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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马戍凉州-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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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你太可怜,造种种罪孽而不知,要下几次地狱才还得清啊……”



论恐热怒道:“你这老不死的嫌命长啊,敢咒本大相!”刀一用力,鲜血已顺着老妇的脖颈淌下,老妇梗着头,看着论恐热,眼中露出的是一丝悲悯,而不是愤恨。论恐热却不一下子将她的头割下,而是将刀来回抽动,将老妇的头一点点完整地割了下来。边上的少妇已泣不成声。论恐热又将目光盯向少妇左臂弯中吓得哇哇大哭的婴儿,那少妇意识到什么,双手搂住婴儿转着身,拼命要将婴儿藏起,论恐热仍滴着血的金背大砍刀一伸一缩,已将少妇手中抱得紧紧的婴儿穿在了刀尖上,那婴儿瞬间停止了啼哭,论恐热举着刀,饶有兴致地看着被穿着的婴儿已变成紫红色的小脸,少妇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干嚎,人已晕了过去。论恐热拨过马头,将穿着婴儿的金背大砍刀向尚婢婢耀武扬威地一伸,狂笑道:“你不是号称爱民如子么?现在我劈了你兄弟,斩首了你母亲,又用刀穿着你儿子,你为什么不出城找我报仇啊?”



尚婢婢早在城上看得目眦欲裂怒发冲冠,如果不是烛卢巩力等两三个将官抱着他,他几乎要从城上直接跳下去,以阻止论恐热惨绝人寰的暴行。论恐热回头,大声道:“除了妇女拉到后营今晚犒劳弟兄们,其他的人,就给我在这里一刀一刀,凌迟处死,如果有哪个人天没黑就死了,我拿你们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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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论恐热又高声对尚婢婢道:“明天,本大相再拉一千人过来表演给你看,只要你一天不降,我就一天杀一千人!”说罢一挥刀,刀上的死婴已飞上了城头,引得城上众人一片惊呼,论恐热大感得意,看着身后已成人间地狱的惨象,纵声大笑。连论恐热一方的将士看到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也有很多人动了恻隐之心,甚至有几个士兵已转头泣下。然慑于论恐热淫威,无人敢有半句劝阻之言。



躲进帐中的李剑南脸上挂满泪痕,紧闭双目,死死攥着拳头,身子蜷缩成一团。他恨不能立毙论恐热于拳下,而不是剑下,他只想一拳一拳,将论恐热全身打烂,而不想让他舒舒服服地死去。只有这样,才能算是给刚才那死去的一家人和即将死去的很多人报仇雪恨,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因为自己两次救了论恐热……可惜现在,还不能杀他!



尚婢婢被从城头搀扶回府中,从始至终,他始终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身子微抖,一言不发。



烛卢巩力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不可为今日之事过于介怀,这不过是论恐热那厮的攻心之计。”尚婢婢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目,叹了口气,道:“那明日呢?还要有上千鄯州子民要受此非人虐杀……”烛卢巩力道:“论恐热所余粮草只够十天之需,我们虽然兵力不足,但鄯州城防坚固,还是有可能守十天以上的。守到他弹尽粮绝之时,他自然会退去。”尚婢婢缓慢,但坚决地摇了摇头,道:“这种情形我无法看上十天。论恐热想要的,不过是我,我已决定,今晚子时突围,无论我死或活,鄯州城附近的子民都安全了。”烛卢巩力深知尚婢婢个性,一旦决定,再难更改。他立刻开始筹划如何突围的事情。尚婢婢注视着自己这个容颜憔悴的爱将,心中也是一阵凄凉,道:“是我连累了你。”烛卢巩力跪倒,道:“大人栽培提拔之恩,我烛卢巩力无一时一刻忘怀!突围固然危险,但守城也未必守得住,我们这也算兵行险招,败中求胜!”尚婢婢拉起他,问:“看来你心中已有计较?”烛卢巩力道:“上次与李剑南、崔度在会州城一战,末将虽未能得胜,但也从对手那里学了很多东西,比如李、崔二人从会州突围时,情形兵力与我们现在都非常接近,我们大可以依样画葫芦,定然也可以突围成功。更何况,我选择的突围的方向,正是蒲仓海那些部落的万余人在守卫,他们的另外两万人,在牛峡和磨离罴子将军的一万兰州兵被论恐热一起烧死了,论恐热无论对外人还是对自己人,都是一样的残暴,末将原就是蒲仓海一带的人,愿今晚先去劝他们脱离论恐热控制,能投靠我们更好,至少两面都不帮,直接返回家乡,然后末将在那里接应大人!”尚婢婢虽知他此行危险之极,但他也深知手下这位儒将的脾性,他认为可行的,也是一定要做的,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来,二人相处才如此契合。于是他拍了拍烛卢巩力手背,道:“一切小心。那,先具体议议我军今晚该如何突围?”



