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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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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为将军掌管东海各水陆码头、驱逐难民,提供兵械军资,打探消息,做各种既见不得人、可又不能不做的事么?赤炼堂一年花在这些事情上头的本钱,数以万两计,就算今天是其余东海六大门派要跟我上这个秤台,我也不怕,何况是你?



雷奋开说话的态度并不张狂,没有占尽上风的味道。他只是陈述事实,一点也不得意。



你要办梁子同,但他是中书大人的人,将军会为了你,在这个当口跟中书大人正面冲突?这是绝无可能的事。帮你自己,也帮大家一个忙,事情已经够多够恼人的了,别拿这些窒碍难行的勾当回事干。



崔家的事,我会让老四给你们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须等我调查清楚,才知道要如何交代。一个月前,我才在东海水陆各码头发布讯息,要拿你来一问妖刀的秘密,当时我向横疏影保证,一旦落在我手里,我肯定教你生不如死。我一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今日你们闯进风火连环坞大闹,更是死路一条,便是许缁衣、横疏影亲来也没得说。但我很佩服你。虽然你的要求在我看来,简直像是小儿胡闹,但我佩服你胡闹的勇气。——在转身离开之前,他只看了耿照一眼,鱼尾深刻的眼角微眯着,笑意更显苍凉。



所以,今儿我给你们的优遇,就是放你们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请。



符赤锦在房里等他回来,一直等到了天黑,但耿照始终没回来。这样也好,她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想骗他,也不想刻意隐瞒什么,她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可以与他坦然相对,什么事都能说、都能分享,没有一丝犹豫害怕,就像现在这样。



她吹熄了灯花,在幽蓝里踩着一廊斜影,来到大师父房里。今夜,是个无月而多云的夜晚。



大师父受伤之后,她为他准备了一只小巧的青釉瓮,大概只比腌溃酱菜蜜饯的缸子略大些,就像酒肆里小孩儿抱着叫卖腌李、话梅、人面子的那种。大师父从破损的旧缸换到新缸子的过程没人能看,就连二师父、小师父也不行,符赤锦特别为他把缸子拿去城外乱葬岗吸纳土金之气,勉强赶上了今夜。



她拿来一个坚固的藤架,把青釉瓮小心放在架中,以特别处理过的尸布将瓮、架牢牢缠起,以防行动时有什么万一。大师父现在非常脆弱,其实不适合出门,她不止一次想说服他打消这个念头。



宝宝锦儿不懂,师父们连宗族的仇恨都放下了,只求一个无争,为什么又要去蹚这浑水?



大师父平静回答:女徒,你看过《岣嵝异策》也向师父们讨过那三张残页,应该知道我心中所想。在本门数百年的源流中,曾有一人的修为境界最接近赤血神针。



符赤锦点点头。我知道,是万里飞皇范飞强。



大师父淡然道:我从来没喜欢过那人。如今想来,这该是我对他的忌恨,人在年轻识浅之时,总会生出如许心魔。我和你二师父钻研残页心诀多年,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所以不许你小师父过度钻研,但此事难禁,我心里很清楚。



范飞强是个有心人,对于赤血神针,不会什么都没留下。他若曾留下只字片语,必与那柄赤眼妖刀在一块儿。因此,大师父非去不可。



她并没有开口要求让耿郎一起去,虽然目前单以武功论,有他随行最能保证大师父的安全。那对大师父来说太过为难,若非其他两位师父伤重,大师父恐怕也不会让未曾发誓加入游尸门的自己参与此事,更何况是她名义上的夫婿?



就算只有她一个,她也会拼死保护大师父的。宝宝锦儿暗自发誓。



二更时分,她小心背起竹架,来到密函指定的地点。



内河边上的小舟把她带出越浦,逆水来到一处山脚。对游尸门人来说,夜行简直是家常便饭,她轻而易举上了山顶,取出密函,搧亮火绒烧了,淡绿色的信函燃起淡绿色的烟,在山风中不但不消散,反幻出青鸟的形状,向前掠去,噗!



