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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高手 半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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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里的物件,该是死的,却不埋在土里,偏用在这伞上,日日里掌下摩挲,阴阳温养,仿佛有灵性一般;得知他是人骨后,蓝河虽然赫了一跳,但一来二去,竟不觉可怖,反倒有些亲切了。此时要捏碎它虽说得轻巧,亦不甚费力,但如何下得去手?蓝河暗道我自犹然,若换得叶修时,这物件恐怕伴他十年,便如苏沐秋本人一般,若不是身陷险地性命攸关,恐怕他连想都不会一想,又怎能做得?但若我越殂代疱,想必苏前辈地下有知,却不会开心。
他胡乱也想不得多,只是怔怔地做不下去。叶修此刻气海翻乱,真气奔涌,而对方气正雄浑,他不敢硬抗,拆得片刻,又不见蓝河动静,便跃回来,撑开千机伞面,正得渡焚一招扑上,他将伞面一旋,那伞骨竟然陡然前冲,像是巨爪一般,抻出尖甲,猛地向渡焚咬去。渡焚单掌在前,正是拈花指的“斥”字诀,却正好被伸出的伞骨包在中央。渡焚吃过这把怪谲武器的亏,当下不敢硬抗,急忙收手,一个返身先自退开。叶修呼出一气,心道也亏得他谨慎,若要硬打之时,自己却恐怕没有力气陪他耍了。他匀了气息,向蓝河道:“还不快点!”就又要把伞递来。
毫发之际,蓝河反把他手一握住了,不由他撒手,没得细想便冲口而出:“我做不得。这既是苏前辈遗骨,比起我来,苏前辈定然望你——”
“我做不到。”
叶修答得干干脆脆。他摩挲了骨饰边缘,仿佛自语:“我已害他一次,还能再下手杀他二回么?”
蓝河一时接不上话,一晃眼间,叶修突然不管不顾似的,持伞冲上,便又与渡焚战成一团,但这一次上,他招式狠辣凌厉,更不留情,却亦把满身破绽,都往那和尚面前送去。蓝河惊叫道:“你做甚么?!”耳边却传来传音入密的柔和声音:“我若毙于他掌下,这秃驴必不会伤你。可难为你有心顾我,那把伞,便替我收着罢。”
脑内话音方落,那边两人已然双掌相碰,袍衫鼓胀,真气缠绕,显然已是内力相拼。到得这一境地,他人想要干涉,那可谓千难万难。但叶修重伤之下,怎能与渡焚硬抗?但见掌风交会,双掌合时,叶修已然不支,嘴角流血,而渡焚面上,则划过一丝不忍,口中道:“叶教主,原来你内息逆乱,经脉欲断,已是将死之人,早无需老衲动手。如此息体,竟仍与老衲过上百招至此,当真……唉,当真是天下第一人。”他喟然长叹,双臂一振,叶修便被猛地甩开,渡焚提掌步上,刚要落招,便见那位蓝溪阁的弟子扑身而上,挡在掌前。
“大师,你若要杀他……便先杀我。”
渡焚一怔,道:“小施主,你何苦为这魔头,枉送性命?快让开了。”
蓝河心焦如焚,只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他救我性命,蓝河身无长物……不知……该当何报。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他因蓝河过错,身受重伤,这才不是大师对手。……求你……求你饶他一命。”
渡焚看他情状,真真切切,倒似得当年叶秋一般,心下一叹,暗道此等英雄少年,为何偏入魔蛊,违背人伦,偏离正道,不由得开口诫道:“迷时住色起心,即有神有鬼;觉后照空离相,则无我无人。此乃罪业,冥冥报应,在劫难逃。悬崖勒马,犹有可及。”
蓝河听得真切,知是劝解,但他并不觉自己所做所为,何处须得报应,因而凝神以偈答道:“色色空空,佛当悟三生三世;心心念念,惟愿解半道S T Y L E='font…weight:bold;color:red'》半缘。”
渡焚一怔,又看向叶修,再看蓝河,终于叹道:“浊世渎人,怎修得七级浮屠。”
蓝河低声应道:“红尘逐浪,岂不见一寸真心?”
