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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锁金铃记-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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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铃本想问联军为何不集中兵力攻打东府城,一个只有一千人防守的据点,纵然再易守难攻,堆也堆死了。俄而想到这些人毫无战意,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她叹了口气,跟在银锁身后往回走,两人兜兜转转,转回了那处高地,银锁显得有些跃跃欲试,道:“大师姐,我们上去看看,有备无患。”
“什么备,什么患?”
银锁推着她,道:“万一呢……大师姐,你瞧,不论他们能不能杀了侯元景,你都得带萧荀离开建业。”
“为何?他胜了还要走吗?”
银锁道:“你也说了,败了白死,胜了却是耽误了某些人做皇帝做孝子,这些人能放过他,让他安然回家吗?而他就算能安然回家,这功劳又算谁的?算他说的那个什么‘阿嗣’的,还是算‘阿嗣’他爹的?还是算萧荀的?还是算南平王的?又或是算湘东王的?若是算南平王的,湘东王和邵陵王能善罢甘休?哎呀,这么一想,我觉得他去都不要去。”
金铃叹了口气,道:“正是有这些考量,所以东府城虽小,但却是人人都不敢动它,若是动了,不但是敌人要反扑,自己人都有可能在背后捅刀子……这个国家真的有救吗?”
银锁嗤笑一声,道:“我并非大梁百姓,梁国这些事,与我有关的只有一个你罢了。是以我只管把你、还有你娘带回去。”
金铃愕然道:“你要带出去的人里没有义兄……那你方才说那么多干什么?”
银锁转到她前面,拉着她的手,温声道:“大师姐还不明白吗?救不救萧荀,是你的选择。”
“我……我?我寄人篱下,怎好给你……”
银锁打断她:“我既然没有反对,就代表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都会不惜代价支持你。”
她没有说“毫不犹豫”,也没有说“全力”。
金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银锁与她分析了这中间许多利害关系,也将国家大义、百姓民生和才不到几天的兄妹之情放在了同一张天平的两边,让她自己权衡。
乌山少主就算再无情无义,一口气杀一百人也不皱一下眉头,但战祸一起,死者就成百上千计,侯景之乱,已经让十数万人口的建业城元气大伤,目下城中还活着的人,也许不足一万,死了的人,比活人还要多,乌鸦野狗大快朵颐,连活人也忍不住要来掺一脚。祸事皆因一人而起,而这一人,也许马上就要因为萧荀的刺杀而死了。
金铃实在下不定决心。
银锁并不打扰她,而是拉着她静静地在低矮的屋后穿梭。
这里已是城郊,春天到了,草木蓊郁,森林的边界已渐渐入侵了空无一人的里坊,坊墙倒塌,本就不足一人高的里坊更像是对着所有人都开放。两人走入树林之中,除开远远的惨绿色火光以外,周围毫无生气。
也并非毫无生气,没有人的地方,野物总是很多,远远地似有狼嚎,近旁总是窸窸窣窣,金铃自然能从气流的扰动之中听出是野兔还是野猫,而银锁听到夜枭鸣叫,总是有意无意地竖起耳朵,看看能不能从其中听出一点别的意思来。
两人走了一阵子,银锁指着近旁土坡上三棵并排的树道:“大师姐,你还记得这里么?”
金铃困惑地点点头,道:“我们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吗?”
银锁笑道:“你记得便好,往下直走,你还记得是哪吗?”
金铃道:“钟山脚下,练湖附近。”
银锁点头道:“嗯,我同你讲过的,到时马车便在我们说好的大石头附近接应。我们今天从此处,再往江边去一遍。”
“嗯。”
两人再往前走,早已走过了方才说的大石头,银锁指着渐渐在视线中越来越大的黑色山影,道:“大师姐可还记得这里怎么走?”
