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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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回到房中，把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
　　换过衣服，玄霄便走到柜子边，打开抽屉，拿出茶叶，正要沏茶。
　　“诶？师兄你有茶叶诶~”少年探过头看了看，“还是上好的婺绿茗眉，师兄你喜欢喝茶？”
　　玄霄挑了挑眉：“想不到天青师弟对茶叶还有研究。”
　　“不要看小师弟啊，玄霄师兄~”
　　“意料之外。不过不知道是真了解，还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玄霄转过身去寻茶具。
　　“师兄你用不用这样看小人啊！”少年的语气立即变得异常委屈，“太伤人心啦！”说着就眼疾手快的把那套茶具给拿走了。
　　“……”玄霄看了云天青一眼，朝他伸出了手。
　　“师兄你把茶叶给我就好。”
　　“……”玄霄挑眉。
　　“快点啦~我一定要师兄你对我刮目相看~”
　　“这样好的茶叶，怎能让你浪费？”
　　“……师兄，我就这样不能让你相信吗？”少年越发的委屈起来。
　　“你真会沏？”
　　“师兄还有印象吧，我跳的那支舞。”少年微笑着看着玄霄。
　　“嗯。”虽然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何关系，玄霄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出生在黄山之下一个叫‘太平村’的地方，那里盛产茶叶，还出产过贡茶。那支舞，本来是祭茶神的时候跳的。不过可惜我从来不爱茶只爱酒，所以就把它拿来祭酒了。”说到这里，云天青作了个鬼脸。
　　“……”玄霄顿时有点无语。
　　“不过虽然如此，沏茶这东西，我还是学过的。呐，这样，师兄放心了吧？”
　　玄霄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的茶叶递了过去。
　　云天青接过茶叶，歪了歪头，看向玄霄：“师兄喜欢点茶还是煎茶？”
　　“随意。”
　　“哦~”少年想了想，便放下茶饼，开始沐杯淋壶，然后煮水辗茶。
　　茶之一道，茶与水都十分重要。琼华处于昆仑山上，受天光拂照；昆仑山又常年冰封，所用之水自是极好。
　　云天青辗好茶末，分放于两个瓷杯当中，待壶中之水微沸初漾时把注入少许，把盏中茶末调成膏状。然后再待水煮到有珠串涌起的时候，便一手提壶往盏中点水，另一只手执茶宪击茶。
　　看着少年熟练的手法，玄霄有微微的惊讶。
　　这个人，到底还能给自己多少出乎意料？
　　思绪微恍之间，云天青已经把沏好的茶推到了他面前：“呐，师兄，尝尝，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玄霄点头看着面前的那盏清茶，沫饽洁白，水脚晚露而不散，色碧天然，香味浓郁，恰到好处。
　　但是他并没有立即端起来喝，而是伸手揉了揉对面那人的发。
　　“喂，别揉老子头发！好心沏茶给你喝，还揉老子头发……”
　　“所以，这是贿赂？”玄霄有点好笑。
　　“贿赂？贿赂你个头啊！我这是好心！还有，我怎么不知道玄霄师兄有喜欢揉别人头发的习惯？”
　　“以前没有，被你养成的。”
　　“我——把茶还给我！”云天青说着就去抢玄霄手中的茶盏。
　　玄霄微微侧身闪过：“怎么是你的茶了？茶叶是我的，茶具也是我的。”
　　“我沏的！”
　　“是你自己要沏的。”
　　“……”
　　“好了，快喝吧，不然就要凉了。”玄霄看着那人憋屈的样子，心情很好的又去揉了揉那人的发，然后才慢慢的品起茶来。
　　不得不说，云天青的手艺真的好得没话说。玄霄自己虽然也有学过如何沏茶，但却远不及他来得娴熟。
　　最不喜欢便是冬末春初，总下雨。天从来都是晕晕沉沉的，雨不大，却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春寒料峭，又湿又冷，被子衣服都是一股潮味，捂多久都暖不起来。
　　而更让人发冷的，又是否是人言？
　　“两个扫把星在一起，都不知道谁会克死谁呢。”
　　“最好互相克，两个都死了，省得我们时时要防备小的那个来捣蛋。”
　　“说得也是。真是作孽，云家世代忠良，怎么会出了这样一个扫把星呢？”
　　“哼，世代忠良？说不定只是表面罢了，谁知道背地里做过什么缺德的事——哎哟！谁！谁拿石头扔我？！”
　　“要说什么老子都随你们说！不要污蔑我奶奶和我的家人祖先！”
　　“哎哟，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云家的扫把星——你还敢朝我扔石头！？不要以为你是云家人我就怕你！我们早就想把你赶出太平村了！”
　　“如果不是奶奶还在，不要你们赶，我自然会走！”
　　“青儿，回来！”
　　“奶奶，他们——！”
　　“我叫你回来！奶奶的话也不听了吗？！”
　　“你明知我喜欢阿香，你为什么要跟我抢？！你不知道你自己是扫把星吗？！你能给阿香什么？！”
　　“如果她真的是真心喜欢你的，就不会因为我说几句甜言蜜语就抛弃你。”
　　“云天青！你——！”
　　“你什么？还有，我并不喜欢那女人，也没有想过跟你抢。如果不是因为你会偷偷接济奶奶，我才懒得理你。”
　　“你——”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孤星犯日，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先生，这是何意？”
　　“天机不可泄露。”
