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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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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点头道:我等你。



这才转身离去。



风篁见他若有所思,凑了过来:怎么,你有什么发现?



耿照沉吟道:风兄,我猜李兄让这人闭门独居、疏散家人,又赠以『水中蜂』火器,种种造作,与其说是灭口,不如说是『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



风篁亦是老江湖,眉目一动,似是打开了另一条思路。斩草除根有两层意思。



耿照娓娓分析:樵夫目不识丁,由他口传的十六个字,完全可写于便笺上,再委请樵夫交付,如此更能取信风兄,风兄也不必在村道白等三天。以李兄之精细,却宁可倩人口传,硬让风兄蹉跎三日,只能说这便是他原初的目的,并非错漏所致。



老弟的意思是……



我有个大胆的假设:那『天佛血』上带有某种剧毒,便似疫病一般,可以随物传染,故李兄不能着落文字,无论写于何处,此物必经风兄之手,传于刀侯府乃至将军手中,如此众人的下场,便如那樵夫一般。



为传口信,李兄不得不牺牲樵夫,又唯恐樵夫与不相干之人频繁接触,致使剧毒蔓延,才设计他闭门独居、遣散家人,并吞服那枚『水中蜂』。如此虽杀一人,却能保住最多人的性命安全,是万不得已的计策。



风篁听得蹙眉。方才你我都曾碰触尸体,只是银针无毒……



暗自提运内力,确认身体并无异状,才略宽心。耿照又道:或许那毒素传播的方式,连李兄也不能确定,只能想方设法断去祸延。



老弟方才说『斩草除根』有两层意思。



风篁浓眉一挑:另一层的意思是—



除了『阻止剧毒蔓延』,樵夫之死还有另一个作用,便是避免李兄的行踪被人发现。



耿照道:风兄试想,李兄身怀蕴有剧毒的『天佛血』,毒素散播的方式尙且混沌不知所以,接触的人自是越少越好。他与樵夫说过话之后,便不惜将其灭口,若藏身处还与旁人牵连,岂非越杀越多,不知要牺牲多少?最好的法子,便是传讯、藏身皆与樵夫有关,如此只须牺牲一人,便能收手。



风墓恍然大悟,击掌道:正是如此!



两人追上里正村民,打听那桂姓樵子是否还有其它落脚处。寻常樵猎上山,若遇暴雨泥泞,又或天色渐暗,往往不愿冒险摸下山去,故山间经常有自行搭建的简陋棚舍,里头摆些过夜的用品,便如行船人暂歇的渔屋。



一名披麻的黝黑少年越众而出,面上泪痕犹未全干,大声道:我知道,我带你们去!



却是樵夫桂某的儿子。三人结伴上山,那少年不过十岁上下,矫健如猿,似要发泄丧父之痛,于险僻山道间奔跃如飞,不多时便来到一处丫字形的狭峰处,两片山壁间似有平台,是搭建棚舍的理想地点。



谁知林间焦黑一片,遍地残烬,兀自窜着余烟,啪的一声踩陷下去,灰化的烬土中飘出点点炙人火星,宛若流萤。火场居间矗着几条一人多高的雪白长柱,显是棚舍残余的屋梁,除此之外更无其它。(可恶,来晚了!)少年瞠目结舌,无视地面闷烧,赤着脚板来回狂奔,抱头喃喃道:没了……没了!阿爹的小屋没了!



突然仰头咆哮,嚎啕大哭。风篁忖道:这孩子倒是性情中人。



轻拍他背心,低声道:好了好了,没事啦。



浑厚的内力到处,少年顿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灵台倏清,心绪宁定下来,双膝一软,缓缓扶树坐倒。



风篁将他抱离火场,安置在阴凉的树荫下,抬见耿照一手遮眉、四面远眺,蹙眉道:线索又断啦!这下,却还要往哪里找去?



耿照似未听闻,观察了片刻,忽指前方一片平铲似的险峻峰连:那是什么地方?去得了么?



