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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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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只祖宗可比伺候爹娘费心多了,生怕有一个不小心,坏了大人的大事……”
  “行了,那几只畜生如何了?”秦佩打开轩窗,看着如丝雨帘萧萧而下,紧了紧身上薄衫。
  “死了一对,还有一对也没精神,不过万幸的是,有一对还好好的,那只母的还有了身子,大人再耐心等待数月,怕就可以抱到小崽子了。”
  秦佩猛然回头,阖上轩窗,“原来如此。”
  刑部部堂稀稀寥寥,秦佩进去时只有陈忓一人在誊抄公文。
  “其余人呢?”秦佩不明所以。
  陈忓叹息:“你是忘了么,雍王禁足前主管刑部,如今禁足既已解了,自然是带着大家查探案情去了。”
  秦佩一愣,冷笑出声:“这当真笑话了,往日雍王连义庄都不敢进去,怎么如今倒对这刑狱之事感兴趣了?伤还未痊愈,怎可四处劳动?”
  上次大朝时被太子墨砚所伤,雍王可算是破了相,算算时间,瘢痕显然还未褪去。雍王这么急不可耐,又是存了哪般的心思?与突厥人有勾结的是他,查明了真相,对他又有何好处?
  “对了,今日我来时,你案上笔洗下便有张字条,我并未看过。”说着陈忓又继续埋头抄他的公文了。
  秦佩蹙眉走至案边,果然笔洗下有张极粗糙,恍若羊皮一般的纸条,上面字迹歪七扭八,写的正是——明日子时,慈恩寺。
  秦佩将纸条收好,神色如常地坐下。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方,上次他谨慎小心,乃是丽竞门的暗卫易容而去,可如今他倒是想会会这些人。
  毕竟他有把握,不论他们是谁,他们绝不会、也决不能杀他。
  宵禁一过,秦佩便独自坐在慈恩寺后山最偏僻的禅房之外,手中茶水凉了一杯再换一杯,可苦了端茶递水的小沙弥。
  恨狐此刻正在马车里昏睡得人事不省,秦佩本想带着他,可这些突厥人若是见了恨狐,怕会适得其反。
  “我等来迟,让秦大人久候了。”
  来人操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秦佩心中暗道,若是秦泱也如他们一般资质,别说高中状元,恐怕连私塾都是进不去。
  秦佩并未起身,只漠然点头:“数次相邀却藏头露尾,不知诸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方才开口的那男子倒并不似一般异族般高鼻深目,也不过比寻常汉人轮廓深些,肤色白些,今日穿着汉人服色,乍一看与一般汉人无异。
  “还是先向少主行礼罢。”
  秦佩微微阖眼,僵着身子受了这一礼,随即开口道:“孟舜、夏侯经是你们杀的?”见几人面面相觑,他干脆点了领头那人起身回话:“你姓甚名谁?”
  “臣贱名契苾咄罗,原为契苾部酋长。”
  契苾部向来依附左贤王部,秦佩不由得多看他两眼,而契苾咄罗等人亦在端详秦佩,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少主毕竟在中原生长,已然看不见半分突厥男儿驰骋苍莽、强弓射雕的豪气,身形也不似突厥人般孔武壮硕,反而如汉人般清秀颀长,面容甚至还带了几分说不出的雅致秀丽。
  “契苾,你还未回答我方才所问。”
  契苾咄罗躬身道:“回少主的话,臣等虽有报仇雪恨之心,可绝不会滥杀无辜,请少主明察。”
  “踏马案、采女案是你们做的?”秦佩低头看手中杯盏。
  契苾咄罗并未答话,算是默认。
  少主与天、朝太子关系匪浅,此事首领早有交待,一席人都在心中忐忑,若是少主问起下毒一事怪责下来,又该如何应对,若是少主开口索要解药,他们又该如何收场?
