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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错-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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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桑梓在给晏栖桐做完必要的施针和按摩后,交待了府里的人好生照料着;就去了皇宫。
她几次出入太医院都显得来去匆匆,未能与昔日的同僚——其实大都是她的长辈相坐相谈。这一回倒是被抓住了;可她心中又有事;只得敷衍一二,就赶去藏书阁。
藏书阁里书如瀚海;许是刚刚都拿出去晒过,并没有陈书的旧腐气味,反倒是带了些阳光的气息。她自病后就喜爱上了这味道,徜徉其中,便一时忘了天色。
埋头苦寻,针灸有、汤药有、各类症状的观察笔记亦有,各派别的理论更是多之又多,唯独离魂症少之又少,只在针灸中见到一些,但大都是自己熟知的方法。桑梓也并不心急,深知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症状相似并非相同,即使相同也要因人而异,故要一边看一边细细琢磨。
各种书本便是用各种纸张,渐渐的桑梓觉得书上的字都在慢慢的模糊,那些笔墨仿佛与纸张化为一体,晕开散掉,需得努力分辨方才认清内容。如此这样桑梓便觉得颈沉腰酸,整个人的每一节都要断掉似的。她实在忍受不了时便一抬头,竟然发现窗外一片漆黑。她心道糟了,便去推馆阁的门,果然已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太医院的藏书阁是她无事时最爱消磨时辰的地方,但于其他人而言,除了每日存放各宫例行问诊的记录外,通常是有需求才来。今日自下午起便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在,安静得很,想来也是过于安静了,只怕锁门的人没有注意到书架一角的她,也或者是她太过于入神没有听到别人的问询声。
要论以往,她并没少被关在藏书阁里,看来这一夜,也只有窝在这里度过了。
桑梓放回了书,慢慢摸索着找到了火折与烛台。阁中都是易爆之物,这类东西都放得十分谨慎,点起灯后桑梓也只是远远地搁着,实在是心中大爱这里的每一本书每一张纸,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阁中重见光亮后,桑梓便又开始寻书,找来找去,便到了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隔层中只有一本书,静静的躺着,似乎不愿人知,颇有遗世独立之感。
桑梓一看到这本书,心中便五味陈杂。这便是那本不知名的古籍,有被蠹鱼蛀,也有被人为撕裂的痕迹,但都年代久矣。她上前拈起那本薄薄的书本,翻了几页,便看到那朵雪莲花。可惜当初大雪山中异常寒冷,她为了救那些骑兵,把自己仅有的口粮与大把的抗寒发热的药丸都拿了出去,逼得她最后只剩这一朵不知其方的雪莲花。
书中只记载着此花,根生万年冰层之下,千年破土,百年生枝,十年开花,一岁结果。它生于极阴之地,食天地寒气,养风霜秉性,是雪莲花中最稀有的品种,亦属世上珍奇之最其一。
那千金复颜草也算其一,区别只是在于,复颜草的那页纸张齐全,雪莲花那页只留下上半部分,只留给桑梓一个极大的悬念,勾引得她整日茶饭不思,决意要去寻找。
叹了口气,桑梓把这本祸水放下,可虽是祸水,她又何尝不曾从其中得到并享受过乐趣——非旁人能懂,故人家唤她药痴。
自看到那本古籍后,桑梓的疲乏一扫而光,她知道自己不能停在原地,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晏栖桐,于是便这么彻夜地寻找着可能的方法。
连看书带整理笔记,桑梓直到东方发白,才勉强停了下来。那烛火也终于熄灭了,阁中一暗,她的眼前便一黑,再坚持不住,昏睡在了地上。
这日第一个打开藏书阁的,是个较为年轻的医官。
太医院最近正在准备年底对各地医官的考核,所有的资料都放在藏书阁里,他正是被吩咐过来拿些资料的,不想一打开门便闻到一股灯油之气,顿时心便一提,忙跑了进来四处查看,这才一声惊呼。
桑梓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师傅平日里休息的那张软榻之上。她的双目极累,浑身更是沉如浸水的棉,重逾千斤。
“醒了?”
