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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户人家-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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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有了这样的传言,所以一群少女自然就有了相互比较。谁入了画,谁没入画,又或是被画在了什么位置,画得好不好,都成了可拿来炫耀或是嘲弄的话题。起先,于清瑶根本就没有关注,可不知是谁,突然低声道:“咦,怎么没见到安乐侯家的二小姐?难道林公子竟然……”

声音一顿,说话的少女刻意捂住嘴,好似自知失言一样,把目光转向于清瑶。一双清亮的眸,好似满是歉意,可实则却尽是轻蔑之意。

就是吹了一曲竹笛,得了王妃的青眼又怎么样?姿色平庸,就连号称京中第一风流公子的林华清都不屑一顾。

虽然几个少女窃窃私语,低声偷笑,可于清瑶却是听得分明,只是,此时此刻,就是她们笑得再大声,她又岂会在意?

低垂着头,她只在心里默默回忆着刚才那无因大师说的话。

都说那是疯话!可是,真的是疯话吗?再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那番话带给她多大的震撼。甚至,她有些怀疑,无因大师抓住她的那一刻,是真的透过她的表象看到了些什么……

或许,那个梦,根本就不是一个梦。而是她真正经历过的事,是她的真实人生。只不过,当她吞金而亡,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死亡的时候,却不知怎么的,突然还魂在现在……

阴魂夺舍?!像她听说过的鬼怪故事一样。只不过,被夺的却是她自己的躯壳。庄生晓梦,是蝶非蝶,她此刻既非已经死去的那个她,也不是之前活着的那个她,竟是在她无知无觉中,成了一个揉合着分明是同一个,却又有着不同经历,不同思想的灵魂……

想得头痛,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所思所虑到底是对是错?可是,却有一个信念在这样的思虑中,越发的清晰起来。

那梦既是真的,那她就更不能再重蹈覆辙。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像前世一样!那样的悲惨人生,她再也不要再来一次。

坐在角落里,完全无视周遭那些窃窃低语,于清瑶紧紧捏着拳,暗自在心中下了决心。她不知道,在她把周围的人当作可以无视的风景,全然不顾之时。不远处,却也有人正把她当成风景……

“如斯风光,正可入眼啊……”搭着郭可安的肩膀,林华清低笑着,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郭可安一个晃身,闪得身形踉跄。

“好你个华清,笑话荣安也就是了,还来招惹我!小心惹毛了我,一顿老拳毁了你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儿!”最后一句,郭可安故意说得阴阳怪气,尤其是加重了“如花似玉”四个字,摆明了是在嘲讽。可林华清却全然不在意。

笑着抖开手中的折扇,他扇着风悠悠然地笑道:“嫉妒,嫉妒,你这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嫉妒!不过,你嫉妒也好,正好证明本公子的确是生得玉树临风,貌比潘安……”

这下,不只郭可安气得发笑,就连柴荣安也不由失笑出声。只是他这一笑,林华清就立刻转过头去,笑吟吟地问道:“小世子,你可看得真了?对未来的世子妃可还觉得满意?”

柴荣安皱眉,苦笑着抱怨道:“你们两个还好意思说!可安,我只当你是个好人,谁知你也和华清一样,存心看我的笑话……”

“此话怎讲?”郭可安掀起眉,看似茫然地道:“我什么时候看你的笑话了,咱们师兄弟一场,什么时候不是同进同退的?我是真的把你当亲兄弟啊!就不说别的,你一跳下水,我可不就跟着你一起跳下去了……”

“你还说?既然是有心相救,那就该先救那位张小姐,明明是我离我娘近些的,你为什么偏偏要来和我抢呢?!”