点亮了一只白纸灯笼,灯笼上绘了骷髅头。那是游尸门的标记。



符赤锦提着灯笼穿过一片密林后,来到一处断崖,适才行舟的河道便在她脚下。



符赤锦往前一步,发现左右都有人打着白纸灯笼,只是相距甚远,又或林间布置了什么机关,彼此间并不能相望。久违了。



崖边一盏白灯笼亮起,映出——张浮在空中的纸糊面具。是那种货郎摊上经常看见的廉价面具,粗糙的彩绘笑脸看起来诡异非常。



虽然面具跟上次在破驿看到的不一样,但她知道他就是鬼先生。诸位一定觉得奇怪,为何在七玄大会召开之前,我要请诸位今晚辛苦一趟,来此小聚……这个小小的聚会,姑且称为齐心会罢?目的是希望给诸位吃一枚定心丸。



鬼先生笑道:据我所知,目前已掌握圣器、准备好参加大会的,仅只两家。希望今夜过后,诸位能打起精神,把握剩下不多的时间,赶紧搜集圣器,以免向隅。



若非情况不明,符赤锦几乎要笑起来。这人说话,怎么活像在婚丧喜庆的筵席扮演司仪、负责插科打译带动气氛的白席人?他可是发动邪派七玄聚会,大有图谋之人哪!



她突然意识到:在左右那几盏不见身影的白纸灯笼之后,便是当今邪派七玄的首脑。漱玉节那骚狐狸一定也在,还有天罗香的玉面蛸祖雪艳青,以及那个连部下都不知她是女儿身的鬼王阴宿冥……狐异门、血甲门等绝迹江湖已久的,也有首领前来出席么?



寒风里无人回话。没有人愿意在这时被摸清底细,给对手的情报自是越少越好。鬼先生对这样的反应似乎很满意。



那么,就请各位尽情欣赏了。



一指崖下:此地是大名鼎鼎的血河荡,人所皆知,这儿是七大派之一赤炼堂的总坛。诸位前来,算得是甘冒奇险了,以我们与七大派的交情,若教人知晓七玄的首脑尽皆在此,只怕不妙。



没有人笑。这笑话真是不恰当到了极点。



符赤锦正觉无聊,忽见崖下的河道对面,那高低错落的水寨间火光一闪,一条火龙似的炽烈光影窜起,所经处无不燃起冲天烈焰,火光映红了湖面、山壁,以及在火舌间哀嚎奔逃的人影……那、那是什么?



这声音符赤锦很熟悉,她曾与她在破驿的黑夜对骂过。是鬼王阴宿冥。——那是……修罗场。



符赤锦很想这样回答,却说不出话来。居高眺望,火焰的源头像是一枚不断吞吐开闭的龙首,撕咬着动线上的一切:人、建筑,死的、活的……无有例外。



最开始的时候它仅仅是个炽亮的光点,那代表着一个人。



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整座风火连环坞陷入火海,火龙所经处没有活物,间或有几个黑影与龙首交叠、分开,又交叠、分开,不多时便被火舌所吞噬——赤炼堂的总坛里不只有兵器人马,总会有几名高手的,但在火焰之前通通不堪一轚。火龙点燃了整座码头,赤炼堂总坛自大厅以下,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还能活动的黑点,散在火场各处的尸骸数都来不及数,而火龙仍在雄续沿着山壁向上爬……那到底……



阴宿冥喃喃自语:是什么东西?



请容我向诸位介绍,



鬼先生笑起来。天元道宗的余烬、我等七玄的再兴,正道之恶梦、龙廷之权柄,无可匹敌的战器——妖刀离垢!



阴宿冥失声道:那便是离垢?



还有它的刀尸。



鬼先生一派认真,仿佛怕顾客们产生错误的覼念。正确地说,是妖刀离垢、精挑细选而得来的刀尸,以及正确的号刀之法,三者合一,才交融形成诸位眼前这幅瑰丽奇伟的景致。



风中传来阵阵难以言喻的恶臭,那是灰烬、燃烧、血腥、焦烈……掺和而成的气味,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哀嚎,以及剖纸般明快轻巧的刀刃入体声响。鬼先生忽然搓着双手,像是忽然来了兴致,对着顾客们殷勤探问:机会难得,诸位有无兴趣,就近参观一下离垢的威力?