却是对少年发问。



少年回过神,只看一眼便摇头。那儿叫『猴儿落』,又叫『插天铲』,去不了的,没路。打猎的叔叔说那儿有熊,谁都不敢接近,要吃人的。



两人对望一眼,心念一同。风篁摸那孩子头顶,笑道:带到这儿行啦,接下来我们自个儿走,快回你阿娘身边,路上莫贪玩。阿爷不在,你是家里的男人啦。



少年甩开手掌,片刻才咬牙道:害我阿爹的人在那儿,是不是?



抬起一双熠熠发光的眼眸,黑瘦的腮帮子绷得死紧,宛若幼狼。风篁一时无语,少年也不等他回话,用力瞪着那片传说中连猿猴都爬不上去的险峰,彷佛将山形都镌在眼底,才转头离开;赤脚踏着林叶的沙沙声不过一霎,片刻便不见踪影。眼神挺狠,合适练刀。



风篁摇头苦笑。……就是性子倔了些。



耿照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打量着那片刀削似的峰险,喃喃道:离太阳下山不到两个时辰了,不知道过不过得去?



他毕竟是在山林里跑大的孩子,明白要攀越这等穷山峻岭,最好备齐绳索、钉钩、干粮食水、御寒衣物等,越是经验丰富的猎户樵子、行山之人,越不敢轻忽托大。只是现下回头准备、待明日一早再出发,怕是无此余裕。



风篁眺望山形,豪气顿生,大笑道:我在南陵爬过比这个还要荒凉瘴疠的龙牙大山,身上只有一柄破烂镰刀!在沙漠中险死还生的次数,更是数也数不清啦。区区『猴儿落』,也只能难得了猴崽子。



风兄说得是!



耿照也笑了。



两人一路披荆斩棘,朝猴儿落前进。风篁轻功高明、耿照皮粗肉厚,均擅深林行走,能辨山形兽径,才攀得险峻的插天铲。要换了他人,纵使武功修为较二人更高,缺了逢山开路的经验,恐将陷于老林深处,不知伊于胡底。



饶是如此,也爬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攀上插天铲。风篁眼尖,觅得一条较易落脚的林道,两旁刺木丛有被利器劈砍过的痕迹,两人心知找对门径,不发一语,加紧拨路前行。



要不多时,眼前豁然一开,密林尽处露出一面峭壁,林壁之间约有百步的空旷平野,远远望去,峭壁上大大小小的天然岩窟错落着,牵藤攀葛,只底部一个大窟上的挂藤悉数摘除,以参差不齐的老干壮枝扎起木排虚掩洞口,权充门扉。野兽自无门掩之举,洞中必定是人。



耿、风二人的衣衫俱被荆棘割得条条碎碎,肌肤上血痕密布、又红又肿,脏污汗臭便不说了,狼狈一如野人。风篁见到岩窟人居的痕迹,事情露出一丝曙光,什么辛苦都已値得,心情略为放松,回顾耿照:佩服的话我就不说了。这四面都是荒山,你怎知要往最荒僻无人的『猴儿落』寻来?这是连村里的猎户樵夫都不来的地方啊。



耿照摇头道:我也不能肯定。忖度李兄心思,定然希望受牵连的人越少越好,他既烧了林间小屋,湮灭形迹线索,岂能掉头下山,往会遇到其它人的地方走?我看四面山势,只此地最不可行。我若是他,便来此间。



风篁沉默片刻,喟然道:自出了这事儿,我一直担心旁人误会师兄,以为他贪财夺宝,总是拚命为他分辩。此刻方知我对师兄的了解信任,竟还不及你。



整了整破烂的衣襟,向他深深一揖,转身大步出林,扬声道:师兄,我是风篁!风篁来寻你啦!



两人并肩而行,忽觉脚下沙沙作响,彷佛踩碎落叶,低头一瞧,见靴底眞是枯腐一片;再看得几眼,平野之间的花草泰半凋残,连岩窟的挂藤也是干瘪黄脆,风吹即断。明明是早春时节,严冬却彷佛躲于洞窟中,兀自摧残着左近的花树草叶,夺走一切生机。



两人交换眼色:是那异毒!



齐齐倒退回林间,直到不见枯黄为止,俱都骇然。那……那是什么东西!怎地如此厉害?