“呀!敢情我救伯母还救错了是不?”郭可安抱着肩膀,故意板起脸来。让柴荣安又是气又是无奈。

“总之,都怪你们不好,若不是你,我娘也不会就一门心思……”

“我说柴荣安,你就不要再抱怨了!像张小姐那样有情有义,肯舍己为人的女子,你还不满意?难道真要娶个天仙不成?再说了,你可是抱过了人家……”林华清憋着笑,把最后的话咽了下去,可眼中的笑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舍己为人?”柴荣安挑起眉,笑容里有淡淡的嘲讽:“华清,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更觉得别扭。”

目光微瞬,林华清静了片刻,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世上,聪明的人总比蠢笨的人更好勾通……荣安,你又何曾像我一般总爱把心思放在那些女子身上呢?”

他的话说得含糊,可柴荣安却是听得明白,目光一转,看看林华清,他忽然就笑了起来。反手按着林华清的手臂,淡淡道:“华清,你最知我心。若是少了你,我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林华清目光微闪,也不答他,只是大笑。又转身自身后的桌上拿起一副画卷,随手抛进郭可安的怀里。“可安,这个是送你的!”

“什么?”郭可安掀起眉来,狐疑地瞥了眼林华清,嘀咕道:“你要送我画,倒不如送我些山水……嗯,就‘大漠行征图’好了,这些软绵绵的仕女图,我又不爱……”说话时,他已解开那幅画卷,目光落在画上,却不由得轻声“咦”了下。

柴荣安大奇,忙凑过头来看。

只见这幅画却是个一尺长的小幅挂轴,画中所绘的只有一个女子。一袭蓝衫,立于一株辛夷花下。手中虽持着一管竹笛,却并没有吹奏,而是仰起头来,望着头顶那盛放的辛夷花。眉目婉约,眼中,却似笼着一层雾气,似怨似嗔,又似在缅怀着如烟往事……

这立在这幽紫的辛夷花下的女子,看面容,并不是多么美丽,可偏偏,却让人一眼望去,却怎样都无法移开目光。莫名的,就觉得这女人与这辛夷花,仿佛有种神秘的魅力一般。

“这是那位于家的二小姐……”柴荣安目光微闪,笑着赞了一句:“华清,你的画艺越来越好。那于家小姐,看人平凡无奇,可看你的画,竟仿佛如同山中女魅一般……可安,你若是不喜,便送给我好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郭可安已经飞快地卷起画,沉声拒绝:“这幅画,是华清送我的,你若是想要,就请他再画一幅就是……嗯,我看,就画张家小姐好了!说不定,以后还可以用作订情信物!”

柴荣安也不着恼,只是盯着他笑道:“这么说,你这幅画是想用来作订情信物的了?”

郭可安脸上一热,恼道:“休得胡说!我不过是觉得华清画得不错,不愿辜负他一番心意罢了……你们两个,不要与人浑说,要是害了人家小姐的闺誉,那可是罪过了!”

柴荣安一笑,果然不再打趣他,只是目光转向一旁微笑不语的林华清,他的眼中却闪过几分晦暗不明的光芒。只是,垂下眼帘,却没有再同林华清继续刚才的话题。

只是,有些事,就算他不说,林华清不说,可时候到了,终究还是要各自做出选择的。这一点,他清楚,林华清更加清楚……

第一卷梦醒第四十一章亦喜亦忧度时光

相国寺赏花会,虽然不过半日时光,于清瑶却觉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大战般令人疲惫异常。

亦喜亦忧,虽然受到惊吓,又要担心回到侯府后,田氏的种种反应,可细细想来,却也值得。

虽然提前回了侯府,孟、沈二人都没有参加赏花会,可是显然早有下人把事情传了回去。于清瑶才陪着田氏在二门下了骡车,两人就已经迎了上来。

孟慧娘扶着婆婆低声问安,沈盈盈却是回过头上下打量着于清瑶,半晌,才笑道:“真真是瞧不出来,我们二姑娘居然也有这么一手绝技,我听说,连王妃都大是赞赏,甚至还亲自赐了她早年用过的竹笛给你……这事可是真的?”

