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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台-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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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钧道:“倒也不能算是,我虽然研究过一些,但是从一些蛛丝马迹就判断你是魔门哪一家,倒是有些为难。隔行如隔山,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道友,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要枉费你把我引来的一番心意,快把这障眼法撤了,显出此地的真身来。”
那鸣升老道桀桀怪笑,道:“既然如此,就叫你这外行人开开眼界——”说着,大袖鼓起,伸手一挥。
干枯的鹤塘上空,有一瞬间发生了扭曲,周围灰扑扑的颜色就像龟裂的墙皮,一层层脱下,只剩下一片滔天的血红。
八十七水银泻地
滴答,滴答,一滴滴水滴的声音响起。
那是鲜血落入池子中的声音。
眼前的土坑,已经消失了——或者说,坑还在,土没了。
原先黄土掩映的地方,只剩下一片鲜艳的血红,那是一片深池,池中沸腾咆哮的,是流淌的鲜血。
一片血水中,蒸腾的黑气伴随着尖利的鬼哭声四处流窜,一次又一次掀起了咆哮的惊涛,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着,刺激着人们的嗅觉,激发着人心中不可抑制的恐惧。
程钧看了一眼血池,道:“规模不过如此,看来你作孽倒不如深重。”
这句话那鸣升老道听了没什么,冲和却是头脑一晕,眼前这血池足足有五六丈方圆,不知道多深,更不知道有多少的鲜血,才能填满这一池子,杀人流血的鸣升老道且不说,能面不改色的说出“不过如此”的程钧,又是什么样人?
那鸣升老道闻言,面容一阵抽搐,道:“可怜我在千魔顶那一池子好血,费了多少年功夫才积蓄而成,就被那老道一脚踹翻,逼得我逃难至此,从头开始。云州虽乱,道门虽然放松,但各种大大小小的势力哪一个是好惹的……五六年的功夫夹缝中藏身,偷偷摸摸,积攒下这么多鲜血,换了你你试试?”
程钧点头叹息道:“好可怜哟。”
这一句话,把鸣升老道红脸憋成了紫脸,暴怒道:“**找死!”手中的拂尘一摆,白色的丝绦尽落,现出里面藏着的一把黑色的幡儿来,跟着他右手一扬,一道血红色的影子从血池里飞出,悬在他头顶,迎风招展,正是一把鲜红的小旗子。
程钧淡淡一笑,铮的一声,宝剑出鞘。
冲和在一旁同时伸手,剑光一闪,长剑在手——他其实知道自己难以插手对面两人的打斗,但是至少有着一个态度,表明自己是站在哪一边的。
那鸣升老道手中幡儿一展,原本尖利的鬼哭越发刺耳,高一声低一声,令人耳鼓发麻。只见地底下渗出丝丝黑雾,一时间黑烟滚滚,将他本人包裹起来,半边身子藏在黑烟当中,好像与浓雾化为一体,只剩下胸口往上还露在外面。只见老道在黑烟之中身影越来越虚化,宛如风中的残烛,虽然都会被吹散,只有一张脸清晰如故。
只见他脸色狰狞,道:“你这个入道期的娃娃,竟然敢跟我动手,你知道我是什么修为?”
程钧道:“你不过也是入道罢了——至于你以前什么修为——干我屁事,别说你,这一年元神神君我打了俩了。”说着长剑一挥,剑光熠熠,四道银光同时飞出。
那银光未到跟前,只见黑烟骤然合拢,将那老魔的身影掩住,面前只剩下一团黑影,剑光穿过黑烟,毫不停息的往前飞去,冲向树林深处,不知去路。
波的一声,黑烟消散,原地空空如也,哪有老魔的影子。
烟遁!
