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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来-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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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右是个死,旁的话是不会多说的,对这种人软的硬的办法估计都不顶用。不过他刚才倒还问我,玉夫人是不是我们杀的。”



“我们杀她?你怎么说的?”



与夫人这件事差不多成了一件无头公案了,当时为这事儿东苑宫禁紧张之极,皇帝震怒,李馨成婚的喜庆气给冲得半分不剩。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告诉他不是我们。”



静了一会儿,刘润轻声问:“怎么处置他?”



“他不是喜欢下毒么,”李固轻声说:“只是这死法太便宜了他。”



阿福一身缟素,她有些茫然的转头朝外看。



来吊唁的人不算多,韦素和高英杰来过了,还有几个与李固私交甚笃的宾客也来了。这事外面的人多半不知道,来的人不多。



外头又有人进来,在灵前上香行礼,阿福木然还礼。



她抬起头来,目光和那人正对上。



“刘……”



那人穿着一身素服,是女婿的打扮。



阿福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刘昱书。



阿福印象中,他还是个腼腆少年。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好像……隔得太久了,从她离家上山去,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后来她又进了宫,再后来……



人的离合际遇真是奇妙。



阿福曾经以为自己会和这人成亲,生儿育女,一起过一辈子。



两人相隔只有几步,中间却隔了数年光阴。



他好像高了,不再是当年模样。生活催得人变老,时光在脸上刻下沧桑的印记。



“多谢你今天过来。”



刘昱书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多保重,要节哀。”



“我知道,谢谢你。”



刘昱书左右看了一眼:“阿喜呢?”



阿福愣了下,一时没回过神来。



“朱……朱夫人前两天差人送了信给我,讲的是我和阿喜的事情……现在说这个是不太合适,不过……”



阿福定定神。



是了,刘昱书还不知道,阿喜她做了什么。



可是,阿福也真的说不出口。朱氏就是因为阿喜而死,很可能还是她亲手所杀。



阿福觉得眼前一阵恍惚,淑秀急忙扶住她:“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阿福缓了两口气:“我没事。”



瑞云急忙端了茶过来,阿福跪得双腿木麻,起身时全靠她们扶着,腿脚几乎没了知觉。



阿喜……阿喜的事……她真不知道这话要怎么说出口。



“阿喜她……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妥?朱夫人生得什么病?前几天的信中还没有提起,去得这样突然……”



刘昱书想岔了,他见了许多亲人长辈去世,子女家人因为侍疾而体弱,再哀伤过度一病不起的。阿福看起来也摇摇欲坠,一副难以支撑的样子。阿喜她,多半……虽然不是亲娘,可是毕竟是朱氏抚养她长大的,对她一贯又宠溺关爱,朱氏突然去世,她是一定难过的。



李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瑞云退了一步,李固伸过手来,摸索着挽住了阿福的手。



她的手冰凉。



“还成吗?你该到后头歇一歇。”



阿福微微点头,想起李固还不认识刘昱书,她轻声介绍过,刘昱书向李固行礼:“草民刘昱书,见过成王爷。”



“不用多礼。”



李固知道阿喜曾经嫁做刘家妇,嫁的就是这人。



他也知道前头和他夫人订婚的就是这人。



他瞧不见这人的样子。



虽然知道阿福和他没什么,可是心里……想到这件事,总是有些不舒服。



这人声音听起来也是读过书的人,温文有礼。



刘昱书又问了一次:“阿喜……她没事吧?”



没事?她怎么会没事?



她不光有事,还有的大事。



虽然在这件事中她也是被利用的,可是于情于理于法,不管从哪一点上说,她也都逃不开罪责。



但这件事实在是家丑,对刘昱书要说这事……



李固也觉得无法说出来。



正文 八十八 是非 二



这个难题是刘润接了过去。



正好刘润和刘昱书还曾经认识,有过交往,说起话来也方便一些。



不知道刘润会实话实说,还是用更巧妙的借口将这事掩盖过去。阿福顾不了那么多,她连接数日都精神恍惚,连儿子撒娇也不能让她振作起来。



李誉还不懂得,姥姥去世了是什么意思,可是孩子是最敏感的,家中人人情绪低落,阿福悲伤沉郁,他也跟着没精打采,胃口变得很差,小脸儿瘦了一圈,看的人人心疼。



淑秀端了一碗汤来给阿福,盯着她喝了,轻声说:“夫人伤心,可是总得为孩子想想。小世子这些天可都没精神也不大肯吃东西。”



阿福打起精神,应了一声:“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可是悲伤仿佛拧成一条绳子,紧紧捆在身上,不是说抛就是抛掉的。



朱氏的灵柩无论如何不可能等到朱平贵回来了。就算天气没有像现在这样热也不可能。



朱氏葬在城外,就在阿福爹和大娘的墓旁。阿福望着那三块墓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人生有起有落,有始有终。



