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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樽幽月-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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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眠低头望着船下流水,陷入沉思不再说话。大雨让河水猛涨,河流比往日湍急,轻舟很快便将他们送出京城。紫眠令船在郊外一处埠头停下,师徒两人付过钱上岸,商量也许该找个道观投宿。
“要我说,干脆就花钱住在道观里,另租屋子反而麻烦。”明窗尘大大咧咧的说道。
“窗尘,去道观里记得谨言慎行。”紫眠叮嘱道,这个徒弟平时真是被自己纵容过头了,言语里半点修仙的风骨都没有……倒是有点像白月。
“哦。”明窗尘信口答应着,兴冲冲的走在紫眠前面,肩头包袱刮着小道旁干枯的芦苇荡,哗哗作响。紫眠苦笑一下跟在他身后,还没走几步,却忽然上前按住他。
“怎么了,师父?”明窗尘纳闷道。
“别说话。”紫眠皱着眉头,悄悄将他往芦苇荡里拖。
两人钻进芦苇荡里,刚藏好身子,紫眠便掐起手诀开始作法。他默念了一会儿口诀,却有些迷惑的停下动作。
奇怪,咒语为何会失灵?
这时周围芦苇忽然开始窸窣作响,苇丛深处响起咆哮的犬吠,四足猛兽从不同的方位疾窜向紫眠师徒二人,踩踏芦苇发出的噼啪乱响令人闻风丧胆。
“不好,快走!”紫眠拽起明窗尘就跑,两人刚钻出芦苇荡,就见几只凶猛的大狗也追了出来。
紫眠匆匆回头一看,那些狗的脖子上竟挂着上清宫进贡的灵符。这些灵符需要上清宫道众连做七七四十九天醮斋方能求得,驱邪避凶,佩戴者诸邪法不得近身。上清宫每年都会献一批灵符给宫里,皇帝后妃往往瞧不上,随意将之赐予宠臣,可连畜生都能佩戴,来者身份便昭然若揭了。
是太子、皇后,还是圣上?紫眠咬紧牙关,取出包袱里的七星宝剑防身,又掏出一张赤色火符丢在地上,回身一剑斫去,纸符呼啦一下燃烧起来,火苗窜高,舔上一旁干枯的芦苇,立刻扬起火势。恶犬吓得不敢近前,只是前足抵着地面呜呜咆哮着,眈眈盯住紫眠。
紫眠见法子生效,干脆又挥剑劈下些芦苇,将火势引得更烈。小道两侧的芦苇都燃烧起来,火势渐凶,他乘机带着明窗尘往河埠头那里退去。
几个蒙面人被逼出芦苇荡,举起手中弩机,对准紫眠便射。这些伎俩倒难不倒他,他熟稔轻巧的躲开弩箭,感觉到明窗尘在他身后瑟缩,便掐起手诀说道:“我送你回上清宫。”
法力强大的劲道逼开飕飕冷箭,也推开气流,浓烟和火焰被气流引向刺客的所在。刺客们不得不往后退去,可即便退开几百步,紫眠依旧在他们的射程之内。
“师父,”明窗尘的衣角在扭曲的空气中猎猎翻动,他焦急的喊道,“师父快进来呀!”
“不,你一个人回去吧。”紫眠笃信师父会收留他的徒弟,他可以孤身奋战,没道理让无辜的窗尘跟着他受罪。
“师父,我不要一个人走!”明窗尘望着师父决绝的脸,忽然感到不安害怕,很没用的开始哭鼻子。
“快走!”紫眠的眼神严厉起来,头一次这样恶狠狠的瞪着徒弟——作这样的大法非常吃力,他竟然还在这里跟他磨磨唧唧!
