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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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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耘不屑一顾道:「你们这园子里的都是一个样。我是五少爷,你记好了。」
「五少爷……」少女揉揉眼睛,「我是阿碧,我叔叔叫我小九,紫哥哥以前也叫我小九。」
戚耘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谁要问别人叫你什么,我来问你,这园子里素来这样冷清的么?」
少女点点头,就见这个长得挺好看的锦衣少年一阵小跑地冲出了园外,彷佛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赶着去做似的。
她当然不知道这个「五少爷」用强使蛮,竟然把「百花园」的守卫尽数支开,还找了几个平日里有交情的护院,要上演一出「暗棒打刁奴」。这几个护院身手都不错,区区几个家仆,收拾起来自然能够轻松胜任。
谁叫做家仆的却来得罪他这个主子?便是打死了,也是活该!
第二章
华灯初上,数条黑衣人便闯入园里。
「百花园」花影重重,竟然空无一人。连灯火居然也全然没有。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所幸府内诸房虽各有不同,布局第进却无太大分别。几人手持长棍向后院走去,终于看见了下人住的屋子,当下故意弄出声响,招惹人出来。他们不知,这一下,却将性命悬上了危丝。
从他们开始弄出声响起,整个后院就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氛。戚三少爷苦心移来,据说是为了博美人欢喜的花树草叶,此刻似乎都隐下了莫名的暗流。气息牵动间,几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被一群野兽在暗处盯住。
甚至有人听见了隐约的低鸣,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小小的咆哮,却又被强压下去。
几人心中叫苦,心说这三少奶奶的居所当真邪门儿,只是应了五少爷的差事,事不能成只怕反要遭五少爷责难。那可非同小可。然此处委实太过可怕……
几人互相看看,都觉得很是进退两难。
忽然气氛一松,一间房内走出一个青衣男子。只见他手托一灯,神情冷漠。这一下猝不及防,几个「黑衣大盗」全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男子轻蹙剑眉,提灯就向他们照来。
「我是此处管事魏紫,你们身上没有生人的气味,当非盗匪。若是府中家人便快快退去,此处不是你们该来的。」冷冷的声音划破空气,逼入「黑衣大盗」们的耳中。
几人惊慌失措,长棍一撇,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魏紫持灯在园中巡视一遍,正欲回房,忽然闻到一阵剧烈的香气,仿佛有人用力撼动了哪一枝牡丹,喷洒出的香气都有些一惊一乍。
魏紫头也不回道:「尚且不退,更待何时?!」话音刚落,忽然风声大作。
魏紫一惊,心知事情有变,身形一转顺势将手中的青铜油灯掷出。只听「铮」的一声,一把形状怪异的短刀落在地上。再一抬眼,身边已被五个黑衣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欺近时无声无息,且机敏之极,竟然摇动花枝盖住体味叫他天生灵敏的嗅觉都失了计算。
他此刻身边不曾带有兵器,不及多想便足尖一挑,将那短刀踢到手中,足下一动,已经侧身撞入左边一人怀里。
身形快若鬼魅,其余的黑衣人不及相救,眼见到同伴被带出一丈有余,撞在园里的假山之上,刹那间溅出一蓬鲜血。
