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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苏格拉底-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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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腕蓬勃有力,使出劲儿拉她时,手筋绷了起来,满满的全是力量。
他的确轻而易举,往复几次就把她拎到沥青堆顶上。
甄暖站好了回头,蓦然看见沥青上浮雕般露出一个痛苦挣扎的畸形人面,黑漆漆的脸狰狞而扭曲。
甄暖冷不丁吓得往言焓那边一缩,撞上他的胸膛。
他站在沥青块的边沿上,后边悬空,摇晃了几下想保持平衡,可最终还是重心不稳向后倾斜而去。甄暖赶紧拉他,他却打开她的手,偏她抓得太牢不松,两人歪歪扭扭地摇晃起来。
言焓索性跳下去,落到下一块沥青上。
她也要掉下来,他双手举高扶住了她的腰。她浑身一麻,晃荡两下,好歹站稳。
言焓很快又跳上来,拍打头上和肩上的冰。
“幸好。”他自言自语,似乎松了一口气。说着,揪住她衣服背后的帽子,把她往沥青中心挪了一点。
他低低道:“别刚出院又摔进去。”
……
沥青块上的“浮雕”轮廓并不明显。
所谓狰狞的人脸和身体,细细一看只是沥青上的沟壑。表面伸出一只手,非常瘦小,像缩水了的老人的手。
甄暖初步看过后和言焓商量,把这块沥青和挖掘地附近的沥青搬到平地上去,众人一起用柴油溶解,把尸体和掩埋在沥青中的证据找出来。
大家陆陆续续从沥青山上往下走,男人纵身下跃,轻轻松松。
但面对半人高的沥青块,甄暖想想才愈合的伤口,不敢贸然下跳。且沥青上开始积冰,万一打滑,她就完蛋了。
她坐在边上,慢慢往下挪。
言焓从她身边跳下,走到她下一级,蹲了下来,指指自己的肩膀。
意思是……踩着他的肩膀下去?
甄暖又惊又吓,忙摆手:“不用。”
他蹲在地上,仰起头颅,笑着看她:“你想让我抱你?”
她坐在巨大天坑的沥青小山上,愣愣地眨巴眼睛,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自她出院后,队长对她不一样了,看似轻挑,却好温柔……
她脸红了半晌,摇摇头,低声咕哝:“不是那个意思。”
有颗冰粒飞过来落在言焓长长的睫毛上,他低下头去,揉了揉,又指肩膀:“快点!”
前边的谭哥也蹲到下一块沥青上,笑道:“没事儿,当警察么,习惯了。救人的时候被踩是常事儿。”
程副队也笑:“给自己人踩踩是内部资源利用,别不好意思。”
说话间,一路而下的沥青块上,几个刑警依次蹲下组成了楼梯。
甄暖受宠若惊,大家都蹲下等着,她也不能扭捏推辞。她赶紧换上口袋里的鞋套,咬咬牙一狠心,踩到言焓的肩膀上。
柔软紧实的皮肤下是坚硬有力的肩胛骨。
她落了一脚,便赶紧下去,嗡声说:“谢谢”,又很快走去下一个台阶。
怀着一颗惴惴不安又感激敬畏的心,她一路说着谢谢,从七八个刑警同事的肩膀上踩了下去。
她终于稳稳落地,一瞬间,后边的大小伙子们如全矫健的猎豹,唰唰从山上窜下来,跑到她前边去了。
……
冰雹下得越来越大,甄暖更冷了。
她站在一旁看吊机移动沥青,情绪低落。
言焓看出她的异样,过来问:“怎么了?”
“感觉……刚才给大家拖后腿了。”她低头,“之前不觉得男法医和女法医有什么区别,事实也该这样。可我本身和身体素质好的女法医,差距很大。”
“小恩小惠,说不上拖累。进了刑警队就是战友。再说,都是男人,自然该保护你。觉得感激,以后就多和大家说说话多笑笑。他们就很开心了。干这一行,是很需要开心的。”
“我知道了。以前我话那么少,大家都当我是模糊不清的背景人吧?”
“那倒不是。”他笑着摸了一下鼻子。
“诶?”
“真想知道?”