“师父,我不要回去——我是被上清宫赶出来的……”明窗尘涕泗滂沱的哭喊着,开始往法域外面爬。
明窗尘的话让紫眠闪了一下神,他脸色煞白,法力陡然一弱——该死!紫眠气恨自己修为不及师父,不能一拂尘将婆婆妈妈的明窗尘抽到上清宫去,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自己苦心设下的法域。
“你——”紫眠责语尚来不及出口,一支弩箭趁着法阵破绽,倏地射中他的左肩。
“师父!”明窗尘大惊失色,冲到紫眠身边想要扶起他,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箭镞扎进肌肉里痛得紫眠一阵发昏,他听见惨叫慌忙抬头,就见窗尘蜷在地上,腹部中箭,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他慌忙掏出道符往徒儿身上贴,又一支箭矢冲着明窗尘袭来,紫眠来不及作法,索性伸出左臂替徒儿挡下这一箭。捱过剧痛他摸出道符给自己贴上,咬牙折断箭矢,单手抱起明窗尘,边念动咒语边往河边退。熊熊大火另一边只能听到阵阵犬吠,射向他们的弩箭越来越没有目的和方向,看来浓烟和大火已经挡住了刺客的视线。
乱箭虽然凶猛却伤不到紫眠,他望着刺客们的所在,双眼由绝望转为浓浓恨意——铁了心不放他一条生路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要斩尽杀绝,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踏上的是一条绝路,一旦卷入纷争,连退路都不再有。紫眠搂紧怀里奄奄一息的徒弟,怒视着熊熊火焰,咬着牙颤声道:“好……很好……”
他抱着窗尘一身是血的跳进湍急的河流,河水迅速将他们的血水冲散,须臾后包抄的刺客乘船赶到,却已寻不见紫眠的踪影。
“继续搜,太子说了,死要见尸。”
※※※※※※※※※※
“你是说,紫眠失踪了?”龙白月掏出紫眠通过宝儿捎给她的信,不相信的看看,信上明明写着叫她安心等他,可如今为何他却失去消息?
“恩,有说他坐船离开京城回上清宫的,也有说他中途遇到劫匪被杀了的,反正近日没听说有人见过他。”宝儿抓抓脑袋。
“我才不信紫眠会敌不过区区劫匪,”龙白月对谣言嗤之以鼻,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宝儿,你卜问一下?”
宝儿很是汗颜:“我已经卜问过了……”
龙白月盯着她心虚乱瞄的双眼,有点恼火:“结果又是废话,是吧?”
“也不尽然……”宝儿干笑道,“这次进步了,求出八个字——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啊哈哈,还是很有深意的话吧?”
龙白月拍了一下宝儿的脑袋,咀嚼着这八个字,越发的烦躁不安:“算了,我求公主去。”
“钉子还没碰够啊?”宝儿郁闷道,“我都不稀罕说我那姨妈了,顽固得要死。”
“有什么办法?”龙白月垮下双肩,无奈道,“也只能拜托她呀,唉……之前还指望贺凌云,结果这家伙,拿到紫眠给的药,就颠颠的只顾着往战场上跑。”
“他也没办法,官就芝麻那么点大,能济什么事?”
龙白月啼笑皆非:“这话你听谁说的?”
“灵宝啊,”宝儿闷闷道,“贺凌云后天就要动身北上了,她这两天死缠着要跟他走。这两个月,她捣鼓了好多古怪东西给他,可惜贺凌云死活不买她的帐,我笑她,结果她就冲我吼了这一句。”
“恩,贺凌云官不大,是不能随意安插人进军营,何况灵宝还是女孩子。”龙白月想了想,说道,“不过如果是他的父亲贺正侍领兵呢,安插个娃娃脸的小厮给儿子换换药,也算合情合理吧?”
“嘿,你真有办法,我这就去打听。”宝儿跳起来就往翠英殿外跑,边跑边回头喊着,“我姨妈软硬不吃,你别求她,等我消息好了!”
龙白月苦笑一声,回过身,却看见云阳公主靠在内殿珠帘边冷笑着斜睨她。龙白月吃了一惊,尴尬的呐呐道:“公主……”
“嘿,废话少说,”云阳公主腰肢一扭,趿拉着绣花鞋转身就走,“反正我软硬不吃……”
第六十一章随行
“公主啊……”龙白月西子捧心,凄凄切切的对云阳公主软磨硬泡,“奴婢只消知道紫眠大人的安危状况就好,其他绝不多问……”
云阳公主不理她,只琢磨着自己的指甲,直到被龙白月烦得吃不消,才头也不抬的丢出一句:“烦死了,死不掉的。”
龙白月果然噤声,内殿里安静了许久,倒是云阳公主耐不住性子的抬起头来,诧异道:“你就没别的想法了?”
