他了,就投了河。等杨先生听说,天夜已暗,滔滔河边哪有什么人影?只在河滩上找到一只小孩子的鞋。杨先生欲哭无泪,悔之晚矣。”
“正在杨先生含泪眺望的时候,忽听一声惨叫,原来一个赤脚赶路的人被草丛里的蛇咬了脚趾。这人身材瘦小,却十分暴烈,竟生生用斧子将整条腿都砍了下来。杨先生大惊,道:“你这人好生愚蠢,伤的只是脚趾,你却把整条腿砍下来做什么?何况,夜色昏暗,你根本没有看见那蛇有毒无毒,焉知它能要你性命?理当及时医治,戓许还有机会。””
“那人一声不吭,也不理他,又拖着另一条腿向河水爬去。杨先生更是惊讶,喝道:“你又要干什么?”那人答道:“我一条腿已经废了,反正也成了一个废物,以后我拿什么养活自己?左右都是一死,与其将来饿死,不如现在投河死了干净!””
“杨先生急得又是跺脚,又是摇头。拼命拉扯住他,道:“你这汉子,怎么如此混帐糊涂?你虽失去一脚,却还有双手,怎么可以妄言会被饿死?只因失去一肢,就要舍其全身,这样的想法真真愚蠢之极!””
“那人忽然冷笑道:“我先前不知道什么叫混帐什么叫糊涂,原来这就叫混帐糊涂。我倒听说有人因为儿子偷了一串钱,就口口声声让他去死,就认定了他日后一定是个贼。被蛇咬了,你还知道要给伤者医治的机会。可儿子错了,你又何尝给了他改正的机会?只是因为他一时的糊涂,你就断定了他一生是贼,这与我断一肢舍全身又有何区别?””
“杨先生听了这番话,如雷贯顶,顿时呆了。这才知道这人原来却是点化自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是大错已酿,后悔也来不及了。那人见杨先生萌发悔意,一长身,竟站了起来。原来他砍断的只是藏在裤子里的树枝,真正的腿却是蜷着。他对杨先生道:“你跟我来吧,孩子没事,”原来他早在河水里救了那孩子,那孩子却不敢回家,向他一番哭诉。他这才演了这场戏。”
他讲得生动,温水柔听得入神,不禁问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丑八怪微微一笑,道:“他现在是朝廷的地方大员,原来小时候偷过东西的,长大未必就是贼。”
他来,自然不是为了讲故事。
温水柔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但仍沮丧道:“能听懂和能做到,完全是两回事。我先是无意铸错,再后来又赌气犯错,已经错无可错。人生有多少光阴,可以悔,可以错?都说回头是岸,可我就是想回头,也找不到岸了。”
“其余一个人如果真心想回头,哪里不是岸?你在这里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冷独孤已知你的身份,这人无所不用其极,你认为你靠躲就能躲得过去?”
温水柔一笑道:“其实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我要说的,和你所说的异曲同工。你和我不同,我来烈马堂五年,已深陷其中,就算我想走,冷独孤也不会放我走。你则不同,你年轻,又有一身好本领,到哪里不能安身,何苦留在这烈马堂?”
“我是要走,不过要走一起走,终究有个照应。你救了我,我却抛下你独自逃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温水柔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一起逃走?这样的机会恐怕没有。”
“有。一定有。”丑八怪决然道:“明日议事厅议事,方裂谷必然发难,只要冷独孤一死,烈马堂必然大乱,那时想逃出去,易如反掌。”
温水柔忽然静默不语,只是盯住丑八怪上下打量,象是忽然发现他鼻子上长了一朵花。
丑八怪在她目光下有些躲闪,道:“温堂主,你这是……?”
温水柔蓦然冷冷地说:“你今日说话似乎太多了一些。”
丑八怪一惊,道:“温堂主,你多虑了。我平日里不说话,只是我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可不想对牛弹琴。”
温水柔却一脸不信,抬头望向窗外道:“石波清,你也不必太紧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我并无利益冲突,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将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必须与你敌对,你要小心,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现在你可以走了,你的话,我会考虑的,多谢你的美意。”
石波清走了没多久。
屋门又被敲响了。
怯怯的、犹豫的,徘徊不定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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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启云说得不错,钱世命嗜钱如命。先见他这落魄的三堂主进来,虽然表面上恭恭敬敬,但眼角分明有不屑之意。
一见他这势利样子,方裂谷就恨不能生撕了他。可事关大局,要与冷独孤对抗,多一枚棋子,便多一份力量,多一份把握。
方裂谷忍了又忍,耐下性子和他“探讨”一番。
他起初也是心怀芥蒂,不敢说的太直白。
先说梦想,说男儿当有一番志向,无效。钱世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再说地位,若他肯奋力一搏,地位必然超前,也不致受什么委屈。无用。钱世命无精打采,几欲睡着。
方裂谷最后只好说钱。他这人理念不同,从来没把钱财当回事。因此,虽明知钱世命视财如命,如依然不抱希望。
人总是会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别人也会追随自己的所思所想。
这当然是大错特错,一叶遮目不见森林。
只是他没想到,一提到钱,钱世命就马上来了精神。
说到他钱财尽失,冷独孤却不予理会,钱世命竟失声大哭。
说到若他能反戈一击,方裂谷许诺将烈马堂的资产全赠给他时,他喜得手舞足蹈,恨不能给方裂谷一个狼吻。
要知道肖家虽然曾经是塞北首富,但终究是一家之私。烈马堂掳掠多少,纳金无数,又岂是肖家所能比拟的?
他也不想想,若方裂谷真举事成功,把金银之物全给他,那偌大的烈马堂靠什么支撑?
这道理,三岁的小孩都懂。钱世命偏偏不懂。
利令智昏。
他只顾看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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