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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鼓-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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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敢跟神医称兄道弟的!”
“神医没骂他几句,已算是客气的了。”
绵章的步月山庄里,却到了一个“贵客”。山庄的人十分吃惊,他们刚送走一个“酒阎王”,又迎来了一个“赌鬼”。
这个“贵客”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只会喝酒、赌钱的年轻混混儿。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和来历、但瞧他的神情打扮,不应该是个有名的人物。
但称他为“贵客”,却又十分贴切。因为名满天下的抗倭英雄绵章绵庄主,对他很敬重,每日都陪他喝酒、赌钱,一谈就是半天。
主人既已这样,仆人们自然也不敢怠慢他。但他们心里很有些瞧不起他,当他混到仆人堆里赌几把时,大家总是合伙算计他。
直到有一天,一个送茶水的庄客无意中听到主人称那人为“边澄”,吓得差点没晕过去之后,众人才知道了那人是谁。
东南一带,又有谁不知道和金华绵章齐名的抗倭义士边澄边大爷呢?边大爷的功成身退,谁又不称赞呢?
庄丁们谁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却谁都不知道面前这个赌鬼就是万人敬仰的边大爷,边澄!
他们觉得很惭愧,不该合伙在赌桌上算计边大爷。
于是第二天,边澄惊讶地发现,他的手气好得出奇,无论玩什么,怎么玩,总能赢。
边澄很高兴。
连赌了三天之后,他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赌伴们看他时的目光都很恭敬,庄丁们远远见了他都会站住施礼陪话,赌钱时总有人出出进进地为他端茶、递点心。
边澄这才明白,自己的钱是怎么赢的。
他只好不赌了,于是便只剩下了喝酒一件事。
他几乎天天都烂醉如泥,两个大汉都扶不起来。
钱麻子日夜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花满园不辞而别,悄无声息地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甘二娘柔声道:“你不用着急。花满园是个老江湖了,自然会很谨慎的。她离开了我们,只不过是因为她想亲自报仇。”
钱麻子皱着眉头,苦笑道:“我只担心她一个人报仇,寡不敌众,再加上敌暗我明……”
“她会躲得很好的。”甘二娘伸手从背后抱住了钱麻子,用充满信心的声音说:“你知道,她也有她的一套关系网……”
钱麻子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但愿如此。”
他转过身,将甘二娘搂到怀里,凝视着她的面庞。
甘二娘已经瘦多了,眼角的皱纹也变深了,她已的的确确像个快四十岁的女人了。
他甚至从她的鬓边发现厂几根白发。
“这两个月,你太累了。真是……真是太……太难为你了。”
钱麻子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也有些发红。
甘二娘温柔地微笑着,但她的笑容里却有点淡极了的哀愁。她只是抱紧了他,头枕在他肩上,缠绵地吻着他的脖颈。
“你瘦多了……”
钱麻子痛惜万分。
甘二娘柔柔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而且还多了许多白发……”
“没有啊!”
“还骗我?今天早上梳头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拔下了十四根。原以为你不会发现的,可你刚才分明在看我的鬓角。”
钱麻子无言地吻着她的鬓角和耳朵,心里又酸又疼。
甘二娘突然抱紧了他,肩头似也在轻微地颤抖:
“麻子,我老了,老了……”
“不”
“眼角的皱纹都那么深了,怎么抹也抹不去……”
甘二娘从他肩上抬起脸,咬着嘴唇,看着他微笑,但泪水却已满脸横颐。
钱麻子的双眼也已模糊了:“二娘,你不老,根本不老……”
“我知道我老了,你骗我又有什么用呢?”甘二娘还在流着泪微笑,“我不喜欢你说假话骗我开心。”
钱麻子下色道:“我没有骗你。”他看看她的小红袄儿,想了想,又道:“屋卫好像很热。”
甘二娘忍不住吃吃笑出了声,脸也渐渐红了。
钱麻子抱着她站了起来,甘二娘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
甘二娘微微闭上了眼睛,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了,全身都似在颤抖,好像随时都会晕倒。
钱麻子动情地用火热的唇和手爱抚着她湿凉可爱的啊体:
“你的头发……还这么密,这么黑,这么长;你的胸脯……还……这么挺,这么结实,这么高……;你的腿……还这么直,这么丰满。”
甘二限的心都醉了。
那是花满园破门而入的那天晚上,她在爱抚着“熟睡”的他时念叨的痴语。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你说,甘二娘能不心醉吗?