多近?



反问的是一把低沉沙哑的浑厚噪音,犹如磐石磨砂。男子一开口,符赤锦便觉胸中气血翻涌,五内似将滚沸,嗡嗡耳鸣持续许久仍不消失,仿佛被扔进万斤铜钟里撞了一槌也似。身负此等内功造诣之人,此问自然不是怕死,背后隐含着更重要的意义。



她这才留意到,白纸灯笼的数目似乎远大于七盏。——是因为有的龙头大位还悬而未决,抑或七玄之首本就不只七人?好问题。如妖刀这等惊世神器,威力之大,诸位已然亲见,再看不清的,稍后还有一亲芳泽的机会。问题在于:不受控制的惊天之威,伤敌与伤己无异,有人拿瘟疫、天雷、水旱涝灾做为武器么?能受控制,妖刀才有价值。



鬼先生说着嘻嘻一笑,仿佛名厨遇上了知味之人,简直欢喜不置:既然如此,一丈之内如何?



(第十六卷完)



第十七卷七玄大会



【内容简介】







赤炼堂的十太保是女人。



她不仅艳丽,还是总瓢把子的女人。与雷万凛有关的一切谁也惹不起,即使他消失已逾十年,依旧没有改变。雷奋开若是总瓢把子功业的最后一抹余晖,雷冥杳就是鬼魂的投影;雷万凛没带她引退,本身就是个谜。



直到复仇的焰火找上赤炼堂。七玄之主、离垢刀尸,还有潜伏长达十余年的阴谋份子……这一夜,还有谁能安睡?



第八一折夜麝蹄香,燕惊风雨



夕阳西下,残霞浓渲如血。耿照低头默默行走,不知不觉又回到四里桥的分茶食店前。他举手遮眉,试图当去水上回映的粼粼金光,忽然涌起一股想饮酒的冲动,低声道:“我们进去坐坐。”



径自往店门走了过去。



不用看也知道弦子一定在后头。弦子永远都不会说“不”食店伙计见典卫大人回来了,忙点头哈腰迎出店外,殷勤接待。



越浦殷富,民风奢豪,傍晚是店内生意最好的时候。水道之上系舟泊岸,忙活了一整天的人们在返家之前,不免要偕友朋找个地方坐坐,点些燠爆热炒配酒吃,或去酒楼正店,或去丽舟画舫,次一级的则有俗称“脚店”的酒食专卖店。



这些地方供应上好的酒菜,可召歌妓唱曲助兴,食具都是银器牙箸琉璃碗,即使只有两人对坐,叫上两碗好酒、点几道像样的菜色,下酒的果蔬杂嚼三五碟,讲究些的这样一顿能吃掉几十两银子。



平民百姓挥霍不起,就来更便宜的分茶食店。这家铺子有简单的厨房,白日里供应一些简单的吃食,入夜四里桥边各种吃食摊贩纷纷出笼,铺里索性不开伙了,客人想吃什么,就唤闲汉拿着空碗碟帮忙去张罗购买,光靠赚酒钱都已快忙不过来。



“闲汉”顾名思义,是指附近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并非铺子里正式聘请的伙计掌柜。他们一见有仪表整齐、看起来身家不坏的年轻人进店里,就会自动蹭上去亲切招呼、帮忙跑腿,有时客人一高兴就会赏些小钱。



类似的还有佩着青花手巾、拿着白磁小缸卖零食蜜饯的小孩子,男女童都有,以及被称为“打酒坐”的歌女。她们通常都在酒食店铺之间流动,有些高级的酒楼正店不许这种人出入,以免扫了贵客的性质,不过四里桥这一带的分茶铺子多不禁止。



