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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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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不惧自己么——明明知道了,何必还这样在他身边。
魏紫的手微抬,本是情不自禁要搭上那人背脊,却终于忍了下来。
不能信他。
否则沉溺其间,莫说护下这人性命,只怕会忍不住想要杀了他——要他,与自己同死。
哪怕是真心以待,却来得太迟。魏紫闭上了眼,不想动弹,他自己能撑到什么地步自己也预测不得,眼前应了他的好,又能如何?不过是一场自欺而已。
戚澜毕竟重伤未愈,气息不长,终于退了开。却又舍不得,只是紧一口慢一口地在魏紫嘴边啄吻。忽然摸到那人的脸颊之上,微微调笑道:「你是面白无胡,可占便宜得很。我已是胡子拉渣了,只是眼下却不是修面的地方。」
魏紫开了眼看他,忽然道:「今日的风小了很多。倘若现在出去,可使得么?」
戚澜沉吟道:「不错。风势小些,便立刻出发,待风停时可以多走些路途,当有望离开此地。」
魏紫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是身子却也不挣脱那人的抱拢,只是淡淡地扭头看着阮秋和刘宝畅的尸体。
第二日下午时候,风势已可行人。两人出了洞去,一路爬攀山壁,终于在入夜时分离了鬼王峡谷底,在岩壁上的一块伸出的小小林地中过夜。再绕过这片林地便要走狭窄之极的兽道,虽然亦是危险重重,只是无论如何也好过被困在洞内。
此刻不比在山洞之中可以避寒,且林地之中亦较峡谷寒冷许多。两人宿在荒野之中,虽然魏紫不畏寒冷,可还是拾柴烧火,聊以取暖,也可驱逐野兽。
第二日复又起行,戚澜少年时候在西北游历已久,鬼王峡一带路途大体明了。也因此反失了防备,那路行至一半,竟被一条瀑布挡住了去路。那瀑布经年多水,四周具是潮湿水意,青苔无数。
戚澜伤重不曾痊愈,下盘不稳之际,竟尔不防备脚下一滑,落了下去。魏紫惊怒之下不及细想,连忙拽住他的身子向上拉扯。却不成想将那人拉了上来,自己却又滑了下去。
他急怒之下只是要挣开戚澜之手,谁料他松手坠落,那人居然也是纵身而下,紧紧抱住了他的身子一起栽入水中。
两人一同落如湍急的急流之中,被那隆隆地水声掩盖了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戚澜慢慢地张开双眼。他性子本就警觉,立时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不深的山洞,洞中无人,他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有些脱力。虽则性命不曾损伤,只是浑身疼痛,已经动弹不得。掌中空虚,却叫他忽然吓了一跳。
心突突地跳,那一起纠缠跌下的男子居然不在身侧。他一下便乱了章法了,愣愣地看着洞壁的山石,茫然地想:「他到哪里去了,水那样急,我明明抱住了他……可是,可是为什么……」
思维还没有恢复,可是却自然而然地推出五年前某个夜晚得出过一万次的结果。
紫没有了,他又——死了。只有我一个人,紫……我已对你吐了实,你为什么最后还是去了?
他慢慢的撑起来,浑身的痛感越发明显。此刻他衣裳残破,伤痕累累,一双赤红的双目如同鬼怪,哪里还有当年那浊世公子,仗剑飞扬的影子。
慌张地四处乱望,可是洞中却一个人也没有。忽然足下一跌,不知踩着了什么东西,他连忙低头一春,竟然是那人斑驳的外衣。衣服潮湿带水,这才叫他忽然想起两人落下栈道之后双双掉进了瀑布下的急流。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被冲上岸后却筋疲力尽,昏昏睡去。
那时候两人尚且还在彼此附近,可是现下这人却到哪里去了?
