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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药天香-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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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爷怎么了?瞧着身子不大好?”
巧儿叹了口气,道:“本来是好的。就这两年,慢慢开始不行了,晚上睡不着觉。这才把药堂的事渐渐交到三叔公这些人手上帮着干。不过我跟你说,老爷子虽然不大管事了,脑子可还灵光得紧。上回三叔公给他报账房出来的月账。刚念完,老爷子就说错了,叫打回去重新算。账房里管账的夏三爷熬了一宿重新做,你猜怎么着,竟然真的出了错……”
绣春微微笑了下。片刻之后,趁了起身的空当儿,见众人都忙着各自手头的活,并未留意自己,便悄悄往后头去,蹑手蹑脚地躲到了门外,侧耳听着里头的说话声。不知道他们前头在说什么,只她刚靠近,入耳的话便让她心中一跳。
说话的是朱八叔。只听他道:“老太爷,我打年轻那会儿就替您做事,知道您,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从没亏待咱们这些老人半分。您对外人尚如此,何至于要那样苛待自己的亲骨肉?如今趁您来了,就算您不爱听,我也要倚老卖老再劝您几句。您就松松口,叫老葛去找找,把二爷找回来吧!您脾气倔,那二爷也倔,一晃这么多年没消息。老太爷您嘴上不说,心里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想他……”
啪一声,似乎是茶盏重重顿到桌上的声音。
“别跟我提这孽子!”
绣春听见老头子的声音随即蓦然而起,满含了怒意,“他就是死在外头,我也不会有半点伤心!”
一阵沉默后,朱八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了点哽咽。他道:“老太爷,您这话也就是骗自己了。我晓得您,这些年一直都在等二爷他回来。他却一直没回来,您也一年年的老了。等您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业,你交给谁能放心?现如今帮您做事的人,我人轻言微,也不好说什么,但到底如何,老太爷你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就算不顾父子之情,为了金药堂仨字,你也要把二爷找回来啊……不就是开口一句话的事么,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再一阵沉默。半晌之后,绣春听见老头子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终于道:“好,我就听你的劝,叫大友去找他回来……”
朱八似乎松了口气。外头的绣春听见这一句话,心中也涌出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滋味。只是她还来不及品味这种滋味,便听里面的老头子又加了一句话。
他说:“若是已经生出了孙儿,把孙儿带回来。至于那个女人,我绝不会认那样一个儿媳妇!倘若当初不是她使出狐媚手段勾走了我儿子的魂儿,他何至于会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绣春没再继续听下去了。她默默地转身离开。
她能够理解老爷子对于自己母亲的偏见和恨意。也有过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固执到了这样可笑的地步。听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难道他到现在还觉得他的儿子陈仲修之所以迟迟不归,就是少了他张开金口的一句召唤吗?更何况,理解归理解,真听到那种怀了深刻仇恨般的话从他口中出来,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气恼。虽然没看到他说话的表情,却可以想象他当时咬牙切齿的模样……
岁月并没有让他变得明智豁达。自己的祖父,他是一个固执高傲、刚愎自用的老糊涂。
绣春心里原本因了目睹他现状而出生的那一丝同情之心,此时立刻烟消云散了。这样的一个人,倘若最后当他得知自己父亲已经死去的消息后,他会如何反应?
傍晚时分,陈振在北院自己的那间偏屋里,坐在那张红木扶手椅上,双手撑着面前的拐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夕阳从西窗里透进来,照在他一边脸上,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尊泥像。
到了申时末,外头起了一阵脚步声。葛大友、陈存合、女婿许瑞福和另几个大管事等人过来了。与往常一样,他们到这个点儿,就会过来向他汇报这一天的事务。各自说完了事后,陈存合笑道:“老太爷,有个喜事说出来让您高兴下。前些时候,京畿那爿儿,不是有别家冒充咱们金药堂卖药吗?就今日,传来了好消息,官府已经抓到了制贩假药的人,投牢了。过两天,御药房行文都察院也会转行五城察院衙门出示公告,不准旁铺冒充咱们的字号,否则加重治罪,绝不宽宥。此事是立仁一手操办的。您说是不是天大喜事?”
陈振唇角露出一丝浅笑,点头淡淡嗯了声,“立仁这事做的不错。”
陈存合笑得更欢快:“他说了,等衙门公文下来,就张贴一张在咱们金药堂大门口,提醒大家伙务必要到本堂药铺买药。免得万一又上当受骗。”
葛大友道:“是要这样做。立仁这事办得确实不错。”
边上一个素日和陈存合不合的管事便呵呵笑道:“办这事儿,怕也是使了不少银两吧?要不衙门怎么这么利索?”
