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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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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大喜,也不用什么招数,双手握着昆吾剑的奇长剑柄,回身又是一斫!



他自知武功低微,所恃者不过天生的膂力,因此一昧猛砍,每一下都抢在碧湖之前,不待她体势用老,转头又是一剑;对击十余合后,碧湖身子轻盈,越转越快,刀却相形变缓,与其说是舞刀,不如说是以万劫刀为盾,撞击的动作还多过了砍劈,人刀渐渐分离。



虽是如此,万劫毕竟有千钧之重,再加上昆吾乃极刚之剑,剑身硬实、不具韧性,每回交锋,挥出的力道倒有三成由剑身反馈回来,震得他双手虎口迸裂,两臂酸软,边打边退,不意一脚踏空,竟然摔入一处大坑里。



“不好!”



他举剑护住头脸,但万劫连地面都能劈出三尺深坑,居高临下,岂能被轻易格住?



正要闭目等死,谁知碧湖忽然停步,在坑边踌躇起来,似乎想后退跳将过去,如在断桥时一般,但又隐约知道敌人不在对面,一双雪腻的细直长腿在坑缘前前后后探着,沾尘的赤裸足趾十分娇妍,抬头但见腿根处夹着一只粉色嫩蛤,依稀覆着乌亮的细密纤茸,一直漫入淡樱色泽的雪股间,蜜缝里溢出一抹晶亮液滑,裙下风光一览无疑。



他无心细看,忙环视四周:坑深约七尺,足有一丈见方,沿坑似乎砌有砖石,如今倾坯大半。此地离白日流影城的烽火台甚近,可能是昔日屯兵卫所挖掘的贮水池。



“难道……她爬不下坑壑?”



忽然想起何阿三掉落断桥时,动作更加呆板,半晌都爬不上桥墩,似乎是万劫刀的弱点。



碧湖下不了池坑,气得尖声嚎叫,抓着铁链,猛将石刀往坑里一掼!



刀尖掼破池底铺石,耿照避无可避,攀着粗糙的石刀表面往上一蹬,乘机跃出池坑。碧湖用力扯回铁链,力道却差了分许;万劫稍动即沉,第二下才又拉了上去。



耿照心想:“果然如此!妖刀纵使神异,人力毕竟有穷。”



觑准时机,一剑刺中碧湖的右大腿!



碧湖一跤坐倒,万劫刀当胸一抡,将耿照平挥出去。



耿照直摔到池坑对面,落地滚出两丈有余,一口鲜血全呕在地上。他起身一抹唇际,提剑缓缓退走,对面碧湖坐在地上,不住挣扎站起,右腿却无法施力,又圆又大的眼中射出熊熊恨火,口中荷荷低咆,宛若困兽。



耿照盯着她,沉声道:“妳若再要追来……下一回,我会取妳性命。”



妖刀似通人语,碧湖仰天尖嚎,挣扎得越发激烈。一妖一人四只眼睛隔空对峙,耿照直退出十丈外,才转身往烽火台奔去。



他一路藉由月光辨别地貌,认出此地名为“红螺峪”算是朱城山的北方支脉,峡谷不甚高,却层迭成螺壳状,故尔得名。烽火台应沿峡顶而建,再往前去,便是一片低崖。



奔跑一阵,听见前方有刀剑交击声,暗自心惊:“莫非烽火台出了什么意外?”



急急穿出树林,却见台前的空地之上,一片青芒夹着霭霭红雾,其间一条人影交旋闪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趋避直如鬼魅;再揉眼睛,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战团中心,染红霞手持一柄酒红弯刀,那丝丝红雾正是由刀身上窜出。她左腿有伤,索性坐在地上,背门靠着台前石狮,径以弯刀应敌,夜里看不清她的神情,从舞刀的动作判断,体力似已不支。



来人占尽上风,却迟迟未下杀手。耿照正要上前,忽听黄缨叫唤:“耿照!快去帮红姊的忙!”