冲和低声暗叫,程钧百忙之中骂道:“遁你姥姥,有这个遁法么?”伸脚往地上一踏,无数道剑光如雨点一般刺入脚下的土地之中,只听噗噗噗数响,地下戳穿了无数空洞,好似被田鼠肆虐过的田地。
那些地洞本来都是空的,一瞬间的停止之后,有数个洞口缓缓往外冒出黑烟,黑烟缕缕,从远处的洞孔冒出,不过几个呼吸,已经大半洞口都往外冒险,似乎地下着了一把火,越着越是旺盛。
冲和一见之下,登时知道,那老妖道不是遁往空中,而是在黑烟的映照下遁入地下,这个技术含量比凭空消失差的太多,松了一口气,正要学着程钧往地上进攻,却见程钧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上去。”
冲和一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敢违逆,也实在不敢在地上呆着,膝盖微曲,纵身一跃,倒拔数尺,落在旁边一棵大树树梢上。
程钧却是不动,一只脚立在原地,另一只脚围着本身一转,画了一个大圈,手上不停,无数剑光狂风暴雨一般,往地下扎去,地下的空洞越来越多,不多时已经如筛子眼一般。
那空洞开始是只冒出黑烟,随着剑光越来越多,也有数似白光从洞中泄露出来,似乎是在黑夜之中夹杂着的数点星光。这是地下的黑暗世界在于上方将下的星火做着激烈的缠斗。
不是黑暗吞噬了光明,就是光明征服了黑暗。
渐渐地,星光从黯淡寥落转为璀璨灿烂,黑烟当中,已经能看见完整的一道道剑芒,若是有想象力的,已经能从无数洞穴中泄露出来的点点光芒,看得出地下的情势,从一边倒慢慢扭转了过来。
剑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延绵不绝之势,仿佛没有尽头。
这是程钧的策略,御敌于国门之外。这老妖道既然敢从地下占据暗处,程钧就让他再也冒不出头来。
三百六十式星光诛魔剑。
星光照亮黑暗,剑光诛却邪魔,任他何等阴风妖气,不敌那星光剑的一挥。
每一剑都象征者天上一处星宿,一剑既出,至少有一百零八剑紧随其后,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这一百零八剑,是一式!
而诛魔剑,有三百六十式。
这种情势就像是为诛魔剑天造地设的,程钧占据高位,居高临下,以明攻暗,无需考虑对敌,只要跟随着手中长剑,源源不断的释放,释放,在释放,诛邪辟魔,让脚下这一片黑暗,被源源不断的星光进化,吞噬!
至于这么做的消耗,程钧并不害怕,他还有一张王牌,拼着受些损伤,也绝不会缺少灵气,更何况,他就是不动最后的底牌,那老妖道也撑不过他。
黑烟越来越少,鬼哭声并没有减弱,但是越来越凄厉,与其是说鬼叫被人催动的越来越急,还不若说鬼头的主人形势渐渐落到了自家也想鬼哭狼嚎的地步。
轰——轰——轰——
脚下的地越来越震动,似乎有一头受困于地底的洪荒猛兽,在地下乱撞,企图脱困而出。
“等不及了吗?”程钧低头看着这一片杰作,无数的白光掩映下,他独自一个人站在中央,甚至连一个影子都没有,光芒横七竖八的穿梭在小小的一片空间中,奇幻莫名。
只要他想,再压制一段时间也没有问题。
不过……
程钧收回了剑光,一道白色的剑芒如活蛇一般在剑刃上游走,眼睛望向地面的隆起处——他要出来,就让他出来。
轰!
最后一声巨响,比刚才所有的声音震撼十倍!