  “你们在此另有首领,我心中清楚,”秦佩冷声道,“我更清楚的是,不管你们出于何种考量想要寻我,最终也不会以我之命是从,我也便不自作多情了。”
  “少主!”见他冷言冷语、漠不关心,几人均是一急。
  契苾咄罗更是慌乱道:“少主,你须明白,我们虽行事谨慎,可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大突厥汗国。或许有些事情,少主一时半会可能无法接受,可时日已久少主自会明白,我们可向腾格里起誓,对少主绝无二心!”
  腾格里……秦佩蹙眉,似乎是突厥部的天神。
  “也罢,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有一点,不管如何,天、朝太子对我有恩,你们万不可害了他的性命。”秦佩顿了顿又道,“你们在长安另有要务,我无意干涉。这段时间我也有些私事未了,待到大局已定,我再与你们一道回金帐。”
  “少主英明!”契苾咄罗等人虽是疑惑,可见他神态平静,不似作伪,便也暂且安下心来,决心全力寻找那铁盒子。
  秦佩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另外,我要你们为我查一件事,除了尔等,另有一伙突厥人在长安,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来长安又想做什么,是否要对我们不利,你们可都给我查清楚了。”
  “是,少主!”
  契苾咄罗等人远去,秦佩才瘫坐在石凳上,面色惨白。
  细雨经日不休,凉意刺骨,生生淋了半晌,秦佩猛然觉得再压制不住胸中郁气,干脆放声狂歌:“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楚歌悲凉,心中更是凄怆,秦佩木然起身,踱至山门出才见陈忓肃立其外,面色与自己一般灰败。
  “秦兄……”
  秦佩一见他便知早上他定然也见了他字条,放心不下才尾随而来。
  “他们可发现了你的踪迹?”秦佩目不斜视,淡淡道。
  陈忓摇头:“你可会对圣上、殿下还有我天启朝不利?”
  秦佩冷笑:“我说了你便会信?那我告诉你,我不会。”
  陈忓却只是凝视他,最终轻声道,“我信。”
  作者有话要说:  秦佩就读石鼓书院 就在楚地 所以对楚辞也应是有偏爱的
  第85章 第十六章:夜灯仍对碧琉璃
  
  回到车里的时候,除去恨狐,竟然喻老也在。
  秦佩对他们点头,疲惫不堪地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你……”喻老铁青着脸,命马车前行,在秦佩身侧坐下,“你当真仗着殿下宠信,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何必把东宫牵扯进去,何况此事是我个人私事,就算是殿下在此,怕也无权置喙吧?”
  喻老阴郁道:“这可未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子对君上,哪里还有什么私密不成?”
  “不去找你的解药,反而浪费时间在我这般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身上,丽竞门当真好手段好本事。”
  喻老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恨狐一眼,“办事不力,回头自己去领鞭。”
  秦佩刚想为他求情辩解,就听喻老道,“竟被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无用文官放倒,简直是我丽竞门之耻。”
  秦佩懒得和他计较,闭上嘴。
  车缓缓而行,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缓缓停下。
  秦佩下车,发现是裴行止的茅庐也并不感十分意外。
  “以环贤弟,许久不见,愚兄好生挂牵。”裴行止笑吟吟地迎出来,仿佛并未看见喻老与秦佩间的暗潮涌动一般。
  已近子时,竹簧影动,风雨呼啸,裴行止的茅庐看上去竟有几分鬼魅。
  “殿下今日未来罢?”
  裴行止摇头:“不曾,今日所谈之事,万不可让殿下知晓。”
  喻老讽刺道:“殿下身边的近臣一个比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们瞒着他的事情难道还少么?”
  裴行止反唇相讥:“是啊,若是忠臣良子都如你一般,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去邀功上报,不分轻重缓急地让殿下烦心,我看也不用雍王动手,咱们自己人就能将殿下的身子拖垮了。”
  “行了,无事说这些晦气的话作甚!”秦佩蹙眉喝道,说罢也不管他二人,径自进了茅庐,找了个凭几靠着坐了。
  两人互瞪一眼跟着进去,秦佩看向喻老,“殿下道靖西王为他找到了药方,还说连药材都集齐了,他可是骗我的?”
