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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满园-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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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远沛轻叹一声,似有无数话语想同他解释,暗自期望着,哪怕他表现出一丝恨意也好,这样自己总该能将这些年心头的悔过一一道来,偏他从头到尾要么嗤之以鼻,要么便漠不关心。站在廊头与他相对无言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夏府今日送来的。”

魏思沛伸出的手略顿了顿,仍将信接过,转身回了屋。

信依然是夏老夫人亲笔的,一封信只寥寥数语,除了写大舅被放了出来,另一段话颇让人深思。

宝珠反复念着:“韩府家业本是你该得的,只小心韩夫人,她必不安好心,若有机会,暂搬离韩府从长计议。”

魏思沛兀自怔愣半会儿,哭笑不得道:“咱们帮了姥姥一回,她这会儿竟是在替我出主意哩。”

夏老夫人所言只道三分,宝珠心下思量过后,却稍有些不安心起来,皱眉道:“咱们不图谋韩家家业,却难保韩夫人信不信。不说旁的,你这一来,她苦心经营的局面便发生了大变化,我瞧出你爹不大喜爱韩庆良,只怕今个宜思来闹,她也是知晓的,既不管,态度便已然明了。你姥姥说的在理,咱们该小心着些。”见他不以为意,恼得直跺脚:“别以为明日要走便要大意,性命可只有一条,我可不愿咱们被韩夫人害了去”

话说着,外头仆人送来晚膳,两人不由相视一眼,宝珠前去开门,见还是午饭那几名厨房下人,稍留意他们面容,见他们神色俱从容,她心里吃不定主意,即便活了两世,她也从未遇上这种事,因此,待仆人走后,还是机警地绕着饭菜上下打量,朝魏思沛挑个眉,“你的医药箱子取来。”

魏思沛见她一番动作便知她心头所想,虽觉得不大可能,还是笑着由着她来。

宝珠自箱子里取出银针,随意选了一道菜,挨着汤水搅合一番,片刻,再拾起银针时,对着窗头皱起了眉头。

魏思沛刚抬了眼,登时面色大变,惊道:“别碰那银针”

宝珠刚想将银针丢弃,见他速速奔出房门大喝道:“快去请韩老爷来我房里”

她忙自箱中取出一条白布,将银针小心翼翼铺陈上。心有余悸道:“亏得方才银针试过饭菜。”

魏思沛攥紧了拳头,咬牙道:“初时只觉姥姥来信危言耸听,谁料竟是真的,她可真下的去手”话毕了,又将医药箱抬至桌前,兀自坐了,挑些饭食进银盘中摆弄,半晌,惊怒道:“是苦豆草”

与此同时,韩远沛自外头匆匆忙赶了进来,放进门便听了他这一句,讶道:“苦豆草?莫不是用来灭鼠的毒药?”

魏思沛冷笑一声,“便是从你府上送来饭食中检验出的好阴毒的心思,竟是想要了我与宝珠的性命”

韩远沛登时沉了脸,猛地回转身,面上带着一股肃容,朝老韩吩咐道:“吩咐下去,后厨所有人都绑了来”

魏思沛却没心思瞧他在这审案,摆个手,“也不必查了,既府上不欢迎我与宝珠,我们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话毕了便一件一件将工具往药箱中收拾,宝珠见他主意已定,也去床头拾掇行礼,韩远沛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低低诉说道:“爹早知你不肯相认,留你在府上也只想再多与你相处些时候,这些年你流落在外,爹没有哪一日不惦念的,想来你也许不信,爹寻了你二十来年,唯一的念想便是将你抚养成人,以告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魏思沛拿着药箱的手紧了紧,“当年你可曾想过我娘过的好不好,既能丢下娘,我又有什么丢不得?”

“当年之事……”他叹一声,摇头道:“只等闲来爹再与你细说,今个之事却不能不查,爹尚且在你身边,便有人要加害于你,我儿不计较,爹却不能放过那人。”

“无论如何。”他回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瞧着魏思沛,口气强硬道:“且等爹为你做主。”

宝珠这会儿心情极是复杂,若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旁的可以不计较,害人性命的事怎能忍得?偏要留下来瞧一瞧哪个这样毒,可瞧着魏思沛急切离开的模样,知道他大约是怕了自个受了牵连吧,只无论如何,对于加害他们那人,她却与韩远沛有着同一想法,断然不好饶恕了,性命只得一条,若今个两人葬身在韩府,谁去为他们讨公道?