她突然跪下来,抱住了他的脖颈,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钱麻子苦笑:“你这么大声音哭,是不是想把敌人引来?”
甘二娘的哭声一下子止住。
她恨恨地瞪了他半晌,忽然又笑了,含着热泪笑了。
谁说这是冬天?
春天不就一直藏在人们的心中吗?
第十四章 春天
春天的脚水声很轻。还没等你察觉,春天就已悄悄站在了你面前。
似乎是在你刚转了个念头的时间内,草就绿了,花就开了,风也软了,水也柔了,蜂蝶儿就已翩翩起舞厂。
当然,蛇虫们也已复苏了。
钱麻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迎面扑来的杨柳风温柔得像甘二娘的手,明媚的阳光缠绵得像是甘二娘的唇。
“开春了。”他喃喃自语着,“现在竟然这么平静,真奇怪。”
的确,金陵城平静得令人生疑。
太平静的背后,当然隐藏着巨大的波澜和危机。因为江湖上,本就不该是平静的。
甘二娘笑咪眯地倚着门框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有无限的温柔。
她的腹部已经微微凸了出来。
钱麻子似乎感到了她在着他,柔声笑了:“让你在床上躺着的,又跑出来干什么?”
“你没安好心,让我闷在屋里,自己跑出来开心。”
甘二娘娇嗔着走到他身后,抱着他,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悄声道:“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了?”
钱麻子笑了:“还不算太难看。”
甘二娘甜甜地叹了口气,像蚊子哼哼似的道:“以后还会更难看的,我真伤心死了。”
钱麻子柔声道:“到那时我就总跑出去喝茶。”
甘二娘轻轻拖了他一把:“你敢!”又道;“我很害怕。”
第一次生孩子的女人,当然骄傲之外,还有些害怕。
钱麻子反手抚着她的腹部,没有说话,只是傻呵呵地笑。
第一次要当爹的男人,当然总是时常傻笑的。
甘二娘突然颤声道:“麻子,能不能……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再……”
钱麻子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手也停了。
半晌,他才苦笑道:“如果能的话,当然好。不过我担心,事情不会那么顺心的。他们快行动了,我能感觉到。”
甘二娘忍不住低泣起来。
钱麻子的眼中,突然闪出了锐利的精光。
他反手带着一甘二娘的手腕,飞快地闪进了屋里。
一阵“嗖嗖”的轻响,十二道夺目的金光飞过他们刚才站直的地方,飞上了门板。
那是十二蓬暴雨般的金针。
敌人已开始行动了。
门板刚合上又突然拉开,钱麻子闪电般冲出,冲向门对面的院墙下茂密的花树。
金针只可能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甘二娘出现在门口时,钱麻子已拎着一个家丁打扮的年轻人,从花树中走了出来。
甘二娘的目光一扫门板上的金针,忍不住颤了好几下:
“是暴雨梨花针!”
暴雨梨花针!
同天女散花一样,暴雨梨花针也是唐点点留下的一种暗器。
这是一种可以连发十二次的针筒,只消轻轻一摁机关,总共一千二百枚金针就会射向任何目标。
能制造出如此精巧的暗器的人,是不是很伟大?
能躲过一千二百枚金针的人,是不是更伟大?
钱麻子冷冷道:“你是不是姑苏林家的?”