金铃点点头,银锁抚掌道:“那更好了,现在由大师姐来带路,将我俩带到江边去。”
金铃应了,走在前面,不一会儿就上了山道,山上火光影影绰绰,却无论如何听不见生火时的哔剥声,两人都时常出门在外,对这等火光还算熟悉,只是不知为何建业附近的鬼火如此密集。
银锁还有些毛骨悚然,道:“为何这么多鬼火?”
金铃却道:“死物多了,鬼火自然就多。”
“当真有鬼吗……”
金铃失声笑道:“是你同我说,人死之后,*分解,化为妙火、净风、净水、以太、明力和黑暗,明子脱离*,回归光明天,而肉身腐朽,重归黑暗。现在又来问我有没有鬼?”
“知道是一回事,怕是另一回事,你瞧我们能杀黑暗血肉和不死仆从,但秃发浑冲过来的时候,你说你怕不怕?”
金铃忍不住笑出来,温声道:“我只怕你死了。”
银锁又不好意思起来,恨道:“大师姐还不好好带路?这条路你若不走熟,就别想离开建业。”
金铃笑着拉住她的手,就算高速移动之中两人步伐不一致,很容易因为互相拉扯而影响速度,她也有意无意地配合银锁,使得两人摆动一致,能一同往前跑。
银锁已不知如何评价她这些小心思,脸上一直像是火烧。
两人到得江边,天色还是奇黑无比,甚至比之前更黑了。
江上雾气深重,和前些天一样,金铃看着脚下,防止一不小心受了白气蛊惑,踏入雾中掉进水里,就此做了个水鬼。
银锁却不怕,她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匕首,拨开手柄端头的盖子,用手遮住,晃了两下,口中又学夜枭鸣叫,过了一会儿,又把那夜明珠拨开晃了两下。
只听花花的水声忽有异变,风鼓动帆的声音传来,金铃盯着白雾深处,渐渐见到一点火光。一个巨大的阴影自浓雾之中渐渐显出身形,有人划着一艘小船从船上出来,不一会儿就已划到了水边,船上的白衣弟子跳下来,见了银锁,双手触肩行礼。
“影月右使。”
银锁点头,低声道:“我来看看线路是否通畅,昨日钟巧巧已经将我的计划传来了是吗?”
“是。”
“马车等物都已准备好了吗?”
“已全都齐备,只等影月右使下令,便可立刻到位等候。”
“好,做得好,你回去吧。”
那白衣弟子又行一礼,退回船上,摇着橹开了回去。巨大的阴影渐渐消失,又隐入江面之上,仿佛是一个来自云海,又回到云海去的怪物。
金铃很受冲击,喃喃道:“我以前怎地没觉得船有这么庞大?”
银锁笑道:“这艘船据说是呼乐的新船,比以前的都要大一圈出来,是专门在长江上航行的船,和以前的那个小破船不能比。”
“呼乐是谁?”
银锁忍不住笑出来,道:“是小安的大舅子。”
金铃听在耳中,看起来颇为神往的样子,银锁忍不住戳戳她,道:“在想什么?”
金铃低声道:“我就没有个大舅子。”
银锁忍俊不禁,“你若愿意,可以认辉日做大舅子,他算是我们大家的大哥,小一辈里就属他年纪最大了。”
补
☆、第365章 同床异梦二
银锁听着金铃沉稳绵长的呼吸声;便能睡得很熟,金铃却无法成眠。
她思绪万千;总是想起银锁并未说完的“任务”,此事她只要想一想便能明白,向碎玉说陆亢龙已经开始替宇文黑獭做事,而宇文黑獭所求自然是荆襄地区的广大土地;他支持身在江陵的傀儡,筹码越多越好。
银锁来建业的目的;乃是将南平王妃带去江陵;带去江陵,却没有说带去江陵交给谁;想来就算能将王妃最终送到南平王手中,也不是那么爽快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
雾气从舷窗的窗缝里慢慢渗进来,虽然看不见白雾,却能闻到湿气。
她和银锁从江南一路同行到塞外,又从塞外走回了江南,若不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两人还可一道走过更多的地方,只是天下运势将每个人都卷了进去,谁也不必妄想在乱世之中可以幸免。
……可是为何大小太师叔可以?