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化为黄土……



旁边李固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咱们一起,下半辈子好好过。”



他的话说的老气横秋,好像他们已经很老了,等着入土那天似的。



阿福点点头,既觉得心酸,又觉得微微甘甜。



“好。”



这件事,还没有完。



阿喜。



朱平贵。



李固劝她不要再想这些,她也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只要脑子有一点空闲,那些事情就偷偷的从角落里溜出来,由不得她不去想。



阿喜是一定要处置的,但是要等朱平贵回来。



天气热了起来,也许是阿福自己心境不同,总觉得今年的天热的异样。往年的夏天坐在屋里头,心静,也不觉得很热就过了。今年不一样。



李誉快要周岁的前几天,阿福热的有些心焦气躁,晚上也会热醒过来,怎么也睡不着。李固不放心,常医官隔一天便来诊一次脉,只说是虚火,并无大碍,也不必吃药。



朱平贵到的那天有风,干热干热的。



阿福让人到城外去迎朱平贵,一早起来收拾过了,就开始等待。李固今天没有出门,在家里陪着她。



大风吹的庭院里花草竹子的叶子哗啦啦的响成一片,那动静让人心里也静不下来。



“也该到了。”



“不要急。”李固冲她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的笑容有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阿福依在他身旁,李誉正在学走路,杨夫人牵着他,小家伙儿穿着一件薄薄的细棉纱衫。这是用李誉那种新式织机纺出来的新布做的衣裳。李誉步子迈得大,摇摇摆摆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然后一头扎进阿福怀里头,还使劲儿蹭了几下。



“娘……娘……抱抱。”



阿福把他抱了起来。他刚才一定跑过了,小脸儿热的红扑扑的,额上有汗,颈后的头发有几绺粘在了脖子上,阿福拿帕子替他擦汗,轻声说:“渴不渴?不要再跑了,天这么热。你去给他碗汤来喝,解解渴。”



李固说了声:“大概是回来了。”



他的听力比一般人要敏锐,他说完话,阿福似乎也能听到远远的车马人声。她抱着孩子,和李固一起向外走。



韦素和朱平贵一起进了大门,经过穿堂。



阿福站住了脚。



朱平贵黑了,也瘦了。他停下脚步,先向李固阿福请按问好。长途跋涉让他显得风尘仆仆,形容憔悴。炽烈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热气熏腾着,远远望出去人和景物似乎都在热风里微微动荡摇晃。阿福觉得嗓子发干。朱平贵回来之前她想了许多,可是现在看到了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外头热,有话进屋说吧。”



阿福教小李誉喊舅舅,平时这小子从来不给面子,怎么教都不喊。可是这会儿阿福指着朱平贵轻声说:“这是舅舅,舅舅辛苦的很,从南边一路奔波回来的。”



李誉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朱平贵看的极认真,忽然字正腔圆的喊了声:“舅舅。”



朱平贵一愣,急忙答应一声:“嗳……”



他不知想起什么,眼圈有点红,低下头说:“我还给小世子带了些玩意儿,都是南边的,还有外番海上运来的东西……跟船一起,得明儿才能到。”



“让哥哥费心了。”



他再抬起头来,神情就恢复如常了。



阿福先前给他的信中,已经用最简单的语言将这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可是朱平贵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她一点儿也猜不着。



热风吹进屋里来,仿佛就停滞在这里不动。阿福背上出了汗,热的微微的痒,她能感觉到汗凝成一大滴,蜿蜒的朝下淌。



“母亲,已经安葬了吧?”



“是……就在朱家祖坟,父亲和大娘的墓穴旁边。”



阿福没有多说,她也低下头去,她不想这会儿再哭出来。如果再多说两句什么,她怕眼泪就又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了。



“阿喜呢?”



朱平贵的眼眶仍旧红红的,他的神情平静。



李固吩咐了一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阿喜被带了过来。



阿福这些天没有再见过她,她甚至不愿意想到她。仇恨憎恶就像一把刀,不,就像一团火一样,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觉得苦痛难耐,她想做点什么,她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如果她再见着阿喜,说不定她就会上去打她掐她甚至杀了她。



阿喜穿着还算整齐,虽然被拘禁,可是王府里并无人虐待她。两餐照样供给,她比起上一次阿福见她时,不但没有再消瘦,反而看起来白胖了。



阿福只看她一眼就转过头去。



再看她觉得胸口那把火又要烧起来,要把人烧死。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阿喜一眼就看见朱平贵了,她眼睛一亮,有些怯生生,有些惊喜的喊了声:“哥哥!”



