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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公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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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就更荒诞了,派出去的杀手一进院子就石沉大海,连撕杀惨呼都没有,就突然消失了。后来,他才察觉院子里居然布了一个阵。一入此阵,便七情迷失,难辩南北。
显然,自第二次起,杨空念身边便有高人相助。
只是事已至此,形同骑虎,难上难下,不如拼了。
这一次他做足了准备,手下人皆以黑布蒙眼,棉花塞耳,以免被阵法所迷。第一次杀进杨空念的府院,他己有了计较,知道这庭院原本并不深幽,仅有二百三十步。阵法为地形所限,只要迈出这二百三十步,再厉害的阵法也没用了。
这已是第四次,他已经败无可败了。
可是他仍是败了。惨败。
杨空念身边的那人似早已把他看穿看透,竟舍去了阵法,另布了机关。
这一次闯入二十一人,两人掉进陷阱,三人被乱箭射杀,一人触动机关,八人中毒,其余人等不是被巨木砸倒,便是被机括斩杀。区区二百三十步,竟无一个能过。
这二十一人皆是高手,若不是耳不能听,目不能视,未必就会败得这么凄惨。
那人竟是把他布置的盾,化为锋利的长矛,攻其不意。
白衣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朗声道:“布下阵法、机关的,是何人?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杨空念?”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在静夜里传出很久,即便是深院里最偏僻的角落也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院子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院子里没有,院外却有。
一个平和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道:“如果我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杨知州,你会不会回答?”
音在背后,人在身后。
白衣人一惊,蓦然回首。
便见在月光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如同巍巍山岳。
一个身穿黑衣,但笑起来却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人联想到的居然不是凝重、黑暗、阴森,而是阳光、明朗、温暖。
那个身材高大的,他认识,是杨空念手下的战神付云鼓。
那年轻人,他却从没见过。这人英俊挺拔,但身材明显单薄了一些,说话时中气也不充足,似乎并不是个练武的料。
只是不知为什么,见到这个人,他却心里不禁一跳,有一丝心悸的感觉。
他们站在他身后,当然不是来和他聊天的。有时候攻就是最好的防,他们能防得了他一时,却防不了他一世。与其防,不如攻,迫他现身。
付云鼓出枪,枪似破浪的蛟龙。
这一枪很快,很猛,即便是一块磐石也会被洞穿。
但白衣人却似乎并不在乎,只是随手一拈。暗夜里就忽略绽放了一朵花,白色的铁莲花。花有十四瓣,看起来很洁白很柔软,但铁枪撞进来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却很“硬”。当然硬,精铁自然硬。精铁铸成的铁莲花。
花瓣合拢,付云鼓的枪就象是花的一部分,再也不能寸进。
被锁住的枪还不如一根木棍,付云鼓大惊,全身肌肉鼓贲而起,奋力一拔。
那白衣人的身材瘦小,几近女子。如果说付云鼓是一头蛮牛,他至多算是牧童。可蛮牛力气再大,也挣脱不了牧童手里的缰绳。
付云鼓呼喝声中,连手中的铁枪都发出吱嘎的呻吟声,连精铸的铁枪都开始变形,那白衣人却纹丝不动。
白衣人右手持花,左手正蠢蠢欲动。忽听年轻人说了一句话“原来是妖莲连启云,莲花拈既已出手,想认不出你都很难了。”
白衣人一颤,一失神,终于还是暴露了身份,终于还是有人认出了自己。
就在他一恍惚的霎间,年轻人出手了。
或者说,他出暗器了。(他的手一直笼在袖中,但几点寒光突然破袖而出)
如果他是抬手间发出暗器,以连启云的武功有这霎间就足够应对了。
可他不是。
一个人发暗器当然不可能不动肩不晃腕,没有一点征兆。
只是他的暗器是机括发出来的,又另当别论。
连启云不防,慌乱中他一拧腰,已然掠出两丈开外。黑暗里只听夺夺之声不绝于耳,不知有多少透骨钉钉在了墙上。
连启云的瞳孔缩了起来。唐门的暗器,暴雨梨花钉。
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唐门的暗器?
“你究竟是谁?”