渡焚张口结舌,半晌袍袖一挥,道:“罢了!”转身头也不回,走下山去。蓝河此时方觉汗湿满衫,仅仅数句对答,几乎要耗尽此生精力,此时脱力向后倒去,正倒入叶修怀里。两人再也支撑不住,滚倒在地,待偏头相望时,又不由得相视而笑。叶修道:“你们叽里咕噜地……说甚么悄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蓝河有戚戚焉,免不得回问道:“当真一句不懂?”
叶修道:“当真要说,懂了半句。”
蓝河奇道:“哪半句?”
叶修便凑近他耳郭;字字复道:“一寸真心。”
真心如沸,吁气如熏。
第九回 九转肝肠惚爱怨(下)
追起山路时,轻功高下,左右即分。渡焚与叶修远胜他人,而田森为顾及冯宪君,并没有展开十成身法,因而张琳韬与武帅也乐得轻松,众人都不紧不慢地上得山来,却正好看见渡焚拂袖转身,眉目深锁,口中念念不绝,连忙上去问询。渡焚尚且沉浸偈中,此时问起,一片茫然,半晌才道:“善哉,老衲没下杀手。叶秋已经重伤在身,又刚被老衲打了一掌,单凭他体内真气火瘴,怕是活不过三日,便要自绝经脉,又何必赶尽杀绝?”陈夜辉急道:“大师,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他经脉内息异于常人,走火入魔亦未就死,可见一端。”又转头对冯宪君道:“盟主,大师慈悲为怀,自然不为过,但武林之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正好趁他势弱,否则待养好了,祸患无穷。”几人正说间,喻文州突然眉头一皱,喝道:“谁在那里?”几乎与他出声同时,一道黑影陡然自远处林间出手,寒光一闪,袭向此时全无劲力的叶修。
来人竟是刘皓。他好容易从蓝溪阁内脱身出来,心下恨意更生;但若是将这浓烈怨气拆分来算的话,大约给蓝溪阁的只有一成,而另外九成,仍是记在叶秋头上。他恨他武功盖世,恨他身居高位,恨他赏罚不明,更恨他从不正眼看他。以至于恨他说话腔调,恨他处世为人,恨他修习功法,更恨他成日对着那千机伞柄,静默无言。恨到最后,他自己更都说不出个理所然来,只觉得凡是叶秋做的,他都得去恨;哪怕将他逐出教门仍不觉够,若他一日不死,自己这恨,便似生根之瘤,跗骨之蛆,鼓胀难搔,无法祛除。
他精于谋划,从蓝溪阁逃出之后,一路摸寻线索,竟跟到这儿。在教中他本就是除叶秋之外的第二把交椅,这一手潜行功夫瞒天过海,而诸多高手又全将心思放在叶秋身上,没在意便让他摸到近前。也亏得他沉得住气,在渡焚与叶秋对阵之时,能忍着纤毫不动,便是算计好了要趁两败俱伤之际,方才出手,稳赚不赔。
刘皓出招之时,蓝河就在左近。他与叶修精疲力竭,急变之时,哪顾得想,身形一移,便挡在刘皓剑前,叶修迟了些反应,一把抓他背心,向后拖开两步,堪堪避过杀招,剑尖过处,脸上登时多了一道血痕。刘皓何等之人,心机深厚,武功也走得阴暗一路,先前又听得他们对答私语,此时心念电转,冷笑一声,陡然撤招出抓,五指如钩,那一手“暗无天日”的工夫用得十成,一把拿住蓝河身前膻中穴。他为人虽然阴险,武功却是极高,这一拿出手精巧至极,蓝河力竭之下如何能挡?要穴被制,倏地被他拽扯过去,长剑横在脖颈上,一手扣他右手脉门,将兵刃卸了去。
蓝河但觉全身酸麻,半点动弹不得,眼见自己的咽喉离刃口不过尺许,只要刘皓手腕一送,立时便将他脑袋割了下来。他一时眼前发黑,闭了闭眼,便听叶修缓缓说道:“刘皓,你放开他,你要杀我,眼下正是时机,拿个小娃娃逞威风,也不扫了兴致。”
刘皓仰天大笑,道:“叶秋,你那点肮脏心思,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去?可怜这小相公又是哪里入了你眼,要学人家痴男怨女,情意缠绵海誓山盟地好不恶心。好,我便陪你玩。”
