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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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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杀人,简直就跟在屍体上签名没两样。
“况且依药儿之言,鹿晏清武功远不如你,对付他根本用不着‘不堪闻剑’。”
谈剑笏皱眉道:“非用‘不堪闻剑’不可,应当只有两种情况:对方武功远胜过你,以此不解之招,让对方心生忌惮,此其一:其二,就是必定要致对方於死地。你显然是为了第二个理由。”
沐云色满脸佩服,点头道:“谈大人好生厉害,我的确非杀他不可。”
观海天门一方听他直承行凶,群情汹涌,忍不住鼓譟起来。
谈剑笏大声制止,又摇头道:“这也不对。”
对面的任宜紫柳眉一挑:“哪里不对?”
谈剑笏陷於长考,反覆推敲之间,竟全不理会。
许缁衣接口道:“奇宫的绝学‘不堪闻剑’虽是必死之招,却有轻重之别。鹿公子身上的这一剑,伤口深可见骨,显然沐四侠不希望他慢慢死去,反而想立即取命,并且确认他一定会死,才如此刚猛地运使‘不堪闻剑’。不知我说的,是也不是?”
沐云色见过许缁衣几回,只是罕有机会开口交谈,心想:“久闻水月代掌门是位精细人物,闻名果不如见面。”
他风流倜傥惯了,过去身边从不缺名门美女陪伴,在东海的青楼场子里更是粉头状元,声名极佳,忍不住用审美的角度细细打量,微微一笑:“代掌门所言,分毫不差,在下佩服。”
“但这就不对了。”
许缁衣温柔一笑,垂目道:“沐四侠用尽全力发出一击,不但求对方必死,还希望他速死,很明显就是在做垂死的挣扎:这一下若未得手,只怕死的就是你了。如此凶险的情况,怎么可能是武功远逊於你的鹿晏清所能造成?”
谈剑笏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想的显然也是同一个疑点。
鹿别驾笑了起来,湿润的双眸紧盯着他,慢条斯理的剔着指甲。
“沐四侠,你也别忙着找藉口啦!我给你一个现成的。”
他假意想了一想,击掌道:“是啦!就说……就说你给天外飞来的一把妖刀附了身,人事不知,这才下了重手,对付我那可怜的晏清孩儿。沐四侠,贫道说的是也不是?”
“不是。”
沐云色摇了摇头,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被妖刀附身的,是你那坏事做尽的好儿子!我不是妖刀的对手,迫不得已,才以‘不堪闻剑’赌上一赌,看看能否逃出生天!”
此言一出,天门阵营内无不譁然。
苏晏陞怒目戟指,大喝:“好贼子,竟敢妄语邪佞,说此惑众妖言!”
沐云色冷哼一声,昂首拂袖:“鹿晏清什么德性,你们自个儿最清楚!奸淫烧杀,总不会是头一回罢?屠村既是真,妖刀附体又怎会是假?”
呼喝不休的道士们一怔,登时气馁,只剩下寥寥几人兀自嘟囔,其余多半铁青着一张长脸,硬生生嚥下无数污言。
四大剑门乃是东海道名门正派的翘楚,昔日为对抗东海邪派第一大势力“薮源魔宗”四派捐弃成见、结成同盟,百余年来留下无数轰轰烈烈的事蹟,堪称佳话。
观海天门忝为东海道教正宗,拥有号令玄门百观的位阶实力,掌教“披羽神剑”鹤着衣更是声望卓着的敦厚长者,论武功、论德行,均不在埋皇剑塚的“千里仗剑”萧谏纸之下,地位极高。
任谁也想不到观海门下,竟出了鹿晏清这等子弟,瞧一干同门的反应,这廝显然还是累犯:素行之恶,众师兄弟们都不意外。
谈剑笏蹙起两道浓密的卧蚕眉,暗忖:“待此间纷争告一段落,须得向台丞禀报此事。鹿晏清所犯,天理不容!查若属实,拼着得罪观海天门,也要给青苎村民一个交代。”
轻咳两声,肃然道:“沐四侠,你的证词干系极大,还请细说分明。”
“是。”
沐云色从容道:“那一夜,我见这孩子的姊姊死状悽惨,不由得动了真怒,於是沿途出手,一路杀回村里去。犯事的贼人打不过我,都让我卸下一条左腿,倒地哭号不休。”
天门受害的十二人里,除鹿晏清之外,其余十一人的确都被砍去左腿,这点与案发事实相符。苏晏陞冷笑不止,提声叫道:“男儿大丈夫,敢做不敢当!既然承认出手伤人,怎地却不敢认杀人罪?”
