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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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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二人躬身一行礼:谢将军。
旁人鸾疑不定,不由得交头接耳,打听起这少年武弁的来历。
厅上的熟人尚有抚司大人迟凤钧,他与将军识事已告一段落,正坐在阶下首位啜饮茶水,见耿照进来微一颉首,面露微笑,却不便起身说话寒喧。沈素云面露喜色,转入後进更衣,耿、符二人便在厅门边等候。
官场交游最讲伦理,瞎子也看得出这名少年武弁在将军心中分量不同,盘算如何结交者众。却不好显山露水,明着在将军眼皮下为之,纷纷投以注目,一与耿照的视线对上,便露出巴结讨好的神气,以利日後运筹。
符赤锦晕红双烦,掩口轻:我家老爷好威风啊,这些官老爷们的眼里直要射出饥火来,若不是碍於将军大人,怕不一拥而上,将我家老爷撕成碎片吞了。
耿照苦苦忍笑,咬牙低道:这感觉我理会得。我瞧宝宝锦儿时,也是一般想头。
正自调笑,忽见一人排开余子大步而来,生得丰神俊朗,手握摺扇,金冠翅摇,正是奔雷紫电适君喻。耿照自入驿馆以来,始终未见岳宸风的踪影,忽见适君喻现身,不觉凛起,拱手道:庄主安好。
适君喻乃易州风雷别业之主,喊他一声庄主本无不妥,但耿照目如鹰隼,显有旁指。适君喻何等样人,一听便知他以五绝庄之事相胁,揩扇交握,叠掌半揖,笑道:耿大人毋须客气。耿夫人也安好。
将夫人二字咬得特别清晰。以符赤锦的七玄出身,若与将军夫人走到一处,慕容柔定不轻饶;冒冒然互揭海底,谁也得不了便宜。
令师身子好些了麽?
耿照抱拳还礼,眸光仍旧精灼如炽,沉声道:身染奇症,合该觅一处清静庄园静养,莫待病入膏肓时才後悔莫及。
适君喻笑道:可惜家师身负重任,难有片刻闲适,多劳大人挂心。倒是夫人千金之躯,委由典卫大人照拂,可千万别出什麽差错才好。君喻诸务总身,人手又十分吃紧,要不该派一队精甲武士随後保护,以策万全。
符赤锦掩口笑道:哎,这哪里还是游玩?合着游街哩!庄主忒爱说笑。
杏眼微乜,眸光越过了适君喻宽阔的肩头,满是不怀好意。适君喻的鼻端嗅得一股温香习习,剑眉微蹙,不慌不忙回头一揖:君喻参见夫人。
原来沈素云换好外出的衣裳,偕婆子姚嬷、小婢瑟香,由屋外回廊绕了过来,恰好听得适君喻之言,本来喜孜孜的俏丽容顔一板,蹙眉道:今日我没想走远,用不着劳师动众。
口气甚是冷淡。
适君喻察言观色,不欲越描越黑,长揖到地:恭送夫人。
笑望耿照,抱拳施礼:有劳典卫大人。
耿照垂目额首,眸光湛然,虽未接口,气努却沉凝如山,丝毫不让。
年轻剽悍的风雷别业之主一凛,暗忖:这厮修爲不俗,比想像中棘手。
以揩扇轻轻击掌,目送诸人离去。
沈素云与符赤锦并肩相挽,状甚亲热,但将军夫人似十分讨厌岳辰风,连他的弟子亦觉不喜,自与适君喻照面之後,始终寒着一张绝美的悄脸,直到行出驿馆才稍见和缓;定了定神,转头道:好啦,难得到了越浦,你们也都回家看看,吃晩饭前回来便是。
姚嬷与瑟香是跟着她从越浦嫁到北方靖波府去的,都是本地人氏。两人面面相屈,又惊又喜,显是夫人临时起意,事前并未与她俩提过。姚嬷喜色一现而隐,小声道:哎呀,这怎麽行呢?还是让老身服侍夫人……
有耿夫人在,不妨的。
沈素云摇手打断她的话头,从怀襟里取出一只沉甸甸的织锦小囊,塞入姚嬷手里捏着,不许她推搪。去看看宝贝孙子,添点衣裳玩物。下回再要来,也不知是什麽时候,当心孩子大得快,见了面也不认得。
姚嬷支吾几声,讷讷收下了,一迳合掌拜谢。
沈性拼油蠹渫氏乱恢唤鹚匡碜痈悖四昊纳倥桓夷茫由沉艘︽旨秆郏救嗣嫔弦缓欤∩洁欤悍蛉烁憔褪障逻隆
耿、符交换眼色,不觉同抿,才知她塞给姚嬷一包碎银非是信手,此间饶有況味。
打发二人离去,沈素云松了口气,对符赤锦俏皮眨眼,道:今儿便有劳姊姊陪我啦。
笑容直如春花绽放,说不出的娇艳动人。符赤锦虽与她相识不久,对这位将军夫人的性子却有几分把握,也不客套,亲热地挽着她的藕臂,眨眼道:夫人放心,我家相公武艺好得紧,便有刺客也不怕。
沈素云浑似不放在心上,怡然笑道:我不担这个心。
符赤锦略感诧异,面色却不露声色,笑道:敢情好,那我今日便陪夫人到处逛逛,一解夫人的思乡之情,玩它个痛快!