原来魏紫一撞之下,右手立刻拿住此人顶门大穴,待触及假山,去势一住,便即捏碎他天灵。他身子犹向着那个红白交织的脑袋,左手却反手一刀,架住了三柄长剑。
使剑的三人本是各自以剑术为精,也不是素来配合惯了的。只因看见前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却死得如此惨烈,不敢托大,是以三人联手进击。谁知这一配合却倒了大霉。那短刀和长剑一接,竟然「当当当」三声将长剑悉数斩成两段。
三人虽然老辣,可是一招便失去兵刃难免惊慌,不由齐齐向后飞退。其中一人一扬手爆出朵朵银光,以防追击。
魏紫顺手将手中的尸体向前一拋,挡住那蓬银光。同时欺到最右一人左侧,两指疾取那人双眼。那人一急之下劈掌护住面门,谁知道眼前这冷厉如鬼的男子竟然手腕一错,变指为爪,拽住他胸口空门身子一转,将他恰好送到了赶来救助他的另一个黑衣人的断刃之上。
那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却在下一瞬间被男子脸上的清冷神情所震撼。
那张本是冰冷漠然的脸被血液滋润得近乎魔魅。不同于有些噬血之人的兴奋。他的脸上始终只有漠然,没有波动或者恐惧。
只有一片空茫的清冷,仿佛无人的旷野。
这张脸倒映在那人的瞳孔中,逐渐放大。不知什么时候,短刀已经自下而上将那人从胸口到咽喉彻底撕裂。而被他用做盾牌一样的那人却被他顺手一绞,被那把断刃拖开腹部,肚肠委地,溅开满地血肉。
破风之声又起,他知道又有兵刃落了下来。躲也不躲,手一扬,牢牢抓住了刀刃。正欲施为,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
五人去其四。尚存一人。这人从一开始便打算从中得利。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伺机而动。眼下此势,纵然自己再快杀死身后之人也难逃来人的袭击。
他在心底嘲笑。
是觉得除掉他一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真是愚不可及!
他的唇弯了弯,觉得很可笑。可是他在下一刻却笑不出来了。
一个熟悉的背影横在了他和那双凌厉的手掌之间。血腥弥漫的园子里,那个人已经有些生疏的体味忽然充斥了他的所有感觉。
魏紫只来得及记住自己再继续那个反足踢向持刀人小腹的动作。然后的一切他似乎都像在做梦。梦醒的时候那个和他一样震惊的黑衣人已经被用重手震死。而那个人亮晶晶的眼睛却紧紧地锁住了自己。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和那个人对望。
最后终于苦涩地说了一句:「谢谢--」
那个人眼中闪过的急痛几乎叫他觉得有些难受。
他只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轻声道:「多谢--姑爷--」只是他觉得,那声音依然沙哑得有失礼数。
脚步声起,许许多多的人闯进来的声音,花草被风吹动的声音,还有那个人微恼的声音。
「不用谢。」
「百花园」很快又回复了平静。不久之前发生的那场可怕的刺客事件似乎变成一个不真实的梦。
***
戚澜侧身坐在床畔,看着那个人清冷的面容。冷诮清淡,睫密眉长,紧抿的薄唇上,血色淡至似乎可在月光下隐成青白。乌木般的长发贴在枕边褥上,虽则零乱,却显得他更加狂肆冷漠。
方才自己替这男人挡下一掌,想来他当是无恙,只是刺客方过,他竟然就这么毫不设防地睡了。真不知该说他处变不惊,还是胆大包天。
戚澜怔怔地看,神思恍惚。五年光阴,自己都可以感觉到镜里容貌的变化,可这个人却似乎全然不受岁月的催折,竟然同五年前全无分别。似乎--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一样。
戚澜探寻着,眼前人的身上散发着极薄的苦涩药味,漫进鼻腔后叫人不禁有些昏昏然,他想不出是这是何气息,只是隐隐知道眼前之人血液里流动的性情,怕不再是当年那股温和的暖热。
当年形容未曾换,再见心绪忽阑珊呵。
忽然那凤眼一启,寒光华艳,犀利异常。一对冰瞳冷眼就这么与他相视,爆出点点寒芒。宛如上古的利器,顷刻间就流泄出取人性命的戾气杀意。
