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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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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赤锦问道。



沈素云淡淡一笑。



当时有个十五岁的少年,随手从桌上挑走一枚石头,摊子主人正要将这名捣乱的顽童赶走,谁知他却拿出五十两的银票扔在桌上,对摊子主人道:



你全桌的石子之中,只这一枚是玉,其他都是假货。主人气得面红耳赤,怒道:你有本事买下整桌的石子,便知是不是只有这一块!少年笑道:我不要,你待会便趁着琢磨开验的当儿,将我手里这块真玉掉包了去,开出来自然无玉。我若头脑发昏,真向你买下了整桌,你再将此玉混进去;这块羊脂玉最多值五百两,你损失一块玉,却净赚两千两白银,当真好划算!



众人听完,纷纷散去,摊子主人再连一枚石头也没卖出,那少年拿了石头回去琢磨,果然得到一块上佳的羊脂四方玉,最后卖得七百五十两。



符赤锦见得他那股悠然神往的神气,心下雪亮,笑道:那位巧破骗局的神童定然是你阿兄啦。



沈素云露出一抹清丽笑容,便如天真的小女孩一般,略加思索,转头封那老人刁研空道:老伯伯,我怎麽说也是越浦第一玉器世家的女儿,你的桌上不过十数枚石子,我定有法子能找出美玉来。你能不能不要摆摊宝石子了,家中若有什麽困难,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刁研空仍是规规矩矩的坐着,双手搁在膝头上。一本正经迫:小姑娘。我这摊子的卖法儿,与别处不同。你往桌上挑一枚石子,琢开后若是玉,老朽分文不取。



符赤锦失笑:哪里不同?还不就是猜玉石!



刁研空端坐着榣了摇头。



你得告诉我,石头里的玉是什麽。每一块五,因其髓质、纹理、形状,甚至灵气蕴含之不同,须雕成不同的器物,为璧之玉不可成块,雕龙之玉不可击凤……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指着桌上的石头,冲沈素云淡淡一笑,悠然道:小姑娘,你看得出桌上哪一块是玉,那玉又该是什麽形状?



第六七折法眼由心,馈君殊礼



玉之原石又称籽玉,品目繁多,或与石英玛瑙等共生,外表便如带雾的琉璃水精;或如石中含翠,莹碧之外又覆有丝丝乳白,若叠浪千层,又似裹有一层脂润膏腴的雪花猪网油。



黄玉外鞘如肤如肉,墨玉则与寻常溪石无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若大如鸽卵,对光便觉剔莹,毋须雕琢,三岁孩儿亦知价値不菲;但越大的白玉藏得越深,非拦河淘沙、俯拾可得,更需超卓眼力。



那木挡上的石头个个大逾手掌,小者彷佛瓜果,甚有山猪獠牙似的尺余石笋,外表粗砺,不易鉴别脂质、皮色、油润等。往好处想,石下若有玉,便是堪琢大器的连城之璧;反过来说,这自称玉匠的刁研空老人只消在山脚下掘几锄,照样能擓满一木档,一点儿也不费功夫。



符赤锦见老人貌似忠厚,规矩却近乎赖皮,想起江湖上诈财骗色的郎中,亦不乏外表老实之人,专骗沈素云这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闺阁相公、不知世间尙有其他的良家妇女,面上不动声色,双臂环抱酥胸,捧得纱襟鼓溢,美肉几乎满出兜缘,咯咯笑道:老伯,你这档上的石子忒大,若刨得有玉,岂非价値连城?



满以为老骗棍定喜得接过话头吹擂,谁知刁研空大摇其头,一本正道:玉不是用刨的。



这……



符赤锦俏脸一凝,浑没料到这老骗子铁了心扮傻,总算她反应快极,勉强笑道:老伯,我是说你挑的石子无不大得吓人,内里若藏得有玉,那可真是价值连城的寳物啦。



刁研空神色茫然,片刻才皱着稀疏的白眉,讷讷道:姑娘……是说换成钱麽?说不定是罢,老朽也不顶清楚。



符赤锦冷笑一声,抱胸道:要鉴一鉴如许值钱的宝物,少不得要花个十两八两罢?一不小心走眼,白花花的银两当是缴给您老人家的学费,花钱长见识,挺合算不是是?