思及此,便上前一拉魏思沛,在他耳边柔声道:“咱们留下来,瞧瞧是谁要害咱们,若真是韩夫人,倒要看看你爹如何处置的”

她这番话说的不大不小,正能让屋中所有人听个清楚,魏思沛眼见着韩远沛眉头皱了又皱,果然放了箱子,应声道:“好,咱们便看看他是如何公正处置的。”

第二百零五章书房长谈

韩远沛复杂的目光落在魏思沛上,半晌,轻叹一声,“我让后厨重新送些饭食来,今个受惊了,用过饭后且与媳妇好生歇一歇,明个爹定然将真凶惩之以法。”

这个时代,家奴是没有什么人权可言的,一朝被人买去,生死全掌握在主人手中,宝珠心头正想着,便听魏思沛朗朗出声道,“若说是家仆所为,我定然是不信的,仅拉几个家仆应付差事儿,也不必告诉我们。”声音竟是带了三分不屑。

韩远沛轻叹一声,苦笑道:“我儿竟这样不信我。罢了罢了,若真是你……若真是她做的,爹自当请她亲向你来赔罪。”

在他眼中,这便是最好的结果,只魏思沛却对此嗤之以鼻,他心中失望之极,一张脸由于发怒而涨的通红,“她的性命便那样贵重?我娘的命却那样不值钱?”摇头嗤笑一声,“只可怜了那些替人办事的仆从,怕要死在乱棍之中。”

他一番话说的韩远沛久久回不上半句,宝珠心有所感,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扭头去看她,目光轻转间,眼角便扫见廊头不远处一个躲躲闪闪的身影,正想细看,那人一闪便隐入黑暗中,不仅她,连韩远沛眉头也皱了皱,朝暗处一抬下巴,便立时有两个壮仆前去查看。

不一会儿,便将面色灰白,抖如糠筛的小厮书荣捉了来,韩管家讶然挑眉,呵斥道:“你不是二少爷跟前儿伺候的书荣么,怎的在此鬼鬼祟祟?”

书荣登时脸色灰败,普通一声跪了下来,嘴巴却抿的死紧,半句口也不肯开。

气的韩远沛抬手便招人,“嘴紧便打去取火炭来”

宝珠意识到他兴许知道些内情,忙摆手制止道:“打死了他有什么用,若背后另有其人,反倒失了线索,便宜了那人”

魏思沛冷冷一笑,仿若早知道结局般,“莫不是想借机徇私情?”

韩远沛深吸一口气,终是抬手制止了下人。

不消旁人说,他大抵也略猜出几分,只却没想到庆良那般糊涂强忍怒火问那小厮,“你是庆良院子里的,为何却在此窥探?今个若不说清了,你性命是小,若连累了全家老小便得不偿失了。”

书荣原本还想抵赖装作不知,一听老爷语气已然有七八分肯定,又说出那样的话儿,立即便扯开了哭腔求饶,头如捣蒜般重重磕起了头,“求老爷饶恕了小的,是大,不,是二少爷命我将苦豆粉洒进饭食里混了的,不关小的事啊”他一边哭一边抹泪道,“方、方才二少爷遣着我过来瞧,呃,人死了没……”

韩远沛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捏了捏太阳穴,一转身,神色极沉重,想要与魏思沛说什么,却见房门此时缓缓从里头闭了,魏思沛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既然是你家事,你便自行处置吧,只莫忘了你方才说的公正。”

韩远沛什么话也没说,淡淡吩咐着押了二少爷进厅里,再去请夫人,转身便下了楼。

房间里,宝珠见魏思沛神情极失落,知道他由此想到了他娘,再三思虑一番,才开口劝他,“他本就是那样的人,早年能不顾你母亲死活离去,如今咱们也别指望着他真能如何待咱们,思沛哥,你该想开。”

魏思沛轻摇摇头,“我只是替我娘不值当,她竟为了这么一个人毁了终生。”顿了顿,又道,“方才查问出是庆良,他知道结果心头必定难受吧,其实,那一刻我心头却快意的很,他那样负了我娘,如今便有儿子不孝在后。”顿一顿,目光殷殷瞧她,“可我瞧着他那样沉重,心头又快意不起来。宝珠,你总说我待他太过苛刻,你说,我执意不与他相认,究竟是对是错?”