风篁不顾观瞻,忙盘膝运功一周天,里里外外检査一遍,却不见有什么异状,从行囊中取出一瓶丸药,倒出一把自服了,也给耿照倒了满掌。



这丹以我师的独门秘方『铜驼苍漠散』炼制,能化解多数毒患,多服无害,快些吃了。多吃点!



咬开水囊仰头吞了一口,急忙塞入耿照手里。耿照和水服药,只觉那铜驼丸呑入腹中,一股甘洌清凉涌上来,药力瞬间散入血脉,通体舒畅。



隔着低矮灌丛眺望,林被枯黄的部分与尙绿处泾渭分明,彷佛被人划了个圈子,以洞窟为中心,方圆约七八十步内花树俱凋,竟无活物。出了这个范畴,依旧草青叶绿,鸟啁虫鸣,全然看不出异状,饶是风篁见多识广,也没听说过这般异质的毒物。他目光奇锐,瞥见树冠深处栖着一圑动也不动的乌影,拾石甩出,啾!



打落一头耳羽如角的大鵰鸮来。鵰鸮乃是猛禽,面盘特大,形如猫狸,头部生有两支冠角似的尖长耳羽,昼伏夜出,又称夜猫子。



那鵰鸮大如阉鸡,羽尖都作灰白,显是一头老鸮,平日啸傲山林惯了,不想竟于睡梦之中被飞石打落,摔得头晕眼花,鼓翅满地扑跌,一时站立不起。



风篁连翅带鸟,双手抓着往前抛,老鸮被扔进枯草圈里,摔了个跟斗,一跳一跳的踅了几圈,摇摇脑袋,泼喇一声振翼飞起,高高低低地飞往岩壁间,暂栖于一段光秃斜枝。



要说枯草圈内有毒,鵰鸮也未免太活蹦乱跳了些。两人观察片刻,才又大着胆子走进草木凋萎的范畴内,风篁按着腰后刀柄,另一手捏着药瓶,稍有不对,便要吞服铜驼丸祛毒。



忽听木排后透出一把痦哑的喉音:停步!都给我退回去!



语声方落,紧接着一阵剧嗽,似将呕出心肺,闻之亦觉痛楚。风篁微露迟疑:师兄……师兄?



不觉上前几步。



那人咳了一阵,厉声道:退回去!老二,再不退后,休怪我翻脸无情!



风篁辨清语调口吻,确定是师兄李蔓狂,大喜过望,忙拉着耿照退后几步,扬声道:师兄!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内伤,还是中了毒?我随身携有师尊的灵药,你先服些。



便要将水囊药瓶抛去。



洞中李蔓狂大喝:休来!但凡沾着此间地面之物,俱不能留在世上。你也一样,速速退后,直到不见枯草为止,否则我便呑下『水中蜂』,一把火将里外烧成白地!



风篁素来敬畏师兄,忙道:好、好!我退后便是。



拉着耿照退出界线,提气道:小弟已照师兄吩咐,可否现身一见?



李蔓狂不置可否,只说:老二,我小瞧你啦。没想是你最先寻来。



声音似非来自木排后,而是在岩窟更深处,开口总带着嗡嗡的空洞回响。



风篁面有愧色。师兄,不是我找的。这位是将军特使,流影城的耿照耿兄弟,是他辨出了师兄遗留的线索,才循线至此。



耿照踏前一步,抱拳朗声:将军担心李兄,派小弟前来接应,并无丝毫猜忌之意,还请李兄勿疑。敢问李兄,致使此地寸草不生,以及山下那位樵夫发脱齿落的毒源,可是李兄手中的『天佛血』?



李蔓狂沉默半晌,忽道:桂进武……我是说山下那位樵子的家人可好?可有出现发脱齿落、肌肤干枯,又或腹泻呕吐的症候?



不问樵子如何,自是知其无幸,而水中蜂终未生效,否则何来发脱齿落云云?



耿照仔细回想,摇头道:没有。他妻儿都很健康,长子还为我们引路,找到了山上小屋,身手矫健,不像患病染毒。『天佛血』的异质毒素,可有潜伏不发的特性?



洞窟回荡,令李蔓狂的声音倍显虚无。这邪物并非是毒,无药可解,没有什么潜伏不发的问题,只是不断剥夺生机,无休无止。我藏身于此不过数日,洞外的草木虫鸟次第死去,完全没有征兆,也感觉不出异样。外头枯黄的范围有多大了?