那是撞击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在地表。
被剑刃插过无数遍的地面脆弱无比,在如此激烈的撞击下,不堪一击的碎成了数片,碎石和土粉铺天盖地,在血红色的氛围当中重新染出了一片土黄。地上辟辟啵啵的一阵脆响,那是天上的石头回归土壤的声音。
跟着碎石头一起落地的,还有一团东西。
如今,也只能用团来形容了——那是一团血团。
那血团被一种勉强可以称作衣服的破布包裹着,头上盖了一顶似乎像是头发的破帽子,摔到在地下,无数棕红色的鲜血跟着他的身体一下拍在地下,落下了一大滩丑陋可怖的污渍。
只能说是污渍,无论是仁人义士,还是恶贼小偷,只要是个人,流下来的血应该是鲜红色的,那是天赐给人类的血统。但这个东西,因为周身已经被黑色的絮状物缠住,红色的血迹缠在了似灰似黑的颜色,显得分外肮脏。
程钧离着他不过数尺远,却没有再动手,长剑垂着,那道剑芒依旧在剑刃上吞吐,整个人轻松惬意,仿佛在观看一场就要开始的喜剧。
等到那团血团慢慢的从挣扎的状态直立,恢复到了勉强可以辨认的人形,程钧才微笑者打了声招呼:“你好,欢迎回家。”
八十八鸡肉味
那血团撩开头上那团勉强可以称之为头发的障碍物,露出鸣升老道那张扭曲到不可思议的脸,满脸的怨毒和狠戾,好似活生生一头厉鬼。
程钧与他对视,微微一笑。
那鸣升道人见了,突然也是一笑,笑容扩大,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隆隆,充满了欢悦之意,仿佛现在一身狼狈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程钧一般。
程钧挑了挑眉头,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丢脸为何物?”
那鸣升道人笑不可支,道:“我不知道丢脸,那也不打紧,但是你马上要连命也丢了。”
程钧冷笑道:“倘若你有杀手锏,还不偷偷地放出来,打一个冷不防,倒有几分可能,你这么大笑大闹,是唯恐有谁不知道么?”
那鸣升老道大笑道:“叫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越叫你知道,你心中恐惧,死得越痛苦,我越是高兴。你既然千般伶俐,万般厉害,自忖是算无遗策,那你来猜猜,我为什么好好地观里不呆,要把你引到此处?”
冲和站在树上,本来见程钧大占上风,心中笃定,这时一听此言,心中咯噔一声,暗道:是啊,他将我们引过来,果然是有阴谋。
程钧一皱眉,道:“此处地下中空,最适合你玩那套黑雾隐身的把戏,若不在这里,你哪能那样方便的装神弄鬼?”
那鸣升老道仰天大笑,状若疯癫,道:“难道你就这么点见识么?还是你猜到了却不敢说?我来告诉你,我来这里为的就是——”伸手一指那血池,道:“它!”
话音未落,那鸣升老道不等程钧反应过来,伸手一挥,手中血色小旗迎风便长,眨眼之间,已经足足三尺尺幅,颜色鲜红欲滴,与池中血色无异。
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小旗中冒出数道鲜血一样的虚影,围着老道来回乱转。那老道退后一步,飞快的往血池中央飞去。
程钧紧跟在后面,速度虽然也极快,但终究难以追上,眼睁睁见鸣升老道进了血池,他不敢跨越,在血池中央停了下来。
那鸣升老道站在血池中央,既不漂浮,也不下沉,那血色旗帜围着他滴流乱转,漫天的血液微微翻滚着,咆哮着,老道站在中央,仿佛天地的主宰,血红色构成了整个天地,而天地则在他一手指尖。
程钧呼了一口气,道:“不错。”
那鸣升道人桀桀怪笑,道:“仅仅是不错?你人生最后一句话,难道不该说一句更好的话吗?”
程钧淡淡道:“我若有这么一天,一定留下比你今日更像话的遗言。”
那鸣升道人道:“事到如今,还兀自逞口舌之快,罢了,你给我死——”说了一声死,血色小旗骤然再变,一道血色人影在那老魔脑袋上凝聚,那小旗被那血影抓在手里,摇了两摇,晃了两晃——
腥风骤起,浊浪排空!
