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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佛光-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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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虓来不及多想,也对身边的人道:“快!追上去!”

追击的人飞身急掠,逃的人也不慢。

道路并不崎岖,正可以充分地发挥轻功,所以洪虓一时间并未注意到,这块山间的谷地已越来越窄,谷地两边的山坡,也越来越陡峭。

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迟了。

黑沉沉的山谷间突然间大放光明,两边陡峭的山坡上,亮起一排数十枚火把。

前面也有火把。

八名青衣大汉左手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右手平端着一只扁平的银匣。

“暴雨梨花针!”

洪虓的瞳孔顿时收缩,眼中暴射出针芒一般的杀气!

——埋伏!

——对方竟早有准备!

——是谁出卖了我?!

杨思古头发披散,浑身血迹,倒执着长剑退了下来,哑声呼道:“师叔,姓佟的小子把我们给骗了!”

他率领的二十余人竟然只剩下了七人!

——佟武!

——当然是佟武!

洪虓这才明白,打一开始,佟武就从未相信过他的话!

一瞬间,他已镇定下来。

他手下还有近七十人,这些人都可称一流高手,而且,他们显然无意背叛地。

他还有机会。

目光镇定地四下一扫,他已断定,对方绝对不超过四十人。

他目光闪动着,一边观察四面的地形,一边飞快地盘算着对敌之策。

一阵清朗的大笑声响起,巨石边的八条大汉闪过两旁,上官仪轻袍缓带,负着手,笑眯眯地自石后踱出,含笑道;“洪师叔,别来无恙?”

洪虓哑声道:“果然是你!”

上官仪微笑道:“我知道,这两个月来,师叔一直很想见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洪虓道:“是不是佟武?”

上官仪道:“当然是他。师叔素来心思缜密,应该能想到,佟武是绝对不会背叛我这个朋友的。而且他也绝不会相信你编造的所谓罪状!”

他顿了顿,又道:“只要我说出事情的真相,你身后的弟兄们也不会再为你卖命,你信不信?”

不信!

洪虓当然不信。

上官仪一笑,提高声音道:“只要诸位立即回头,我保证绝不会追究过去的事,诸位表个态吧。”

洪虓的身后,没有一个人回答。

他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上官仪淡淡地道:“师叔马上就要笑不出了。”

洪虓一怔。

他的笑意刚展开,便完全冻结。

他听见了惨叫声。

惨叫声发自他身后。

他回头,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刚才还整整齐齐在他身后严阵以待的近七十名一流好手,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这四十余人中,他的心腹死党只有十二、三名,而且正被其余的人合力围杀。

他的身边,只剩下神色惊煌的杨思古和那两名蒙着面的女人。

洪虓厉吼一声,身形一晃,疾扑向上官仪,嘶声道:“我杀了你!”

身在空中,双臂一曲一伸,右手并掌如刀,急削上官仪脖根,右手五指如钩,直抓上官仪顶门。

上官仪含笑挥袖。

一声裂帛。

衣袖碎裂,数十片碎布片在锐急的掌风中,如浪蝶翻飞。

上官仪面色大变。

他根本没想到,洪虓的功力竟然已比他高出一筹!

先机一失,他立即陷入被动。

洪虓双掌飞扬,幻起无数道掌影,夹着一声声摄人的呼啸,罩向上官仪周身要害。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只有生擒上官仪,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而且,他必须紧紧缠住对手,因为他不能让巨石边那八名壮汉有发射暴雨梨花针的机会。

上官仪一退,再退。

他已无路可退。

他的后背,即将贴上那块巨石!

两名壮汉丢开火把,抽出腰刀,厉叫着直扑上来。

刀光闪起,疾砍洪虓的双肩。

洪虓左掌变拳,直捣上官仪中宫,右脚起处,一名大汉惨叫一声,飞起在半空,右手五指如钩,抓裂了另一名大汉的咽喉。

血珠飞溅,洒满洪虓的袍襟。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扭曲惨厉的面容。

他已不像是个人,而是一尊浴血的杀神!

上官仪足跟一旋,侧身,下蹲。

洪虓一拳走空,手腕一转,变拳为抓,直叩上官仪顶门。

上官仪身形突变,斜掠而起。

洪虓如影随形,挥掌疾攻。

杨思古目瞪口呆。

他想冲上去,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加入根本于事无补。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什么才是武功的真谛。

他看得出,上官仪的处境已非常危险。

上官仪连变数种身法,显然是想赢得出刀的机会,但在洪虓暴雨狂风般的攻势之下,他简直连喘息之机也没有!

——该怎么办呢?

杨思古知道,如果上官仪有机会出刀,战局应该会有所改变。

灵光一闪,他已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已占尽上风的洪虓攻势更凌厉。

上官仪的袍襟已被他双掌间涌动的真力撕扯成条条碎布。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尖厉的惨叫。

是女人的惨叫声!

上官仪心中大喜,他知道,自己终于有机会反击了。

惨叫声刚响起,洪虓灵动的身形忽然僵滞了一下。

只一下。

但对上官仪来说,已足够!

他右碗一翻,刀已在手!