叶修淡淡道:“你嘴里放干净点。你要我性命,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尽管冲我来便是。他是蓝溪阁下弟子,若你伤了他,接着文州和少天想必不放过你了。”
刘皓道:“我便是冲你来的,单看你被一剑刺死,不足以解恨。我要你现在便自绝经脉,不然我便一剑杀了这小相公,再把你们的尸首送做一处。”
喻文州与黄少天闻言一惊赶到两侧,待要援手,苦于刘皓拿着蓝河,稍有不慎,便要累及性命。喻文州见刘皓虽然面向叶修,却也浑身戒备,余光常往自己这边瞟来,剑身微斜,却是留有后手,显然对他心生忌惮,那八成便实际不敢伤蓝河性命。他递了眼色与黄少天,两人又不动声色地向叶修看去,那人虽然浑身是伤,却看起来没事人一般,好像那些伤口都不长在他身上,又不觉得痛似的,拍拍尘土,撑着千机伞,慢吞吞地站起来。单看脚步虚浮,便知他几乎支撑不住,但抬眼时,却神情犹在,还向喻文州这边眨了眨眼,似乎是叫他不要插手,一面慢悠悠地说道:“那好,你先放了他,我就自绝经脉给你看好了。”
这话当真说得刘皓一股真气逆行,恨不能喷出一口老血。天底下要是有人能比叶秋更不要脸,他刘皓两字当真要倒着写。但他也好歹当叶秋副手多年,至少不会着了道儿,登即冷笑一声,道:“叶秋,信你话的都做了鬼。我数到三,你若不死,我便拿这小相公替你试一试剑!”说罢便撤手抓住蓝河头发,将他头颈向后折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剑锋贴近喉管。
他此话一出,周围人全都绷紧了弦,冯宪君等人都注意着叶修动静,防他暴起;而喻文州与黄少天尽皆手里扣紧兵刃,打算随时救援。
叶修道:“不信我不打紧,但你便一言九鼎,不打诳语么?你以为你做的勾当,我便不知?河间灭门之事,你们推在我身上,我那时走火入魔,全然不记得了,武林各派联手寻隙,嘉世行将不保,你们要推,我便也认了;但那几日你在哪里,谁杀了我贴身侍应,更烧了铺案,便查不出来?你需没走过官道,茶社打尖,以为戴了人皮面具,便无一人认得出你?你以为天衣无缝,证据湮灭,便也敢光明正大来杀我?没错,我叶秋是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礼教大防,一概不循。但我头壳未坏,心肚清明。饶你一马,乃是爱才,怕你死后,那一手暗无天日的绝学,便得失传;你当我是真不敢杀你,还是怕杀不了你?!”
他语话愈快,刘皓空张着嘴,那三字便数不下去。他心里对待叶秋,比起恨来,竟是怕字更多,此刻难得听他彷如教主训话,心中又惊又惧,双手颤抖,暗想那些勾当,定被叶秋知晓,他若此时拼得鱼死网破,全数说将出来,那以后江湖之上,哪里还有他刘皓的立足之处?当下耳目昏聩、口中大吼一声:“废话少说!我便成全你!”单手拿住蓝河后心魂门穴,让他动弹不得时,内力猛吐,便将他向叶秋掷来;同时长剑撤下蓝河喉头,陡向叶秋心口刺去。他也不愧当今高手,在这思绪混沌之时,这一送一撤,一吐一刺,仍是妙到毫巅,叶秋进退去路全被封死,只得向前往他剑尖上送去。而蓝河无法抵抗,这凶狠一掌受了十成,直打得口吐鲜血,点点滴滴,全溅在千机伞那灰白色的伞面之上。
叶修本意是迫他撤手,其实并不知当真是刘皓做那些勾当,更没有任何证据,但眼下为救蓝河,需迫得他改换目标,因而故意信口开河拿话激他,谁料却似乎正中垓心。见刘皓出手,田森与冯宪君、武帅与张琳韬也同时两侧围上,而蓝河亦被刘皓打伤心脉,倒撞下来,情势危急,更不容想,他单手提着千机伞,于此千钧一发之际向前一指,指腹处微微一扣,低声道:“对不住了。”那处与他朝夕相对十年的白骨,便在一瞬之间,化为齑粉;而声砲响,但见千机伞伞尖炸裂,一道火光,却从伞顶击出,堪堪避过刘皓剑风过处,拐出一道诡异弧线,朝他面门打去。田森眼力极好,当即脚下一停,叫道:“莫要上前,是烟火砲!!”便听一声嗤然声响,刘皓大叫一声,捂住双眼向后倒去,但见满目烟熏,衣衫刀剑尽皆被火裹成一团,而那大砲一触之下,竟然炸出数个小砲,便似烟花一般,想来烟火砲正是由此得名。火炮四下炸裂,轰然之声回荡在这寂静山林之间,火光借风而起,于树木草石之上愈燃愈烈,登时将这漆星黑夜,映得仿佛赤天白昼;而那始作俑者,终于是倒在地上,再也无力支持。