于清瑶一惊,忙低声回道:“不过是雕虫小技,薛王妃不过是看在母亲与长兄的面子,才赞几句罢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着看似无意中转过头来的田氏,于清瑶立刻讨好地笑了笑。

田氏目光微闪,也不说话,只是扶着孟慧娘的手一路走回慈萱堂。淡淡嘱咐:“也忙一天了,都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儿立规矩了。”

逐走了两个媳妇和于清瑶,她倚在榻上,合着眼,看似已经睡去了,就连她身边的几个大丫头也蹑手蹑脚的,生怕会吵醒了田氏。就在这时,田氏却忽然睁开眼来,低唤道:“锦葵,你打发人去把那个柳絮叫过来……不要让清瑶知道了,悄悄地叫来就是。”

田氏说得隐秘,锦葵派的人做得也甚是隐秘,可是她们没有想到的,从慈萱堂回去之后,柳絮就把田氏的问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于清瑶。

其实,对田氏或许会有的疑惑,于清瑶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她会问得那么详细。而柳絮……

抬起头,于清瑶微微笑着,只道:“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就不怕传出去,惹恼了母亲?”

似乎是没有听出于清瑶话里试探之意,柳絮只是淡淡道:“奴婢是小姐身边的人……”

只一句话,却让于清瑶不由得笑了起来。在柳絮往慈萱堂去时,她就已经知道了,不过在柳絮回来时,她并没有问过一句。不是不想知道柳絮同田氏到底说了什么,而是在给柳絮一个主动的机会。还好,柳絮没有让她失望。

“母亲真的信了你所说的话?”于清瑶转过身去,打开梳妆台上的匣子,把那只新得的金簪放在下面的夹层里。看似随意,可背对着柳絮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紧张之色。虽然她知道柳絮会想办法为她掩饰,可是田氏真的会相信吗?

日日吹笛?就算秋雨轩位置再偏,也不可能一点声息都听不到的。可柳絮这样说了,田氏就真这样信了?

“奴婢对老夫人说的是,小姐每次吹笛子,都是把门关得很紧,就连奴婢们在秋雨轩,也不过是能听到些许声响……奴婢很怀疑小姐有时候根本没有吹出声音,不过是在用手按捺笛孔,不是在真的吹笛子……”

勾起嘴角,于清瑶忍不住发笑。这样的话让人吹着着实可笑,可是,这样的事情,却真的像是从前的那个于清瑶会做出的事情。

笑着示意柳絮不必再说下去了。她转过身,随手从匣中拈出一朵珠花,招过柳絮,亲自插在她的发鬓上。“柳絮,我知道,有许多事都让你很为难……不过,我要你知道,有些事,你不必那么急的……我既然说了你和雪儿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就绝不会厚此薄彼……”淡淡笑着,她也不再说下去,更仿佛没有看到柳絮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只是笑着让柳絮去歇着。

夜,不知不觉间就暗了下来。于清瑶坐在窗前,抚着手中那管竹笛,虽然都已经凑到唇边,却到底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就像柳絮对田氏回禀的那样,她有太多的顾忌,就连吹个笛子都不敢发出声音……

仰头望着窗外的月光,于清瑶幽幽浅笑。把竹笛又凑到唇边,一缕飘袅的笛声破空而起。

笛声悠扬,带着淡淡的凄清,又有仿佛春暖花开,满眼尽是希望的淡淡喜悦……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不再是吹奏某只曲子,而是在将心情流泻。婉转的笛声,在这半钩的月夜,渐传渐远……

晓窗月夜,倚栏眺望,在这寂寂的夜色中,不知有多少人,听着那飘袅的笛声,仰望着那弯渐圆的月,忆起许多以为早已遗忘的事……

一连几日,于清瑶都在练习她的笛艺。每每一吹奏起笛子,她就觉得自己也仿佛沉溺于笛音,种种思绪,尽似幅幅逼真的画面。待一曲终了,全不知自己到底吹了什么曲子。更不知自己吹得到底是好是坏。