刀光如经天长虹,急划洪虓的左臂。

血光闪起。血珠飞溅。

洪虓就地一滚,右手已抓住了地上的一匣“暴雨梨花针”。

刀光立即奔向他的右腕。

洪虓嘶吼着,返身向后冲去。

杨思古的长剑刚刚自第二个蒙面女人胸前拔出,洪虓已向他疾扑过来!

他的右臂直伸,右手中那匣“暴雨梨花针”在火光中闪动着耀眼的银光。

杨思古长剑一挥,直刺出去。

他知道自己绝躲不开这种霸道绝伦的暗器,但无论如何,他也要先刺中洪虓。

剑光疾闪,直刺洪虓的前胸。

洪虓的拇指已按住了机簧。

刀光一闪。

又一阵血雾爆开。

嘶哑的惨呼声中,一条手臂飞起在半空。

是洪虓的右臂。

他的右手中,仍紧紧抓着那只银匣。

杨思古骇然瞪着被他的长剑刺穿了胸膛的洪虓,脑中不禁一阵眩晕。

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湿透。

洪虓死死地盯着杨思古,喘息着,嘶声道:“原来……还……还有你!”

杨思古默然。

面对地上这位垂死的“师叔”,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洪虓的目光转向上官仪,忽然努力笑了笑,道:“好……

好刀!”

上官仪也默然。

洪虓喘息着,慢慢向前爬去。

他爬向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他将头枕在女人的小腹上,慢慢地,长长池吁了一口气,面颊抽搐了一下,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他僵死的面颊上,竟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上官仪悄声一叹。他已明白为什么在不过两个月的时间里,洪虓的功力会激增不止一筹。

地上被杨思古杀死的两个女人,显然就是他那天夜里在洪虓的小楼上发现的那两个。

正是这两个女人,令洪虓心中压抑了数十年的最隐秘的欲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

也正是因为这种满足,才会使洪虓身体的潜能被激发,释放出来。

火把渐渐向山谷间聚拢。

在强劲的山风剿袭之下,火光忽明忽暗。

上官仪看着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的尸体,心里不禁一阵发紧。

他成功了。成功地惩处了叛贼,成功地重归野王旗旗主之位。

但,付出的代价也太惨重了。

被杀的这些人,虽说是洪虓的心腹,但也是野王旗的中坚力量。

可以想像,这件事很快就会在江湖上传开,而仅仅因野王旗强大的实力不得不表示臣服的一些门派,肯定会乘此机会,设法摆脱野王旗的控制。

他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要耗费多少心力,要历经多少次的浴血,才能使野王旗恢复旧观。

“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上官仪忽然想起九峰禅师的一句话。

就算他能使野王旗尽复旧观,甚至能真的君临江湖,又能如何?

但他更清楚,无论如何,自己还是会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上官仪忽然间已悟到那位姓古的江湖前辈说出这句话时那种发自心底的无奈与苍凉。

他仍在江湖。

他还会继续走下去。

*** *** ***

四月二十一。潭柘寺。

一进山门,卜凡就惊呆了。

潭柘寺中,竟然布满禁军。

寺里的僧人正与禁军军士们一起,收拾着满地的残枪断刀,擦洗着地上的血迹。

——这里出什么事了?

他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隐隐约约,他猜到了所发生的事,但他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无论如何,上官老弟总不会公然与朝廷作对吧?

在山门处迎接他的方丈无初大师低声道:“昨天夜里,血鸳鸯令大举进攻,想谋害太子……”

“血鸳鸯令?!”

卜凡吊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他知道血鸳鸯令是阿丑的仇家,上官仪和阿丑当然不会和她们站在一边。

卜凡问:“殿下呢?没出意外吧?”

无初大师道:“殿下已连夜回京城去了,临行前特意让老衲转告居土,请居士尽快到京城见他。”

卜凡道:“殿下没出意外就好。”

无初大师叹了口气,道:“要不是本寺前几天突然失踪的一个僧人及时赶回报讯,昨夜……还真难说。”

卜凡脱口道:“大师说的,是不是阿丑?”

无初大师一怔,道:“居士认识他?”

卜凡道;“哪里,听九峰禅师提过。”

无初大师点点头,又道:“老衲得到消息后,立即请太子谴人回京调集禁军来援。老实说,本寺虽有数百僧兵,但在血鸳鸯令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多亏羽林卫指挥价大人率铁骑赶到,才消去此劫。可惜呀,佟大人一向被视为大内第一高手,也被血鸳鸯令今主击成重伤,乱军之中,竟不知所终了。

卜凡道:“阿丑呢?”

无初道:“他与另外两位居士一直与令主缠斗,禁军冲杀进寺里后,他们也都不见了。’”

卜凡看着满地的血污,道:“看来,昨夜一役,战况必定极其惨烈 ,禁军的损失必定也很大阻?”

无初道:“阿弥陀佛,那些武林人物个个武功高绝,心很手辣,的确很难对付。”

卜凡沉吟着,慢慢地道:“我有一个朋友也在禁军里,不知他昨夜……”

无初大师道:“老衲替居士找个人问一问。居士那位朋友在哪一卫”

卜凡道:“虎贲左卫,骁营。”

无初大师抬起头往天王殿那边看了看,招手道:“孙游击,请过来一下。”

孙游击跑过来,道;“大师有什么吩咐?”

