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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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毅摇摇头。

“大人？”

“到县里又能如何？”

“让那县令来收拾，虽然您是武职，但这里的县令可不值钱。”牛洪乐冷笑了一声，“大人只要让几个兄弟到那县衙去一趟，保管那县令就老实了，那县令是在给大人下马威，可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他过去也算是衙门里的人，见多了文职欺负武职的事，一般情况下，武职都要捏着鼻子认了，但要碰上现在这种情况，那做文职的，但凡脑子还正常，就要对武职优容些，不说天下乱不乱的，只说灾荒时期，地方上有人闹事就够受的了，但这巨岗的县令乃至县丞脑子都有问题，他们在来之前就派人通知了，但十里亭处却没人迎接，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有一个当差的过来，随便的看了他们的文书就算是确认了身份，再之后，把他们往这边一带，就扬长而去，嚣张至此，辱人至此，就算是在太平年月，会这么干的文官都少！

“大人，我们初来乍到，万不能让人压了威风。”

见杨毅不说话，牛洪乐又道，先前孙锦在的时候，他总抢不过孙锦，现在孙锦走了，他总算是逮着机会了。现在杨毅已经有了官身，目前天下又有这样的局势，若能顺势而起，他说不定能比过去更上一层，就算不能吧，起码杨毅不会亏待了他，就看孙锦那小子，虽说被派遣出海，可是女人也有了，银子也有了，威风也有了，若能回来，那了不得，杨毅之下，除了杨刚，说不定就要数他了。

当然，他回不回来还难说，可他也要好好表现，不能让再出现一个孙锦！

他这样想着，又说了两句，几乎要自告奋勇的去带人教训巨岗的县令了，杨毅听着他义愤填膺的说辞，只是看着前面的千户所沉思，巨岗县对他们的确是怠慢了，可是，这怠慢的太过，就有些反常了，她想着先前那带他们过来的那人的脸色，仿佛，有几分同情？

这同情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巨岗县令不待见他们，还是有别的原因？

“大人？”

见她半天不语，牛洪乐也停了下来，有些试探的叫道，杨毅回过神：“安排一部分弟兄扎营做饭，另外一部分来跟我修善这里。”

“修缮？”

杨毅看了一眼前面几乎看不出房型的千户所，道：“总要弄出一片空地，还有，四周也要放上警戒。”

牛洪乐反映迅速，一听她这么说，立刻道：“大人是担心这里有问题？”

“还是小心点好。”

她这么说着，已经点了几个队长的名字，让他们整理带来的东西，然后将其中今天就要用的东西卸下来，又点了几个队的人，来跟她修房。这千户所占的地方不小，位置也可以说是符合兵家要领，只是仿佛多少年都没有人住过似的，房顶破烂，柱子倒塌，几十个房间，就没有一间完整能住人的，甚至于，连个门窗都没有，杨毅带人看了，发现这里的门窗都是被人卸下的，唯有两扇门还保存在那里，不过也都是破烂不堪。

“朝廷的东西都敢动，这里的村民也真是大胆！”

牛洪乐道，杨毅皱了皱眉：“牛队长，你可到过大余县的千户所？”

“这个，七八年前去过一次。”

“那你还记得那里的门窗是什么样子的吗？”

牛洪乐皱着眉想了半天，只有道记不清楚了，他这么说过，见杨毅的眉又皱了一下，就道：“大人，可有什么不妥吗？”

杨毅摇摇头，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的千户所，但是她去过衙门，去过驿站，而根据她的经验来看，朝廷的地方用料都是上好的，当然，像驿站这样的地方，必然会分出个三六九等，但像门窗什么的总不会糊弄，这时候可还没什么三合板，木门都是扎扎实实的实木，这一点，就连普通人家都是如此，官府中，自然更有要求。

这一点，从还留下的两扇门中也能看出，虽然破烂不堪，上面还有很多窟窿，但也很是厚重——那么这就有问题了，哪一家巴巴的将这么重的门拆下去？要知道这千户所的地形和紫竹寨是类似的，离最近的人家起码有十里路，那一扇木门，在这古代又能值多少钱？拿回去当门，朝廷的东西，那是普通人家能用的？拿回去做别的，这巨岗可不是没有好木材。

当然，占小便宜总是人的天性，也不能排除没有这个可能，可是这门上的几个窟窿却是怎么看，怎么像箭痕的。她没有听说过巨岗有混乱，那么这箭痕是怎么来的，过去这里的人拿箭射的？

这些也就罢了，最大的问题还是，这巨岗的千户所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地方破败也就罢了，人呢？像陆川那样的地方还有千户所呢，虽然没有发挥什么功效，但总有个摆设，这里怎么连个摆设都没有？出了意外，那巨岗的县令怎么不往上报？

想到原先听到的那些传闻，杨毅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地方，恐怕比她原先想的，还要复杂一些。想到这里，她叫来杨刚，让他带上一队人护送银花下山：“给她找一个院子先安置下来，请个有经验的妇人帮忙照看着，再到人市上买两个仆人，另外你再到县衙中申请一下咱们需要的东西，看他们怎么说。”