转头望去,只见她远远坐在空地另一侧,身边除了趴卧的采蓝之外,还有一名容貌清瞿的高瘦老者闭目盘膝,脸色青得怕人。



染红霞一听他来,手底骤软,似乎气力已尽;那手持青芒的敌人也不屈膝弯腿,足尖一点,便要倒退开来。染红霞急道:“耿兄弟!快,快拦住此人……”



忽然粉颈一歪,软软瘫倒,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挺直的琼鼻却喷出两道淡淡粉烟,恍若胭脂悄染。



耿照这才明白;原来非是击退来敌,恰恰是要将他留下!急迫间不及细问,抡起昆吾剑一扫,将来人的退路尽数封住!



那人转身格挡,照面一瞧,才发现他周身、头脸均缠满绷带,持了柄绿光闪闪的阔剑,剑锋形如兰瓣,极为罕见。耿照微微一怔,认出是辰字号房为指剑奇宫承制的兵器,开锋研磨时他还曾经在一旁观看,脱口道:“你是奇宫的莫三侠!”



那人不发一语,随手化去来势,正想夺下昆吾剑,岂料耿照一缩手竟避了开来,露出绷带的细目里掠过一丝赞许;也不见他如何出手,耿照胁下微疼,整个人倏忽倒地,半边身子酸麻难当,动弹不得。



(好快……好快的手法!



那人缓缓走过他眼前,一颗血珠蓦地坠地;第二步尚未跨出,血珠又复滴落,第二颗、第三颗……直如檐前雨漏。



“他受伤了?”



耿照心下骇然:“以他的身手,若施全力,怕连二掌院也难以抵挡……此人,究竟所为何来?”



那人平举兰锋阔剑,跨步而来,一步快过一步,越走越急;蓦地身形微晃,飞也似的刺向闭目盘膝的白衣老人!



黄缨吓得惊叫起来,谁知剑锋着体的瞬间,老人倏然睁眼,反手将兰锋剑卷入袖中,一掌击在那人胸口!



那人胸口刀创爆裂,鲜血如提酒酾空,溅成一片贯日长虹,身子一弓,拔剑倒退;两个起落间已滑出四五丈远,双膝跪地,深浓的血浆鼓溢而出。



老人面色灰败,这一击似乎用尽了他仅剩不多的余力,同样站不起来,撑地剧咳一阵,冷笑道:“弄了半天,原来……原来你是来杀我的。想……想灭口么,妖物?”



这名老者,自是追踪妖刀而来的“渌水琴魔”魏无音。



魏无音与幽凝沿途激战,双方且斗且走,难分高下,一路战至红螺峪,真气忽凝,内创再也压抑不住,正当危急时,恰好遇到避难而来的染红霞一行。染红霞与他有数面之缘,敬仰已久,自然不能坐视。



耿照奋力挣扎,好不容易左半边身子气血复旺,一跃而起,见那人抚胸跪地,正要上前将他制服,却听魏无音急道:“他……他拿的是妖刀幽凝,一遇金铁,便即转移!万勿接近……”



咳了几声,气急败坏:“先……先瞧染姑娘!”



耿照忙将染红霞扶起,她双颊绯红、浓睫紧闭,吐出的气息夹着一股温温甜甜的果醉香;除此之外,周身却无致命之伤。他看不出什么端倪,急忙回头:“老前辈!二掌院到底怎么了?”



魏无音道:“先取走她手上的刀!那刀喂有毒药,只对女子生效。”



耿照夹手夺过,正要掷出,琴魔又道:“且慢!那柄是妖刀赤眼,不能纵虎归山!你褪下外衫,将刀密密裹起,只消不泄刀上红雾,对女子便无所害。”



耿照依言裹刀,负在背后,将染红霞抱到魏无音身旁。魏无音替她把了把脉,半晌无言,只说:“难办。”



耿照急道:“哪有解药?请前辈指点,晚辈这便去取。”



魏无音冷笑:“若有药解,还算什么‘难办’?傻小子,你要救她,须得把命留住。你瞧瞧!索命的煞星来啦。”



那一厢,“鹿晏清”飞快点了胸前几处大穴,真气运行几周,提剑缓缓站起。



耿照见识过妖刀百劫不死的恐怖生命力,已感麻木,握住昆吾剑,一瞬间心思飞转,苦苦思索应对之法——那人一照面便能将自己放倒,神不知鬼不觉,简直比手持万劫的碧湖还要可怕千倍;两人之间的实力差,堪称天地云泥,不可以道里计。白日流影城不以武艺著称,耿照长大的长生园里更无一名武术教头,他知道自己在武功上毫无胜算……



“你是跟谁学的冲穴之法?”