沐云色睨他一眼,神色傲然。
“我杀的我就认,不是我杀的自然不认!奇宫门下,没有隐恶藏污的鼠辈!如何不是男儿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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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云色仰头打个哈哈,俊目一凛:“哪个纳垢藏污,便是鼠辈!你们敢说,青苎村血案不是鹿晏清干的?”
寒风入殿,刮得青幔猎猎作响。潇潇雨声之中,天门弟子一片默然,人人咬牙低头,垂肩松开了剑柄。
忽听一声长笑,软榻上的鹿别驾缓缓抬头,玻ё攀蟮暮谕崽拗讣祝谖羌撬嬉狻!般逅南勒馓ㄏ罚龅靡参疵馓病1置攀坏茏樱凰酪恢厣耍茉谡饫镔┵┒傅模ㄣ逅南蓝眩浩渲兄疃嗝胀湃允窃粕轿碚郑岩岳澹盗说褥睹凰怠!
他一指身后躺着的鹿晏清,淡然道:“沐四侠说我这晏清孩儿被妖刀附身,又说你倾力使出一招‘不堪闻剑’,仍是不敌,怎地你好好的像个没事人儿,我家的孩儿却只剩下半口气?要说凶手,也总是最后还能站着说话的人……要多像一些。你说是罢,沐四侠?”
沐云色摇了摇头,微露苦笑。
“莫说是你,这件事连我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当夜,沐云色义愤填膺,打倒十一名天门俗家弟子,在溪边与鹿晏清遭遇,风风火火含怒出手。
“风云四奇”是指剑奇宫近年来最受瞩目的新秀,沐云色虽然居末,武功却远远胜过同龄,在东境足以跻身一流高手:反观鹿晏清一夜虚耗,体力所剩无几,又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一身本领仅余三两成。
两人照面仅只一合,鹿晏清双手腕脉被刺,刀剑脱手:错愕之际,转身便逃。
奇宫於轻功上有独到之秘,天门远远不及,按说鹿晏清根本逃不了。沐云色略一提气,两个起落间便追上了他:正要拿住背心,忽听身后一声“哎哟”竟是药儿。
他返身跃回,只见黑夜里药儿伏在两块溪石之间,双手握住左脚踝,痛苦地颤抖着。
“怎么啦?”
他一把将药儿抱起。
药儿抖着抽气:“脚……脚疼……给什么……打……打了一下……”
脸色发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沐云色小心捋起药儿的裤管,白皙纤细的足踝内侧肿起一枚鸽蛋大小的瘀块,方位奇诡,不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倒像被飞蝗石一类的暗器打伤。
便只这么一耽搁,鹿晏清已逃进一处石峡,峡外两块巨石形如门扇,周遭青竹摇曳,似掩着一块石碑模样的物事。
鹿晏清是观海天门副掌教的义子,身份非常,天门与奇宫素来有隙,若不能拿他个人赃俱获,今夜之事绝难善了——沐云色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微一思忖,将药儿轻轻放在石间,从怀里拿出奇宫秘制的火号“昇龙焰”朝天引燃。
“轰”的一声,烟火冲上天际,化成一道青绿色的龙形长焰,佈满鳞甲的龙身晃动不休,宛若活物,居然久久不散。
药儿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忘了疼痛。
不消片刻,远处“咻!”
一声窜起红焰,另一条亮灿灿的烟火红龙张牙舞爪,冉冉升空。双龙隔着黑夜里奔流的石溪怒涛遥遥呼应,犹如水中升起的龙王。
“别怕!”
