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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朝廷(乾隆三部曲第二部-出书版)-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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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读者只阅片段,或开头一段,便即开骂;本来不学,但一见所未见,有违“常识”,顿时贡慢自高,只觉真理在手;甚至谬称对方为愤青、五毛者,可是不少。)
  在我看来,所谓政治运作(不论古代、当代)不外以下几个方面:选择淘汰和平日运作。我在采访中谈的重心只在后者,而非前者。
  但我坚信,在“选择”这一步,即大多数人所看重的“投票”,以此挑选领导人,也并没有那么简单,所谓“民主救不了中国”即指此说(请把这句话按字面再读一遍),各位“不要着急”,“休息一会儿”,不妨等等看,我想都是能看到的。
  对于后者,即日常运作,我以为也不能依靠民主。盖“国家大政”太过专业(特别是十八世纪开始现代化以来),一般人不易了解,也未必能费心了解。比如我的弟子研究生学习几年,对乾隆朝的“垦政”、“农政”乃至“粮政”,还常常误读;其他经济史同学也未必看重我在《炎黄春秋》(2011年第5期)上打通三百年的文章,遑论其他?所以我说,有一天,“天下有道”,孔夫子说,“则庶人不议”(他老人家还说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就回家待着去,不再“关心国家大事”……
  世人皆以民主对应专制,以为今日不管是啥,将来必入民主,——批评者多没注意,我所说的皆非当下,而是将来,——将来可能既非专制,也非民主,难道没有别的正路可走?
  (另外,有许多“民主制度”,并非今日才有,是古代就存在的,如“揭帖”,如“风闻言事”,如“叩阍”,如“罢市”,如“聚众示威”等,不一而足,亦未必不如今天。)
  这些话可能也没什么了不起,但一向很少有人说起罢了(或说者太少),所以“耸人听闻”,也是正常的吧。但说我是为“出风头”,我却不敢承认。我讨论有关问题,已有不短时间,各位可以查阅。当老师三十余年,所以说了又说,若不喜欢,就看做“职业病”吧。
  夜读王阳明,先生曾说:“孟子之时,天下尊信杨、墨,当不下于今日之崇尚朱说。而孟子独以一人呶呶于其间。噫。可哀矣!”某尤不量其力。“此其非病狂丧心,殆必诚有大苦者隐于其中,而非天下之至仁。其孰能察之?”
  昔者孔子之在当时,有议其为谄者,有毁其……诋其……有嫉……有恶……者。虽子路尚不能无疑其所见。然而夫子汲汲遑遑……“宁以蕲人之知我、信我而已哉?”
  又说,所谓“格物”者,“彻首彻尾,自始学至圣人,只此工夫而已”,亦“皆所以修身”(《传习录》)。每日写一点文字,讲明义理,大约也是如此。
  书此明志。
  回归传统和再建道统
  就我的访谈视频,有朋友写信来说:您这个专题很火暴啊,目前为止最火暴的专题,成千上万的网友山呼海啸来骂您。真应了您的大民主概念啦。还有朋友说:“‘标题党’们基本没看人口负担,经济剥削,直接就看不是专制了。话说回来,现在又有几个人会平心静气的看历史呢”?
  我想,这可能就是“三大误读”一起谈的后果吧。可经济(租佃)、社会(人口)、政治(专制),一次谈出,也许能较全面的说出我的见解,它们对所谓“再建道统”,也是缺一不可。
  我曾经说:有许多“民主制度”,并非今日才有,是“古代”就存在的,如“揭帖”,如“风闻言事”,如“叩阍”,如“罢市”,如“聚众示威”等等,不一而足,亦未必不如今天。
  有一位外国朋友柯乐洪先生在一百多年前写道:(在政治之外)中国人享有几乎无与伦比的自由,而政府在国民生活中微不足道,这是最大的事实。强调这一点非常必要,因为不了解中国的人常常会有一种相反的看法。中国人有完全的工商业自由、有迁徙自由、娱乐自由、信教自由,而且各种限制和保护并非由议会以立法的形式来实施,政府也完全不介入(《转变中的中国》,参见《十九世纪西方人眼中的中国》)。
  另一位哲美森先生则在《中国的地权及农村的生产条件》中引述一位约翰森先生的话说:我得知,耕种者拥有土地的约为五分之二;地主收取作物的三分之一做地租(按:这与我的研究结果非常接近,而与一般说法大相径庭)。
  以上只是读史偶得,随手拈来,说说而已。中国古代肯定没有电视机、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洗衣机(将来存下这一部分并非没有可能)。中国古代一样不认真统计耕地、人口(中华人民共和国也从未丈量过全国耕地),对粮食总产量更没兴趣。中国古代也一样有杀戮、有饥荒……传统时代也可能有好皇帝,比如清代康熙……
  所以我的“口号”,一是“再建道统”,因为这个国家已无传统圣贤“道”之“统绪”,第二个,就是“回归传统”——大约这点现在十个中国人里头就有九个不能同意的。
  高某已经年届花甲,终于有了这一点体悟,并在中国知识界大胆把它说出来,各位可否费一点神,略作思索?