刁研空一愣,终于听懂她的话意,老脸一红。



姑娘误会啦,鉴一鉴石子不要钱的。老朽不收银钱。



这下轮到符赤锦傻眼了。



开石取玉这套把戏的神髓,便在诱得人跃跃欲试、偏又屡拭不中,投入的本钱越多,越不肯认赔走人,非开出一块货眞价实的籽玉回本不可。莫看这市井间的小小把戏,被它弄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者不在少数。只是这老骗子分文不取,却要如何敛财?



符、耿二人面面相觑,耿照想了一想,小心开口:老伯,您的意思是谁都可以鉴定玉石,您分文不取,一旦鉴出石中眞玉,才开价购买麽?



此法虽古怪,毕竟不能诬为郎中手段,只能说老人善於吸人目光,也算别出心裁。



刁研空仍是摇头。



老朽不收银钱。



他总算弄懂这几位少年人的心思,回的虽是原话,神态却宁定许多。



符赤锦蹙眉道:老伯,鉴你的玉石不用钱,鉴出了眞玉,难道也是拿了就走,不花一文?



不只鉴玉,你还得说出石里的玉是何模样。



刁研空正正经经道:琢磨出来若无二致,玉便是你的了,姑娘。



耿照不觉失笑。老伯,如此却要如何营生?



刁研空又是一愣,半晌才微微恍然,笑得眼眉弯弯,眼角的鱼尾纹密如蛛吐,彷佛被丽日晒乾的陈木,隐约飘开一缕老檀烟。小兄弟,豚驴也不使银钱,又当如何营生?



这……



耿照为之语塞。



忽听一阵大笑,前头那窝在摊里睡觉的小贩伸个懒腰,起身道:几位别费心神啦,这老头是疯的,多跟他说上一会儿话,只怕也要发疯。



符赤锦蹙起柳眉,隔空叫道:喂,你这人怎麽这样说话?



小贩咂了咂嘴,一脸悻然:怎麽不是?我见他年纪大了,怕夜里冻死晦气,拿些酒水肉乾与他吃,他也推拒,净吃碎饼炒米:乾粮吃完,居然在屋後头种起了萝卜靑菜,众人怕不及收成便饿死啦,要分些食物给这老头儿,又只拿些残羹剩饭之类,天生的乞丐命。



出外行旅少带乾粮,却要自种萝葡青菜为生,的确够荒唐的了。



刁研空笑笑不辩驳,双手拢于袖中一揖作道谢状。小贩皲眉挥手,啐道:他妈的,别给老子烧空香!你咒我早死麽?



刁研空不以为意,眯眼微笑,也不知是和气还是傻气。



他天生眼角细垂、眉帚疏落,就算咧嘴笑开还是张苦瓜脸,难怪小贩嫌他晦气。



符赤锦看得蹊跷,趋前压低嗓音,问小贩道:怎麽?你们不是一道的?



小贩哼的一声。谁识这老疯子!都怪老三广那小子多事,惹来这尊瘟神。现在可好,赶也赶不走,连累大夥儿倒楣。



原来数日之前,这自称玉匠的老人刁研空背着竹架行囊而来,打听附近哪处的市集最是繁荣,小贩口中的同行老三广有意相戏,骗他说此地初一十五游人最多,老人便留下来,死活不走。



鬼子鎭的小贩头疼得紧,深怕老人饿死或冻死了,还得掘坑掩埋,故意将他安置在杂物堆放处,运给了座笨重难使的大木档,希望他知难而退,刁研空却甘之如飴,任由众人摆弄。



符赤锦江湖走惯,一时却弄不清这奇怪的老人所图为何,与耿照交换眼色,不欲生事,亲热挽着沈素云的藕臂,柔声笑道:妹子,不如我们再往下走罢?这儿也甚好瞧的。



没沈素云正凝眸俯首,目光不住在挡上巡梭,巧额微蹙,罕见地露出认眞的表情。符赤锦连唤几声,她才啊的回过神,悄脸晕红,垂颈道:是我失神啦,姊姊勿恼。



符赤锦笑道:妹子看得仔细,可是看出了什麽宝贝?