宝珠叹一声,对他这样尖锐的问题一时没了主意,有意宽他的心,模棱两可地说道:“认有认的理,不认也有不认的理,你若执意不认,总也有你的道理,旁的不说,你母亲临终不也有了遗言,不许你与他相认么,你母亲那样恨他,想必也不愿你与他相认的。”

他点点头,像是在对自己自言自语般道:“对的我好,我瞧在眼里,却不想,也不能代替娘宽恕。”

宝珠见事态短短时间已明了,心知韩老爷必定不会重罚庆良,了不起打个十来大板子,这样的事儿,若韩夫人执意护着庆良,他们两个去了官府也是白闹一场,又何况在汴州地界,强龙不压地头蛇,想到这儿,便叹一声,“好在今个咱们福大,要我说,也别去争这一口气,且叫韩老爷自个头疼去,明个咱们便回吧,活了十七年,前头没经历的这回远行可都经历了个遍,还是觉着咱们县里平平淡淡的日子好,这几日一入梦里都是铺子,爹,娘,还有招娣姐他们。”

魏思沛点点头,“我也正想对你说,明个一早便走吧。”

今日发生事多,两人也没了打闹玩笑的心思,早早吹了蜡烛,床榻上小声拉扯几句便各自睡下。

只第二日天还不亮,便有仆从急匆匆来敲门,说韩老爷书房里有请。

两人匆匆起身了,知道要说多半是昨个发生的事儿,加之要辞行,两人相视一眼,他们两个在大部分事儿上心意极相通,不必多说,只消一眼便瞧出对方心思,相携由仆从领着去了书房。

韩远沛坐在书桌前,神色晦暗不明,一夜之间,他面上憔悴苍老了许多,魏思沛见时不免稍有些惊愕,但还是垂下头去,淡淡道:“我们来辞行的,今个便回。”

出乎意料的,韩远沛竟点了点头,“马车已为你们备好,一路上有二十壮丁护送,今后若……”他顿了顿,眼中似有荧光闪烁,半晌,他轻笑一声,掩去眼中情绪,叹道:“一转眼,你都这样大了,媳妇也娶了,这两年添了丁,日子该也美满。往后若能念起爹了便来汴州瞧一眼爹。”似是担心魏思沛拒绝的话,他不待停顿,立即道:“只两地路途遥远,爹知道你不便,闲来几封书信,报个平安爹便宽心了。”

魏思沛轻应一声,抬头道:“你若不想处置庆良便算了。这回原本也因我而起,若我走了,府里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韩远沛有些意外地瞧一眼思沛,眼里带了些欣慰,“我儿是怕爹为难?只不过你放心便是了,爹已决定将他逐出韩家。”他这一欣慰,语气不免又带些希翼,“咱们韩家人丁稀少,你爷爷奶奶早早便过了世,爹这些年除你以外也再没留下子嗣,往后你若在北方呆的腻了便与媳妇归来,韩家大门总为着你敞开的,爹盼着哪一日还能再见你与孙儿们。”

魏思沛久久未做声,猛一抬头瞧一眼韩远沛,复又低下头去,半晌,轻咬着下唇,复又抬起头,艰涩道:“你当初为何负了我娘,你那日说闲了与我解释,今个我便要走了,你不打算说么?”