沐云色凑近药儿耳畔,柔声说:“乖乖待在这儿别动,那条红龙会保护药儿,谁也不让伤害。”
吐息喷入药儿的耳蜗,吹得几络发丝飘起,药儿似是十分怕痒,缩着脖子胀红脸,一迳点头。
沐云色安排妥当,三步并两步奔至石峡前,见青竹丛间的确竖着一块石碑。那碑通体黑黝黝的无一丝光亮,碑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两排字,似是以利器仓促划成,阴刻的痕迹里露出一点一点的细碎亮片,彷彿嵌着研细的珠贝粉末,被寒月水光一映,字迹居然看得十分清楚。
“生魂勿近,金铁禁行:妖邪苏生,血染天地!”
这十六字写得鬼气森森,沐云色一摸背后之剑,颇有些犹豫:“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会有‘金铁禁行’这样的规条?”
仔细一瞧,旁边密密麻麻刻着小字:“人力有穷,难敌异物,唯以一身血肉,拼葬於斯!苍天怜见,莫令重生。唐十七绝笔。”
入石深刻,可见留字者膂力之强。
他熟知武林掌故,却想不起“唐十七”是哪位前辈高人,顿时心宽:“无知乡人,原有许多迷信禁忌,怕只是故弄玄虚!”
一拍轴剑,飞身而入。
峡内空间狭窄,犹如一只颈部收拢的口袋,既无通路,也没有可供攀上两侧山岩的坡道阶梯,简直就像是一处无顶盖的小山洞。
峡底一片削平岩壁,堆满大小石块,隆起如小丘一般。壁上刻着“妖刀塚”三个大字,笔画生硬、因陋就简,毫无“人力有穷,难敌异物”那种阴森迫力,入石也不及峡外的黑石碑深刻,显是出自乡人手笔。石峡的内径仅有十丈,完全是条死路。
鹿晏清误入绝地,颓然坐倒在荒塚前,仰头大笑,笑得两眼泪滚,状若疯狂。
“妖刀塚?妖刀塚?妖他妈的什么塚!坑死老子了……坑死老子了!”
将塚上堆石一块块扫落,口中喃喃道:“刀呢……刀呢?他妈的,给老子一把刀啊!”
沐云色缓缓拔出轴剑,冷冷看着,忽觉这人既可怜又可笑。
“你虐杀青苎村人时,可曾想过他们的绝望?”
拖剑前行,轻声道:“鹿晏清!你伏法罢。再有来世,你做畜牲好过人。”
鹿晏清猛然抬头,睁着佈满血丝的双眼,尖牙间溅出白沫:“你……想杀我?你敢杀我!老子……还有绝招未出,不公平啊!老子……老子跟你拼了!”
双手连挥,疯狂朝沐云色扔掷石块。
天门十八脉中,确有“暗青”一门,一手长剑、一手暗器,原是东海一绝。可惜鹿晏清师承刀门一脉,连袖箭、甩镖、飞蝗石等也没见过几回,出手杂乱无章,效果自是有限。
沐云色於飞石间拖剑行来,犹如信步闲庭,眨眼来到鹿晏清身前。鹿晏清命悬一线,随手抓住一根硬物,想也不想便抽出一搠:沐云色轴剑挥落,随手斩成两段,匡啷一声残枝坠地,居然是根碗口粗的枯竹。
鹿晏清反手乱抓,只觉壁上松动,泥尘土灰簌簌而落,接连抽出几根大竹。
那竹似乎经过油浸处理,异常坚韧,沐云色砍到第四根时,剑刃“嗡”的一声卡进竹身。鹿晏清顺势一绞一扭,竹身的柔劲陡地转成刚劲,就像绞紧的牛皮索忽然放松一样,劲力反弹而回。
这一下刚柔互易,沐云色猝不及防,虎口如遭电殛,暗自心惊:“好厉害的蛇黄掌,果然名不虚传!”
刁钻的蛇黄掌劲透脉而入,沐云色真力一滞,半边身子如瓶水箕豆,被晃得气血翻涌。总算他应变快绝,立时松脱剑柄,反手抽出另一柄轴中剑,迳搠向鹿晏清的咽喉,稳稳佔住先手:谁知鹿晏清不闪不避,目光邪厉,咧嘴一笑,抬脚将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块踢了出去!
两人目光交错,沐云色忽然醒悟:“不好!”