“……想。”
“漂亮。”
甄暖一愣,脸唰地红掉:“你们……说这个啊……”
“男人看女人,不看漂亮看什么?”他好笑。
甄暖臊得脸红,很难想象这群精英男空闲无事时会聚在一起讨论她漂不漂亮。
……
吊机把沥青块挪到平地上,一伙人用柴油慢慢溶化沥青,小心翼翼分离固定在沥青里近10年的尸体。
大家伙儿分成几组轮流做,在下冰雹的冬夜里花了近4个小时,才把尸体分离出来。
的确是具鞣尸。
周身全黑,又如古铜。皮肤细腻成皮革,纹路机理十分清晰。
由于在酸性沥青里密封太久,死者身体全面缩小,像练了缩骨功,又小又柔软,轻捏它的手臂和小腿,可以柔韧地弯曲。
人看上去只有初中生高,肩宽髋宽更不及初中生。
痕检组也从沥青里找出一堆杂物,无法确定是跟着尸体的,还是9年间糅进去的垃圾。
各队收拾准备离开,言焓走到一旁抽烟,打了个电话出去。
“是我。”
对方没听出他的声音:“哪位?”
言焓微微眯眼:“紫色。”
“……小火。”对方声音沉稳,像大哥对弟弟,“咱们很多年没联系了,听闻你……”
他打断:“我刚刚发现一具9年前的鞣尸,怀疑和你有关。”
“你还是没变,冲撞……”
“沥青。9年前你的沥青厂遭人报复爆炸,现在看来,是你故意也说不清。只有那场爆炸中的沥青没有登记记录。”
“小火,我是被陷害的。”
“飞鹰,队长,如果让我发现你和她受的伤害有什么关系,我会一寸一寸,扒了你的皮!”他挂了电话。
……
回到c…lab,甄暖没急着下班,留在解剖室观察鞣尸。
鞣尸虽然会软化缩小,但能大幅度地保存死者身上的伤痕。
甄暖曾在美国见过一个沼泽里产生的有上百年的鞣尸,脖子上的勒痕花纹和头上的伤口清晰可辨。但这一具……
衣服残破,脸皮细腻如皮革,但仔细一看,坑坑洼洼。其他地方的皮肤也是如此。
甄暖想了想,不太明白是不是沥青的腐蚀作用。
她抓住死者小小的下颌捏了一下,不想却捏开了,鞣尸“啊”地张开嘴巴。
“……”
她有点儿窘,缩着脖子吐吐舌头,刚要把它的嘴阖上,却看见里边含着东西。
甄暖拿镊子夹出来,竟是一枚钻石戒指。
戒指上不知为何也沾了沥青,可口腔其他地方没有。
她夹起铂金戒指细细地看。
戒指内侧刻着字母,前几个被沥青遮住,隐约一个h?后边两个是xs。
xs?特小号?戒指这么标型号?不对吧。
走廊里传来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她没多想,把戒指收进证物袋,装进抽屉。
走之前感觉不对,她囧囧地折回来用力把死者的嘴巴阖上,这才关门离开。
第52章chapter52
是老白打来的电话,说加班太晚,队长请大家吃川菜。
甄暖早早下去等着,人群三三两两地集合。
言焓和谭哥他们讨论着鞣尸。某一刻,他听到后边碎碎的脚步声,回头看。
甄暖在台阶上跑上跑下,捡银杏叶子。
她戴着胖胖的手套,大拇指和手掌间夹几片金黄的银杏。一弯腰,马尾掉下去;直起身,马尾又甩回来。
他不经意弯弯唇角。渐渐,又落寞下去。
现在这幅样子,怎样才能慢慢接近她?
而伤害阿时的那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绝对不会。
谭哥说:“10年前貌似发生了很多事,这具鞣尸垃圾堆里埋了一个年代。”
甄暖听了,装好叶子,跑过来把手机照片给言焓看:“队长,这是我在鞣尸嘴里发现的戒指。”
言焓接过来,足足十秒,他没有说话。
最终,他把手机还给她,平平静静地说:“知道了。”
走了一会儿,言焓问谭哥:“其他沥青处理得怎么样了?“
“沥青太多了,只化了一部分。鞣尸附近的都处理了。没有找到新的证据了”
“继续找”言焓说,“或许还有一具尸体”
……
去餐馆的路上,经过夜市。
道路两旁挤满路边摊和特色小馆,灯光温暖,人流如织,烧烤、麻辣烫、火锅、炒菜,香味扑鼻。
甄暖好奇地盯着路边的桌子瞅瞅:“为什么要把竹签放进锅里?”