那伙计十分乖觉,一见耿照面色沉凝,抢着替他赶开闲汉,引到染红霞坐过的临水雅座,放下一半竹帘,赔笑道:“典卫大人稍坐,我给您张罗点吃的,再沏壶好茶来。”



一连重复几次耿照才回神,只说:“拿酒来。”



伙计连连称是,唤闲汉买了油煎灌肠、炒兔肺、姜虾、鹿脯等,都是附近有名的下酒菜,端来两大碗白酒。耿照又吩咐,“给我拿一坛。”



想起自己酒量不甚好,为防饮醉了无人付账,先掏出银子给他:“这些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尽够了,尽够了。”



伙计双手捧过,不敢怠慢,赶紧拿了一小坛来。



耿照在风火连环坞吃了雷奋开三道掌,又被他一轮挤兑,哑口无言,心知的确奈他无何,盱衡眼前形势,只得领兵护着染红霞、崔滟月退出血河荡,越想越觉窝囊。偏生雷奋开又言之成理,他沿路将诸般不可为想了个透彻,益发困恼,气自己倒比别个儿多些。



罗烨与他并辔而行,至越浦外城时忽道:“大人为所当为,并无不是。若真要动刀枪,下回准备周全些也就是了。”



耿照诧异转头,从他面上却看不出这话是赞同还是反对,欲言又止,突然想起一事。“倘若……我方才下令开打,你会遵照我的指示么?”



罗烨笑了起来。虽只短短一瞬,却是耿照头一回见他笑。



刀疤破相的年轻队长敛起笑容,转头道:“我不是好统领,这帮子也不是什么好兵,但只要有点男儿血性的,都想给那些王八蛋一点颜色瞧瞧。”



身后的骁捷营弟兄纷纷鼓噪:“捅他妈的龟蛋!”



、“大人!老子可不怕!”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肏他妈!”



“好啦,都闭上嘴!”



罗烨马鞭一抽,叫嚣声才渐渐低落。



他对耿照正色道:“我们是兵,听令是本分、冲杀是本分,死也是本分。大人是将,得想得比我们多。大人今日所做,乃是将帅的决定。小人这话有历本分,大人勿怪。”



就着马上欠身,带队往巡检营的驻地驰去。



全副武装的兵油子或扛旗或掖抢,驰过耿照身前时纷纷颔首,聊作致意,行进间仍怪声不绝:“大人!你挺带种的嘛!”



“下回再打赤炼堂,记得算老子一份!”



“大人的相好真不赖!一个比一个俏!”



“那小妞给老子摸摸屁股,十个赤炼堂都打了!”



“你摸马屁股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什么德性。”



激尘之间,放肆的哄笑远去,不时夹着罗烨的鞭声斥驽。耿照苦笑着,身后弦子无声无息走近。“……需要让他们摸吗?”



她皱着柳眉回看腰后,似想为攻打赤炼堂多尽一点心力。



“不……不用。先不用。”



“嗯。要的话再跟我说。”



可能是“十个赤炼堂都能打”的说法真的有打动她,俏丽的男装少女考量过屁股的强度应该可以让三百人摸一摸之后,开始觉得这笔交易能做。



“……好。”



其实他只是想赶快结束话题。



染红霞要回水月停轩的旗舰“映月”耿照本想将崔滟月带回朱雀大宅安置,她却有别样心思。“你目下为镇东将军办差,赤炼堂亦仰将军鼻息。大太保说得一点没错,赤炼堂若是藉由将军向你施压,将军会做何打算,犹在未定之天。”



染红霞淡然道:“本门身在江湖,办起事来比公门中人方便。慕容将军要向水月一派讨崔公子,怕还欠缺一个好理由。”



“这……”



耿照为之沉默。



染红馁的说法极具说服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慕容柔虽是狂狷已极,连当朝天子的帐也不买,却非是莽撞之众,相反的,他不但绝顶聪明,―且还相当务宝。普天之下,若还有个人是他深深顾忌,行动前非考虑一下不可的―大概也就只有镇北将军染苍群了。



论兵力,北关远大过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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