其实她本来的打算，就是把银花给安置在县城中的，毕竟带着女人到任上——即使不是她的女人，也是不合规矩的，虽然这个规矩早被很多人遗忘了，但她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闹的下面的人心思不属，而且万一有个什么传闻，对孙锦也不好交代，但她没想到，来到后，既没接风宴，也没官场中相见的那一套，她竟没能在县城中停留，就这么直直的，被打发了过来。

若是这千户所像个样子，那么留她一晚也没有什么，可是现在，难说晚上不会出什么事，到时候万一有个照顾不全，可是难看。当然这种事让牛洪乐来做更好，不过若这山中有事，杨刚是绝对会带人来救的，牛洪乐却是难说，所以她唯一犹豫，最后还是点了杨刚，杨刚虽有些诧异，但也应了，之后就点了自己的人，以及银花去了。

他走后，杨毅就布置人开始收拾千户所，此时天已经有些晚了，他们又缺少工具，自不太可能将房屋修好，但总归将一些看起来用不到的东西清理了出去，也在附近埋下了几个警戒点。

他们在这里弄的差不多了，那边饭食也做好了，虽然还不算安顿下来，但他们的饭食却秉持着一贯的传统，熬得稠稠的米汤，蒸的大大的馒头，此外还有从扎马带出来的鱼干以及从渝州带出来的萝卜干。

杨毅知道路途上饭食总是不方便的，因此出来的时候不仅带了足够的粮食，还带了足够的咸菜，当然只要有条件，这些咸菜是派不上用场的，只有在实在找不到青菜的情况下，杨毅才会让拿出来。

长久吃咸菜不好，但偶尔这么一次，又是配着鱼干米饭，这咸菜也很是香甜，杨毅一边吃，一边观察众人的脸色，见下面的人虽说不上灰白，却也说不上多有精神，拿着馍喝着汤，还都有些有气无力的。

“精神。”

她在心中再次想到了这个词，她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情况，在这一路，他们都盼着到巨岗，这是他们的目的地，也将是他们的起点，不说在这里安家立户吧，总是要过个几年的，恐怕还有人当年看到过地方上兵大爷的威风，也想效仿一二，结果一来，却是这么一个样子，也不怪他们丧气。

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却不是一支军队要有的样子，一支真正的勇武之军，是要无论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都充满了干劲，都有克服一切的信心。杨毅这么想着，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狗血了，不过这个狗血却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吃完了饭，她将人都召集到了一起。

“这里就是巨岗了。”她说着，笑了一下，“如果没有意外，我们要在这里生活三年，也许更久。我知道大家都有些失望，老实说，我也有些失望，我和大家一样，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样子。不过令我更失望的，却是大家现在的样子，是的，这里什么都没有，可是，这是我们最难的时候吗？在紫竹寨的时候，我们只有几十个人，可是我们拿下了青龙寨！”

她这话一出，一些人挺直了胸膛，一些人的脸色不免有些古怪，她只做没有看见，继续道：“在面对林家军的时候，我们几乎手无寸铁，可是，我们硬是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原本青龙寨的人也不由得一仰头。

“在扎马的时候，我们几乎与全城几千上万的人为敌，可是，赢的依然是我们！”

说到这里，她挥舞了一下拳头：“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就没有拿不下的难关，我们，永不退缩！”

第六十二章上任（中）

“杨震养出了个好儿子！”

牛洪乐再次发出这样的感叹，虽然这句话他已经感叹过很多遍了，但是在此刻他已经不仅仅是感叹了，更带着一种信服，一种向往，甚至还有些崇拜。这就像是一个人，在听到另外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的儿子做了某大公司的经理时，那也许会说一句，不管怎么说，关键是人家儿子自己争气什么的。而如果那人的儿子做了省长，乃至更高级别的位置的时候，虽然还是感叹，但这个时候，恐怕已经会有些敬畏了。

当然，杨毅现在连个县级干部都还不是，可是牛洪乐感叹的也不是杨毅的身份，而是她的口才，他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山贼养大的孩子，就算那人过去是当兵的吧，也不至于这么能鼓舞人心啊。

“莫非那杨震祖上还是什么将门？”

他这么想着，不知道杨毅此时也是非常紧张的，她和人吵架骂架讨价还价这都不在话下，演讲这种事毕竟业务不熟，虽然在扎马的时候来过一次，可也还达不到一回生两回熟的境地，但是她还不能不说。

物质鼓励已经到极限，虽然她还能拿出更多的赏钱，却不是好手段，她现在还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口号，那就要尽力的培养手下这些人的荣誉感、尊严感。好在她从小没少看地道战之类的影片，也上过政治课，之后还在网上看过不少架空小说，倒也算是受了鼓舞人心之类的演讲熏陶，所以她一边回忆着那些人的演讲，一边组织着语言，待看到下面的人回答的越来越响时，她微微的松了口气。