「你醒了。」戚澜缓缓撑起身躯,轻轻离开床畔,在小窗下站定。
身为富贵人家家中的当家爷们儿却夜入妻子陪嫁家仆的房内,还呆呆地在人家床前,本已经是大大的不伦不类。可此刻夜访之人不以为然,被扰之人也不声不响,若有第三人在场,必然会觉得怪异无比。
「种了那么多花,总算不是全然无用。」戚澜讪讪地道,随手在腰间解下一个素色香囊抛在地上。他本对熏香荷包之类的东西很是厌恶,然而此刻却通体熏有花香,身佩藏了各色花蕊的香囊。
「姑爷万安。请问姑爷有何吩咐。」床上的人漠然走下床来,也不穿鞋,便赤着一双脚站立在青砖地上。他的语气和这砖一样毫无温度,可偏生再严苛的人,也说不出他有什么不恭敬谦和的地方。
「你何苦如此待我?」戚澜依然站在小窗之下,一只手却已经按上了心口。
「小人不明白姑爷的意思。姑爷可是要见夫人?今夜迟了,夫人已就寝,改日小人必然安排两位主子会面。夫人今日见到姑爷特意准备的花草十分喜欢,早已说起要见姑爷。」床边的男子身体微躬,垂手说话之间语气平平,全无变化。
「魏紫!」戚澜双目圆瞪,几近吼叫,夜静之时便远远传了开去,似乎还带起哪里模糊的回声。「倘若我不通种异花,只怕以你天生嗅香辨物的能耐,我永世也近不了你半分……这些牡丹花草我为谁移种,你难道全然不知道么?!」
「姑爷的话小人不明白,姑爷还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去为姑爷办。」他说话之间已经抓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似乎随时随地准备因为主人的命令而动。想起房间里的这个男人明显非常激动--激动地,似乎连他多年来跳得十分微弱的心脏似乎也觉得一起加快了速度,叫他颇有些不适。
「魏紫!你、你!」戚澜怒气冲天。此刻听见如此答话,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心中郁结,体内真元翻腾不休,更是气梗胸臆难以自持。「难道你全不念当年的情意!你好!好!」
魏紫神色不变,双目平视道:「小人当年有幸得见姑爷,姑爷对小人的厚意深情,小人即便身死也不敢忘却。只是如今小人乃是姑爷家仆,主仆有别,旧日的情谊,小人实是不敢奢望再续。」
「姑爷旧伤已发,不可轻易动嗔。」他声音虽然冷淡,却细细盯住了已经面色铁青的戚澜,不知不觉间眉峰深锁。
戚澜惨笑道:「你还记得这伤?那一年你我同上清砚山观景,路遇山匪洗劫商队,你我出手斩杀山匪数十人,后来我被山匪炸下的山石击中胸腹险些丧命,你可还记得自己那日对我说过什么?!」
两眼抬起,魏紫重新望向他。只见戚澜嘴噙着惨笑,眉目之间积郁愈重,一双虎目黯然,配着微蹙的眉形,竟然有一种凄凉态度。
魏紫心间微震,几乎下意识地脱口吟道:「兄若死--弟绝不独活--」
戚澜恨恨道:「你还记得?可当年你离我而去的时候,这句话你置于何处?如今你不认我,这句话你又置于何处?!难道,难道当年出生人死,秉烛夜谈,难道当年鱼水一夜,通通是假的么?」
「还是你……终究恨我那夜莽撞待你,恨至如今竟然要待我陌路,连你活着也不愿意叫我知道?!」
魏紫低头,藏起一痕苦笑。
心之所向,如何能忘。哪怕当年确因为那一场荒唐落荒而逃--可是恨--又如何能--
只是缘尽于斯--难再强求了啊……再想不到当年的「戚三哥」竟然是如今的「戚三公子」。也想不到和小姐成亲的偏偏就是这个人--
「姑爷--」魏紫叫了一声,那低冷幽然的声音里潜伏了什么,无人可知。只是他的脸色本就白如新纸,此刻更是添上一层青气,给小窗漏下的月光一照,颇有些鬼意森森。
戚澜怔怔地看着他,他也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戚澜。一时间两人俱都没了言语,只是这么各据一角,默默地看着眼前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面容。
良久,他才从齿间挤出一句幽冷冰凉的话:「姑爷请回吧,明日老爷回府,姑爷当去迎接。夜深了--」
戚澜听他提到父亲,陡然一惊。随即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道:「不错,夜深了。嘿,夜深了--」