沈素云羞红粉颊,眸中却是熠熠放光,视线不由自主移回档上,指尖轻抚着一枚枣皮沉艳、油润顺滑的肾形圆石,点头道:不瞒姊姊,依小妹看,这张档上放的全都是籽玉,没有一块是混充的。若我猜得不错,这块籽石对光一照,该是透出黄晕才是。



那肾形石不过巴掌大,虽有几道裂缝,外表却不甚粗砾,触感光润,引人抚摩,不忍释手:通体覆满橘皮似的枣红皮,浓油曲彩十分夺目,别说透出黄晕,以其皮色之厚重,只怕连光也透不过来。



符赤锦半信半疑,拿对艳阳一看,赫见流辉隐隐,枣红近乎褐色的石子竟透出温润黄光,缝间甚至泛出雪白,哪是金枣橘皮?简直就是一枚破鞘而出的耀眼黄玉!



她一时难以置信,反覆将石子举起放落、举起又放落,看着看着噗哧一声,竟尔笑了起来。



我猜里头藏的是羊脂玉。



沈素云笑着解释:这款料子白度甚佳,外皮少见漏肉,对光却能如此则莹通透,乃是一等一的玉材。



前头的小贩一把跳起,睁大眼睛满脸贪婪,本欲上前争看,忽停下脚步,呸的低头吐唾,冲刁研空竖起拇指,嘿嘿笑道:老头!我眞小瞧你啦。原来你不是光棍,迩带帮手的,一家伙来了仨,这般人模狗样、一搭一唱,老子都差点儿教你给蒙啦。



符赤锦暗忖:你若知自己指鎭东将军夫人是骗子帮,脑袋还不吓得自动滚落,便似一只冬瓜?



红唇抿着一抹妩媚,正想上前给他点顔色瞧瞧,细圆的葫腰却被爱郎揽主,身子一酥软,兜上乳波颤摇,晃出一片盈目酥雪。



耿照遥对小贩道:大哥误会啦,我们与老先生今日是初见,并不相识。



小贩撇嘴冷笑:是啊是啊,这儿谁不是初见?他奶奶的熊!



钻入摊後倒头便睡,再懒理会。符赤锦恼他无礼,轻轻挣脱未果,抬见耿照笑意温煦、摇了描头,不知怎的大羞起来,芳心怦怦直跳,求饶似的细道:沈……沈家妹子看着哩,快……快放开我!



身子却软绵绵偎着他,一松手便要瘫软在地,浑似一团温融融的香甜蜜膏。



所幸沈素云正一一检查玉石,符赤锦松了口气,灵机一动,对刁研空扬了扬籽玉,妩媚笑道:老伯,我选这块。



耿照心想:这也未免太过赖皮。



才想开声阻止,刁研空却一本正经点头:无妨。请姑娘说明,这石中之玉,该是什麽模样?



符赤锦一吐娇红舌尖,咯咯笑道:我瞧这石子不小,这样好啦,请老伯给我琢一副羊脂玉镯,再替我家相公做个玉板指。余料若还使得,奴家想要一对玉坠耳饰,正好来配镯子。



耿照皱眉轻道:宝宝锦儿!



符赤锦笑着说:有什麽关系?老伯若说不成,那便罢啦。若给我说中,老爷有个漂漂亮亮的玉扳指,宝宝锦儿又多了副白玉首饰,岂不甚好?



刁研空似乎全不放在心上,伸手向她要回籽玉,仔细掂量,片刻才道:这件料子皮色正品、光感油润,只可惜缝裂甚深,若要全然取净,不免要杀去许多玉肉,为此有人说应全雕,也有力主巧雕的,似乎任其一都不免可惜,却从未想过分成零碎小件。



沈素云见耿、符二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微笑解释:玉石之属,小件不如大件,零碎不如完整,器用不如摆饰。这籽玉质地虽好,只可惜裂隙颇深,顺着裂痕的形状局部雕刻,可保留最多的玉肉,即为巧雕。



一听她的话意,似也觉顺着裂纹巧离成山水、人物之类,最能凸显这件玉材的价值。



符赤锦吐舌道:那可闹笑话啦。我要劳什子扳指镯子,又小、又碎、又都是身上用的,还不屈死了这块好东西?