目光齐刷刷投来:“你没吃过麻辣烫?!”
……
很快,众人决定吃烧烤麻辣烫。老白把车停在路边。程副队和谭哥他们去选位置,言焓带着甄暖挑菜。
甄暖抱着小菜篮,望望琳琅满目的菜式,问:“他们平时喜欢吃什么呀?”
“都喜欢。你烤一个鱼骨头,他们也喜欢。”
甄暖:“为什么他们喜欢吃鱼骨头?”四处望望,“没有鱼骨头啊。”
“……”言焓说,“你就选自己喜欢的。放进锅里都一样。”
……
菜品下锅,麻辣烫烧烤全部齐全。
老白给甄暖拿了饮料,其余每人分了瓷罐罐装的白酒,言焓没有。
甄暖戴着透明手套,捧着烤猪蹄啃啊啃,纳闷:“队长不要吗?”
老白:“老大是好男人,滴酒不沾。”
言焓:“滚开。”
“不喝酒对身体好。”甄暖说。
黑子笑:“谁要能让他把烟戒了,那才是对身体好。”
言焓闲散道:“精神脆弱,没那个毅力,戒不了。”
众人齐齐“切”一声。
言焓若有所思。
烟,是夏时消失之后他上手的。很久以前他听到夏时和她好朋友的对话:
“夏时,你最不喜欢哪种男生?”
“喝酒的。好臭。酒肚子也不好看。也不喜欢抽烟的,也臭臭的。”
“那你喜欢哪种男生?”
“你应该问哪一个。我要一种干什么?”
“好吧,你喜欢哪一个男生?”
“言小火。
你看我小火哥哥,他的朋友都抽烟喝酒,可是他不。他知道我不喜欢。你别看他酷酷的,拽上天,可我不喜欢的事儿他从来不做。”
“咦~~整天小火小火挂嘴边,是有多喜欢呢?”
她比划着,两只手在空中画了个大满怀:“是非~~常非常大的喜欢。”
“非~~常非常大是多大呢?”
“比太阳还要大呐。”她歪着脑袋,
“我喜欢言小火,是想成为他新娘子的那种喜欢。”
……
面对众人的“切”,言焓笑一下,心是麻木的。
甄暖扭头看他,却觉得他是认真的。他戒不了。
言焓感觉到什么,扭头见她两手捧着吃食的呆样,弯唇一笑:“看我干什么,发花痴?”
嗓音很低,仅限她一人听到。
甄暖瞬间脸红,低下头默默咬肉。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队长对她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恋,他看她的眼神不对,变得深深绵绵的,说的话也……露骨?……
她该大着胆子和队长挑明,还是静观其变?……呜……说得好像他们之间的掌控权在她这儿一样。
此刻,他不咸不淡的,她却七上八下。分明是他一句话就可以把她的心思搅成糊糊。
她闭了闭眼,专心啃肉肉,一边吃一边眼珠子不停往锅里瞄。
她拿了5串鹌鹑蛋,现在她啃着手上的肉,不好意思拿。一会儿功夫,只剩2串了。可她手上的猪蹄还有一大截呢。
她还看着,队长修长的手把剩下的两串拿走了。
甄暖死心地收回目光。
但队长拿了双干净筷子,把串串上一排蛋蛋齐刷刷赶去她碗里,七八个白白嫩嫩的小蛋挤成一团,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甄暖的脸再度一热,没想到他竟注意到自己贪吃的眼神。
“谢谢队长。”
她小声咕哝,抓一颗放进嘴里,软弹脆脆,还有绵绵的蛋黄。好好吃。
……
甄暖吃得多喝得也多,中途去了趟洗手间。
洗手间在后边的小院子里,远离街道那边的繁华和喧嚣。室内光线有些暗,点着熏香。路边店弄成这样,也算讲究。
甄暖从隔间出来,低头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洗手。
深夜的风在门外呼啸,仿佛鬼哭狼嚎,甄暖的心微微一沉,有股凉意从脚底蜿蜒而上,窜上脊背。
她不安地抬头望镜子,镜里只有她和昏暗的洗手间,背后,仿佛有人的手在轻刮门锁,洗手间的门簌簌晃动,她止不住地哆嗦,回头看。
风在呼啸,大门在晃,整排隔间的门也跟着扇动。
她瑟瑟发抖,回头看镜子,里边的门同样在晃,而她的脸色已经惨白。
关门声,耳朵里回荡着可怕的关门声。
她看见男人关上门,回头冲她邪肆地笑,他扯她的衣服,拿锤子砸她的脑袋,拿刀捅她的身体。
她猛地扶住洗手台,双腿发软。
……
言焓结完账,去后院走走。
寒风吹过,他脑子清净了不少。
他点了根烟,无所事事地看烟头上的火光随着他的呼吸明明灭灭,抽完烟,他拔脚往餐馆走,远远看见老白他们,他返身退出来,回头看洗手间。
言焓摸出手机,13分钟了。
……
言焓敲敲女厕的门。里边没声音。
他又敲一下:“甄暖?”