年轻人愤怒地瞪着他,牙齿咬得紧紧的。
甘二娘走过来,柔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姑苏林家的?”
钱麻子道:“我抓他的时候,让他露了两手,正是林家的功夫。林雪江有个儿子,岁数也是这么大。”
年轻人突然大叫道:“不错,我就是姑苏林家的,我叫林不群!”
钱麻子冷笑道:“林雪江虽然有时候很固执,但总算是个刚正不阿的大丈夫。你如此不肖,怎么有脸见你父亲?”
林不群面上肌肉扭曲,狰狞可怖:“你用不着教训我!钱麻子,我们主人请你走一趟!”
钱麻子道:“请我?用暴雨梨花针?”
林不群狂笑:“不错!”
甘二娘笑眯眯地问道:“你们主人是不是李红日?”
林不群一下子笑不出来了,震惊而又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甘二眼笑得更温柔了:“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李红日既然能发现我们是躲在宜阳侯府内,而且还派了你来暗杀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发现他就是你们的主人?”
钱麻子拍开林不群的穴道,冷冷道:“我不想杀你,你走吧,回去告诉李红日,若要暗算我,最好找几个中用些的来。”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不想再教训你了,滚吧!”
钱麻子又在抱着头想心事了。
甘二娘柔声道:“你是不是又……想起了……她?”
“她”是谁?
当然是林梦。钱麻子的第一个恋人林梦。
钱麻子默默着了甘二娘一眼,又转开了眼睛。
甘二娘微徽叹了口气,揩揩已流出的泪水,走到床边坐下了,拧着被角,低着头想自己的心事。
林不群的出现,并不仅仅意味着一次暗杀和他们的暴露。甘二娘深深地知道李红日派林不群来暗杀钱麻子的用心。李红日当然很清楚林不群不会成功,但林不群却可以让钱麻子触动旧情,心烦意乱,甚至可以造成钱麻子和甘二娘之间的隔阂。
因为林不群是姑苏林家的,而谁都清楚姑苏林家对钱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种攻心的战术,实在不能算不高明。
钱麻子被甘二娘的低泣声惊醒,有些歉疚地走了过去,抚着她的肩头。
“喂,生气了?”
甘二娘颤了一下:“没有。”
她的声音已有些嘶哑了:“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才能平安地生下孩子……”
钱麻子呆住了。
甘二娘抽噎道:“我真的不想这时候离开你,可……
可我实在……实在太想要这个孩子了……”
钱麻子还是没有说话,但脸色已变得惨白。
甘二娘扑到被子上,蒙头大哭起来。
钱麻子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眼中重又有了神采,活力似已又回到他身上。
钱麻子掀开被子,抱起了哭得泪人儿似的甘二娘,柔声道:“你说得对,应该让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咱们一起来想个办法好不好?”
黄昏,有人敲门,敲得虽很紧,但仍很有规则,三下、两下、一下;三下、两下、一下。
钱麻子闪到门边,拉开房门。一条黑影闪了进来,不待钱麻子关上门,使喘道:“坏事了。”
甘二娘一阵心跳,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来人居然是被尊为神医的蒋小桥。
蒋小桥满头大汗:“宜阳候府外,尽是三三两两的闲人,看样子你们已经被他们包围了。”
钱麻子冷冷道:“这个我早已知道了。今天中午,已经有人化装成家丁来暗杀我们了。”
蒋小桥呆了一呆,顿足道:“满以为他们找不到这个地方,唉!”
“他们的组织一直都是很有效的。将近四个月没找到我们,已经够他们难堪的了。”钱麻子淡淡一笑,旋又问道:“还有什么情况?”
蒋小桥悄声道:“楚家进进出出的人这几天也越来越多,想必要动手也只在明后天。我已经把丐帮的一些好手和紫心会的人安置在附近,准备跟他们死拚一场。”
钱麻子微微摇头:“我想李红日未必会大举进攻宜阳候府,他还不至于狂妄到和官家作对的地步。”想了想,又问:“楚氏兄妹近日有些什么举动?”