刁研空摇头。



姑娘之说,乃是大破大立,如金钟玉磬,振聩发聋。这块玉材曾历许多方家法眼,提出的见解均不脱求全求大,或磨去裂纹,或变造裂纹,却无人想到分成小件,直置裂纹於无地!兴许姑娘是有缘人,我愿为姑娘一试,诮姑娘三日後再来。



符赤锦愣不过片刻,忍不住拍手大笑,娇娇地瞅了耿照一眼,得意洋洋:你瞧!不试一试,怎知有没有机会?快,你也来选一个,这回我想要只好看的玉坠子。



耿照赧笑摇头,忙不迭地推拒。



刁研空皱起疏眉眯着细眼,仔细端详二人,喃喃道:依老朽看,姑娘要的不是玉坠子。二位戻气外露,眉间带煞,玉坠子玉扳指都不能解两位之急,姑娘要的是杀人钢刀。



两人一凛,却见老人垂眉咧嘴,仍是讷讷傻笑,一时难辨他是话中有话,还是胡说八道。



符赤锦定了定神,指着一旁写有玉匠刁研空五字的布招,乜眸强笑:老伯拿着箅命先生的布招,莫非精通看相?



刁研空听得微怔:看……看相?我不会啊。



又道:姑娘,人心里想什麽,都映在脸上,便如石中藏玉,终非顽石,在方家眼中,那仍是块玉。你二人皆非狠戻贪暴的性子,一旦起了杀心,可比狠戾贪暴之人显眼。老朽看见便说了,姑娘勿怪。



符赤锦听不出深浅,只好点头微笑,不置可否。



老伯忠告,奴家会放在心里。多谢老伯。



沈素云忽然抬头,伸手道:老伯伯,我选这个。



她専注石上,对三人的谈话充耳不间,此刻才回过神,一比那獠牙似的鳞峋石笋,神情极是认眞。刁研空点点头。



请夫人明说,这石中之玉,该是什麽模样?



沈素云檀口微张,刹时间竞有些踌躇,微带透明的指尖在石上轻轻抚摩,如绘形影,片刻才道:我瞧制成玉如意……不,还是玉笏好了。



犹疑之色并未稍减,颦蛾深蹙,沉吟不决。



符赤锦大感奇怪:不是说器用不如摆饰?玉笏、玉如意还不算器物,都不知什麽是器物啦。



果然沈素云又喃喃自语:或雕一只玉云龙纹鎭纸……



刁研空道:老朽明白啦,便如夫人之意,开石一试。



符赤锦只觉好笑:到底是玉笏、如意,还是云龙鎭纸?姑奶奶都没听出个准信儿来,你明白什麽?



不欲久留,挽着沈素云笑道:走罢,妹子。姊姊饿啦,咱们回城寻间分茶舖子,打打牙祭。



三人将行出鬼子镇,沈素云骤尔省起,回头道:老伯!我几时来与你相看?



刁研空正取工具要碾玉,抬头笑道:缘来即至,夫人自知。



不远处小贩一轚冷笑,似囊句粗口。



妹子勿忧。



符赤锦迳拉着她的柔荑往前走,直将那郊道荒集抛在脑後,笑劝道:三日後我来取镯子扳指,再瞧瞧你的玉笏如意云龙鎭好了没。



沈素云噗哧一笑。



说不定开了出来,仍是块哑巴石,里头连一粒玉渣也无,哪来的玉笏如意云龙镇?



符赤锦笑道:妹子多厉害的眼!奴奴姑且蒙到一副手镯耳饰,你拣的自是挡上最最値钱的玉籽,怎能是块哑巴石?



那牙状石笋是木档上最粗砾、最不似玉胎的一块,别的籽玉多少有些许油润剔莹的部分、行话中称为漏肉者,又或与石英玛瑙等矿脉共生,仔细端详可见其异。唯独这石笋灰扑扑、骨嶙嶙一条,半点不起眼,符赤锦见她拣选时毫不犹豫,似是成竹在胸,其中必有玄机。



沈素云以袖掩口,正色道:不瞒姊姊,我挑的是全桌唯一一块瞧不出端悦的。其余各块均是货眞价实的籽玉,我料老伯伯断不会掺块哑巴石在里头;越是不显眼,越可能藏有奇珍。



此举胆大之至,近乎妄为。耿、符二人听得面面相觑,俱都说不出话来。



符赤锦料不到她一个娇滴滴的深闺贵妇,明明身具名家慧眼,却舍了满桌伲锊灰瑢煻囊蛔虐底樱痪跏Γ好米樱床怀瞿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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