年轻人轻轻一笑:“我既然知道了你是谁,如果仍藏头缩尾,对你未免不公平。我不妨告诉你,我叫石波清。”
“千面公子石波清。”连启云咬牙道:“好,我记住你了。”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石家闻名天下不过三代,石千点被人尊为“千面圣人”,石中树被叫做“千面菩萨”,石波清年轻,所以被称为“千面公子。”
他们赖以成名的不是枪法,不论棍术,更不是刀枪,而是易容。
易容之术,自古有之。但多是弱者行为。有的人习之是为躲避仇家,远离灾祸。有的人练之则是以假公济私,遮掩面目。躲避仇家,不外乎“惹是非捅出大篓子”“无心铸过错,愧对他人言”“忍辱负重不忘仇,只盼他回再雪耻”如此种种。至于以假面目做案,杀人劫货。以善人之身;行恶人之事。明为一方豪绅,实则江洋大盗。明为二袖清风,实则恶贯满盈,种种恶果更多。故而易容术多为人不齿,是与鸡鸣狗盗并列的下三滥。
然而石家祖孙三代,虽生于市井,却出污泥而不染,偏将这下三滥的手段,用来做义薄云天的侠义事。几十年下来,江湖上受过石家恩泽的人,不知凡几,连石波清这出道没几年的贫寒小子也被尊称为公子。
连启云没有看错,石波清一生所学甚杂,只是武功却是稀松平常。他幼年得一场大病,病虽愈,但病根却难除,他悟性虽高,体质难继,以致于空付了卓杰的见识,却只习得三流的武艺。
在连启云看来,他根本就是一个废物。
武林,武林,自然以武为大。江湖上的智者也不是没有,比如丐帮长老肖云天,但他也是先练得一身武艺,才修习阵法。他曾说过,武是壮人之本,唯有先挟技自保,才能论及其他。
败在这样一个废物手里,连启云自然不甘。
可是……却有一丝猩红从他身上渗出来,渐渐泅染得白衣有了狼籍。
他受了伤。虽然不甘心,他也知道今日不可再战。
再战,也许就不是负伤,而是丢命了。
比起什么脸面,羞辱,自然还是命更重要一些。
所以他记住了这个人,这个仇,便立即掠走、退隐、消失。
待连启云退走,从一棵树走出一个人,正是知州杨空念。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惶恐不安中度过,问题不在于别人要刺杀他,问题在于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他?
正因为不明白,才更可怕。
因为不明白,他就无从化解,无从防范。
只是此刻虽然知道了行刺的人叫连启云,却更叫他迷茫、茫然。
连启云是塞北烈马堂的六堂主,可谓臭名昭著,他就算没见过,总也听说过。
只是杨空念怎么也想不明白,塞北和无锡相隔万里,他怎么就和烈马堂结仇了?
要说他的仇人倒也不少,自从他来到无锡这地方,便对治安百般整顿。各路盘剥百姓的暗流皆一一剪除,不说大小头目,单是霹雳堂堂主雷霆便三番五次企图厚礼贿赂,左右同僚更是百般提劝,他只是不听。
他有他的原则。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若是一次低头,日后便难免抬不起头。
这样的事,他不做。
霹雳堂的势力之大,他也不是不知道。雷霆下有江湖宵小卖命,上有京师要员撑腰,除了这小小的无锡,江南各地莫不是闻“雷”失色。只是别人卖他的面子,让他卖去,他杨空念偏偏不吃这一套。
任天下皆黑,我只独善其身。
别人要杀自己,杨空念也不是没有想过。他原以为雷霆表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却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
也只有他霹雳堂,才有这样的实力、财力。
只是杨空念万万没想到,刺杀自己的却是塞北的烈马堂,这却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出的事,还要挤破脑袋去想,那不是顽强,而是顽固。
杨空念放下了这样念头,却又起了另外一个念头:“不管怎么说,如今无锡极不太平。我倒不怕什么,唯一惦念的却是女儿杨小思。不如让海天镖局许家护送她回京城吧,毕竟天子脚下比这里安全的多。”
江南的武林世家,当然不止霹雳堂雷家一个。至少还有叶赫家,南宫家,海天许家。只是如今叶赫灭,南宫亡,许家也一落千丈,才让霹雳堂一家独大。
造化弄人。其实早在一百年前,江南最显赫的不是什么霹雳堂,也不是什么叶赫白,而是许家,那时徐雪明独创海天剑法,自立门户,被誉为海内第一神剑。只是不知为什么,徐家的后人却一代不如一代,海天剑派竟渐渐黯淡了。
“石公子,你看请徐家护镖如何?”
一问之后,竟没有回答。
杨空念抬头一看,只见石波清遥望星空,脸上痴痴的,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抑或什么人。
上部烈马风云:第三章海天剑法
徐江鸥来的时候,天是阴的,云是黑的,风是疾的,就连路旁的大树也躁动不安,发出哗哗的声响,象是一个读书人因为郁闷,不停地把书页敲打在木案上;又象叹息,一千个人同时发出的不同的幽幽的叹息。
只是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来城门口迎接他们海天镖局的,当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只是她只看见了他,她的眼里顿时只剩下他了。他那慵懒的,云淡风轻的笑容,他唇角挂着的那一丝调侃。
那一刻她的心猛地跳跃起来,猛烈而又甜蜜。
那一刻她象坠入了一个梦里,有一些意外,更有一些惊喜。
那一刻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阴霾的天气似乎也好轻了起来,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天是凉爽的,云是好看的,风是轻柔的,再听那树木的喧哗,哪是什么叹息,分明是欢悦的笑声。
“石……石哥。”话还没出口,徐江鸥的脸先红了。
石波清终究是比她大了几岁,心境平静的多了。只是淡淡一笑,比了比她的肩膀,笑道:“小丫头又长大了不少呢!”