桑梓一抬头,看到师傅伏于案前正在看东西。
费力地抬起些身,师傅手上的东西正是自己昨夜所得:“师傅觉得如何?”
曹绣春抬头看了她一眼,情绪一闪而过,硬声道:“藏书阁里一色的青大理石,清凉透骨,把你背到我这里来时,你的脸都发僵了。就算死,也不要死在太医院里,你何不换个地方早早死去。”
桑梓拂了拂颈旁的乱发,想来当时吓坏了不少人,便温柔笑道:“徒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曹绣春冷哼了一声,放下那数张药方纸,大掌缓缓抚平着纸上的褶皱,仿佛也在抚平自己的心。真是被她给弄得一惊一乍,一大早的来到这里就没个好心情。尤其见她如此辛苦只为医治那个晏栖桐,实在叫人难舒郁气。
桑梓慢慢滑下地,现在是腹中饥饿,头中混沌,还得回去足足地休息。
曹绣春并没有挽留她,只是让人准备了马车,将她送回去。
等桑梓走后,曹绣春便起身去了国师的祈福殿。
祈福殿里只有几个小道士在洒扫,半天国师才一边正着衣冠匆匆赶到。
“对不住,对不住,竟让曹院使久候了。”国师笑着打了个揖。
“八月十五,”曹绣春负手而立,对着前头一尊塑像轻声道,“是不是好日子。”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阖家团圆,自然是好日子,但国师却知道曹绣春并非此意:“自然是个好日子,俗称月夕之夜,那一日的子时,人的阳气最弱阴气最盛,可俘之。”
曹绣春沉默片刻,又道:“那人现在已是离魂症状了,无端离魂,你可有法子?”
国师一惊,忙凑前几步:“怎会如此,我尚未作法,难道还有别人惦记?”他急道,“需得我看看,方能肯定。”
桑梓刚才累到极至,回去后恐怕沾枕即睡,倒是个时候。曹绣春想罢点了点头,道:“过一会,你随我出宫一趟吧。”
桑梓原本正如曹绣春所料,回府后便想大睡一觉,可她没想到府上已有访客,邱缨是其一,竟然那日给晏栖桐批命的朱半仙也在一起。
昨日邱缨与邱母商定后便由邱母出面去请了朱半仙,倒还没许诺多少纹银,那朱半仙一听是晏栖桐便答应了下来。邱母自然高兴,带来的银子如数堆了上去,只救他施法救人。
那朱半仙却只是高深莫测地拈着须,倒不肯轻易点头,反倒叫邱母觉得这个半仙还有些稳重,不至于见钱眼开。
桑梓一见朱半仙便皱了皱眉,倒还是语气温存:“半仙到访,有失远迎了。”
朱半仙上下打量桑梓,突然脸色凝重道:“我见姑娘印堂发黑,恐怕近来会有祸事临头呀。”
邱缨惊得忙也来看,据说桑梓是一夜未归,也不知去了哪里,如此疲累地回来。至于印堂发黑,她倒看不出多少。
所谓江湖术语,只要你无事走在街上,难免会遇到有人对你这样故作神秘地警告,所以入耳极熟。当然,桑梓也深知对于自己来说,确实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可这一时也不是重点,她转头看向邱缨,无力再言,只以眼神相询。
邱缨便忙道:“桑梓大夫,先前妹妹不是去过半仙那儿么,也仿佛被说中了些事,故想请半仙再来给妹妹看看……”她本是先到的府上,想与桑梓先商议着,哪知她不在,又不料这个朱半仙也积极着,早早得便来了。
桑梓闻言沉了下心。所谓离魂症,只是人失了反应恰似离魂,莫不是以为真是魂魄丢失了?可她突然又想起夙命来。宝桥不是说晏流光手上有一颗“我冥之心”,能去那阴曹地府穿越轮回,有起死回生之效么。那东西现下不知何处,一时也解不了近渴,但若真有魂魄一说,便且试着让朱半仙来瞧瞧吧。
所谓死马当成活马医,在看到朱半仙既然已然在府里之后,桑梓还只是抱着这种尝试的心态,但没想到朱半仙一见到晏栖桐躺在那的模样便连声道:“唉,她要回去,她这是要回去啊。”
桑梓皱眉,这个朱半仙说话神神叨叨的,实在是有故弄玄虚之疑,她不得不开口问道:“回去?回哪里去?”