那血池明明只有数丈宽,但此时声势不逊于汪洋大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卷起了数丈高的巨浪,咆哮着往中央鸣升道人的落脚处涌去。
那鸣升老道吼道:“刚才叫你误打误撞,破了我的雾影变,这回来常常我的血影变!你家魔祖会三十六中变法,看你尝到几种!”一面说着,身后那血影小旗再一挥,无数血液腾空而起,将那老魔包裹在其中。
只见半空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血茧,那底下的血水,化身实质,如同缠丝一般一道道的往上缠去,越缠那血茧越大,越缠那血池中央的血水越少,终于,那刚才沸腾翻滚的血池见了底,而半空中的血茧涨到了恐怖的十丈长短。
紧接着,那血茧中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是什么动物在咀嚼,声音带着奇特的摩擦声,令人闻之齿冷。
程钧望着那血茧,心中暗自紧张,成与不成,就在破茧而出的一刹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刹那,或许是永恒,那血茧终于动了,一声嚎叫从其中发出,响彻云霄,那一瞬间,震得笼罩在天空的血色云雾都晃开了一线。
冲和心中又是惊惧,又是疑惑,暗道:破茧而出那么痛苦么?听他的叫声,我还道是被掐住了脖子呢。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想有的没的,但是各种奇怪的思想层出不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绝境之中,人的脑子分外好用。
与此同时,他看向程钧,只见程钧手中剑上那束耀眼的剑芒一直在剑刃上盘旋不定,虽然都会脱身飞出,将对面的对人劈为两半。心中暗自焦急,道:前辈一直不散剑芒,难道不是为了留作最后一击?如今对方结茧,正是大好的机会,冲过去一剑两断彻底一了百了。倘若叫他破茧而出,看那血池如此诡异,他战力必然暴涨,将来如何收场?这个道理我都明白了,程前辈怎么会不明白?
电光火石一瞬间,冲和已经想得明白,知道事不宜迟,闪身出来,就要张嘴提醒,突然,那声长长的惨叫戛然而止。
随着叫声的停歇,那血茧中间绽开一条裂缝。
冲和全身发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只听砰地一声,血茧从中破开。两半血红色的茧皮砰砰两声,落在原本的血池,如今的大土坑当中。
而除此之外,包括血茧中央,原本该出来内囊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冲和瞪大了眼睛,仔细看那土坑的中央,确实什么都没有,别说鸣升老道,就是连个活物都没有,疑惑之下,忍不住惊道:“那老道……死了?”
别说这件事令人难以相信,就是真死了,也要有个说法吧。哪有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莫非就如刚才一样,这是那老魔耍的什么把戏,他还藏身在暗处,等待着时机要发动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冲和不自觉的去看程钧的脸色,只见程钧一脸的凝重,目光直直的盯着前面,丝毫没有放松的样子。
看到程钧的郑重,冲和心中咯噔的一下,暗道:果然没完。他顺着程钧的目光一起看去,只见他视线落的地方,正是那两块脱落下来的血茧残骸。
有问题!
冲和本能的想着,就见那原本死气沉沉的血茧动了一下。
冲和猛地后退一步,身子一晃,差点从树上掉下去,这才记得自己还在树上,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然后再抬头,眼睛陡然睁大——
就这么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那血茧不但动了,而且大动特动,两半的躯壳已经滚在一起,糅合成了一个圆球,在地上滴溜溜乱转,显然还要继续的改变形状,不住的拉伸。左突右挡,想要宿出形状来。
冲和的心随着那圆球上窜下动,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悍不畏死的精神,顾不得躲避,倏地落下地,持着长剑来到程钧身边。
程钧没有看他,只专心看者那血茧。
终于,那血茧呼啦一声,从地上站起来——真的是站了起来,因为血茧终于塑出一个大略的人影,头上顶了一个没有任何器官的脑袋,底下是躯干和四肢,他现在就用两条仅仅有些形状的腿站了起来。
那鲜红的颜色堆彻出来的,是一个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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