　　“哼，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我看你不过不知道罢。况且我命由我不由天，奶奶，不要管他。”
　　“好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是既以承认是‘命’，又如何由你不由天？”
　　“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
　　“我从来不信。”
　　“我知你不信。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纵有道骨仙风，只是情之一字总伤人。可惜可惜。”
　　“在煎茶前，为了将饼茶碾碎，就得烤茶，即用高温‘持以逼火’，并且经常翻动，‘屡其正’，否则会‘炎凉不’，烤到饼茶呈‘虾蟆背’状时为适度。烤好的茶要趁热包好，以免香气散失。至饼茶冷却再研成细末。
　　“煎茶需用风炉和釜作烧水器具，以木炭和硬柴作燃料，再加鲜活山水煎煮。煮茶时，当烧到水有‘鱼目’气泡。‘微有声’，即‘一沸’时，加适量的盐调味，并除去浮在表面、状似‘黑云母’的水膜，否则‘饮之则其味不正’。接着继续烧到水边缘气泡‘如涌泉连珠’，即‘二沸’时，先在釜中舀出一瓢水，再用竹筴在沸水中边搅边投入碾好的茶末。如此烧到釜中的茶汤气泡如‘腾波鼓浪’，即‘三沸’时，加进‘二沸’时舀出的那瓢水，使沸腾暂时停止，以‘育其华’。这样茶汤就算煎好了。
　　“饮茶要趁热连饮，因为‘重浊凝其下，精华浮其上’，茶一旦冷了，‘则精英随气而竭，饮啜不消亦然矣’。饮茶时舀出的第一碗茶汤为最好，称为‘隽永’，以后依次递减，到第四五碗以后，就不必再喝了。懂了没有？”
　　“好麻烦……奶奶，我可不可以不要学啊？反而我又不喜欢喝茶。”　
　　“不喜欢也要学！”
　　“为什么啊？”
　　“不要说我们村本是以茶出名，万一你以后喜欢的人喜欢喝茶呢？”
　　“奶奶，现在不要想那么久以后的事情啦。”
　　“哼，现在不想，到时候啊，你后悔都来不及。不要岔开话题了，快点按我说的去做！”
　　“是……”
　　“看来是小的克死了老的啊。”
　　“云天青，你奶奶现在已经死了，你是不是也该实现你的承诺，滚出太平村了？”
　　“对对对！快滚！”
　　“不用你们赶，老子自己会走！”
　　“奶奶，奶奶，奶奶……”怀中的人眉头紧紧皱着，非常的不安分地低唤着谁。
　　“天青？天青，天青，天青，醒醒。醒醒，天青！”惊醒的玄霄看着被噩梦魇住的人，皱了皱眉，心底微微地涌起莫名的痛楚。
　　“奶……呃，师兄？”唤了许久，那人终于稍微清醒了点，“我怎么了吗？”
　　“你做噩梦了。”黑暗中，那人眉宇朦胧，然而那种悲伤，却因着这暗沉的夜色，越加肆虐起来。
　　“是吗？”微微地低了头，过长的额发散落出巨大的斑驳，不辨悲喜。
　　“……”玄霄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竟然想安慰这个人，却忘了应该怎样去安慰人。
　　“师兄想听吗？”沉默了一会儿，那人突然道，语气清淡，仿佛从来没说过。
　　“……你若想说，我便想听。”玄霄轻轻地答道。
　　那人蓦然一愣，然后便慢慢的笑了起来：“师兄。”
　　“嗯。”
　　“师兄。”
　　“我在。”
　　“那些事情，我从来没想过要说出来呢。”
　　“嗯，没关系。”
　　“可是现在，我想说了。”
　　“嗯，我听着。”
　　“师兄，其实大家都被你骗了呢。”
　　“云天青！”
　　“哈哈，师兄这是害羞了吗？”
　　“你这么想待在思返谷吗？或者是想我把转魄没收了，天青师弟？”
　　“……师兄不可以老是用这招！”
　　“治得了你就行，哪招不一样？”
　　“师兄——！”
　　好吧，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承·第八章

　　所谓地老天荒，不过少年模样
　　“哎，夙莘，今天你比我早诶~”前脚踏进思返谷，就看到了与他“同病相怜”的夙莘，云天青非常娴熟的与之打招呼道。
　　“……云天青，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好不好？”夙莘毫无淑女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嗯，是吗？”云天青摸了摸下巴，“可是这样的情况，自从你来了之后才第一次出现啊~”
　　“……”你是有多想证明你对思返谷的喜爱还是多想证明思返谷对你的偏爱啊，天青师兄！
　　云天青看到夙莘在那里翻着白眼，无话可说的样子，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倒到了草地上。
　　“怎么，今天有没有想去哪里？”夙莘偏头看了看云天青。
　　“嗯，今天不去了……”云天青的语气微微的失落。
　　“你怎么了？平时都没见过你真的会乖乖待在思返谷思过的。”
　　“……我今天想老实一天，不行啊？”这次轮到云天青给了夙莘一个白眼。
　　“云天青肯老实？太阳从西边出来都不可能的吧？”夙莘鄙视的看了云天青一眼，然后伸手去拉那个懒懒的躺在草地上的人，“起来啦，陪我去个地方。”
　　“今天真的不行啊。”云天青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苍穹，微微地叹了口气。
　　已经是五月末了。
　　原来距离自己上昆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云天青有时候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这里待得那么久。而且，依然没有离开的想法。
