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羽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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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一声喊：“你就给我进去吧！”

我的屁股上猛然挨了一脚，极度虚弱的我几乎没有任何能力反抗，被踹得跌跌撞撞地撞在了木门上，“砰”的一声，滚进了木屋里。木门“哐”的一声关上，把我锁在了里面。

竟然敢这样对待一位王者！真是大逆不道！

我怒气冲冲的刚要爬起来，突然，头顶上“哗”的一阵响，一蓬水落了下来，将我全身浇湿。水中混合着花瓣跟露水的清香，分外好闻。同时，一串风铃般的响声传了过来。

我抬头，就见木屋顶上有一个巨大的蜂巢。这是木雩蜂的巢，木雩蜂很小，大约只有米粒那么大，它们结的蜂房也很小，呈精致的六角形，却极深，往往深达数米。木雩蜂的幼虫更小，而且很喜欢钻迷宫，于是，在蜂巢的顶端，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瘤，里面全是针孔一样的网状丝络。云气经过木雩蜂巢，在丝络迷宫中缓缓凝结，成为水，灌满长长的蜂房。巨大的蜂巢，就变成了一座水塔，木雩蜂就靠细长的针状喙，从水中吸取养分跟氧气，慢慢成长。因此，当地的居民往往利用它们来取水，几乎每间房子都顶着一个圆鼓鼓的蜂巢。不过木雩蜂性格极为温顺，并不介意被当成蓄水的奴隶。

我轻轻敲了一下蜂巢，又一阵水从蜂房中淋了下来，将我全身浇透。木雩蜂的叫声又像风铃一样响起，让我忽然想起了一座高高的、蓝色的冰山——那是我来的世界，那里有我的宫殿，我的臣民。

浴室里挂着一件袍子，是小姑娘给我准备的。她说我浑身藤蔓像个野人。

我披上袍子，走了出去。小姑娘将我摁在镜台前，替我梳理。杂乱的蓝色长发覆盖下来，将我的脸遮住。当我抬起头，第一次从镜中看到自己的样子时，不免有些失落。这个邋遢而肮脏的影子真的是我吗？那个曾经在蓝色宫殿里统御世界的万王之王？我能想象得出，当我含着一片面包，满脸痴呆地出现在小姑娘面前时，她感到多么好笑。

小姑娘取出一把剪刀，帮我理着发。随着蓝发纷纷落下，我的面容重新露了出来。小姑娘用一根紫藤草将我的头发束起。她一面用手指帮我梳理着头发，一面看着镜子里的我，笑着说：“格瑞特，你现在有点王的样子了。”

是的，现在的我，像是拂去浮尘的镜面，开始焕发出光彩。那是属于一位真正的王者的光彩。只是，这位王者失去了他王冠上最珍贵的明珠，一直未能找到。

我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迷惑：“你为什么叫我格瑞特？”

“你不是说你是万王之王吗？GreatKingofAllGreatKings；我就给你简化成Great——格瑞特了。”

“我不叫格瑞特，我叫石星御。”

这个名字从我嘴里说出，重新回到我的耳朵里的时候，我心中又泛起了一阵痛苦。如果我不是他，没有他那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力量，是否会更快乐些？

“哦，石星御，真是个好名字。”小姑娘笑了，“格瑞特，你明天想吃什么呢？”

“我叫石星御。”

“嗯，石星御，你明天想吃什么呢？”

“我要吃那种圆圆的，中间夹着奶油的面包。”

“那叫甜甜圈。”

“我还要吃上面堆着很多蔬菜的饼。”

“那叫比萨。”

“还有一层面包夹着一层肉和蔬菜的那种。”

“那叫三明治。”

“还有你拿来打我头的硬面包。”

“……你又想让我加班吗？吃这么多！”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面包坊已经开始营业了。

小姑娘在店里忙前忙后。这个店只有她一个人，她既是面包师，又是侍应生，还是收银员。她将所有的工具都擦得干干净净的，换上干净的荷叶围裙，站在柜台前。我知道，她在准备迎接客人了。