沈素云浓睫瞬颤,淡淡一笑:我也不算是思乡。
片刻忽握住符赤锦的手,凝眸正色道:我不太会说场面话,一直想学也学不来,姊姊莫嫌我无礼,就当我直来直往好了。我一见姊姊便觉投缘,姊姊若不觉麻烦,我们……便以姊妹相称,你说好不?
符赤锦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忽觉这话问得令人生怜。以她鎭东将军夫人的尊贵身分,开口与人做个朋友,眸底却不存希望,一旦符赤锦惶恐曲膝以分尊卑,她便立刻武装起来,以免受伤。
(在此之前,她有过多少次与人真心相交,换来的却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官场应对,官样文章?
符赤锦小手一翻,轻轻握住她柔软的手掌,笑道:好啊,我一见你也觉投缘,能做姐妹最好。我是已己年生的,属蛇,你呢?
沈素云没料到她应答如此干脆自然,不觉微怔,喃喃道:我……我是属羊的。
符赤锦笑道:这样我便做姐姐啦,妹子。
沈素云这才回过神来,露出欢颜,捏着她的手娇唤:姐姐。
双姝并头喁喁,无比亲热,简直无话不谈。耿照隔着一个箭步,不紧不慢的跟着,沈素云得以放心交谈,殊不知以碧火神功之能不运功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从小便与家里人不亲。
沈素云低声道。说道这时姣美的俏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寥落。
我娘很早便过去啦,我对她没什么印象。自从晓事以来也很少见过我阿爹,我记得她对我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不像大人同小孩说话那样。我们甚至没同桌吃过饭。我打小吃饭都有八人服侍,只我一人能坐,其他人得跪着。
她自顾自的轻笑起来,甚觉有趣。
我小时候常常忍不住想:我阿爹和阿兄从不与我一起吃饭,莫不是也怕要跪?你瞧,多傻气啊!我以为吃饭这件事儿只有我一个人能坐着其他人不行哩。
符赤锦也跟着笑起来。那好,下回服侍我家相公用膳时,也让他跪着试试。
沈素云差点笑翻了腰。耿照只觉得腹间硬涨,如吞石块,双膝隐隐作痛,只得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一本正经地负手巡街。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沈素云轻拍着伏鸽似的匀薄酥胸,又笑了一会,抹泪叹道:姐姐的郎君这么好,怎能如此欺辱?男儿伟丈夫,可万不能伤了志气。
叹了口气,这回却无戏谑之意。
符赤锦与她聊得片刻,才知其兄沈世亮大她许多,比起客气过头、稍嫌冷淡的父亲,长兄私下还是很疼妹妹的。
沈家老爷逝世后,沈世亮以十九岁的少龄接掌家业,内守行会、外开疆土,与妹妹间渐不似儿时亲密,仿佛多了层无形隔膜。等到大嫂进门,沈世亮事事都依妻子,其妻庞氏乃行中大佬的掌上明珠,精明干练,小姑的处境自然倍加艰难。
嫁出越浦时我一点儿也不怕。只不过时从这个院儿里换过另一个,也没什么不同。
沈素云轻摇螓首,露出寂寞的笑容。
难得回一趟越浦,我也不想回家。同我阿兄嫂嫂也说不上几句,只吃一顿饭就走,还得担心有人跟踪我,不如别去。
仿佛要挥去阴霭,她抬头一笑,拉着宝宝锦儿的手。
姊姊,不如我带你去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如何?