他想好好考虑,可是头昏眼花只是觉得又急又乱,只想扑出洞去找那人。艰难地走出洞口,却忽然怔住了。
魏紫一身被染得斑斑驳驳的白色的里衣,正在一步一步缓慢地向自己走来。手上提着些柴枝,竟然是去捡柴了。但见他面色森白,气息不定,走几步便要停一停。
戚澜立刻明白过来,此刻已是初冬,西北苦寒,若再不生火两人势必要冻死。他脱了那外袍,只怕是觉得衣服浸水笨重妨碍行走。
戚澜心中一松,连忙也艰难地蹭到那个人身边,魏紫闻声抬起头道:「你醒了?身上的伤我一会给你上药。我身上的创药倒没丢,火刀火石却没有了。」
戚澜见他面目微冷,却无他意,这才放心道:「紫,你怎么一个人这样来来回回地乱走?我方才找你不着,以为……」
魏紫淡淡道:「不要多话,既醒了,帮我拿些柴的好。西北我虽没待过,可是如今的天气若是天黑了,身子浸了水必是极冷的,我是死过的人,只要不冻住手脚也还尚可支持,你却活不成了。」
戚澜尴尬地应了一声,顺手接过了魏紫手中的柴枝笑道:「总算冬天还有些枯枝,倘若是浓春时候的枝叶,连火也不好烧。」
魏紫由着他接去一半,剩下的一半却不让他沾手。两人在落水前虽已有了同死之心,然而此刻却似乎再也没有当时的那种毁天灭地的冲劲,生存本能自然生出,都再无死念,只是默默地并肩而走。
戚澜的火刀火石尚在,一番努力下,火终于在洞里一个背风艰难地生了起来。魏紫将里衣解下,用两人的腰带结起一条索子,将衣裳挂了起来烘烤。戚澜身上的伤口被河水浸泡之下已经渗出血水且开始红肿,胸口一条狭长的刀口贯穿纵横。
魏紫默默自怀中摸出包在油纸里的药盒,审视了一下戚澜胸前的伤口,这才皱眉道:「忍着点。」那伤口入体极深,如说常人,这一道刀伤就能叫他死上一次。
此刻若非自己的药虫兼具药效,能锁闭气血,帮他锁住大部分的血脉元气,这般落入急流又再拉裂伤口,只怕他已经气脉奔散失血而亡。药粉化入血肉中,冒出一个个淡黄色的小小气泡。
戚澜肌肉一紧,剧烈的痛蔓延到各处经络。魏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上药,冷道:「既然知道会痛,那时候怎么却还下跳?那水势倘若不好,便有性命之忧,你难道不知道么?」戚澜笑笑,道:「我急得忘了。心里只是怕捉不住你。」
魏紫给他包扎的手慢了一慢,便若无其事地将从里衣上扯下的布绢缠上那人的胸膛。他靠得极近,呼吸之间,气息挠在伤口上却有一丝痒意。
戚澜看着他的发旋,重墨似的头发带着湿润的潮气烫贴在魏紫的身躯上,虽然有些狼狈,却叫他忍不住心跳微微加速。待得魏紫伸过手去处理侧腹的擦伤时,发间的青白脖梗就同发丝黑白交错。
戚澜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拨开发丝,又怕惹得魏紫发怒,只好直着身子不敢乱动。心中苦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往常行事,哪里有这样多的顾忌。就是当年初次和他欢好也是轻易为之。而今却这样捆手绑脚。莫非岁数长了,胆子却小了不成。」
他可不知当年自己虽然情愫暗生,可究竟心中存了个目的,凡事做起来自然百无禁忌。然而魏紫殒身后自己虽然并不知觉,他总觉得是魏紫茫然不知,其实真正弄不明白的恰好是他自己。
然而此刻那爱念沉积五载,早就已缠绕难断,又在鬼王峡中一番煎熬,更是情动如潮。因此所言所行惟恐伤了对方半分,自然就顾虑重重。
魏紫却不知他心中的念头,裹好了他身上的伤口,就自顾自地把内服解了开。只见他周身都是或大或小被水中石块撞出的伤口,因着背对戚澜,脊梁上的那株牡丹被一条宽长的刀口割裂的惨淡异常,仿佛损去了元气一样。