见到我，她笑了笑：“格瑞特，早安！”

她笑的时候，略带着雀斑的鼻子会轻轻皱起。在我看来，这算不上多美丽，在我的宫殿里，曾经往来过太多的绝色妖姬。不过，不知为何，我仿佛从这笑容里感到了一种别致的新甜，就和……和店里的面包一样。

我随手拿起一个甜甜圈：“我叫石星御。”

“可是，这个名字是你的，格瑞特这个名字是我给你起的，你想吃我的面包，就要让我叫你格瑞特。”

小姑娘一把拽住了我手中的甜甜圈，挑衅地看着我。

好吧，我妥协了。

小姑娘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门打开，我坐在角落里，享用着甜甜圈，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天上的风凉爽地吹着，云河翻腾，星星的光碧绿而温柔。

第一部分　王者的记忆（1）

店门打开后不久，顾客就陆续上门了。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很朴实，穿着有些寒酸，但都很整洁。他们挎着大大的篮子，走进小姑娘的店里，选购着面包。面包就搁在小姑娘背后的架子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顾客选好了面包后，小姑娘就用一张厚厚的纸包起来，满面笑容地递给他们。

“朵拉阿姨，这是您的面包。您家的小猫奥斯卡还好吧？”

“查尔斯爷爷，这个蒜香法式面包最适合您了。您可要趁热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路易哥哥，您今天买了好多面包啊。就送您一个甜甜圈吧。”

小姑娘殷勤地跟每个人打着招呼，手脚麻利地将面包包好，微微鞠一个躬，递给顾客。顾客们有条不紊地排着队，等待着选购面包，但是，他们对小姑娘的问话，却一语不发。他们的面容是平静的，平静到有些冷漠。

每一个人接过面包的时候，小姑娘都要问一句：“昨天的面包，您喜欢吗？”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大眼睛闪闪的，充满了期待。但每个被问到的顾客都没有出声。似乎，这句话根本不值得回答。这个村子很小，并没有太多居民，他们之间应该是互相熟悉的。但是，这些每天在同一时刻到同一个店里买面包的人，彼此却并不交谈。这个店里除了面包的香气与小姑娘百灵鸟一样的声音，空无一物。

就像是风铃响在陌生的尘埃里。

真让人不舒服。

终于，所有的顾客都走了，架子上只剩下品相不太好的面包，也已经不多了。小姑娘看着它们，眼神明显有些黯淡。

我轻轻走了过去，抓起一个甜甜圈。

这个甜甜圈火候恰到好处，放在掌心中就能感受到它的甜软。好的面包是有灵魂的，它具有一种伟大的奉献精神，甘愿在你齿间粉身碎骨，给你一天欢快的力量。仅仅只是将它们抓在手里，就能感受到这股力量。那是从容的、彻底奉献的决心。尤其是刚出炉的面包，这一决心更是坚定、强大、牢固、温暖。

我咬了一口，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很好吃。我很喜欢。”

“没有人来买面包了，我可以吃了吗？”

我很想将它们全吃光，让它们化为我的力量。我渴望快些恢复成为那个无所不能的王，这样我才能继续上路，去寻找她的踪迹。

小姑娘笑了，轻轻地在我头上打了一下：“格瑞特，你就知道吃！”

我吞着甜甜圈，没有说话。

——要说我知道的事情，那可真是太多了。

“格瑞特，我的面包真的很好吃吗？”

我点了点头。

“你喜欢吗？”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格瑞特，你真是个好孩子。”

“我是王。”

小姑娘笑了。对于她来讲，这是个总能让她笑出来的笑话。

“我可以吃这些面包了吗？”

“不行！”

小姑娘拿出一个大袋子，将面包全都装了起来，背起来就往外走。我大惊失色，扑在了袋子上：“你要做什么？这些全都是我的！”

“格瑞特，放手……唔，放口！这些面包不是给你吃的！我还有用处！放口！放口！放口！”