她想起了任逍遥讲述的故事,故事中殷絮凝与她私奔,被人从家谱上抠了名字,全族人都当她已经死了,便是回到家,父亲也并不认她这个女儿。而两人的画像高居通缉令榜首,若非付出如此带价,割离了所有过去的联系,两人也未必能如此快活。
自由与幸福都是有代价的。
……我能抛下一切跟随她吗?她又能抛下一切跟我走吗?
她摇摇头,只觉此事至死方休,银锁自有她的“同乡子”,金铃也有自己的责任,若想抛下一切,大约只有一死了之。
她轻叹了一声,侧过身来,一只手撑着头,借着与雾气一同灌进来的月光,贪婪地打量着银锁熟睡的侧脸。平常这张脸她总是看不了多久,便随心意吻了上去,可王妃还在下铺,她没胆在有人在侧的情况下造次,便只能远远看着,想着两人过去的事情。
想来也觉得好笑,初时与银锁一路出塞,她还道怀着二人过去所有的回忆,便能一个人度过剩下的人生,如今尝过两情相悦的甜头,便立刻又觉得根本不够。两人最好朝朝暮暮,长长久久,一刻也不要分离,哪怕有人在近旁监视,只是能偶尔看看也好。
银锁在旁不论是醒着还是睡了,都能扰动她的内息,从前只觉得危险,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感觉渐渐变得叫人安心了。金铃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着银锁的脸,又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月光渐渐成了日光,清辉变作了冷黄色,早晨的太阳没有温度,她贴在银锁身上,却并不觉得冷。不知是夏天到了,还是因为这暖暖的胡儿。
床铺忽然轻轻一震,金铃往床边望去,王妃站了起来,见金铃看着自己,正要说话,却见金铃缓缓摇头,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指指旁边的银锁,一头黑发落下来,似瀑布一般淌在床上,与银锁栗色的头发混在了一起。
她的双眼沉静如水,温柔得像是早晨的阳光,王妃看着她,叹了口气,俄而又笑了起来。
人说的话会有假,但做的事却不会是假的。但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做的。
长江之上,风大水大,但长江流经之处,皆有季风,所谓季风,顾名思义,便是跟着季节而变,荆楚与淮南两处,冬季季风从路上刮到海里,夏季季风则从海里刮到陆上。这等风向所变的时机,只有个大概的时间,因此往往春夏交界之时,一阵热一阵冷,盖因路上冷风与海上暖风相互攻讦,互不相让之故。
而如今他们在船上,虽是逆水,却是顺风,夏季风从海上吹来,不知经过了几千里路,仍然不知疲倦,往西北奔腾而去,鼓着风帆,对抗着大江之上浩浩荡荡的流水。
金铃此时方知银锁当日高深莫测地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意,她确实是在等风向改变,好借着风势逃离建业。
长风吹走了盘踞多日的雾气,青天便显出它的高远来。她躲在桅杆下的阴影里眺望两岸,感觉到银锁接近,便扭过头来,笑道:“你肯起来啦?”
银锁撅嘴道:“都怪大师姐,不肯陪我多睡一会儿,在船上又什么都干不了,起来多无趣?”
金铃眨眨眼睛,颇显得无辜,道:“我娘起得早,若是不和她出来,她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免吵到你。今日回自己屋睡,明天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如何?”