蓝河心脉受震,气喘吁吁,浑身剧痛,好容易挣起身来,顾不得自己,急叫道:“叶修!”却毫无回应,身边人倒在一旁,脸色煞白,气若游丝。先前天色污黑,一通乱斗,更哪里顾得身在何处,现下借着火光,才发觉已到山顶,眼前火路阻绝,追兵不离;身后峭壁陡生,平湖千顷。如此绝境,不知为何,单单怀里抱着这一人,便让他豪气顿生,仿佛有无穷力气似的,当即心下一横,拖着叶修负在背上,便向那山顶峭壁攀去。一路拿刀割去藤蔓,将两人紧紧捆在一起。叶修双目紧阖,垂头在侧,蓝河站到峭壁顶上,看着底下黑洞洞的湖面彷如地狱,身后山火腾腾好似红莲,竟陡然间不觉可怖,反而豪气顿生,转头问他:“你信不信我?”鼻尖便擦着他脸庞过去,又碰着他嘴唇,但见他长睫翕动,眉目逸朗,哪像是濒死之人,倒像枕在他肩头旁侧,酣然安睡一般,那颀然唇线,此时正划开一道,大约做了甚么好梦似的,微微盈着笑意,好像保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再吐出一连串让人又爱又恨的风流话来。蓝河心中但觉肠轮九转,绮念一生,忍不住凑近那飞扬唇角,轻轻一吻。
“天堂地狱,不出身心;刀山火海,与你渡劫。”
他轻声说罢,抱紧叶修,提气凝神,朝那崖下一跃。
第十回 十载参商悟痴嗔(上)
耳畔呼呼风响,裹挟天地之气,而眼前漆黑至深,竟似乎没有尽头一般。蓝河悬在这天地之间,忽觉得生死渺渺,人生何尝不似一片秋叶,任这山风陡烈,飘摇刮去,哪里半点由得自己?这一下跃去,漆黑广淼,是撞在山石之上,还是撞进湖波之中,端看天地助运,那一霎时变得极长,眼前的事物,竟变得极细,紧接着一股大力,仿佛有背后推手,将两人糅做一团似的,有怪诡的呼声,轰隆袭耳,直像是地狱门开,引接他入内一般,从内涌出冰冷潮湿的手爪,齐齐将二人拖入内里——一瞬间口耳闭塞,手脚壅迟,无法呼喊,亦不能呼吸。蓝河奋力挣脱,在漆黑之间睁开眼看,有一丝星点光亮,便卯足劲力,拼命挣去,也不知划了多久,但觉手臂一空,整个人被向上一托,一股鲜甜空气涌入口腔,眼前一轮圆月高悬天幕,周遭水光粼粼,四周山峦俨然,却是在千波湖面之上,而适才所见的甚么魑魅魍魉,此刻却全都消弭于无形之间了。他往身上一摸,那些藤蔓之类,受不住如此冲击,尽皆断去,但叶修却还伏在他身上,一手环着蓝河肩膊,一手还紧紧握着千机伞,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蓝河长吁一气,将他口鼻向上,托出水面,奋力向岸上游去。待奋发神勇,把那百来斤重拖上岸后,才记起自己似乎也受了伤,张嘴一吐,满嘴的血沫,手一松跟着一交坐倒,险些把叶修又推回水里。他抬头看了看山顶,在这儿嗅不到一丝山火气息,只隐约能看见那一片黢黑之中,窜起红或灰的火烟,映染了一小片的天幕。而适才那生死一瞬惊心动魄,此刻却全都似这千波湖水,静默无言。
脑中走马灯似的回过适才种种景象,蓝河倒在河滩上,喘息不定,这才感到四肢百骸,都仿佛虫噬啃咬,撕开衣襟,发现被刘皓一掌打到后心,但此时前心竟然也黑黢黢一片乌青,形状好似一个掌印,当真奇诡无比。蓝河试了试内息,发觉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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