　　每天逗逗他的美人师兄，捉弄一下同门，待待思返谷，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没有厌倦，反而乐此不疲。
　　快到夏天了，辰时的日光已经微微的刺目。
　　有大或小的鸟从头顶掠过，带起一小股风，或者一道透明的伤痕。
　　莫名地就觉得今天不会是那么平静的一天。
　　夙莘疑惑地看了眼云天青。
　　那个平时洒脱飞扬的少年，此刻的眉宇间却渐渐掩上了阴霾。
　　“你不会是惹玄霄师兄生气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云天青一下子蹦了起来。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云天青如此的，除了玄霄师兄，还能有何人？”夙莘没好气的白了云天青一眼，“不过，你惹他生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是一直有恃无恐的？怎么这次摆出这样的表情？”
　　“唉，你不知道的了，这次师兄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我还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愁死我了！”
　　“啊咧，我们的天青师兄不是一向聪明绝顶，惊采绝艳的吗？这世上竟也会有让天青师兄觉得棘手的事情？”
　　“夙莘好师妹，你就不要寒碜我了！我已经够头痛了。万一师兄以后都不理我了，我怎么办啊？！”
　　“你很在意？”夙莘看着云天青。
　　“在意什么？”云天青疑惑。
　　“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是个江湖游侠，一直是一个人在江湖上闯荡，来无迹，去无意，从来不会在哪个地方逗留超过半个月的。”夙莘语气认真。
　　“嗯，是啊。这又怎么了？”
　　“你上昆仑上，已经一个多月了吧？那么云天青，这一次，你为什么会留下那么久？”夙莘盯着云天青的眼睛，眼神里的认真不容躲闪。
　　“……其实我也想知道。”云天青重新躺回草地上，“本来我上琼华就是想学御剑，但是现在我已经学会了御剑，为什么却越来越不想走了呢？”少年望着苍穹的眼神渐渐茫然。
　　这样想留在某个地方，想留在某个人身边的心情，到底是应该怎么处理？
　　可惜云天青从来是个得过且过的人。
　　“话说回来，你到底怎么惹玄霄师兄生气了？还这么严重的样子。不过云天青你也够厉害的了，整个琼华也只有你敢如此招惹那座活动冰山了；更厉害的是，那座活动冰山表面虽然对你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其实却护你护到不行……果然同人不同命啊……”
　　“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吗？师兄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啊，你们不肯靠近他所以没有察觉而已。”
　　“哼哼，对你当然温柔了。而且除了你，还有谁敢靠近那座活动冰山？想被冻死啊？”
　　“是吗？我不觉得啊？师兄就是看起来不好接近而已。”
　　“好啦，不要在讨论这个了。你到底怎么惹你师兄生气啦？”
　　“其实也没什么啊，就是不小心说了上次和你一起下山的事情而已。以前你没有来的时候我也会下山啊，曾经还试过拉上师兄呢。可是以前师兄都是瞪我几眼或者训斥几句让我小心或者不要谈喝酒贪玩误了回来的时辰就完事了。可是这次我清楚的看见师兄的脸黑了，然后二话不说就把我扔进思返谷了。”
　　“哦……”夙莘听完，点了点头，一个“哦”被她拉得九曲十八弯那么长。
　　云天青莫名地感到了危险。
　　“所以你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
　　“嗯。”云天青非常乖宝宝地点头。
　　“说起来，我来了以后，你只是和我下过一次山吧？”
　　“嗯，是啊。”
　　“为什么不找你师兄了？”
　　“师兄他不喜欢未经允许就擅自下山的啦。”
　　“那以前不也和你下山了？”
　　“那不过是被我纠缠得没办法了而已。”
　　“……”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夙莘偷偷翻了个白眼。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真的好吗？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是如自己所想那般，就算是为了他们好，自己是不是应该在他们还没有觉察到的时候……可是，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又是怎样，才是对他们好的？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夙莘依然没有想明白自己这个时候的决定是对是错。只是，是对是错又如何，那是他们的局，而自己，永远都进不了。
　　那么又该不该问一句，你们，后悔吗？
　　其实那两个人，都太任性。
　　又怎么会后悔呢？
　　“如果玄霄师兄以后都不理你了，你怎么办？”
　　“……夙莘……”云天青可怜兮兮的看着少女。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还有认真回答问题。”
　　“……离开吧。”云天青看着渺远处，目光散涣。
　　“……舍得？”
　　“或者你说得对，夙莘，我在这里，逗留得太久了。”清淡的声音，轻易便随风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