头也不回,点足倒纵。
任他轻功再好,毕竟快不过一块踢飞的石头:千钧一发之际,沐云色挥剑往后一拦,“铿!”
一声剑身被砸成了两截,恰将石块磕飞出去。石峡入口露出药儿茫然的小脸,浑不知已从鬼门关前踅了一圈回来。
对面。荒塚之前,鹿晏清随手拔出卡在竹节里的画轴薄剑,一舔嘴唇,赤红的双眼透出兽一般的残忍笑意。
沐云色将药儿拉到身后,望着手中断剑,轻叹了口气。
“来凑什么热闹?刀剑无眼,很危险哪。”
“这里……关了妖怪的,不能带铁器刀子进来。”
药儿突然明白方才那枚飞石原是冲着自己而来,惊魂未定,白着小脸颤声道:“我们赶快离开,让妖……让妖怪收拾他。”
沐云色摇头苦笑。
“世间哪有什么妖怪?若论心黑,那廝便是丧尽天良的大妖怪。药儿快走,不然我一分心,说不定便要输。”
药儿嚅嗫几句,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抿起小嘴一咬牙,跛着脚跑了出去。
另一厢,鹿晏清扛剑上肩,意态张狂,几脚踢开塚上乱石,赫见一具骸骨瘫坐在峭壁前,全身被七八根油黄枯竹贯穿——方才他硬抽出来抵挡沐云色的,正是洞穿屍骸的巨大竹枪。那屍烂得面目难辨,肢体被黄竹叉架得支离扭曲,除了头颅,只能看出一只右手垂在身畔,枯掌中握着一柄斑剥鏽红的单刀。
鹿晏清一脚踹断屍骸的右臂骨,从飘扬的骨灰漫尘中拾起单刀,狞笑:“沐云色,你瞧瞧,连天都帮我!我才失了一对刀剑,老天爷又巴巴的送来了一对。我若要你的命,你说老天爷给是不给?”
沐云色一扔断剑,拍拍手中灰尘,从容笑道:“奇宫门下,周身是剑!便是双手空空,一样能杀你。”
“这等场面话,你留着同阎王说罢。”
鹿晏清歛起狞笑,含胸松臂,刀剑在胸前一交,顿时像变了个人似的,身如停渊气如云,连声音都凝沉起来,兽一般的赤目微微玻穑骸八慕派撸憧墒兜美献拥钠鹗郑俊
沐云色暗自纳罕,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一段轶事,不由一凛,面上却装得镇定,淡然道:“莫非是‘七言绝式’?”
鹿晏清摒气不答,通体放空,益发如渊上蒸云,既沉又轻,张狂疯癫的模样逐渐褪去,居然有几分出神入定之感。
他撮唇吸纳,周身气流似乎为之一滞,狭小的空间内风息声止,彷彿一切都凝在这即将出手的前一刻:气势之强,简直判若两人。
沐云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禁骇然:“这就是……观海天门独步天下的‘七言绝式’么?”
观海天门总坛位於真鹄山东皋岭,数百年前原是东海百观的联盟,武功各异、百兵皆行,犹如一盘散沙。
直到一名自称“秦篝散侯”的游方道出现,对众人说:“联盟无主,故而生怨。众人奉我为主,将盟会合成一大派,自当无争。”
各观长老大怒:“你有什么本事,敢说这种话来?”
秦篝散侯笑而不答,撮唇长啸,啸声震动山谷,真鹄山中鸟兽群奔、云波浪涌,历时一刻方绝。百观众人被撼得体酥神涣,尽皆拜服。
有人问:“百观各有艺业,所练兵器五花八门,如何成一大派?”
秦篝散侯大笑道:“以剑混一!”
出示奇书《洪洞经》上下两卷,录有道法、内功心诀,以及一部“灵谷剑谱”俱是罕世绝学。
秦篝散侯将秘笈传抄百观,毫不藏私,无论使刀使枪,还是用掌、用暗器的,均以洪洞经与灵谷剑贯通,遂将东海百观合为十八宗脉,创立“观海天门”“观海”二字,即是“百观如海,同汇於一”之意。
后来,秦篝散侯於东皋岭坐化,享年八十有六,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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