身后,魏无音刻意压低嗓音。



耿照极是乖觉,假装伸手抚面,低道:“我没学过冲穴法。”



“那好。你若骗得了老夫,那厮一定也暗暗纳罕。”



魏无音低道:“他受伤不轻,如果无杀我的把握,定然会尽速离开。你要争取挽救染姑娘的时间,须将这厮吓走。”



耿照别无选择,双手握剑,起身随意一站;腕胯放得极松,以备万一之时,能在第一时间临机应变。



他从小到大,仅学过“破阵八式”、“铁线拳”等流传中兴军里的粗陋功夫,于武学一道所知甚浅,想的都是如何跑快跳高、反应快人一步。这随意而放松的姿态,反而加强了魏无音授意的“虚张声势”印象,益发的莫测高深,令人摸不着脑袋。



琴魔苦中作乐,暗地自嘲:“孺子可教!小子一屁不吭,忒也沉着;易地而处,兴许能唬住老夫。”



还待说话,突然无语。



树林那一头,一条小小身影一跛一跛,拖来一柄石柱也似的狰狞巨刀,刺耳的铁链声喀啦直响,可比阎王使者的勾魂索。



老人凤目倏睁,闪过一抹锋锷般的逼人锐芒,旋又黯淡下来。



“原来……这就是此世的万劫妖刀啊!”



他摇头冷笑:“你是被同伴的恶鬼妖氛所吸引,来此争作蛊王的么?”



碧湖拖着妖刀万劫来到烽火台前,冲幽凝一阵尖吼,状若挑衅。那“鹿晏清”看她一眼,撮唇长啸,啸声几乎难以听见,耳中却不由自主一痛;碧湖浑身剧震,顺着剑锋所指,缓缓转过螓首,幽凝、万劫的持有者居然一齐并肩,双双逼近过来!



这样的变化似乎超过老人所知。魏无音瞠目无语,终于失去了一贯的沈着。



耿照忽然回头。



“二掌院还有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内若不施救,”



魏无音摇头:“也不用救啦!”



“不需针药?”



老人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



“不用,有一僻静之处即可。”



耿照却未留意,沉着点头:“那好,我有办法了。往这里走!”



他背着染红霞,将老人扶起,唤黄缨搀着采蓝紧紧跟随。五人来到烽火台后头,迎面吹来一阵湿凉大风,风声在脚下盘旋呼啸,激得衣袂猎猎、向上飘扬,台后竟是一处平直断崖!



黄缨怕得都有些乏了,睁着空洞的杏眼,闷声埋怨道:“你带的什么鬼路?这下还往哪儿逃?”



见幽凝、万劫越来越近,不由得眼眶一红,两腿发软。



“这里就是了……”



耿照眼神笃定,佐拉右挽,赶在双妖刀到临的前一刻,乘风往后一倒:“跳!”



第七折红螺之内牵肠之丝



他膂力甚强,一扯之下,五人齐齐跌落。



黄缨吓得魂飞魄散,张嘴欲叫,背门忽撞着一团又厚又软、湿棉被也似的奇怪物事,身子一瞬间穿过去,浸入水中,咕噜噜的连喝了几大口水,才被一把抓起。



那水味酸中带碱,入口清洌,冰得异乎寻常,她差点冻晕过去,紧紧攀住箍在乳下的强壮臂膀,牙关不由一阵磕碰,颤声道:“好……好冷……”



声音回荡开来,旋又被头顶上呼啸的大风所淹没。



耿照在她耳边轻嘘:“噤声!”