“没了。”龙白月心思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冒出这么一句。
“你倒知足。”云阳冷笑。
龙白月摸摸藏在身上的信,摇头道:“奴婢自然是不知足的,可既然紫眠大人捎给奴婢这封信,奴婢自然要信任他。”
云阳默不作声的瞅着龙白月,神色有些讪讪的,忽而她眼睛里又闪出恶作剧的光芒,暧昧的道出一句:“是呀,你的确用不着担心他,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哎?”龙白月纳闷不解。
很快龙白月便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了云阳的意思。原来此次朝廷调派三十万禁军去北边抗燕,物资匮乏,急需大批征衣。尚衣局统筹全国织造府日夜赶制,仍忙不过来,皇后便降下懿旨,令后宫帮忙分担部分活计,为国效力。翠英殿自然不会因为是冷宫而幸免于难,成批等待缝纫的衣料被送进翠英殿,龙白月懵懵懂懂的坐在宫人中间,看着周围宫人飞针走线,只觉得遇见了世外高人。
她拈着针线,回头望向一边贵妃椅上袖手旁观的云阳公主,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不会针线啊……”
云阳公主很是恶劣的冷笑:“做针线活不是你们女人的本分么。”
龙白月尴尬得鼻尖冒汗,她勉强拿起衣料,四顾众人做活手法,只觉得眼花缭乱,一时根本看不懂,也无从下手。她闭闭眼睛,静下心来分析宫人缝衣的工序步骤,鼓起勇气开始慢慢摸索。
针脚一路斜行,歪歪扭扭缝到腋下,收针打结,续线,再往袖口努力进发。龙白月做得无比认真,倒是一直躺在她身后闲看的云阳公主耐不住性子了:“你怎么缝得那么慢?”
“缝快了怕扎到手嘛。”说话间有样学样的咬断线头,嘿,第一件衣服做成了,丑得要死,也不知会穿在哪个倒霉鬼身上。
“笨手笨脚的,还逞什么能……”云阳公主讪笑着嘲讽她。
“啊,不,”龙白月回过头望着云阳,眼里竟有些快乐,“奴婢只消想着,这衣服是紫眠大人等着穿的,做起来就很有劲头呢!”
云阳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
“公主您要不要也做点试试?其实也挺有意思的。”龙白月揉揉自己肩胛,忍不住微微皱眉道,“这活计累死活人,不过公主您只消吹口仙气,奴婢们可就轻松啦,哈哈!”
“哼,”云阳公主冷笑一声,转过身不理她,“你以为做征衣非你们不可?象征性揽点活,沽名钓誉,我不奉陪。”
龙白月抿着嘴偷偷笑,回头继续赶活,低头折叠好衣服,冷汗却忽然冒出——她的针呢?遍寻不见,龙白月傻眼了,望着叠成小山样高的衣服,只能默默哀悼一声:“阿弥陀佛……”
幸好这衣服不是给紫眠穿的……
※※※※※※※※※※
“你怎么又跟来了。”贺凌云在潘楼街挑马具,刚买了一卷缰绳,就看见公输灵宝背着个包袱又来找他,顺口随便打招呼,已不再会无奈叹气。
“给你看样东西。”公输灵宝拍拍包袱,眼里闪动的光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神气。
贺凌云于心不忍,但还是硬起口气:“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再折腾,我不可能带你去战场的。”
“为什么?”公输灵宝依旧不知死活的笑。
贺凌云翻翻白眼,无从解释,转身走进一边的鹰鹘店逗鹰玩。这家鹰鹘店的老板姓黄,祖父做过翰林书画院的待诏,专擅以工笔描绘鹰鹘神俊,到了儿孙辈没人画画,倒是靠着驯养海东青的本事,开了这家鹰鹘店。黄老板与贺凌云是旧识,在贺凌云左牵黄右擎苍做纨绔子弟的年岁,与他交情甚好。
黄老板此刻正戴着皮手套,给客人演示“过拳”,就见他端平了手呼哨一声,一只“三年龙”立刻从架上飞起,娴熟的落在黄老板的手背上。