陈存合看了眼陈振,道:“虽是花了笔银子,只都一定是要使的地儿……”
“钱要花在刀刃上。这样的事,花再多也无妨。去账上报了便是。”
陈振忽然打断了陈存合的话,又转向葛大友,“没事了,就都各自早些回去歇了吧,大友你留下,我有事要说。”
葛大友应了下来。
陈存合一松,面上微微露出喜色。再看向老头子,见他脸色如常,一时也猜不出是什么事,只好和旁人先后退了出去。等屋里只剩下他二人,葛大友见陈振半晌不开口,想了下,便试探道:“老太爷可是想问方才立仁疏通衙门花钱数目的事?说起来,确实也有些费……”
陈振哼了声,道:“水至清则无鱼。我如今身体不行。药堂里事多,你一人照管不够,要用人。让他们得些好处,也是应该的。我还不至于掐到这样的地步。”
葛大友点了下头。正想问那您留下我要问什么,看见坐对面的老爷子脸色凝重,眼神中似乎透出些悲伤之色,忽然想起一件事,心咯噔一跳,顿时有些乱了,连大气也不敢透――自从得知那可怕的消息后,最近他一改常态,根本就不敢再在老爷子跟前提那事了。只是越不想提,反倒越来事。果然,正惴惴时,听见老爷子悠悠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友,你从前时常劝我,叫我去找老二回来。我想着,你说的也对。他也确实该回了……你这就派人出去找找吧……找到了,就跟他说,是我的话,让他好回家了……”
葛大友怔怔望着自己的老东家,整个人一动不动。
陈振说完了话,发觉对面自己的老伙计并没如他预想中的那样痛快应下,便朝他望了过去,见他如石头般地立在自己跟前不动。皱眉道:“怎么了?”
葛大友这才回过了神,慌忙道:“没……没什么。我这就是着人去找……”说罢转身,匆匆要去。
陈振与他一道大,共事了几乎大半辈子。对自己的这个管家再熟悉不过。他的异常立刻引起了他的疑心。叫住了他。“不对。你有事瞒我!”
“没事……”
“大友!”老头子的话声转厉,“我听得出来,你有事瞒我……”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椅上站了起来,瞪着眼睛道,“不对,你一定有事瞒我!难道是你已经有了老二的消息?”
葛大友说不出话。
“快说!”
老头子忽然暴喝一声,拐杖猛地顿地。
葛大友一抖,整个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颤声道:“老太爷――我对不起你啊――我该早一点让人去找的……”
“到底怎么了!”老头子的声音也开始带了些颤音,但肩背还是挺得笔直,“我这辈子经历了不知道多少风浪,有事还能撑得住。你给我说老实话!”
葛大友知道迟早是瞒不过去的。流泪道:“老太爷,数年前开始,我就瞒着您派人四处去打听二爷的下落。方半个月前,才得知了消息,二爷他这些年,一直落脚在杭州……”
“如今他人呢?”
陈振焦躁地探身向前。
“就在两个月前,他住的那地儿,起了场火……”葛大友泪落不止,“二爷他……他和他的那个女儿,一道都……都去了……我对不住您啊,该早一步找到他们的……”
他伏地痛哭不已时,听见前头噗通一声。抬头,见陈振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双眼圆睁,一动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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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伴们貌似都爱看谈恋爱……嗯,快了。
第12章
第12章
葛大友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将老爷子扶起送至榻上躺平。药堂的坐堂大夫刘松山住后面那几排罩房处。闻讯匆忙赶来。一阵紧急救治之后,陈振喉咙里咯了一声,终于悠悠转醒,屋里点了灯,他眼前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老太爷得知在外多年的二爷的凶讯,晕厥过去,醒来眼底出血暴盲――这个消息当晚便传遍了整个陈家。阖家为之震动。陈存合父子自不必说,第一时间匆匆赶去探望。他父子俩到了,姑太太一家人更坐不住。姑太太陈雪玉领了儿子许鉴秋也早到了,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一会儿哭自己苦命的弟弟,一会儿哭瞎了眼睛的老爹。任凭边上人闹哄哄一片,躺那里的老头只一动不动,木然睁着眼睛,便如没了气一般。最后还是葛大友和刘松山出面,说老爷子需将静养,好容易这才把人都劝了出去。
一行人出了老太爷的北正房,目送那对父子离去的背影,陈雪玉想起方才陈立仁在屋里说的那些安慰词,再看一眼自己那个一声不吭的儿子,一回到自己住的院落,便气得重重拍了下他的胳膊,训斥道:“娘教过你多少遍了?到了你外祖跟前要会说话。你瞧瞧你,平日办事没那个人灵光便算了,到了此刻,你怎的还一声不吭?你只站一边掉眼泪,你外祖眼睛瞎了,你就算哭死他也看不见,你要说话啊,说话啊……我怎么生了个你这样的笨儿子。气死我了……”
许鉴秋十八岁,长得虎背熊腰,人却老实。只一声不吭低头任她训斥,边上他爹许瑞福看不下去了,帮着儿子说话道:“我瞧阿秋挺好的……”
“呸!”