“回她该回的地方去。”朱半仙感叹道。
“她该回的地方就在这里。”桑样一字一字道。
朱半仙扭头看着桑梓,这回他看得更仔细,看罢一掐指,沉吟道:“这位姑娘,你要让她回来吗?”
桑梓缓声道:“我要她醒来。”
“你不后悔?”朱半仙马上跟了话来。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桑梓拧着眉,不解道。
朱半仙摇头晃脑道:“你莫后悔,我就下符去追她的魂魄。”
听到下符,桑梓不禁沉默下去。难道她真要相信这半仙之言,难道他还能有夙命的法力高超?想到夙命,桑梓都甚至想往彦国去一只信鸽了。可是想想她才离开宏国,她与宏国之间的关系也因晏家人变得有些微妙,又不能真去找她了。
“头前有七月十五,鬼门大开,可惜已经错过,眼下只有等到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到那子时,我再来施法。”朱半仙微微一笑,“姑娘据说医术高超,这段时间,可保不可保?”
一听要等到八月十五,桑梓也有些变脸。不为其他,只为那一夜自己应该也是十分难捱的。这一回还真是不能依靠晏栖桐了,只是自己相较去年更弱,不知道能不能闯得过去。
那一天,难道是自己和晏栖桐最受煎熬的日子么?桑梓低眸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人,心中大有怜惜。
☆、第四九章
她一直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
她觉得好冷,冷得要命。她是颤颤巍巍地走着的——这回是真的在走着了。
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但她想;那应该只是梦,而这一回却是来真的。她看着眼前的路,迷迷蒙蒙的,在雾气中忽隐忽现。忽隐忽现的还有这条路旁开满的无边无际的花;好一片妖艳的海。
她记得自己刚刚还躺在床上,先是好似鬼压身的不能弹动;然后就摇晃起来。其实摇晃的并不是她的身子,那只是一种感觉,非常之离奇的;却也不是那么陌生。
当她惊恐地叫出桑梓的名字时;她看到自己抽离出原本的那个身子,就像曾经被吊在空中,猛然下降时所“看到”的那样,自己在半空中,悬浮着。
那一瞬间,她恍惚地想,她是不是要回去了?
她想得很慢,惊醒时便是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一转身,便有人大力地推开了门,于是被灌入了一阵冷风。那风好凉啊,一下子就像打散了她的魂魄,她立即化整为零,如烟如云,消失在了房间里。
事实上,也没有人能看到她这个模样地出现在房间里。可她知道,那个闯进来的人,一定是听到了自己叫声的桑梓,只可惜尚没有看到人影,自己就消失在了那里。
就算百慕大三角的漩涡,也不会有这么强的吸力吧。她下一刻便出现在了这条羊肠小道上,她有些遗憾地想,甚至都来不及跟桑梓打一个招呼。
她一边慢慢走着,遗憾便一点一点加强。她想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终将变成一具尸体,当闯进房里的桑梓看到的只是在逐渐变冷的她时,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桑梓善用温和铺呈脸上,不知会不会碎裂掉。
若死了的“晏栖桐”再没有办法去帮她缓解病情,桑梓会不会也死掉,然后和自己一样踏上这条路?