一说起这话题,韩远沛面上便带了深深的自责,“你叫思沛,爹便知你母亲的苦心,每每不愿唤你的名字……”他眼神一黯,陷入当年的往事中,“那一年,爹生了一场大病,正是谢氏衣不解带照顾了爹三天三夜,爹也是年少风流。”说到这儿,他面上带了浓浓的愧疚,“没多久她便怀了爹的孩子,她出自大门大户,爹念及她清誉不再,这才与你母亲递了休书,盼着她重回济州老家,谁料到她竟那样痴情,并且肚中有了你,没多久便传来爹高中了举人的消息,几个月后,爹才知道谢氏并没怀上爹的孩子,只那以后,爹的仕途……由着岳丈的疏通,这才一帆风顺起来,你母亲那么一个女子,勤劳善良,却独独少了家里的背景,爹心头愧疚不已,三年后,那时你也有了四岁吧,爹才在这偌大的汴州站稳脚跟,也稍稍累积了些人脉,打探后才得知你母亲……竟,竟就那么去了,好在打听到你的消息,爹马上便着手去接你,岂料,却失了你的联络,再往后,爹派了许多人各处去寻,却再没寻到你的消息,直到几个月前……”

魏思沛淡淡抬起手,“不用再说了,终究是你负了我娘,一句年少风流便能抵过?自古奔为妾,聘为妻,无媒五无聘,娘甘愿私奔于你,你却那样忘恩负义地负了她”

韩远沛面上闪过一丝不安,急切道:“没错负了你母亲是爹的错,爹忘恩负义,贪图权贵千错万错,可爹却从没想过你母亲会那样早的去了,竟没留下让爹赎罪的机会。”

魏思沛深吸一口气,“都过去了,你现在再如何悔,娘也去了。”瞧一眼韩远沛,面上带些不忍,终道:“娘临终有遗言,不准与你相认,今个我走后,往后你便多多保重吧。”

韩远沛登时面如死灰,颓然道:“你母亲竟恨我至此,死后一把火烧了身子,骨灰沉入江中,不许我拜祭倒罢了,竟连最后一丝念想也不留给我……罢了罢了,终归是爹犯下的错。怨不得旁人,怨不得旁人啊”

再一抬眼时,眼中竟带了些泪花,“你只知爹负了你母亲,却不知爹这辈子也受尽了罚,这些年,没有一日不念着你母亲,当年是爹瞎了眼,迷恋着权贵,你母亲那样好的女子,爹终其一生怕也再难寻觅,当年竟那样轻视你母亲,那样便抛弃了她直至得知她死后,方大彻大悟你母亲在爹心头的重要。”

魏思沛微闭了闭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二百零六章归心似箭

来了这些天,宝珠瞧着他们父子两个头一次凑在一起说了许多话,这样心平气和的场面尤其难得,当下便悄悄捏了捏魏思沛袖口,默默退了出去。

院中安安静静,只有廊上几个打扫仆人偶然轻声走过,宝珠随意转一圈,在一棵松柏旁坐了下来,晌午日头照的暖,竟也不觉得石椅凉,想到魏老爷对庆良的处置,心里多少有些诧异,原本只觉得他定是因为多年未得子,庆良又不出息,这才急急切切想要寻回魏思沛,听了他那一番话儿,才得知他这么多年竟也是思念极深的。

长叹持续到正午过后,宝珠听得里间传来魏思沛与韩老爷的道别声,片刻后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长廊上,魏思沛清淡的声音缓缓传了来,“终须一别,你别送了,年纪渐大,身子才最紧要……”

韩老爷定定瞧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上抬,在他肩头向上的地方顿了顿,终是只拍了拍他肩头,他张了张嘴,声音听起来极哑,“望我儿还能再回来看望爹。”

魏思沛轻点了点头,回头朝宝珠招招手,又转头轻身对他说了句什么,转身下了走廊台阶,这一次,韩远沛并没有跟他并行,他久久站立在廊下,直目送着两人的身影离开了院子。

走出韩府时,宝珠整颗心都是雀跃的,可不知为何,又带了些淡淡伤感,她扭过头去,摇一摇魏思沛肩头,扁嘴道:“临出内院时候,瞧着韩老爷消瘦慈祥的脸,我便想起了咱们来时我爹送咱们出城那一回,我足足难过了好些天哩。”顿了顿,又道:“思沛哥,咱们快些回燕州吧,我想爹娘了。”

“好,”他轻轻应一声,又惦记着好容易来一次南边,宝珠原先极是期待着四处游玩的事儿,便说:“宝珠往后若想游玩,咱们便带着爹娘一起,专程来南边一趟,爹娘跟着,这样心头总该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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