她不满,翻了个白眼道:“谁是小丫头?”
他们的婚事是多年以前便已订下的。每次看见那稚嫩的脸庞,石波清便想起五年前她那次“逃婚”,不禁想笑。那时她刚刚懂事,听说自己要嫁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死活不依。又听人说,那石公子之所以叫千面,是因为他本来的面目丑陋异常,每日须得换一的张脸才可见人。她信以为真,骇怕之下离家出走。幸好那时他投身的门派好大一棵树已初具规模,又算准了她既是逃离他,自然背道而驰,这才在苏州找到了她。那时她又饿又累,竟躲在一个僻静处睡着了,他背着她走了大半夜,才找到一家未打烊的客栈,把她安顿下来。
等醒来她口口声声喊他恩人,并咬牙切齿地把石波清这个名字骂了个够。他也不做辩解,只是宽容地望着她,还时不时附合两句。直到他把她送回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英俊的让她感觉快乐的恩人就是石波清那个恶人。
所以他一看见她,就想笑。在他心目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懵懵懂懂的,纯真可爱却又傻傻的丫头。
而她看到他,就忍不住笑。没有缘由的,没有理由的想笑。
如果说他把她从苏州“救”回家,那时她对他只是隐隐有一点好感的话。那么那一次,镖局押运的红货突然失踪了一半,可吓坏了人。爹爹急得团团转,象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办法,一筹莫展。
海天剑派曾经光耀一时,但到了徐桥径这一代已经门庭败落,只剩镖局这一点基业了。这次丢失的红货若寻不回来,海天镖局只怕也要关门闭户了。
只是他突然出现,居然对别人查看了千百遍依然毫无头绪的痕迹里看出了蹊跷,一举侦破此案,居然是镖局内的镖师监守自盗。
经此一事,她对石波清已不仅仅是好感,而是情愫深种了。
哪一个少女不希望自己的郎君有才有貌,智勇双全?
两人正脉脉相望,却从中间挤进一个脑袋来,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瞪圆了眼睛硬生生隔开两人,指着城门楼,大叫道:“小姐,快看,那面大旗真威风!”
乌云压城,狂风烈烈,城头的大旗随风招展,确是可观。
可徐江鸥现在要看的哪是什么大旗,随手便将他推开。
她只觉得真是扫兴,败兴。
她没察觉那少年眸子里的失望,还有浓浓的酸意。
石波清却笑了,他也是从年少轻狂的时代走过来的,他了解那情窦初开的依恋。
他有心化解这难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一挺胸,刚要开口。
徐江鸥却根本不给他机会,一把挽住石波清的胳膊,道:“不要理他,他不过是镖局新进来的一个小马倌。”
她有很多话要对石波清述说,哪有时间理睬他。
少年很是不甘地叫道:“马倌也有名字的,我姓马,我叫马飞。喂,你们有没有听见?”
根本没有人听,一行人早热热闹闹拥进城去。
只留下他一脸的失落。
接风宴是在大厅里摆上的,按照杨空念的想法,连启云既然受了伤,今晚想必是不会再遇袭的,大家皆都辛苦多日,今天也正好放松一下。
酒过三巡,付云鼓忽然站起来,道:“徐镖主,我幼时便听闻海天剑法的神奇,今日有幸见到先生,能否请徐镖主舞剑助兴,让我等一睹天下第一剑法的风釆。”
让客人舞剑,原本有些不敬。只是他原本就是一个武夫,自然不太把什么礼节规矩放在眼里。武林之中,视武技如命的武痴大有人在,海天剑法从来就被武林人视为瑰宝,想瞻仰的人却不止付云鼓一个。
众目睽睽下,徐桥径也难以推辞。随手拔出长剑,朗声道:“我这人生来愚笨,学这海天剑法多年,却没有悟得精髓。今日就献丑,博君一笑。”
他舞动长剑,海天剑法八招五十六式一气呵成。剑光纷飞处,时而如惊鸥戏浪,时而若云霞掠影,时而凝重如山,时而绵长似浪,端的好看。
舞完,一片掌声。
付云鼓却在皱眉。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海天剑法虽然舞动起来流光溢彩,绚丽异常,可难免华丽在外,华而不实。
他不敢说自己绝对可以打败徐桥径,但真正对战起来,恐怕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如果传说中的海天剑法真是如此不济,那当年徐雪明又是怎么倚仗海天剑,独步江湖的呢?
难道真如传言中所说的,海天剑法早就失传了?
又或者徐桥径并没把这杨知州当作朋友,故意隐藏了实力?
无论怎么说,这都不是件好事。
杨空念一介书生,原本就不懂什么武功,见徐桥径剑法飘逸,早就陶然,连声道好。只是不经意间,目光掠过付云鼓,见他脸色阴郁,心里不禁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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