论恐热哼着小曲儿入帐,李剑南迎上,拱手道:“恭喜大相,尚婢婢这回定然方寸大乱,三五日内,必为大相所擒!”论恐热却一愣,道:“我看没那么容易,这老小子狡猾得很,估计他还想死守待援,等我弹尽粮绝呢!”李剑南道:“我怀疑,尚婢婢有可能在这几天选择突围,以免城破,被瓮中捉鳖。因为大相您这次的攻城武器充足而精良,鄯州城防虽固,又能撑得了几天呢?”论恐热拈着胡子,频频点头,道:“恩公说得有理,要防止这老小子狗急跳墙……突围……那一定是向河州他儿子尚延心那边突围了?放心,我在那里重兵布防,而且那都是我的莽罗急藏统领的嫡系部队,我就等他自投罗网呢!”李剑南摇头笑道:“依我看未必,大相觉得尚婢婢最不可能突围的方向是哪边?”论恐热一皱眉,道:“当然是北面,现在其它三面都有他的援兵,只有北面,现在已大部分被张议潮的军队控制了,剩下一座凉州孤城,他逃到那里,还不如死守鄯州呢!”李剑南道:“‘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我敢打赌,尚婢婢突围时不会选择河州方向,其它三个方向,都有可能,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我们布防最弱的凉州方向。”论恐热眼珠乱转,犹疑不决,李剑南看在眼里,随即又道:“其实咱们也不必猜,只需让四面的守军都加强戒备,一有动静,随时集结,谅他尚婢婢那点儿兵马也飞不上天!”论恐热点头,道:“我觉得恩公说得还是有理的,我再多调五千人过去,加强一下凉州方向的守卫。”



睡梦中的李剑南,被帐外一阵嘈杂声吵醒,论恐热已一大步跨进帐来,喘息未定,道:“尚婢婢真的突围了,就、就在河州方向!”李剑南不慌不忙披衣坐起,问:“凉州方向如何?”论恐热摇头,道:“没动静。”李剑南道:“让原来守会州方向和大非川方向的兵马中的四分之一,每个士兵手执两个火把双手张开,向河州方向守军增援,让剩下的人中的一半人,不执火把,悄悄赶往凉州守军方向待命!”论恐热大惑不解,李剑南急道:“大相先下命令,我随后再和你解释原由!”论恐热倒是真信任李剑南,立刻下了命令。李剑南请他坐下,道:“这不过是烛卢巩力玩儿的声东击西的把戏,佯攻我们最强的河州方向守军,把我们其他三面守军也吸引过去,然后他们再趁机从河州相反方向的凉州方向突围。”论恐热挠头道:“可是尚婢婢也有可能向大非川或会州方向突围啊,这两个方向的兵都调去支援河州方向和凉州方向了……”