美目流沔,似有一丝兴奋、一丝淘气、哪里像是堂堂东海一镇的将军夫人?简直就像十五、六的纯真少女。
符、耿二人随她一路南行,穿大街、走小巷,居然就这么出了越浦城门。
耿照没敢拦她,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暗自戒备。毕竟城外不比城内,莲觉寺有集恶道、废驿左近有天罗香,除了鬼先生这等棘手人物,还有来路不明的黑衣刺客……所幸沈素云未曾走远,凭着记忆昨晚右拐,钻进了城郊一处小小集市。
越浦之外除了水港河道、官亭邮驿,尚有无数聚落。远些的,便是属临澧等外县所辖,临近城港的仍属于越浦境内,那些不够本钱入城做生意的人便聚于此间,白日在道旁摆摊俫客,夜里便睡在棚子里,久而久之各成集市,只是流品远逊城中。
沈素云带他们来的这处集市,两侧各有十几栋破旧土屋,夹着一条铺石长街,其中有倾圮无顶、只余左右两墙的,便随意搭起竹架布棚,看起来还不算太过惨澹。原来这铺着石板的是一条官修弛道,可容两车并行,也不算窄;后来港区新修道路,车马渐渐不走此间,聚集于此的外地小贩便夯土筑屋,占了下来做生意。
长街中摊贩不少,往往棚下搁着一只马札(类似近世童军椅的折叠凳)随意架上桌板巾布,便成了摆放货物的木档,有卖陶瓶瓦罐、铜锡艺品,甚至有金银玉器、古董字画的,但档后却不见有人,往往三五摊之间才有一个人照拂,也不来招呼客人,还窝在摊子里呼呼大睡,对游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越浦城通宵的夜市叫鬼市,这儿呢便叫做鬼子镇。
沈素云笑着解释:会来这儿的人,多半因为没钱入城。这里的空屋无主不收银钱,能省一笔住宿,多待些日子。
符赤锦好奇的东张西望,笑道:妹子来此做甚?这儿无胭脂水粉,也无衣裳首饰,能让富家千金觉得有意意?
沈素云抿嘴一笑,恬静的容色里罕有地露了一丝得意,微笑道:家道中落、非拿出祖传宝物求售的人,也多半住不起城里的旅店,只能到处找鬼子镇打尖,等待识货的买主出现。姊妹莫看不起这里贩卖的物品,十有八九是破铜烂铁,然而千百件中不定便有一件,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符赤锦笑道:妹子说这话的口气,真不像娇滴滴的官夫人,倒像玉珍斋、品致轩的当家女掌柜。
沈素云噗哧一声,红着脸笑道:姊姊又来笑话我。
顿了一顿,轻叹道:我三岁起便在这儿晃悠啦,我阿兄总是偷偷带我出来,钻进钻出的寻宝。他跟家里的账房先生借了五十两私房钱做本钱,十五岁上便在城里的朱雀大街开了自已的珍玩铺子,没拿沈家一枚钱子儿,还偷偷跟我阿爹打对台生意,靠的就是土里掘珍的眼力。
你阿兄真是好本事!
符赤锦不禁咋舌。
是啊。
沈素云淡淡一笑,目光飘远:我阿兄他啊,真是好有本事呢。
符赤锦被她挑起了兴致,边走边瞅着摊上的珠串器物,也想从中看出一两件稀世珍宝来。
这儿的人怎么都不顾摊子,不怕遭小偷么?