“好像有。我听人说,昨天夜里……”蒋小桥眼中闪出了恐怖的神情,“……楚氏兄妹和十几个李红日手下的好手已经出发,去袭击步月山庄……”
钱麻子面色大变:“楚合欢的风雷鼓,绵章是抵挡不住的。”
蒋小桥苦笑道:“李红日给你准备的,绝对会比风雷鼓厉害百倍。”
钱麻子禁不住回头看了甘二娘一眼,悄声问蒋小桥:
“你知不知道,怎样才能安全出府而不遭受攻击?”
蒋小桥有些恍然:“这个……对了,上次宜阳候夫人曾经对我说过,好像有一条地道,直通到城外某个破庙里。那是他们家祖上修的,以备方一用的,隐秘得很,就侯爷和夫人知道。”
钱麻子的眼睛亮了:“真的?”
蒋小桥有些尴尬地微笑道:“她是在……在床上跟我说的,想必不会骗我吧?”
蒋小桥的卖药生意为什么这么好?原因就在于他可以很有效地治好那些贵夫人的某些“病”,他的“方子”
一般都很灵验。而野道人之所以逐蒋小桥出门,据说也正因为如此。
孟尝君结交鸡鸣狗盗之徒的用意,难道不正在于他们可以办到某些常人办不到的事情吗?
钱麻子沉声道:“小桥,拜托你打听清楚地道的入口,然后,将你姑妈送出候府,远走高飞,越远越好。”
“那你呢?”
“我吗?”钱麻子挺直了腰板,又回复了当年二百五的气魄:“我要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会会李红日这小子。”
甘二娘突然跳了起来,哭道:“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走!”
钱麻子急了:“方才说要走的是你,现在闹着不走的也是你,这算什么?”
“我就是不走。打死我,我也要留在你身边!”甘二娘撒起泼来,“咱俩死也要死在一起!”
“放屁!”钱麻子这次是真火了,牙齿咬得咯咯响,“你挺着个大肚子,能干什么?只会给老子添麻烦,分老子的心!你要是不走,老子是死定了,你也死定了,那老子的儿子不是也死定了?”
甘二娘停止了哭闹,安静下来了。但还是木木地站着,神情有些呆滞。
蒋小桥一低头,轻声道:“我这就去找夫人问清楚,估计明大一早就可以出去。”
他叹着气走出房,反手带上了门。
明天一早,是生离、还是死别?
钱麻子不知道,也不愿多想。
他走到甘二娘身边,突然一把抱起她,坐在床上。
“说不定又得好多日子见不上面了。”
甘二娘松开抱紧他的手,慢慢坐了起来,颤声道:“我一定……好好……生下孩子,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钱麻子拥着甘二娘的胴体,微笑着凝视她的眼睛。
他虽然在微笑,但眼中却已有泪光。
甘二娘坐在他腿上,也在深情地凝视着他。她的嘴角虽微微往上翘,但泪水却流了满脸。
慢慢地,四片被泪水浸湿的唇轻轻贴在了一起,缠绵地吻了起来……
他们的手,都颤抖着在对方的胴体上温柔而又热烈地移动着——是因为预感到失散而颤抖吗?
月亮圆了之后,会缺。
人呢?
谁说春天里的一切都那么快乐?
春天里的生离死别岂不更令人辛酸?
第十五章 激战
钱麻子果然是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走出宜阳候府大门的。
他的脚刚跨出朱红的门槛,立刻便有几十道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
那都是些小贩、菜农、老妇、店主、行人、地痞打扮的敌人的眼光。
钱麻子觉得很有些好笑,使宛转嘹亮地吹起了口哨,大摇大摆地从他们中间走过,扬长而去。
他们并没有动手,因为没有上面下达的命令。
而李红日似乎也没有料到,钱麻子会自己一个人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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