李剑南道:“不造成守会州方向和大非川方向的兵马有一半去援助河州方向守军的假象,就不能让尚婢婢下最后突围的决心,不把守会州方向和大非川方向的兵马的另外大部分人马调去协防凉州方向,就有可能真的被他突围,如果尚婢婢真的选了会州方向,有我们二人坐镇;如果他选大非川方向,看他在大漠中能跑多快,我们吃过早饭再去追都来得及。”论恐热见他分析得井井有条,也放松了下来,道:“那莽罗蔺真小和尚用兵和你也有几分相似,可惜他不忠心于本大相,不然应是个可造之才。”李剑南呵呵一笑,道:“大相过誉了,不管是我,还是莽罗蔺真,有什么计策,最后还不得是大相您来定夺,这只能证明大相洪福齐天,英明神武啊!”论恐热倒是露出受之无愧的样子,笑呵呵道:“从小人家给我算命,都说我是帝王命,一生逢凶化吉,有贤臣辅佐,贵人相助。恩公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将来恐热得了吐蕃全部江山,自然忘不了恩公,我愿意把吐蕃一半土地牲畜分封给你!”李剑南忙称不敢。此时一个探马慌慌张张冲进帐来,道:“鄯州军队,忽然改从我凉州守军方向突围!”论恐热重重一拍李剑南肩膀,道:“还是恩公你料事如神啊!”那探马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李剑南问:“还有什么要禀报的?”那探马吓得脸色发黄,道:“这——我怕说了大相会将我斩首……”论恐热一瞪眼,道:“明明是好事,我杀你作甚,我还要奖你呢!”李剑南温声道:“我保证你会很安全,说吧。”那探马跪着向后退了两步,颤声道:“凉州方向的一万蒲仓海部落守军,连同四位守将,已——已临阵脱逃,向大非川方向去了!鄯州的万余人马,混战后已突破我们设置的凉州防线,向凉州方向逃窜!大相饶命!”论恐热大叫一声,抽出腰刀,就在他的刀离那探马头上仅有三寸,那探马已经缩成一团闭目待死时,他的刀被一把剑挡住。论恐热跺脚,撤回刀狠狠掼在地上,对那探马道:“马上给我点齐全部兵马,我要亲自将那一万叛军杀得干干净净!!”李剑南道:“大相不必动怒,当务之急是留莽罗急藏带一部分人打下鄯州城留守,我们带大部分兵马去追击尚婢婢,那蒲仓海部落的一万人,可能只是被人游说,或者是厌战了,虽然临阵脱逃,但并没有敢对您反戈一击,可以等以后再慢慢收拾!”论恐热气稍微消了点,道:“好!我就不信,尚婢婢的马,跑得过我的马!”



突围成功的尚婢婢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烛卢巩力也感到身后的追兵在不断迫近。就这样已经逃了整整一天,这时,鄯州城喂养的马脚力不如论恐热草原放养的马的劣势就越来越明显了,如果到了明天,在到达凶险的鹰愁涧前被追上,就只能背水一战,定然会全军覆没!烛卢巩力在马上对尚婢婢道:“大人,前面岔路口有一条通往肃州的路,您带三千兵马从那里走,我带六千兵马继续向凉州,一定可以引开论恐热的追兵主力,您再从甘州迂回至凉州与我会合!”“不行!”尚婢婢断然道:“你这是要掩护我而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我岂能这样苟且偷生!”烛卢巩力一勒马,面红耳赤道:“你是主帅,保护你是末将应该做的,将来你可以为末将报仇!如果大人执意不肯——”烛卢巩力猛然拔出腰间宝剑,在项上一横,道:“大人如果不走,烛卢巩力便在这里刎颈自尽,以谢大人!只可惜,我不能与论恐热那国贼一战再死!!”尚婢婢热泪横流,哽咽道:“我知道将军心意了,我这就带三千人马去肃州方向,将军千万保重,我们一定要凉州再见!”烛卢巩力也泪眼模糊,手中的剑微微颤抖,却没有拿下来,直到看着尚婢婢和他的三千人马在眼前消失,这才还剑入鞘,一拍马,开始追赶前面的六千鄯州兵。



李剑南一勒马,论恐热也跟着停下。李剑南指着岔路口的马迹道:“有一小股人马从这个方向往肃州跑了。”论恐热道:“那只有千余人,前面凉州方向的才是大部队,探马已经回报了。尚婢婢那老小子一定在大队人马中!”李剑南摇头,道:“如果这一小队人马是尚婢婢故布疑阵,不太可能,他们兵马本来就少于我们,如果分兵毫无道理,这怕是李代桃僵之计,凉州方向的,是烛卢巩力所率鄯州主力部队,而肃州方向的,是尚婢婢所率的鄯州小股部队……”论恐热眨巴着眼睛,道:“如果正相反呢……那岂不是跑了真正的尚婢婢?”李剑南道:“无妨,我们只需以一万人去追击凉州方向的鄯州逃军,剩余的两万人去追肃州方向的逃军,前面不远是鹰愁涧,我们这一万追兵即使不能全歼那几千逃军,也至少可以拖住他们,而我们的主力部队在吃掉逃向肃州的那些鄯州兵后,再回到鹰愁涧增援不迟!”论恐热一听,觉得此计可行,点头道:“那我就随恩公去追肃州方向的逃兵,希望尚婢婢在那个方向!”