金铃答应明日陪她躺在床上耍赖,银锁自然说好,此人易哄得很,只要金铃肯哄。
远处王妃直摇头,银锁这等耍耍小性子等人来哄的伎俩,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怀春少女使过,纵然她名头再响,再狡猾赛狐狸,遇上此事皆不能免俗。更何况金铃只笑着与她说了两句话,这少女便又乐起来,明眸皓齿,美艳非常。
王妃叹了口气,虽然理解金铃为何要说谎,却觉得两人这番做派,落在有心人眼中,时间长了不免传出种种谣言来。
而两人并不自知,虽无甚出格的动作,但两人之间眼波盈盈,一颦一笑都透着些许痴气,少年们或许懵懂无知,然而王妃到底长着年岁,眼底一片清明。
萧荀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娘,我见这船快得很,走到了这里后面还没发现追兵,此时就已安全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南平王妃扭头看着他,问道:“我殷家到底造了什么孽?总是遭此……遭此……”
为何又不是殷家别人,却是她的女儿金铃?以金铃与王府的微妙关系,她无法强迫金铃嫁人生子,又无法阻止她恋着别的女子。
“娘?”
南平王妃数度开口,却都没说出话来,萧荀问道:“娘,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但愿她不要重蹈你小姑姑的覆辙……”
萧荀眯着眼睛,试探道:“娘说金铃?小姑姑……小姑姑不是死于江湖仇杀吗?哦,金铃……金铃武功很好啊,她那小师妹对她也不错,像是个讲义气的朋友。娘或许不知,江湖中人最是讲‘义气’二字,有这样的朋友,金铃不会吃亏的,娘不要太担心。”
“唉……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她白了萧荀一眼,萧荀立刻缩起脖子。
这么多年他早就明白,纵然一个人行得对得起天地君亲师,他的娘也一定会数落他不注意身体不把他自己摆在第一位。而他自己总是干一些让娘担心的事,此时自然老老实实,不敢帮金铃强出头。何况女儿家,打打杀杀总是更叫人担心一些。
“再过两日,就到了鄂州,听说这船是要停一停的。娘若是想上岸走一走散散心,我可以全程作陪,全程保护。鄂州扼长江咽喉,有蛇山在汉水之岸,蛇头趴在大江之中,其上风景秀丽,有一座楼阁唤作黄鹤楼,在楼上俯视大江,意境悠远而开阔,是个登高凭栏的好去处,正好适合散心,怎么样?”
王妃笑道:“我们是在逃命,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乱跑?你哄女儿家的本事见长,是不是又骗了许多女孩儿对你倾心不已?是不是过一阵子就能添个孙子给我?”
萧荀嗤笑道:“本事渐长不渐长另说,只是这大半年没有空骗女儿家,都让这俩小娘子耍得团团转。”
王妃心中微微鼓荡,凑近了对萧荀道:“你这么有手段,那个小娘子你骗得来吗?”
她指的正是与金铃并肩而立的银锁。萧荀一看便又缩起了脖子,摆手道:“骗不来,骗不来。我这点微末伎俩最多骗一骗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你莫看她笑得这么好看……”
他又压低了声音,道:“你莫看她笑得那么好看,但金铃早就和我说过,胡姬多情,对谁都是那般笑。她可是心狠手辣得很,我这一路上,看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王妃听他这么说,又对自己早先的看法动摇了,“胡姬多情”说得半点不错,她曾听人说起秦淮河畔的胡姬俱是明眸善睐之人,对谁都是一副仰慕之色,但心底却未必是对这个人真有偏爱,这胡女来自塞外,说不定塞外女人都是这样。
岂料萧荀补充道:“好在她对金铃很够意思。她本有好多机会杀我的,却都没有下手,想来是看在金铃的面子上。哦,娘不也说是因为金铃的关系,这个小师妹的手下才救了你吗?”
王妃的心本来已放下一半,这时候又吊起来了,只得安慰自己:就算不幸重蹈小姑姑的覆辙,好在也有个像那女剑客一样的人,真心实意地对待金铃。
船行了二日,两个昼伏夜出的人也好容易将睡觉的时间调到了正常状态,船上只有阿七最可怜,萧荀要陪娘亲,带他出来的金铃师姐成日和二师姐银锁呆在一起,两人之间根本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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