  喻老沉默不语,秦佩想起先前与纳锦交涉情景,缓缓道,“也罢,殿下定是让你缄口不言,我也不让你为难,我问你话,你只点头或是摇头。”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想起了自家妻子、妹子的娇憨模样,又看向满脸邪魅煞气的喻老,尽管心绪沉重,但仍忍不住莞尔一笑。
  “根本就未找到什么药方,是也不是?”
  点头。
  秦佩蹙眉,“可是如太医所说中了那蝰毒?”
  点头。
  “那毒或许不止有蝰毒,还有别的混在一处?”
  点头。
  “解药只有下毒之人才有?”
  点头。
  秦佩浑身发凉,颤声问:“若这毒不解,殿下会如何?”
  喻老不做声,裴行止咬牙道:“只是绝嗣?”
  喻老闭眼咬牙,面容更如石刻一般。
  看向已经周身颤抖,面白如纸的秦佩,裴行止心一横道:“有性命之忧否?”
  仿佛整座泰山都压在颈项处般,可喻老终是点了点头。
  风吹山林、雨落花台、兔走乌飞,统统都听不见了,秦佩觉得自己恍若聋了痴了,三千世界灰飞烟灭,眼前明明灭灭间竟是初见时“李重双”那对流光荡漾、顾盼神飞的凤眼。
  “秦佩!”
  “贤弟!”
  “大人!”
  秦佩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瘫在恨狐怀里,喻老正死命掐自己的人中。
  “所以……除非突厥人把解药交出来,不然太子都凶多吉少,对吧?”秦佩环顾几人,见他们面上均是凝重之色,心下亦是一凉。
  “殿下自己也知晓了?”裴行止幽幽问。
  喻老叹息:“丽竞门与你们这些文官不同,我们是皇家的刀剑,只听命于天子和储君,自然不敢有任何隐瞒。”
  裴行止深思道:“如今的形势……”
  秦佩看着烛火在风中明明灭灭,“有两伙突厥人,一伙人行事残暴肆虐,杀了夏侯经等人,还有一伙人则更加狠毒奸险——踏马案挑起士庶间隙,离间殿下与雍王,采女案如今看来怕是直接与殿下所中之毒有关,据我所知他们应该也不知另一伙突厥人的底细与行动,我猜测那帮人大开杀戒甚至还可能坏了他们的事。”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隔岸观火,让这些突厥人自相残杀?”裴行止会意,“不出意外,雍王身边那拨子人应是左贤王部,行事很有阿史那乌木老辣刁毒之风,至于那帮来开杀戒的人……”
  秦佩倦怠道:“两拨人,其实都是为了那铁盒子去的,图的都是个名正言顺。”
  “查查漠北突厥人的动向。”裴行止对喻老交待道,换来对方一个白眼。
  喻老从袖中拿出一份邸报,“殿下早先便让我查了,如今漠北突厥余部正斗得死去活来,金顿可汗的第二子阿史那附离去年带着近万人找到漠北金帐,想要登上汗位,可左贤王部却坚称金顿可汗临终前已经决定传位给阿史那乌木,纵然阿史那乌木已经身死,也应该留给他的儿子……”
  秦佩面无表情地听着,突然插口道,“若我没有猜错,那铁盒里必然是金顿可汗临终前的金册,应该是传给阿史那乌木的,所以两方都在拼命寻找。”
  “那阿史那乌木的儿子如今在何处?”裴行止蹙眉道。
  喻老摇头:“阿史那乌木此人莫测得很,至今我们都不知他真实身份,很多密档都已尘封,没有陛下的诏令,就算是太子殿下都无权查阅。我们也只大概知道,阿史那乌木很有可能死在汉境。”
  “若是他死在长安,他的孽种……”秦佩顿了顿,“如今应也在长安,这些突厥人来恐怕也是为了寻他。”
  茅庐并不似宫内那般灯火辉煌,只有小小一柄烛台,四人围坐。
  光线幽暗,秦佩脸色显得愈发苍白,一双眼眸在烛光映照下竟成灿金之色,恍若琥珀。
  想起他今晚行迹,裴行止与喻老心中俱是一凛。