其实如果没有自己,她本就该迟早踏上这条路吧。
她淡淡地就这么想着,竟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她不需要用手去拂开那些讨厌的迷雾,那雾见到她自然会退却,露出前方的路来。如果自己真在黄泉路上,那这道旁盛开得如火如荼的花,便是传说中的彼岸花了吧。试想两个世界上的人,有谁能和她一样有如此离奇的经历呢?她刚这样想,又否定了自己。单看外表,谁会知道你有故事,而谁身上又会没有一两个故事,你怎知别人就不离奇。
之所以会想这么多,是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整个人也许会疯掉。除了前方一线光亮,这条路上静得连黑白都要消失了,只剩下彼岸花,却也是无声无息地守在道旁。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次踏上这条路。反正上一次身不由已,这一回只不过一样罢了。
她终于走得有些累了,便立在道路中央休息着。她的身前恰好横有一枝修长的茎,一朵彼岸花花瓣反卷,自顾自地斜探着绽放在她的眼前。
听说彼岸花的花和叶子不能相见,便落了个无情无义的名声。她终于有了些兴趣,便蹲□去,将那彼岸花托至眼前,移到鼻端,轻轻嗅了一下。
那香气……她顿时有些失望,那香气倒不似它的妖艳,只清清淡淡的。可是只不过嗅了一下,便又潜了进去,绕在了心间,沉淀在了那里。她松开了花,那花便依旧自顾自地在开着,仿佛在等待下一个路过的灵魂去沾染它的气息。
她便又朝前走去。
突然之间,她想起了一个人。所谓的突然,就是你刚迈腿走了左步,再开右步时,脑子里就一下子清明了一点;又像是白天与黑色,没有渐变的光晕,而是突然换了彼此的颜色。
那个人叫晨风,她曾在梦里叫唤过这个名字。而他姓什么,却又很模糊。他是她的男友,携手三个月,然后在一次无意中,发现他竟然脚踏两条船——她甚至是后来的那条船。他的另一个女友据说是个性情柔弱的人,几乎也在同时知道了她的存在。性情柔弱也只是外表,却没想到那女孩绝决得很,伸手便拿刀子割了腕,被发现后送到医院里急救。
她想,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做这样的傻事,太不值了。她是个看起来很冷淡,也确实比较冷淡的人。当知道真相的刹那间,这段感情的积累如同积木堆,轻轻一推便散了架,倾落了一地,捡都不愿再去捡了,只想随便扫扫倒进垃圾筒里。
或者是说她生来“感、情”二字就少了一个心字底、差了一个心字旁,当然比别人忘情的要快得多。
可是那割腕的女孩却并不放过她,三两好友找上门,嘲讽质问,非要她去医院道歉加保证。她想想,不管有心无心,好歹也是因自己而起,那个劣质男人不提也罢,自己只做到问心无愧就是了,说说清楚,也不算难。
她便真去了医院,真见到了那个女孩。病房里惨白的脸、刺鼻的气味,都令她轻微不适。她尽量保持平和的叙述了自己的观点,并不隐晦地告诉那个女孩这种男人不能交,何必为他伤害自己。
那女孩狐疑而判究的目光还在印象中,还在印象中的还有突然冲进门里的那个男人。
她不是个能表演歇斯底里的人,在被他强行拉上天台的时候,当然也是十分的冷静。
他说,我不喜欢她,我爱的是你。
她真想说,求求你,你爱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他又说,我是因为要跟她分手,她才会去寻死,我都要跟她分手了,难道还不能证明我选择的是你吗?
凭什么我们两个大好的女孩要被你来选择?她其实并没有说话,是懒得说,也懒得听,便转身就要走。
他不让她走,只拼命地拉着她苦苦哀求。
然后……
她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这条黄泉路好冷啊,她一直觉得好冷。拂过面门的是冷、擦过颈项的是冷、穿过指尖的也是冷。明明就没有风,那冷还是凭空凝聚着。可是,就像冬天包了厚厚的棉衣,其实□□在外面的部分虽冷,身体连着心脏却是被好好的保护着,温暖得很。
她原本这一路,是这种体验的,什么阴风阵阵,寒气逼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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