约七十步左右。



耿照老实回答。



最迟在两日内,你们将连现下的立足之处也无。



李蔓狂衰弱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苦涩。风篁关心情切,急道:师兄!此物至邪,怎能长久持有?连洞外的草木都受影响,你的身子……



这是我目前还活着的唯一理由。



李蔓狂淡道:邪物剥夺生机,所经处一片死寂,那樵子桂进武借我小屋暂住,当时我受了重伤,起居无法自理,桂兄照顾我数日,便已形容憔悴,肝胆病变加剧,竟成痼疾。而我的伤势却飞快痊愈,他直呼是『活神仙』。



我尝试将此物毁去,无奈刀剑烈火难伤,要找荒僻处遗弃,洞外的情形你们也瞧见了,将它埋于此间,怎知不会令整座山里的活物俱都灭绝?所以我还不能死,在我身上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得以苟延至今,若能勘破其中玄机,苍生有救矣。



若非亲睹这副骇人的景象,不免认为他危言耸听,此际两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平生所知所闻,竟无一可与这邪力相抗。万一天佛血的异能不受局限,影响范围无有尽头,那么李蔓狂之言绝非夸大,此乃苍生浩劫。



耿照不知此物何来,想起绮鸳所说,欲解破谜团,须从来历下手,审愼开口。请恕小弟冒昧。敢问李兄,这『天佛血』却是从何处得来?



风篁接口道:据说央土僧团寻找此物,已有数百年的光景,无数学问僧考据典籍、费尽心机,理出头绪若干。将军交家师四份文书,各指出一条线索,着我师兄弟四人分头调査,我是往西北关外去的,花了三年却一无所获,差点死在沙漠里。我记得师兄那份最是混沌,实在是看不懂;只好留给脑筋最灵光的人。



李蔓狂道:也没什么灵不灵光。我査访东海古剎,参酌文献,推断此物数经战乱而未曾现世,必还在世家手中,一一筛选过后,发觉一处可疑;监视了大半年,才于偶然间得见。



他说得轻描淡写,然而其中耗费的才智心神、卓绝坚忍,绝非常人所能想象。否则以央土僧团寻天佛血数百年的苦心与执着,宝物早露了行藏,怎能留待李蔓狂发掘?耿照心想:将军说到刀侯座下四大弟子,独对李兄青眼有加,此人之能,果非泛泛!



忍不住问:保守『天佛血』的世家,愿意交出重宝么?



李蔓狂淡然道:以慕容之偏狭,既知此事,便派大兵包围,不惜流血杀人,也不容他人说个『不』字。我本打算登门拜访,与何堡主力陈利害,劝他交出宝物。何氏家大业大,于泉壤城郊坐拥华厦广间、园林盛景,一向蹈光养晦,无涉争端。实不必怀璧贾祸……



等等!



耿照听得一愣,猛然插口:李兄说的何堡主,可是啸扬堡的『虎剑鹰刀』何负嵎?



正是。



李蔓狂不知他心中震骇,娓娓道:这百二十年来,『天佛血』一直被保管在洪泽津啸扬堡何家的密室之中,不曾泄漏半点风声。若非将军的文书指引方向,这邪物自当收藏于地底秘窖,未得祸世害人。



李蔓狂在啸扬堡何家庄园外监视了大半年,终于见到传说中贮装佛血的织银袋。



据佛经记载,这种奇特的布匹名唤碧鲮绡,为东海鳞族圣物,天佛降世时,龙皇玄鳞谒求回复龙身之法,天佛应允,刺血为盟,以玄鳞随身的碧鲮绡贮盛,做为交换的盟证。现存的释典中并没有天佛血出世的记录,所见均作佛血碧鲮,意思是说:有幸见到天佛圣血的,也只是见着了贮装的碧缓织袋。碧鲮销遂成为圣物天佛血的代表。



何家先祖保管佛血已逾百年,世人浑无所觉,可见其小心。何负嵎秉承祖训,少年闯荡江湖,持虎翼飞梭于锋会夺冠,大出风头,也未有曾人疑心与天佛血有关;于保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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