  似是看透他们心中惊疑,秦佩只直直看着眼前跳跃烛火,淡淡道,“你们只需保殿下平安就是,我自会去突厥人周旋要来解药。”
  “你……”
  秦佩温雅一笑,面孔在幽光下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尘归尘,土归土,我自有我的归路。”
  
  第86章 第十七章:一杯且为江山醉
  
  中秋那日,天色阴霾,并无明月。
  纵是这般,也未拂了长安百姓阖家团圆,歌舞升平的兴致,就连平日里案牍劳形,在官场上钻营倾轧的大小官吏,乘着休沐也在尽享天人之乐。即使在中秋灯会上见到平时恨不得剥皮抽骨的政敌,竟也能和颜悦色地给个笑脸,一片和气太平。
  朱子英的女儿已然会走,朱子英与夫人正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看灯,唯恐她走丢了去。
  赵子熙与苏景明也褪去繁冗朝服,邀上三五好友在圣和居上占了个最好的位置,又请来乐坊歌姬,其乐融融地赏月闲谈,高歌纵酒。
  裴行止则回了永宁坊的大宅,与父兄族人一道射覆清谈,吟诗作赋,又看着家中女眷焚香祭月,族中稚儿前奔后跑、喧哗一片。
  长安居大不易,陈忓宦途二载,终于能将故里老母妻儿一道接来,围坐在狭窄小院内,饮一盅家乡的美酒,尝一口故乡的佳肴,纵使头顶并无彩云明月,这个中秋亦是再圆满不过。
  秦佩孤身在帝京,家中仆役早被他打发回去过节,自己则毫无悬念地随侍东宫。
  近来他往东宫实在是跑的勤了些,轩辕冕只道他是担忧自己身子,并未太往心内去,殊不知秦佩确是觉得,这般的日子,也算是过一月少一月,过一日少一日了。
  皇帝不在,徒有个抱恙的监国太子,这十几余载后宫妃嫔又如同摆设。若是大开筵席以示天家和睦喜庆,轩辕冕自己都觉得假的很,干脆便下了恩旨,除去周贵妃、林贵妃、张妃这三位已有开府皇子的妃嫔,其余妃嫔即使生的是公主亦可出宫团聚;若无所出亦可回娘家省亲,只是严禁铺张攀比。
  这么一来,整个宫禁都冷冷清清,除去小心翼翼的宦官宫婢,仿佛只有他二人一般。
  “以环,”轩辕冕斜靠在榻上看他,“你有事瞒着孤。”
  他口气笃定,秦佩挑眉,笑道,“难道殿下就无事瞒着我了?”
  轩辕冕摇头:“孤今日觉得你与裴行止他们行踪诡秘,偏喻老也被你们收买了去,一心只瞒着孤,你们眼里还有君臣之分么?”
  他措辞严厉,眼中却不见多少愠怒,秦佩勾勾嘴角,淡然道,“没有。”
  轩辕冕被他一噎,重重将茶盏放在案上,“秦佩!虽说孤待你是与他人不同,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
  秦佩依旧满面淡漠地听他发落,不置可否。
  轩辕冕一急,往前坐了坐,扯住秦佩的衣袖,“孤最后一次得到你的线报,是说你竟然敢去赴突厥人的约,其间凶险你可知晓?”
  他眼中关切简直快满溢出来,秦佩心中一软,抚上他手背,柔声道,“殿下莫忧虑,都是些繁琐的小事,何必为了这些事让殿下烦心?”
  见轩辕冕并未信服,他又道,“何况先父与突厥人有旧,殿下不是不知,很多事让我去做,总是……”
  “就是因为有私,才不能让你去做!”轩辕冕甩开他手,起身踱了几步,回身指着他,怒不可遏,“若是乃父有什么把柄在突厥人手上用来要挟你,就算你不怕,他们将那些把柄抖出来,你日后当如何自处?若是他们以为那铁盒为你所有,怀璧有罪,你又该以何自保?你与雍王早已撕破面皮,突厥人又盯上了你,殊不知若是他与突厥人一同定下的计策,目的就是让你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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