我紧紧攀住袋子。这些面包对我恢复力量太有用处了，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它们带走？带走了我就吃不成了！

“你不能带走它们！它们是我的！它们是我不可或缺的领地的一部分！你也不能走！你是我的奴仆！我已经将你征召成我的近卫军的一员，你必须用忠诚与耐心来侍奉我，让国王的威严与优雅像宝石一样闪耀！快些放下它，将我的宫殿打扫好，我要吃饱了睡个午觉！”

第一部分　王者的记忆（2）

说到宫殿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有些心虚，因为这个破旧的面包坊实在与宫殿相去甚远。它没有华丽的水晶灯，也没有雕花跟黄金装饰。这让我这个万王之王看上去不太有说服力，我因而气馁了一小下，抓着袋子的手一软，一只法棒狠狠地敲在我头上，敲得我眼冒金星，跌倒在了地上。

“格瑞特，我走了。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将店里打扫干净，否则，你就连面包渣都没的吃！”

店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小姑娘轻盈地走远了。

打扫干净……

居然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真是太失礼了。

“面包渣都没的吃……”

我学着小姑娘的语气，嘟囔着，极为泄气。昨天虽然吃了那么多面包，但那是昨天的肚子。今天的肚子仍然是空空如也，昨天的饱餐填不满今天的饥饿。我突然很想念刚才那充满暖香的面包坊，现在的店显得太伤感了。

我听到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叫声。

面包渣……

我忍不住拱到架子里，寻找有没有落下的面包渣……但我随即愤怒地叫了起来。我是尊贵的王，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

咦？那是什么？

面包架的最底端，躺着一只巨大的比萨饼。饼上堆满了厚厚的意式香肠、熏肉丁、火腿丝跟番茄、芝士。比萨边上还镶嵌了一圈肥嫩的大虾，中间用番茄酱写了一行字：“ToGreat；MyGreatKingofAllGreatKings。”（给格瑞特，我的万王之王。）

我把它从架子底下捧出来，咬了一口。各种食材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在唇齿间流溢。真是太棒了。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我最喜欢这样的比萨了。加厚的面饼、双倍的香肠、双倍的肉丁、双倍的火腿、双倍的芝士。还有肥嫩的大虾。哦！食料的底层还有烟熏三文鱼！海陆双味至尊大餐真是太赞了！

不一会儿，这顿丰盛的大餐就跟我的敌人一样，被我杀得个片甲不留。我盯着手中的盘子，看着它如此干净，光可鉴人，真是心满意足。

吃人的嘴软，吃了这么多，不干点事情，好像还真是过意不去……

以王的名义，我将对这个店进行巡查。你们若是有任何贪赃枉法的行为，都必将得到惩戒。我将严惩贪污、腐败、立身不正、仪容不整等行为，你们要好自为之，若是让我亲自动手，就没有好果子吃了！我拿起扫帚，对着店里东倒西歪的桌椅宣誓。

一会儿，我腰酸背痛地喘了口气，这些该死的桌子椅子没有一个肯自我反省的，全都冥顽不灵拒绝承认错误。我只好请王法了……扫帚上！

又过了一会儿，我又腰酸背痛地喘了口气。这什么扫帚啊，太难用了！

不就扫个地吗？怎么这么累呢？我可是身经百战的王啊！

也许，只是工具不合手而已，如果我有件合适的工具……

我偷偷露出了笑容，向四下里望了望。坦白说这个小村也太安静了，根本见不到人。我现出了原形。

啊，忘了跟你们说，我是条龙来着。

当然，我不是条普通的龙，而是群龙之王。在那些低等生物——比如人类——愚昧的脑袋中，我就是神。

我与世界同生，掌管着这个世界上最元初的力量。

不过，叫我万王之王就好了，我很低调。

我的身躯渐渐长大，几乎充满了整个店。我那粗长的尾巴可比扫帚好用多了，灵活，有力。我甩动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多面包可不是白吃的，我的力量又多恢复了一点。刚醒来的时候，我还驾驭不了龙身呢。