朱平贵站了起来,他死死盯着阿喜,眼睛都没有眨。



阿喜痛哭流涕:“哥哥,你要救救我!我没杀人,人不是我杀的!他们想害我,冤枉我!你要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朱平贵慢慢站起来,走过去。



阿喜说:“哥……”



朱平贵伸出手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平时也许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可是现在不同。他眼睛是通红的,手背上的青筋都鼓凸出来。阿喜喘不过来气,身体被揪的提了起来,她拼命挣扎,两手乱扎,脚尖踢蹬,茶几被踢翻了,上面的茶碗果碟叮叮当当全都摔碎。厅里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愣在那里,李固看不见,却也能听得出事情不对。韦素急忙抢上前去:“朱爷,朱爷!有话慢讲!”



就算阿喜该死,事情也得分说清楚再处置也不晚,她左右是想死的,又何必让朱平贵下这个手?



韦素是有功夫的,朱平贵的手终于松开,阿喜已经被掐的翻了白眼,站也站不稳。



阿福惊得站了起来。



韦素松了口气,低声说:“话总要先问个清楚,其他的事情先不急。朱兄的妹子……”



“我只有阿福一个妹子,这个淫妇我不认得她!她也不配姓朱!我今天就要替父亲母亲清理门户!”



阿喜喘过一口气来,趴在那儿拼命的咳嗽!



屋里真热,阿福觉得眼前的一切有点模糊。她眨了几下眼,伸手扶住椅子把手。



耳朵里嗡嗡的响,朱平贵又揪着阿喜问什么,她只看见他们嘴唇动,却听不清楚他问了什么,阿喜又说了什么。他的表情越来越凌厉,阿喜一脸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真热……



眼前好像有银星乱飞,阿福觉得头晕目眩,一旁瑞云觉得不太对,伸手过来扶住她:“夫人?夫人没事吧?”



阿福转过头来,目光有些茫然,瑞云又问了一次,她摇头说:“没事……”



忽然间一声尖叫响起来。



她转头看的时候,朱平贵的脸上已经全都是血,不知道哪一处受了伤,阿喜手里拿着一块尖锐的碎瓷片,狂挥乱舞着竟然朝阿福扑了过来。



阿福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在这一刻。



阿喜狰狞的神情,疯狂的目光,她披散开的头发,阿福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这一刻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喜动作那样快,阿福甚至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自己的脸上。



就在那一瞬间!



有什么东西,很热,一下子就溅在了阿福的脸上和身上。



阿福木然的抬起手来,摸了一下。



指尖沾上了腥红。



屋里那样静。



叮的一声,阿喜手里的那块瓷片掉在地下,她也像朽木一样扑通一声倒地。她还没断气,身体还在抽搐。她身后是拿着短剑的韦素,剑尖上,有一滴血,缓缓的滴下来。



阿福觉得眼前发黑,她软软的朝后倒下去。



她好像回到了好些年前,朱氏端着箩系着围裙,扬声招呼他们兄妹三个人吃饭。



朱平贵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阿喜,快步的朝朱氏走过去。



一转眼,一切就结束了。



八十九 周岁 一



“娘,吃药。”



药碗放到一旁,一碗面又端到跟边:“娘,吃饭。”



阿福心里又是酸楚,又觉得一丝甜意。



“好,娘吃饭。”



李誉趴在她身边,瞅着她把面一口一口吃了,才露出点笑模样。



阿福忍不住轻轻在他脸上捏了两下:“小机灵鬼儿。”



“这可是王爷费了好大功夫才教会小世子的。说来也奇怪啊,小世子学别的话还没有这么利索,这两句一教就会。”



阿福笑了笑。



尖尖的一碗面吃下去,胃里给装得满满的,身体也变得暖洋洋的。



以前她还用这招来对付李固,他若是情绪低沉,就想法子让他多吃些东西,肚子一被填满,脑子里的想法就会变少,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分薄了悲伤和郁结。



结果李固这人实在太精明,没几下就把她的招数学过去,用来对付她,而且还用上儿子这么个得力助手,父子俩的黄金组合堪称有勇有谋,儿子有勇,老子有谋——很好,很强大,真的强大。



阿喜在她面前死了,阿福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睁开眼的时候,李固和儿子都在身边守着。阿福睁开了眼,有好一会儿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躺在这儿。随后,她才慢慢想起之前发生的一桩桩事情。



朱氏死了,阿喜也死了。



真奇怪,一桩接一桩死亡在她的面前发生,她没有做噩梦。



这次,与从前都不同。从前那些人的死亡,都是她听说的,而且那些人,与她的关系也是疏远的。



可是这回接连两桩,都是她的亲人。



而且,都在她的面前,那么直接的,那么近……触摸到死亡,沾染上鲜血。



可是在她昏睡的梦里,她梦到的,却都是那些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也许只是朱氏替小时候的她穿鞋子的瞬间。



也许只是和朱氏分着吃一块烤芋头的小事。



伤害与痛苦会被时间带走,最后人们能记住的,大概都是那些曾经的快乐。



她印象中的朱氏不是最后那生息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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