都去赌钱啦。
沈素云以袖掩口,缩着粉颈嘻嘻笑道:不知道躲到哪间土屋子里。真要遇到拿了就跑的偷儿,一声吆喝,几十人便突然冲出来,手脚都能给生生打断,没人敢偷的。
三人一路逛一路聊,身畔更无其他游客,整条街上的摊贩亦不过三两人而已,当真是相对无言各自寥落,所幸沈素云兴致高昂,一摊一摊逛将过来,虽说话不多,仍是一派斯文的闺秀模样,却比在将军身边的更加精神。
眼看长街将尽,忽有一座笨重的齐腰木档突出,铺着泛黄布巾,若非巾上压着大大小小的畸零石块,看来便似一算命摊子。
一名头戴布帽、身穿黄旧锦袍的老人端端正正坐在桌帝,双手置于膝上,白须白眉,眯成两条细缝的双眼眼角略垂,远观便如一个八字:虽是愁苦之相,却颇有喜感,并不令人生厌。
老人下着草鞋布袜,袍子也是厚重的双层交襟,穿得一丝不苟,若非头上那顶店掌柜也似的滑稽布帽,模样便如一名年老书生——无独有偶,木柜边搁着一只竹制揹架,上履布巾,形制与青锋照邵兰生邵三爷所用的画轴架极为相似,也是儒生行旅在外的必备之物。
老人这摊的木柜特别笨重高大,明显是鬼子镇里的小贩们欺他,硬塞个碍手碍脚的无用之物来;不仅如此算命摊周围堆满各式杂物,与规矩端坐的老书生一衬,说不出的滑稽唐突。
符赤锦看出老人遭受戏弄,转头对远处的一名小贩叫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欺负老人家么?
小贩蜷卧在摊子里,闻言不过翻了个身,换以屁股对人,继续呼呼大睡,无动于衷。
耿照看不过去,动手将四周杂物稍事整理,令摊子整齐一些,不再壅塞局促。老人只是默默端坐,既未言谢,甚至没多看一眼,彷像清平无事。符赤锦微蹙眉,心想:莫不是个疯子?
正欲开品,却被耿照以眼色止住。
沈素云不忍他年老还受漂泊之苦,柔声道:老伯伯,你也摆摊子么?
老人一听他问起买卖,登时有了反应,点头道:是啊,小姑娘,你来瞧瞧。
沈素云许久没让人叫小姑娘了,不觉微笑。
老伯伯摆的是什么?
玉石。
老人一指摊后的布招子,只见布招上写着玉匠刁研空五个真楷大字,字迹圆润饱满,毫无怒张蹈历之态,字写得大,墨色很深却说不上什么磅礴气势,反似一阵柔风细雨,望之心旷神怡。
这是老伯伯的大名么?
沈素云又问。
嗯老人一本正经地点头:刁研空,人家都管我叫玉匠。
符赤锦听得奇异,忽插口道:老人家,您即是玉匠,那玉器都在那儿?
那自称刁研空的老匠匠双手按膝,老老实实回答:喏,都在桌上。
三人望着一桌大大小小的石头,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还是符赤锦眼尖,瞥见石下所压布巾写有四行小字,轻声念道:顽石无明,化生美玉……识我本然,分文不取。
老人家,您写的是什么意思?
沈素云突然开口:我明白啦,这叫做开石头取玉。
见符、耿俱都一楞,不禁微郝,轻缩粉颈解释:曾有精于玉石的行家,在这鬼子镇里摆柜叫卖,只卖尚未琢磨的原石,无分大小,每枚都是五十两的开价。客人选定一枚,档头便为他开磨石子,无论内中有没有玉,都要付出五十两的白银。
符赤锦与耿照对看一眼,失笑道:这分明是江湖郎中的把戏!谁知他满桌不全是路边捡来的破石头,里头没有一块真玉。
耿照想了一想,说道:若有人将所有的石头都买了下来,命那人一枚一枚琢开,倘若无一块是玉,将他送官便是,也毋须付钱啦。
沈素云笑道:典卫大人真聪明。不过那人也不是凯子,无论卖出多少,他总是立时补满一整桌的石子,共计五十枚;你若将全桌买下,其中必有真玉,但决计不值两千五百两。
那要怎么办?
符赤锦问道。
沈素云淡淡一笑。
当时有个十五岁的少年,随手从桌上挑走一枚石头,摊子主人正要将这名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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