  不知你崇信哪一位老外
  本篇大意是说,最早把中国传统政治定义为“专制政治”的,是出自一些老外,其影响不言可喻;同时老外中也不乏有识之士,持相反的看法,比如老一辈的“中国通”何天爵先生。他在其名著《真正的中国佬》(1895年)中,就曾批评一些西方人说:
  西方人总是对中国的事物产生误解,这已成为一条规律。对于研究当代政治制度的西方学者来说,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的那套古老政治制度是一个令人绝望的、难以解开的谜团。因为按照他们的观点,政府应当或多或少或完全由公民投票选举产生。选出的政府要实行分权制,并建立与之相适应的权力制衡机制。同时,还要实行政务公开,使之不断接受人民的监督。基于此,在西方学者看来,中国的政治体制是一个彼此纠缠不清、互相渗透、互相冲突的权力集合体。他搞不明白,这样一种体制如何能够存在下去。最后,他用那一为大家所熟悉的老生常谈“专制政治”,来划分中国的政治制度,给它贴好这一标签之后,他就撒手再也不管了。
  这也许就是称谓中国“专制政治”之源;出于老外之口,使用的自然也就是西方语言,我们说过,那个“专制”概念其实跟中国史实是不搭配的。何天爵根据他在中国几十年的观察,认为这根本就是一个误解。
  何天爵先生又说,在中国古书里,我们能够找到中国关于政权的理论,即“一切权力来自上天”。这调换了的两个字(按:即上天与人民),却都是至关重要的两个字。
  中国存在的历史比地球上其他任何政治制度都要长久得多:它不仅成功地统治了一个数量极其庞大的人口,它可能占整个地球人口的三分之一,还给它的臣民保证了适度合理的自由、安定和幸福繁荣。可以确定无疑的是,这一体制下的权力构成形式一定存在某种有价值的东西。
  就中国政府体制的实际运作来看,把它称为“专制政治”并不准确,也不公正,它会使人误入歧途。这种体制实际是简单纯粹的家长制统治。所以可以确切地说,孝道是土生土长的唯一的中国人的宗教。
  表面看来皇帝的权力似乎是绝对地无边无际,但事实上不是那么一回事。皇帝就像每个家庭中专断的大家长,行使自己的职权,不多不少,恰如其分。宗法制观念是理解中国整个政治制度的最重要的一块敲门砖,是这一体制中最基本的理论依据。在中国,老百姓的不满往往不是由于官府专制和干涉过多,而是由于官府对他们漠不关心,过问太少。
  在评判官吏的政绩和才能表现方面,人们享有高度独立的言论自由。这种普遍民主的精神在一般西方人看来是一个最典型的畸形物,因为他们找不到打开中国政治体制这个谜团的钥匙(《真正的中国佬》中的《中国人的政府》)。
  看来,不但一百年前的外国人打不开这个谜团,现代中国人也迷惑于其中了,而这个迷惑不是从别处,正是从那些外国人那里来的。
  让各位难以释怀的是,是你知道许多中国历史上黑暗的“故事”,却不知道中国传统政治的“理儿”;也不知道,那些“事儿”与“理儿”虽然对立,却是同时存在的两回事,不应该拿那些“事儿”废了相应的“理儿”。就拿西方来说,在二十世纪出现了多少无比黑暗的事儿,从德国,到俄国,到中国,……那都是从西方传出的吧,你可曾同样地分析过那些西方的理儿?
  一个老外对十九世纪中国政治的切近观察
  我们后世人读史,一般都是从文字史料出发,可是,材料是“死”的,赶不上“活”的切身观察。不管记录中存在怎样的问题,让我们还是看看那些“口述历史”,看看“当事人”曾经是怎么说的吧:
  中国人对官府的苛捐杂税和贪污腐化、歪曲正义的事情可以不置一词(更谈不上反抗),默默忍耐。实际上中国的民众绝不是感情迟钝、呆头呆脑,像有人所宣称的那样。他们一般也不是由于惧怕官府,或为躲避惩罚才忍受欺压。对待地方官,他们绝对没有像对皇帝那样谨言慎语,而会很自由大胆地指责和批评他们。对一般比较温和的敲诈勒索,他们不会起来反抗,除非确信反抗能给他们带来真正的实惠。但地方官的行为太过分时,他们就会立即作出反应。
  清朝的地方官员一般要履行三种职责,他要负责维持一方的安定,要负责收取或减免朝廷的捐税,另外,他还要保证百姓对他毫无怨言,彼此相安无事。任何人如果忽视了这一点,伤害了百姓的感情或者激起了民愤,或迟或早他一定要倒霉。无疑,公众舆论对规范各级官员的行为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遇到这种情况,中国百姓有他们独特的处事方式,一方面他们克制和忍耐,一方面也有他们成功的抵制方式,并由此取得辉煌的胜利(《真正的中国佬》中的《中国的官与民》)。
  于是,何天爵先生又举出一个例子,以证实这一番道理,并告诉我们,中国的老百姓在什么时候、使用什么方式来发挥他们的作用。
  这不是很有趣吗?