无初大师道;“这位卜居士想问问他的一位禁军里的朋友。”

孙游击盯了卜凡一眼,道:“你朋友叫什么?:’卜凡道:“上官仪。”

孙游击目光闪动,仔细打量卜凡两服,方道:“死了。”

卜凡一惊,道:“死……死了?”

孙游击道:“是死了,俺怎么会骗你?”

卜凡怔怔半晌,忽然道:“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

孙游击道:“跟俺来吧。”

阵亡的禁军军士,都被摆放在山门外的安乐堂内。

看着满院被白布裹着的尸体,卜凡的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多的死人。

孙游击径直走到角落里一块门板边,道:“你看吧。”

卜凡轻轻掀开白布的~角,目光一凝,叹了口气,道:

“果然是他。”

他忽然伸手碰了碰这具尸体的脸。

孙游击目光一闪,道:“你真是俺上官兄弟的朋友?”

卜凡道:“当然。”

孙游击目光四下里一转,道:“看你是个实诚人,应该不会骗俺。”

卜凡道:“这附近没人,有话请直说。”

孙游击迟疑着,忽然咬咬牙,伸手在那具尸体脸上一撕,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后,是另一张脸。

孙游击低声道:“是他吗?”

卜凡微微一笑,扭头就走。

孙游击怔了怔,也笑了起来,将手中的人皮面具重新戴在尸体脸上,紧赶两步,道:“你贵姓?”

卜凡道:“免贵,姓卜,卜凡。”

孙游击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笑道:“好,卜老哥,你什么时候去京城,我请你喝酒!”

卜凡笑道:“好。不过,你的巴掌实在让我有些吃不消。”

面具后那张脸,当然并非上官仪。

上官仪这样做的目的,卜凡很清楚。

如果他不明不白突然失踪,禁军一定会追查到举荐他的人于西阁头上,最终总会给卜凡带来麻烦。

所以,他只有舍弃那张人皮面具。

在赶往京城的路上,卜凡的心情一直都不错。

他忽然觉得,做江湖人从某一方面来说,还是蛮有意思的。

因为他们随时都可能变一张脸,变一种身份。

人生苦短,如果一个人能同时以几种不同的身份活在这世上,虽然他的寿命不一定会比别人长,但他的生活绝对比别人更丰富精彩。

明艳的阳光下,卜凡策马缓缓走向彰仪门。

尾声 七年之后

又是暮春。

京城。

一大早,赵员外就想起了七年前家里发生的一件怪事。

赵员外虽远谈不上巨富,但家财颇丰。

在他卧室的床后,藏了一只非常结实的樟木箱。

箱中满是五十两一锭的雪花元宝。

每晚睡觉前,赵员外都会取出结在贴身小衣上的三把钥匙,打开箱上的三把大而坚固的铜锁,盯着一只只银光闪闪的大元宝,结结实实看上小半个时辰。

否则,他就睡不着觉。

每天早晨起床,他也要照样再享受小半个时辰。否则,他就会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可六年前的那天早晨,赵员外打开三把铜锁,掀开箱盖后,差一点晕了过去。

木箱中的大元宝,整整少了六十枚。

元宝少了,木箱里却多了一张借据。

借据上写着:“暂借纹银三千两,异口连本带息,一并奉还。”

落款不是人名,而是墨笔画的一面黑色的小旗。

赵员外哭笑不得。

他知道,此举一定是身手极高明的飞贼所为。

遇上这种事,除了忍气吞声,他还能怎样。

他甚至有些感激那个飞贼,毕竟,人家没有将木箱一扫而空。

至于那张借据,他当时就顺手撕掉了。

今天早晨,赵员外之所以突然又想起这件来,是因为他进行每天的例行“享受”时,发现水箱里突然多出了三十锭黄澄澄的金元宝。

除了金元宝外,箱子里还多出了一张纸。

纸上只有三个字——

“借据呢?”

赵员外差一点又晕了过去。

石花村.

石花村还是老样子,和七年前相比,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

上官仪轻轻推开半俺的院门,就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怄倭的背影,

老人正在扫地。

上官仪轻轻咳了一声。

老人慢慢转过身,呆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他,道:“这位公子爷,您找准?”

上官仪微微吃了一惊。

这人正是小王!

于西阁的跟班,小王!

他冲上前去,笑道:“王老哥,你不记得我了?”

小王疑惑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上官仪一怔,旋即笑了起来,道:“王老哥,我是上官仪”

小王的眼睛亮了亮,又暗淡了,道;“你是上官公子?不像啊……”

上官仪笑道:“你听不出声音?”

小王摇头。

上官仪又道:“你还记不记得龙涎香的事?”

当然记得!

小王吃惊地瞪圆双眼,吃吃地道:“你真……真的……

真的是上官公子?”

上官仪含笑点头。

小王有些紧张地道:“公子爷不会是又想让小的做梦吧?”

上官仪笑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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