给下面的人鼓足了劲，又安排了值夜的事，然后她将队里懂建造手艺以及牛洪乐都叫到了自己的帐篷里，不管巨岗县给不给材料，他们总不能这么天天住野外，所以要商量好这千户所要怎么重建，这个问题，其实他们已经有了经验，只是此地和青龙寨到底有些不同，一些东西也不能生搬硬套，所以还需要再重新研究，杨毅也提出了额外的要求。

第一，要建造的宽敞。

千户虽然都是八品的职位，其实也是分有等级的，一等千户，可以领九百兵；二等，可以领六百；三等，可以领三百。夏卓敬为她拿来的，是一等千户的名额，这其实也是一种收拢，按照惯例，军营中就没有实打实的满员的，从上到下都有吃空额的事情，夏卓敬对此虽然不怎么赞同，但他既然没能力改变，当然就想着为自己人谋取福利。

手下的人越多，能吃的空饷自然也多，不过杨毅却是准备把这九百人都补齐了，虽然说要把九百人都按照现在的标准来对待，她手中的钱不够，她也没有想着留一个空额。

不见得每个人都必须有铠甲的，也不见得每个人都能顿顿吃白面的，有差距，才会让下面的人有追求，也才能让现在的人保持自傲。

第二，要分布合理。

这么大的地方，什么地方做住宿，什么地方做排练，都要有规划，当初紫竹寨也算是有规划的，但因为原本还有些石建的房子在那里，后来她虽然还尽力安排，但其实还有些不理想。

第三，要坚固。

关于这点，杨毅是这么说的：“不要求都是石造的，但总不能别人一个冲锋，就把咱们都冲下来了。”

“大人，这里会有人来对付咱们？咱们不是朝廷的军队了吗？”

二队的毛三娃开口道，杨毅挑了下眉：“咱们是千户所，不管有没有，总要有这种应对。”

她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她一愣，就听到外面喊：“起雾了，起雾了……”

然后就有人过来汇报：“大人，外面起雾了，好大的雾。”

“起雾了？”

杨毅一边说，一边向外走，一来到外面她就呆住了，这雾，还真的不小，漫山遍野的白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加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雾就从原先的白须，变成现在的棉花了。

“大人。”

牛洪乐有些犹疑的开口，他是个有见识的，虽然没经历过这种阵势，但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出事，杨毅点了下头，朗声道：“点火把，各队队长清点人数，全体都有，以小队为单位……”

不自觉地，她就用上了现代用语，好在这些用语她已经自觉不自觉的用到了平时的训练中，所以下面的人倒也容易理解，她正说着，突然听到一种怪异的声响，一开始还听不清，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断断续续的，类似于呜咽，再过一会儿，那声音更大了，杨毅侧着耳，已经基本能听清了：“回……去……回……去……”

那声音来的蹊跷，仿佛很多人在喊，但又非常整齐，而且那声音里又带了几分怨恨，就如同一个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而在发泄，那哀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仿佛是跟着白雾出现的。

紫竹寨的人都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胆子不可谓不大，虽然这白雾来的蹊跷，但随着杨毅的安排已经稳定了下来，但是现在这声音……几个队中的，都不由得凑得更紧了。

此时雾更大了，杨毅回过头，身边牛洪乐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但是还能看出他此时脸色很是难看，她挑了下眉，开口：“牛队长，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

牛洪乐稳定了一下心神：“大人说的是……”

“牛队长过去是做这个的，以您看，这像是诈尸吗？”

牛洪乐身体一动，勉强笑道：“大人、大人说笑了……”

杨毅摇摇头，认真道：”我是说真的，您觉得这声音像吗？“

牛洪乐在心中暗骂，心说自己怎么知道这像不像？他过去虽然是做仵作的，但也没碰上过这种事啊。其实若从理智上来分析，牛洪乐知道这雾这声音都有些蹊跷，八成有什么原因。可再怎么样，他也不像杨毅这样，上过生物课，经过电视电影乃至无产阶级的熏陶，所以此时心中还有些发毛。

不过他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小毛孩，愣了之下，就知道杨毅为什么这么问了，因此当下道：“大人，僵尸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小人、小人还没有听说过会出声的僵尸。”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开动脑筋去想，果然没有一个想到，在众多传说中，有僵尸能说话的，顿时，下面齐齐的松了口气，然后他们又听杨毅道：“既然不是僵尸，那有没有可能是鬼魂？”

这么一问，她不等牛洪乐回答，又自我的否定了：“也不像，哪有鬼魂只出声不冒形的，既不是僵尸又不是鬼魂，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哪里来的东西在装神弄鬼？”

她说前面的话的时候还是淡淡的，就像是喃喃，后面一句猛的提高音量，而且声音干脆，那个呜咽声就在一瞬间停了一下，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的空隙，但立刻就被杨毅抓住了，她当下大笑了起来：“在下，大赵朝八品千户杨毅，下面这一百多人都是在下的儿郎，都是一等一的好汉，阁下若有什么冤屈，在下虽不见得能代为做主，却能代为上表，必还给阁下一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