  如果“歪批三国”,说中国的老百姓装作软弱,诱使地方官(或他的对立面)犯错误,作出过分的举动(在他的故事里是税收一涨再涨),这,该算是一种什么行为呢?
  啥子个历史观点
  《读书》上有文章提出:在中国一个半世纪的历史中,一言以蔽之,“国家建构”蔚为主纲,成为通常所说的“中国问题”的核心所在。而此刻中国,正处在由传统伦理文明秩序向现代法律文明秩序的转型之中,是为这一进程的收尾阶段。东西方各大文明都曾经历了从“宗教文明秩序”、“伦理文明秩序”到“法律文明秩序”的进程,中国似乎不脱此径(许章润:《国家建构的法理图景》,载《读书》2010年第9期)。
  在另外一篇文章里,周有光也有类似的提法,他说:人类的思维经过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神学思维”,都是迷信;第二个阶段是“玄学思维”,是讲信仰;第三个阶段是“科学思维”,讲究实证,三种思维全不一样(周有光:《今日中国的大学与大学教育》,载《读书》2010年第10期)。
  这些个“历史观点”,这些个“顺序”,在我看来,真有点莫名其妙。而且,都是照搬外国(没一个是“中国中心观”)。其中一文还说:不讲民主,不就成君主吗?——各位看看,是否“驴唇不对马嘴”?——我想,有些人恐怕永远明白不了,我们中国可能是有着完全不同的一条道路的。并非这些乱七八糟的“老古板”。
  照我说来,“将来有一天”,中国就会走上一个既非“专制”,又非“民主”,而是“回归传统”的“国家建构”,——表面看来,这只是“一个人的战争”,其实却非我一人的主张。
  不过,许先生为了所谓“国家建构”,最终提出了中国现下“道统”申明的问题。这或可说明“吾道不孤”,不过“再建道统”,可没有现成的简单答案。
  在近百年时间里,中国人“放”“废”了自己的“皇极”和“大公”(参见笔者与刘洋合作关于土地改革的文章,载《二十一世纪》2009年第2期),而依傍外人外力,贪图简便答案,宁肯大脑弱智化,偏爱那些白开水口号,以致迷信什么“科学”(记得过去党国曾专批过科学至上)、“民主”、“法制”、“阶级斗争”……看似简明扼要的东西,——其实,世上哪有那么简便的事呢!
  不解决三大误读,就是假爱国
  最近,网易读书视频发表了“高王凌谈中国历史的三大误读:人口负担、经济剥削、政治专制”,在我看来,这些自然都是大问题,有必要再谈,甚至反复地谈。
  其原因之一,就是今天社会上仍充满了无数的“陈词滥调”、对中国文化的“污蔑之词”,比如:
  一、人口(社会史):人口过多,资源奇缺,环境破坏,食品短缺,民不聊生,发展无望……
  二、地主(经济史):强占土地,残酷剥削,欺男霸女,垄断乡里,暗无天日……
  三、专制(政治史):帝王世袭,专制集权,生杀予夺,无法无天,无自由无人权……
  处于这种情况之下,中国文化还有何“可爱”可言?如果各位一方面高谈“爱国”,一方面漠视“三大误读”所涉及的那些问题,你不觉得这中间存在很大的无法调解的矛盾?那,你“爱”的究竟是什么?
  以下我要说几句严厉的话了(往往我是留有余地的):
  这三个问题涉及“三宗罪”:反人类罪、群体灭绝罪、污蔑传统罪。怎能等闲视之?
  谁若不能正视和解决这些问题,就是有意无意地站在中国文化传统的死敌一边;或是表面说一套,实际另一套,——那就更是用心险恶了!
  我还要补充说明:有人总以为世界上只有“民主”与“专制”两个对立面,不管它是一种“常识”,还是“从小听来”的,我在访谈中已经表明:中国传统政治既不是“专制政治”,也不是“民主政治”,——以前你可能没听说过,以后可不要大惊小怪了!
  此文可能冒犯了自百年以来,自九十年、六十年以来,从小学,到中学、大学的无数毕业生和大人先生,那也是迫不得已,各位实在是该猛醒一醒,不再以讹传讹,将错就错了,因为,这都是罪过啊!
  民主原来也有或然性问题
  民主,也有个“或然性”问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竟然说“民主”也能导向“专制”?
  倾读施京吾先生《从历史实践看民主与专制的关系》(《炎黄春秋》2011年第5期),他就说出了这一层意思。看来,施先生是比我专业多了(每每在文章里说了“自谦的话”,就会被批评者抓住,原来你只懂得一点点啊,有限的很啊——取消你的发言权,“打翻在地,再……”令人无所措手足)。
  他说,“民主制”在历史上确实造成过严重后果。因此,我们不能一相情愿地认为,民主的历史与现实都是不能置喙的“好东西”,否则,宪政理论家们对“民主”的大量批判,岂不成了捕风捉影(按:浅薄如我辈,就不知道还有诸如此类的“大量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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