奋力将黄、蓝二姝拖上岸,采蓝呛出几口水来,双目紧闭,蜷着身子簌簌发抖,似乎还未清醒。染红霞一入水中便即苏醒,她毕竟武功高强,应变犹在双姝之上,拉着耿照的衣袂游到岸边,双腿一软,却被魏无音拉起。



四周漆黑,只水面上一条粼粼波亮,原来是自天上映射的星月微光。



崖下似是一条溪谷,溪中颇深,众人由高处一跌而入,冲力之强仍未触底,故得以不伤;一近岸边又忽然变浅,水底铺满大大小小的鹅卵圆石,一路涉上滩来,居然没有莲藻一类的水生植物,水面也不见鱼虾回游所造成的涟漪浮沫,整条溪水里竟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光洁圆润的小石子。



此地的形势甚为奇异:两侧的高崖夹着溪水合拢,距离却比下方的谷地还要窄,侧剖便犹如一个“凸”字,颇似那“一线天”的奇景。



水面生风,在谷中四处流窜,因地形之故造成巨大回响,夜里看不清崖下深浅,便觉极高。



事实上,黄缨还没来得及尖叫便已入水,至多不过四、五丈高,普通人用绳索即能攀下,如魏无音这等高手,上崖不过就是足尖数点而已,只是黑暗中听底下大风呼啸,任谁都会以为是万丈深渊。



五人躲在滩边一块大石下避风,忽听顶上有人大叫:“清——儿——清——儿——”



声音夹着浑厚内力远远送出,在崖下听得一清二楚。



魏无音听得一凛:“是鹿老杂毛!”



以指压唇,作势噤声。



鹿别驾的声音在崖上忽东忽西,飞快移位,显是一边施展上乘轻功,一边搜寻,听得出他无比心焦,不复灵官殿里的虚矫做作。魏无音闭目倾听,暗想:“你儿子不会再回来啦!此际复见,不过是你死我活而已……觉悟非深,争如不见!”



不禁恻然。



鹿别驾呼喊一阵,倏忽去远。



耿照虽不识鹿别驾,却丝毫不敢大意,竖耳片刻后才挪动身子,背贴崖壁,领着众人蹑足而行,绕过了一小段河弯,前方豁然开朗——头顶夜空仍只一线,崖壁底下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岩洞,犹如一片空心珊瑚,小的只如神龛,大的却像一间数迭斗室。



众人选了个地势较平、闻起来并无兽臭秽迹的岩洞,耿照从碎石滩上拖来一大截干透的漂流浮木,以昆吾剑劈成小块,与干草混堆一处,从怀里的油布包中取出火绒管引燃,升起篝火。



火光骤亮,众人均伸手掩目;熟悉亮光之后,黄缨“呀”的一声,脱口道:“好漂亮!”



原来整间岩室的砂色壁上,布满赭红的流彩条纹,彷佛搅动染料一般,煞是好看。



“白日里看来,这整座山都是红的。”



耿照道:“据说在上古时,东胜州全境冰封,后来冰河融解,在砂岩上切出偌大的河道。这红螺峪便是冰河所遗,不只是山形像螺壳,连河道也同螺孔一样,弯弯曲曲,布满孔隙。”



黄缨瞟了他一眼,抢白道:“我们也没来过,谁知是不是你瞎掰的?”



耿照老老实实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前我爹带我上山时经过附近,是乡里的老人家说的。”



黄缨冷笑:“你这么厉害,样样都知道。现下我们困在这儿啦,你说该怎办才好?”



耿照摇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天亮之后,本城哨队定然来巡。只消在崖下升起柴火,他们见到了烟,就知道底下有人。”



黄缨没想到他连这点都考虑周详,一时无语,咬唇瞪他一眼:“这么能干,都让你去办好啦。”



说着忍不住一声噗哧,赶紧板起脸,水汪汪的眼波中却无不善。



耿照浑无所觉,转头又道:“老前辈,我见你气色不佳,莫不是受了内伤?”



魏无音调息已毕,元气稍复,振袖道:“别管我。倒是她们三个,须得要你施救。”



耿照诧然:“我?”



忽听一声嘤咛,角落里的染红霞动了一动,双手环胸,玉靥酡红,便如醉酒一般。她额上沁出薄汗,一睁开眼睛,却见眸中波光盈盈,直要滴出水来,低声道:“魏……魏老前辈,莫……莫非是刀……刀上的毒发作了?”



原来她赶到烽火台时,魏无音真气一滞、翻身栽倒,连话都来不及说,眼见鹿晏清将下毒手,情急之间,便拾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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