戚澜骇然道:「你的伤怎么这么重!」他自从知道魏紫身上的奇蛊可以治愈伤痕,便安心许多。谁知此刻见到魏紫却背后竟有如此一条伤口,忽然之间似乎心防尽失,声线也微微焦着。本想着和颜悦色说些软话陪情,可此时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刚刚酿出的笑意就那么凝在面目上,扭曲难看。
魏紫把衣服除了挂上,淡淡道:「有人的矛正中我从前致命之处,累得虫蛊大多外奔。子蛊既出,母蛊的力便弱了。有些地方好得慢些也不是奇事。」
他说罢转过身来,胸前一个碗口大小的暗淡之处,似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长好,看得戚澜有些心惊肉跳。
戚澜迟疑道:「你身后的伤……」
魏紫抿了抿唇,找了个背风之处坐了下来,冷冷道:「灵雀蛊性情最是奇异,喜将子虫布置在生前致命伤处,一旦遭到攻击,则蛊毒倾巢而出,沾者无幸。我心器残缺,虫毒大多聚集在这附近。」
「离开这里之前,想必你我要日夜同在一处,因此说于你知道。只怕就在今夜我便力气全失,到时你切记决不可伤及我此处,否则方圆十里难有活物。子蛊外奔,见物即沾。无论草木鱼虫,沾着就死,为其所控,绝无幸理。」
戚澜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喉间似乎垫上一层沙石,呼吸间都磨得人血肉淋漓。哪怕就是「心器残缺」这么一句淡淡言语,足可想见那时候他怎样被人辣手杀害。
这些细节自己一直不清楚。只因脑中也一直暗暗存了绝不去知晓的念头,今日听来便同五雷轰顶一般。手足都不由有些脱力,想要紧紧把魏紫抱住,却浑身僵结至难以移动半分。
魏紫见戚澜脸色发青,心里涩然道:「他愿意和我同死,我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只是这样的事情,如今也来不及了。蛊虫没有药虫镇压,总有一日会把我也变成全无心智的怪物。」
他一言不发,默默看着火光。觉得戚澜紧紧挨着自己坐下,身躯温热,显然有些失温。可是和自己被河水泡得冰凉的躯体比起来也暖了许多。
神思转动时,却忽然被紧紧抱住了肩膀。戚澜的头也蹭在颈窝中喷着唆昧不清的炽热。身侧和戚澜贴的严丝合缝,忍不住微微放松了力量,就立刻被拉进了那人怀中。前面的火再一烤,熏得他也觉得有些发热。
魏紫给戚澜搂住也动不得,恍惚想起二人曾于严冬被困在山道中,那晚他也是这样将自己向着火紧紧地搂住,不敢触自己身上的伤痕,在自己耳边说些不着边际的笑话咬牙苦挨。
忍不住一阵情绪直逼心尖,刹那间转过千万个念头,突地冲口而出道:「你为什么要跳下来?」
第九章
戚澜身子一僵,呼在他颈窝里的气息也停了,两人靠得极近,似乎还可以听见他胸腔内心脏异常躁动的频率。手将他扣得更牢,仿佛竭力忍耐般地默默无语,却把牙咬得咯咯做响。
魏紫身子一动,想要扭身而起,可是戚澜便如铁箍似的纹丝不动。
魏紫挣得乏了便不再动弹,只是对着火漠然坐着,心中惶然之下气力消减,面上又罩上一层青幽的色泽,浑身疲乏之极竟然连呼吸也变得微弱。戚澜靠在他颈项上,虽然瞧不见他的样子,可是脖闲的脉动却变得缓慢许多。
他心中骇然,连忙抬头扳过那人的头,却见那张倔强寡淡的脸上浅浅的怆然之色。
他心头一揪,涩然道:「我不知道,原来我心中牵挂你到这样的地步。我以为和往常一样,事情遂了愿,牺牲什么也能不在乎。我骗你是故意,也是真的。可我心中爱你,却也绝没有半分虚假。从今以后,我再不放你去了。」
魏紫冷冷道:「我不会再信你。」说罢就要起身,可这一动才惊觉自己居然浑身酸软。他与蛊虫共存五载,一旦那蛊虫游走过度,则身体自然而然会压制。此刻他心绪动摇,蛊虫游走太烈,浑身的力量都用在压制它们暴动上,便因此失了力气。
从五年前被宗主捡回冷水庄起,见过太多压制不住蛊虫最后变成怪物的人,苦苦求生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变成疯狂的野兽。