他就这么转过身,缓缓地打开了房门,慢慢地走入了夜色之中。
长夜将残。
***
梁京又称南梁城,因为修建于战乱时代,南梁城内外城的四面城墙都极厚。圣祖高皇帝当年亲自监督筑城。城壁除了砖石泥沙,还混有糯米和马血,坚硬无比,即使以利锥猛凿也难以穿透。
据说墙有数层,每增一寸,即令军中健壮者持巨捶擂之。倘擂之不裂则擂者脊杖六十,皮鞭六十,军法严苛之下当场杖死杖残者多不可数。倘若哪一段的墙被捶裂,那么负责修墙那一队民夫就要各吃四十军棍,四十皮鞭,带队的夫长还要领死,头颅悬在城上任其腐烂风干。
其位置再由他人替补。而之后圣祖高皇帝曾经战而失利,被困南梁。彼时敌强我弱,可是便凭着这坚如玄铁的城墙和圣祖高皇帝的勇烈敏慧,终于等到援军。也造就了后来的圣朝昌盛。
戚帧幼年曾有个瞎子给他批过命盘,最后写下两句命批。
「繁花灿烂缘埋骨,轩堂旖丽因藏腥。」
而今几十年间,他从一个小小的八品城官变成了今日纵横朝野叱咤风云,兼且手握重权的一国之辅。虽然他自认没有到祸国殃民的地步,可是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能够有今天,因为他而死的人和他杀死的人已经不计其数。
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但是他也付出了很多。他不怕埋骨也不惧藏腥,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管是什么,不管要通过什么样的途径。他有时候甚至不怕做出任何牺牲。
队伍向戚府前进着,戚帧只觉得秋高气爽,快意非常。
回府的时候,五个儿子已经等候在那里。戚澜站在最后,身边没有新妇,而是立着一个和戚澜几乎一般高矮的紫衣男子。他的神情恭敬谦卑,恰到好处。可是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淡漠然却叫戚帧觉得份外刺眼。
他再多看了一眼。
戚帧在观察着他佩在腰间的玉刀,猜测他是冷水庄里什么身份的人物,全没有注意到其他。如果他此刻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戚澜看似随意错在那男人袖后的手,正紧紧拽住人家的手,任凭身边人怎么运力挣扎,也不依不饶地扣得死紧。
魏紫几乎有些恼了。他知道戚帧在看着自己,正在打算从自己这个「使者」的身份推算冷水庄对于他这次邀请的重视程度。他想起离庄时候宗主的命令,特地留了一手,没有让小姐直接和戚帧见面,好为将来能进退自如打下个铺垫。
只是--只是身边的这个人,当年的沉稳豪迈怎么全然不见,竟而变得无赖至此。居然--居然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抓住自己的手再不放松。无论自己如何运力挣扎,他只是牢牢握住,似是看准了这里人多他难以反抗,这一握还搞得诸多名堂,先是掌心轻轻厮磨再是强着他与他十指相扣。
当真是乱来。魏紫脸上声色不动,心里却怒不可遏。看这手段活脱脱偏是个轻浮滑溜的浮浪子弟一样。这几年--也不知如何声色犬马,学得这般老练。他这么一想,心中更怒,可面上倒更加冷凝沉稳。一股酸气上涌,却也给他压了个严严实实,不泄半分。
忽然耳边一暖,原来是戚澜头一侧,要和他说话。谁知道两人靠得太近,他尚未开口,一股热气倒先吹进了魏紫的耳中,惹得魏紫寒毛倒竖,更是奋力要将手自他的掌握里剥离出来。
「魏管事。父亲在看你--你别动。一会儿他问为什么是你站在此处,我来替你解释。你不要出声。」他那声音颇有些喜气洋洋,和昨日的悲苦不胜简直是天差地别。
原来今日他站在堂上,黑着脸等他那个传说中的老婆出现的时候,身边竟然来了这个叫他又爱又恨的冤家。
然后虽然魏紫解释说「夫人今日骤然染病不能来迎,小人前来替夫人向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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