三千兵马,已在山崖下几乎全部战死。敌军实在是太多了。尚婢婢毫不怀疑,来追自己的,是论恐热的主力部队,他又有些欣慰,因为,这意味着,烛卢巩力逃生的希望就大得多了。



四十余个也带着或轻或重伤的家奴和卫士,护着尚婢婢,从陡峭的岩石缝间向峰顶艰难攀爬。山崖下的喊杀声渐渐远了,虽然明知到了峰顶也几乎是无路可逃,然而,只能拖一时是一时了!尚婢婢的右肋下中了一箭,那一箭很深,这让本就身体虚弱的尚婢婢更是连步子都迈不动,为了不触动他的伤口,一个强壮的家奴背对背驮着他向上爬。



天色已渐渐暗了。仰着的尚婢婢在一颠一颠中看着浩瀚的天空中的一轮圆月,不由就想起了儿子尚延心和女儿梅朵,如果这个时候三人同在鄯州城,一定会在后院内的石桌上喝酒赏月,儿子一定是酒酣耳热之际和自己争论用兵之道,而女儿,多半会坐在自己的怀里,喂自己剥了皮的葡萄吃,还会不时在自己的脸上亲一下……身子一震,尚婢婢已滚倒在小路边的草丛中,正好触动了他肋下的箭伤,让他的鬓角痛出豆大的汗珠。他看见,刚才背自己的那个家奴,就双眼凸出地看着自己,而他的喉头,插着一支兀自颤动的羽箭……昏昏沉沉中,他看到峰顶狭窄的小路间站了两个人,一个手提金背大砍刀,一个手提长剑。接着他就看到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家奴和卫士,一个、一个冲上去,又一个、一个倒下……他就这么半撑着身子,看到一个庞大的身躯走过来,黑压压遮住头上那片原本属于自己的满月的月光,然后他就看到一张几十年来一直那么让他厌恶的、因为兴奋过度而扭曲得开始变形的脸……尚婢婢皱紧眉头,闭上眼睛。



论恐热就在山顶的这一小片平地上不断兴奋地踱步,如果通文墨的话,他想自己今晚一定可以作出几首流传千古的好诗。他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畅快最辉煌的一个夜晚,自己一生的死敌就这样死狗一般奄奄一息地伏在自己面前,任凭自己处置!论恐热越想越兴奋,几乎开始手舞足蹈。尚婢婢只是静静地伏在地上,冷冷地看着论恐热。论恐热偶一低头,接触到尚婢婢的目光,不由心头火起,蹲下身,左手攥住尚婢婢的胸前盔甲,将他的上身提起,喝道:“都这时候了,你这老儿还敢这么看我?”尚婢婢冷哼一声,道:“纵然你侥幸得胜,在我的眼中,你也还是个跳梁小丑!”论恐热抽动着唇角,右手一拳,左手一松,尚婢婢鼻血长流,仰天摔倒在地,论恐热摸起金背大砍刀,就向尚婢婢劈去,尚婢婢眼睛都不眨,只是冷冷地看着论恐热放着凶光的狂热的双目——刀飞出,论恐热捂住胸口,踉跄着坐在地上。



尚婢婢挣扎着欠起身子,打量着这个刚才一直坐在旁边的大石上,面罩白纱、身穿黑衣、手提长剑的年轻人。论恐热惊愕地指着李剑南,问:“恩公,你这是何意??”李剑南缓缓摘下面上的白纱,对尚婢婢道:“我该叫你一声叔叔的,叔叔可还记得小侄?”尚婢婢含笑道:“如何会不记得,我还一直在等你从逻些城回来,做一员我手下的大将呢……”李剑南鼻子一酸,扭过头去。论恐热第一次看见了李剑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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