柳絮和雪儿,虽然都不谙乐理,可是对于清瑶而言,却似听白乐天念诗的老妇一样重要。每次一曲终了,听到两个丫头或黯然或兴奋的评价时,她就知自己到底奏得如何了。

“小姐的笛声,奴婢听不出到底是哪一首名曲,可是,却又像奴婢听过的所有曲子……有时候,奴婢不知道那是笛声还是琴声……”跟在老夫人身边,见识多些的柳絮总想说出些什么,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雪儿却直接许多:“每次听小姐吹笛子,就觉得好像整颗心,都被小姐的笛声控制住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全不像平时的自己……”

以乐惑人心,以曲控人智……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真的做到那一步,可于清瑶有时候会觉得,或许自己终有一天会做到的……

日子,就在这样无风无浪中度过。田氏再没有找过柳絮试探些什么,虽然偶尔会在于清瑶请安时,默默地凝视着她,若有所思,可表面上却待她更显仁厚。似乎是从相国寺回来之后,她这个一直不受重视的庶出二小姐,突然就似变了一个待遇似的。

原本在暗地里克扣“秋雨轩”用度的那些管事娘子们,纷纷地巴结着柳絮和雪儿,不管是致歉还是讨好,这些日子来,“秋雨轩”不论是伙食还是别的供养,都比从前要好得多。就连之前早就量体而制的夏季衫裙,送过来的,也比之前于清瑶摸过的料子要好了许多。

心知这是因为那个关于她得了恭成王王妃的青眼,府里可能会再出一个贵人的传闻所致。于清瑶却只作不知,安然自得地享受着难得的示好。

别人或许还会有些糊涂,可她自己清楚得很。恭成王世子妃早在张婉莹跳下湖中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人选。甚至可能不过半月,就会传出喜讯了。

平静的日子,过了四五日,陆初五忽然使人过来递话给雪儿。雪儿抽空出去二门外见了一面,回来后,就默默地塞过一个荷包。

打开荷包看,于清瑶才知那里,竟是一张卖身契。而且,正是陆初五的卖身契。

“我哥哥说了,他如今已经为自己赎了身,不日就将动身往江南去办差。这张卖身契还请小姐收好……那座小院,他也求着管事买到手了,只是因着那院子是父母经营成那般模样的,所以不舍献给小姐,还请小姐宽容数年,他攒够了钱就还了那买院子的钱……”

雪儿说得断断续续,脸上的神情也是怪怪的,甚至隐约还有些想哭的样子。于清瑶看看手里的荷包,再看看雪儿,忍不住就笑起来。

一指头点在小丫鬟的额头上,她嗔道:“我都信得过你家兄长,你怎么还做这样的事情?我什么时候说了让他赎身后再卖给我呢?这卖身契,你快给他送回去,以后也不要再提这样的事——你难道不愿意让你哥哥成一个自由人吗?”

于清瑶的话才说完,雪儿就哭了起来:“怎么会不愿呢?”顿了下,她抬手抹着眼泪,“小姐,您还是把卖身契收起来吧!我哥哥他从前一直都游手好闲的,虽然小姐看得起他,让他做这差事,可要是他……小姐拿着他的卖身契,也好心安些。”

于清瑶目光微闪,望着雪儿,想了想,才问道:“雪儿,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哥哥让你说的?”雪儿是个一心为她的人,不论前世今生,都待她一心一意。可是,哪怕如此,不代表她就不会为她唯一的哥哥考虑。而且,刚才那些话,说得那样明白,和雪儿平时时常小糊涂的性子……

见雪儿抬头看她,并没有反驳,于清瑶不由笑了:“这卖身契是你哥哥让你拿来的是吗?”陆初五是个聪明人!这样的做法大概就是为了让她彻底去除戒心吧?或许,是被李妈妈的事吓到了呢!?

垂眉浅笑,她仍旧把那荷包塞回雪儿手中:“这卖身契,我不会拿的。你要不,就拿去还了你哥哥。要不,就自己收着。雪儿,我已经明白你哥哥的意思了。你只帮我转告他,我于清瑶虽然是一介女流,可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还是知道的。若他还是放不下心,那你就告诉他:我手里捏着他最疼的妹子呢!还怕他作甚?”

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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