扫地……

用龙尾巴扫地还真是好用。龙尾很重，刷过地面后简直比我刚才啃过的盘子还干净……唔，这个比喻我收回。我刚才没啃过盘子……我躺在地面上，兴奋地看着如此干净的地面，得意地哼了几句。

啊，我好像忘了我有个习惯，恢复龙身的时候，一兴奋，我就会甩尾巴。“哐啷”一声，好像尾巴撞上了什么东西。不过别担心，身为龙神的我，全身都被比钻石还要坚硬百倍的蓝色鳞片覆盖着，绝对不会受伤的。

乒乓，啪啦！

什么东西这么吵？我愤愤不平地转过身来。

糟……糟了！

那只面包架子，被我打翻了！小姑娘回来非骂死我不可！我慌了手脚，急忙冲过去扶起架子。可是我还是忘了我现在是龙身——巨大的龙身。

我冲过去的时候，乒乓啪啦的声音响个不绝。我打翻了三张桌子、七条凳子、面粉桶调料罐不计其数。我更加慌乱了，抱起这个扶起那个，手忙脚乱。等我意识到问题的所在时，急忙收起了龙身，重新化为人的形态。可是，店里面已经一团糟了。

这跟我没关系……都是你们不乖才搞成这个样子的……我沮丧地跟那些瓶子罐子坐在一起，互相埋怨着。

还是去找小姑娘吧，独自在家太可怕了。

我冲出了店门。

第一部分　失爱之城（1）

小姑娘并不难找，我记得她的味道——一种淡淡的新甜，像刚出炉的甜甜圈的气味。我顺着路一阵猛追，远远地就看到她骑着一辆单车，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巷子里堆满了杂物，小姑娘像是很熟悉，单车拐来拐去，来到了一所房子前。跟村里所有的房子一样，这所房子也是木结构的，墙壁上缠满了原生的藤蔓，碧油油的，十分安静。小姑娘将单车停下，推门进去。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这是小姑娘的家吗？我有些好奇。

难怪她要抢我的面包。人们在敬奉国王之前，的确应该先保证自己家人的温饱——这是只有明君才懂的道理，我当然是一位明君。

“我把面包放在饭橱里了，你们记得吃哦。”

“爷爷，您别光顾着下棋了，该出去走走了。您有多久没去找查尔斯爷爷喝酒了？”

“奶奶，您该给爷爷补补衣服了，天气快要冷了，你们两位老人家该互相照顾才是。”

小姑娘放下面包后，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她用扫帚可比我用得好多了，我在门外只听到“唰唰唰唰”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扫完了。然后，小姑娘开始生火、烧水，将这个小院落收拾得井井有条。

突然，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只听到小姑娘一个人的声音，没有第二个人。

爷爷、奶奶一直没有说话。

奇怪的并不仅仅是这个院落。这个村子，其实并不安静。风吹过藤蔓的声音，鸟儿振翅鸣叫的声音，不时响起，静谧安详。然而，它缺少最重要的声音——人的声音。自从来到这个村落后，我就只听过一个人的声音——小姑娘的。

别的人全都静默，不说一句话。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我悄悄攀上一棵树，向院落里张望。

这个院落并不大，却很温馨，一棵大树生在院落正中间，浓密的树荫几乎将整个院子遮住。藤蔓从树冠顶上垂下，缠绕在四周的墙壁上，就像是给院子加了个绿色的顶。透过枝叶，可以看到小姑娘正忙着收拾院子。大树下，有位老爷爷坐在石凳上，盯着面前的棋局。房门向阳之处，一位阿婆半躺着晒着太阳。小姑娘走过他们身旁时，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们的脸色安宁，却也显得分外冷漠。

无论小姑娘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完全不理会。

小姑娘干完活，洗完手，在自己的围裙上擦着，对两人鞠躬说：“爷爷奶奶，我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你们。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啊。”

爷爷奶奶无动于衷。

小姑娘一直微笑的眼神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