他话没说完,便被陈雪玉打断,怒道,“你还说,就是你自己没用,生了个儿子出来也随你没用!你瞧瞧你,在我爹跟前做多少年的事了,如今还只在后头药厂里打转!那隔了房的父子俩,揽得都是在外跑的买卖!这些年暗地里的进项就不说了。等我爹要是没了,我看这家业不还迟早落他们手里!”
许瑞福在后头药厂一干便是二十多年,如今慢慢升上了主管。听了有些不服气,反驳道:“我做的事也是要紧。做出来的药要是有个差池,那才关系到咱们金药堂的名声……”话虽这么说,声音却越来越低,显见是在陈雪玉面前底气不足。
陈雪玉冷笑道:“你在后头再能干,那也是累死的活,怎么比得上前头露脸风光?如今我弟弟确证没了,我爹又成这样子,你要是再不给我醒醒,往后我瞧你连吃饭的地儿都没有……”
许瑞福沉默了下,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二舅爷那样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唉……”
不提这一石激出千层浪的陈家众生相,再说回众人退去后的那间屋里,此刻只剩下刘松山和葛大友二人了。刘松山在金药堂坐堂多年,虽算不上名医国手,却也稳重可靠,大小病极少有难倒他的。知道陈振是因了暴怒惊恐,气机逆乱,血随气逆而导致的暴盲,不敢怠慢,开了一副方子,煎好之后,服侍陈振服了下去。
“刘先生,老太爷的眼睛何时能好?”葛大友问道。
刘松山蹙眉,沉吟半晌,方道:“我这方子,以桃仁、红花、赤芍、川芎活血化瘀,生姜、大枣调和营卫,辅以黄酒、老葱散达升腾通利血脉。本病初起,即宜以此方活血通窍,但愿能起功效……”
葛大友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一凛,想再问,看了眼边上的陈振,见他闭着眼睛面无表情,便将刘松山拉到了外面,这才径直问道:“你给个痛快话,能不能治好?”
刘松山叹了口气,道:“我也实话说了。此病罕见,却极其凶险。治不及时或无有效治疗,必定难以挽救,不能复明。能不能好,就看头几日了。我也只能尽力……”
葛大友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振暴盲的消息,当夜也传到绣春的耳中。她一并亦知道了这事的起源,那便是老头子得知了自己父亲意外身死的消息。
就在白天的时候,她还曾想过,等老头子知道这个消息时,他会是如何反应。没想到这么快,当晚竟就发生了这一幕。听说老头子醒来睁眼时,眼白血红,目不能视。从中医术语来说,是体内气血逆乱,上壅窍道,致使眼中脉络阻塞,输注入眼的气血骤断。从病理来说,大约是淤血阻塞了视网膜中央动脉或静脉,从而引发暴盲。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这一夜几乎都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时候,除了想着陈振的病情,也在想她听来的另件事。据说,这消息来自大管家葛大友。他两年前就派一个名叫陈芳的心腹外出四处寻找陈仲修,如今方得知了这个消息――别的都没问题,但为什么要说自己也已随了那场火一并被烧死了呢?是那个陈芳打听有误,还是葛大友在撒谎?倘若撒谎,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那场大火的起因,不止陈立仁是怀疑对象,连葛大友这个在外人眼中忠心耿耿的大管家也牵涉其中?
绣春心事重重。次日起身,照例去炮药房上工。今日里头的人却一反常态,都无心做事了。纷纷议论着东家昨晚出的那事。渐渐地,便扯到了陈家家业后继乏人的话题上。有人说老太爷往后必定会愈发器重能干的陈三爷,指不定过继过来,也有人反对,说姑太太家的儿子也有可能。正说得欢,听见背后起了阵咳嗽声,回头见是朱八叔来了,正站那儿瞪着眼,一脸的不快。晓得自己多嘴了,慌忙散了去。
两日后的晚间,巧儿来给绣春送她自己做的糕点。绣春便问老爷子的病情进展。巧儿皱眉,忧心忡忡道:“我刚跟我爹去看了老太爷。老太爷这两天都在吃刘先生开的药,也用了自家造的琥珀还睛膏,只是仿佛没什么起色。刘先生自己也没个谱。我爹很是担心,回来一直都在唉声叹气。但愿老太爷能好……要是就此真的这么瞎了,往后可怎么办才好。真真是祸不单行……”
巧儿对这个新来的俊俏少年很有好感,所以待绣春处处与人不同。她虽不是大家小姐,也没那么多规矩,只毕竟是个闺女,也不好一直待在绣春这里,送来了糕点,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要走。绣春向她道谢,目送她离去后,陷入了沉思。
暴盲之症,重在起头数日的初期治疗。倘若过了这个黄金抢救期,那便难以挽救了。从方才巧儿带来的消息来看,目前也不好下论断,但仅凭药物一项之力,恐怕难以获得良效,这却是肯定的。这里不可能施展眼部手术,但若能辅以针疗,说不定能收到奇效。
她虽然是陈仲修的女儿,血管里也流淌着陈家人的血液。但因出生便带前世记忆,所以自小到大,她怀有感情的,只是生养她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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