海东青扑打翅膀的声音吓到了公输灵宝,她躲在贺凌云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怯怯道:“好讨厌这种鸟。”
贺凌云低头笑她:“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黄老板听见声音回头,见是贺凌云,连忙热络的打招呼:“哟,贺公子好久没来了。在下最近刚弄到只稀罕货——‘玉爪’,快过来看看。”
“我已经许久不玩鹰了。”贺凌云跟着黄老板的指引,来到一处特制的鹰架边——这鹰架叫玉山,用好玉制作,取其凉意,因海东青生性怕热,立在这样的鹰架上,才不容易生病。光是鹰架便价值不菲,足见立于其上的这只海东青有多珍贵了。
贺凌云细细端详面前这只羽毛纯白的“玉爪”,不由赞叹道:“真有你的,是好货色。”
公输灵宝在他身后探头道:“就是爪子颜色有点深。”
傲立在架上的海东青似乎听得懂灵宝在说它坏话,全身毛发刺竖,冲着灵宝嚣叫一声,吓得她伏在贺凌云背上狂叫。
黄老板被逗得哈哈大笑:“这小丫头倒没说错,挺有见识。不过连爪子也当真纯白如玉的‘玉爪’,我这小店可供养不起呢。”
“她哪有见识,只会添乱……”贺凌云见满店的鹰鹘都被公输灵宝惊动,很是尴尬的冲黄老板作揖告辞,反手抓住公输灵宝,将她拖出店去。
走出鹰鹘店贺凌云拿住灵宝刚要责骂,却发现她簌簌发抖,看来真被吓得不轻,他不由得心一软,粗声道:“喂,别怕啦,有什么好怕的。”
灵宝抬起头来,眨掉眼里泪花,噘嘴道:“灵宝最讨厌这种鸟的,你欺负人。”
贺凌云哭笑不得:“是我把你拽进去的吗?谁叫你老跟着我。”
“人家有东西给你看嘛……”公输灵宝伸手去拽肩上包袱。
贺凌云有些烦躁的四顾左右:“就算你会做这些兵器,也是没用的,听话点,别老缠着我了……”
糟糕,左前方二十步出现自家小厮一名,贺凌云飞快的将灵宝拽走,两人闪进一条小巷子。他有些懊恼自己的狼狈——自从答应与表妹尽快完婚,母亲竟派人对他盯梢,偏偏公输灵宝对他缠得又紧,自己稍有不慎,又被母亲抓住了几次,表妹似乎也听到风声,据说还为他病了一场。
为什么出征前还要烦恼这档子事……贺凌云气恨不已,都是眼前这惯会自说自话的小丫头片子惹的祸!他心里有气,对公输灵宝掏出的东西看也不看,转身就往巷子另一头走,抄近路回府:“我走了,你做的东西我不看。”
“贺凌云,回头看看嘛……”
贺凌云对公输灵宝置之不理,兀自将她丢在身后。
“贺凌云,回头看看嘛!”
他继续往前走,没好气的冲天上翻个白眼——他才不要着了她的道呢!
“贺凌云!”
凭什么每次他都要跟个乡巴佬似的,对着她做的武器垂涎三尺?其实这是件挺没面子的事情……武人最重要的应该是尚武的精神才对……
“嘭——”
一声巨响自贺凌云身后响起,他只觉得耳边一阵火烫,鬓角竟被烧焦了半边。贺凌云双耳嗡嗡轰鸣,他捂住热辣辣疼痛的左耳,难以置信的盯着正前方被洞穿的围墙,缓缓回过身望向公输灵宝:“你……你做了什么?”
公输灵宝也被吓住了,她纯是按理论摸索出这么个玩意,还没实验过效果,情急之下使出来,没想到效果竟这样惊人:“谁……谁叫你不理人家……”
哦,不理你就能这样杀人放火嘛!贺凌云双目圆睁,粗口冒到嘴边,却看清了她托在手里的长铜管——管口尚自冒着袅袅白烟,于是硬生生转口道:“这玩意叫什么名字?”
“火……火铳。”
两人还来不及多说话,就听见围墙后的人家发出杀猪一样的尖叫——显然也是刚回过神来:“哪个杀千刀的坏我围墙!”
贺凌云赶紧将还在发傻的灵宝推出小巷,拽着她没命的跑出几条街口,方又气喘吁吁的躲进另一条巷子。灵宝累得半死,靠着墙张大嘴,像个蛤蟆似的喘气,贺凌云径自从她怀里取出火铳,摩挲着发烫的铜管,半天后痴迷的抬头:“一定要入赘吗?”
“是啊。”灵宝没听清他说什么,点点头信口称是。
“……我在想什么啊!”贺凌云拍拍自己脑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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