别人不知冷京的底细,只道他是富贵商贾,他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冷京之所以能够胜走于这反复王朝的斗争之中尚且游刃有余,正是因为他乃是南疆蛊师中的佼佼者。在南疆说起「蛊医毒皇」谁都知道说的是不老不死的「鬼府君」,南疆传说中他是不老不死,精通蛊虫操鬼的仙,却不知他是最残酷的魔。
他不老不死的代价是以少年人的身体做为容器,盛放自己的魂魄,一旦身体衰老便立刻抛弃更换。他忠心耿耿的部属随手可得——只要有死人的地方,死尸就是他最忠诚的工具。千人万人,属下敌人,只要丧失生命都不再有差别。
他的蛊虫用在死人身上,便成蛊尸,用在垂死之人身上,便成蛊人。垂死之人用药、拘魂,倘若撑不过蛊虫发作,便会发狂异化,成为怪物。
活人会被杀伤,死尸却不会再亡,和冷京对抗的活人,只不过在自寻死路!而背叛他的部属,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魏紫苦笑,自己简直是疯了,明知道没有药虫压制蛊咒无疑是把自己的命悬挂在细弱的丝线上,怕这个男人陷入险境,怕这个男人被人伤害。明知道危险却还是不管顾地把自己全部牺牲。
原来自己终究不能让他也这样成为傀儡、终究也不能让他被另外一个灵魂占据身躯。
戚澜却认作他闹别扭,心下喜欢,略略擦着他耳边道:「你不信也无妨的。」
魏紫挣扎道:「你放了手。我气力全失,你便如此欺我,还说什么信你!」
「这一次你走不了,我也不肯放你走了。」戚澜在他颈上轻轻啄吻,迷茫地道:「你心里为什么要搁着我?我逮住了你就不肯叫你再离开了。我会榨干你的骨血,倘若我再把你害死了你叫我可怎么办?」他不知道是在问怀里的人,还是在问自己。
魏紫怒意不散,只是低吼道:「我不信你!你放手!」
戚澜轻声道:「你还是这样执拗,你错在不该告诉我你动弹不得了……」说罢强行掰过魏紫的脸庞,薄唇在眼睫之间不住舔舐轻啄,手却已经滑入了那人的领口。算计也罢,利用也罢,这一次绝不肯放开这个被自己刺得浑身是伤的倔强傻瓜。
魏紫面上拢过一袭薄红,青白面容之下甚是清晰惑人。
高热的手指延着冰冷的肌肤寸寸揉按,沿至尾椎处着力按下,勾惹厮磨之间直引得他颤抖不止。
倘若从一开始便不再想去信任,又何至于弄得这样狼狈?被他紧紧地捉住,走不开挣不断。明明只是想好好地护着他,守着他,只要他活了下去,不再去招惹那份心思。为何还要这样来挑拨他的痛处?为何得到之时才知时刻都需提心吊胆?
魏紫心头撕扯,手足却再无力道。血淋淋地尽是薄如刀锋般锐利的绝望。
「我是已死之人……你难道便不觉做呕……」被毒虫蛊药侵占多年的身体竟然抑制不住地有所反应。蛊虫的狂烈似乎找到了新的宣泄方式,竟而转作最原始的冲动,烫贴着五脏六腑翻滚鼓动。
戚澜只觉得胸口宛如冬日遇冰,寒凉一片,身下之人明明情动如潮却依然浑身散发出宛如困兽一般的惶惑。即便无力反抗也是哀绝怨愤,恨只恨五年前那一夜欢好里藏了太多机关算尽,刺得他遍体鳞伤。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当日何尝不觉得以眼前这一人的性命换自己全盘胜局是绝妙好计?可是如今才知……不过是冤孽。自作聪明换得的不过是一次次寂寞的夜里会不断地回忆。
寂寥铭心,无他不解呵。
今日倘若不是他蛊虫暴烈游走,只怕自己休想近他分毫。得寸进尺地直接探舌轻舔上他的比常人偏向紫色的薄唇,撬出他牙关中紧锁住的压抑喘息。交缠半晌才放开他已经被润泽地水湿的薄唇,两人的津液混杂流淌,浸染得魏紫颌下脸边一片煽情的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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