“……在。”她声音很小,听得出在瑟瑟发抖。
“我方便进来吗?”
“……好。”
甄暖缩成一团蹲在洗手台的底下,半张脸埋在手臂中,眼神惊慌躲避。
见他进来,她抬起小脸望他,表情张皇,又稍稍呆滞。
言焓走去在她面前蹲下,清黑的目光与她平视,轻声问:“在这儿干什么?”
“有人在摇门。”她嘴唇颤抖,眼里含了泪。
“害怕?”
“唔。”
“门外没有人,是风。”
“不是。……你来之后,门就不摇了。”
“……我来之后,风就停了。”
“不是。你来之后,就好了……”她执拗,胆怯,依赖。
灯光昏暗的洗手间里,言焓蹲在地上,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说:“好,不是。我来了,就没事了。”
“……”
“现在想回去吗?”
“想。”
“那站起来吧。”
她瘪瘪嘴,很委屈:“我脚软,动不了。”
他朝她张开手臂:“到我这边来。”
她轻微地动了一下,眼泪巴巴看着他,想要安全温暖,却又本能地拘谨羞涩。
“那我过来了。”
“……”
言焓探身到洗手台底下,轻轻拥住她细细颤抖的身板。
她极低地“哇”一声:“队长……”
备受惊吓的她扑进他怀里,揪住他的衣袖,嗫嚅道,“刚才真的有人在摇门,很用力,很粗鲁。你不来,他会欺负我,把我杀掉。”
他很轻很缓地拥着她,把她从台子底下捞出来,抱进怀里。
她没有拒绝。早被吓得神思错乱,只知紧紧揪着他的衣领不松。
言焓横抱着她走出洗手间,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带她离开。
他很清楚,刚才没有起风。
让门锁簌簌作响,让她惊惶的,不是风,是他。
……
甄暖留宿实验室。
到了c…lab楼下,言焓没说话,下车去她那边拉开车门,送她上楼。
甄暖也不吭声,迟钝如她,也懵懵地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两人不发一言却默契地走进大楼,等电梯。
电梯门开,两个保安抬着高高长长的画框从电梯里斜出来。
甄暖侧身让到一旁。
画框很重,晃荡一下朝甄暖砸去。她缩着脖子往言焓怀里躲,撞上他胸口。
言焓伸手扶住画框,阻止它顺势的砸落,有意无意把她笼在怀里。
男人的呼吸落下来。
甄暖心虚地抬头,近距离仰望他的眼,温润亲近又淡漠疏离。
一瞬间,这几天的画面源源不断地浮现。
他插兜走在银杏道上,忽而放慢脚步,回眸看她,起初那清逸的脸是安静的,渐渐,唇角浮起一丝笑容。
他立在光影交错的路边店门口,低眉听她讲完话,才抬眸看向她手中的篮子,缓缓眨了一下眼帘,笑着点点头……
甄暖心里像塞进一堆弹球,乱蹦乱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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