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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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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几根火柴又能怎的?狼学乖了,断不会跑出太远,除非放一把火烧了林子,狼也烧死了,人也跑不出去。此时天过午夜寒气袭人,阵阵冷风吹来,董传贵禁不住索索发抖。他下意识地拉拉破棉袄,触物生情,不由灵机一动,平空里冒出一个“绝妙好计”。山穷水尽的小伙子顾不上三七二十一,迅速脱下破棉袄用火柴点燃套在枪管上,背起那个女人,高擎冒着浓烟的“火把”飞速往山下跑去。

董传贵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捱到家门口,又冷又累又饿又怕,门坎都未能翻过去,刚喊了一声“爹”就昏厥过去。

幸好家里还有个老郎中,要不然父亲董万山瘫在炕上,到哪儿找人帮忙去。老先生五十多岁,脾气怪心肠好。二话没说先把董传贵架到父亲董万山的屋里,又把那年轻女子安排到另一间屋,给俩人洗了脸洗了脚,又给他们灌了热汤水,还专门给女子睡的炕里头生着了火。

董传贵本无大碍,稍作休息就醒转过来。父亲董万山转忧为喜,急忙问道:“贵娃,叫你去打獐子,怎么背个人回来?”

董传贵突然想起什么,欠身一瞅,说:“人呢?”

老郎中微微一笑说:“不妨事,不妨事,有我在你还不放心吗?”( )

董传贵歉意地说:“老人家,实在不够人,答应您的事没办成,还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这是什么话?”老郎中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说,“我一辈子吃的就是这碗饭,治病救人是我的本份。可是你尕娃硬是从深山老林里背一个半死的女人回来,一般人做不到啊!这是多大的阴德哟……”

老人说罢半天,还一个劲地嗟叹不已。

董万山接过话茬焦急地问道:“贵娃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董传贵知道老郎中的为人,所以也不隐瞒,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路上遇狼的事他只字未提。

第二天一大早老郎中执意要走,临行前把药方交到董传贵手里,告诉他如何配药,然后放下一包雪莲花就走了。

董传贵感激不尽地一直送出好几里路远,嘴里还一个劲地说:“大叔,留个地址吧,等我董传贵以后发了财,决不忘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我是个走千家吃万家的游医,一年到头不回家,留个地址也没用,以后咱爷俩能不能见上面,看缘分吧。”老郎中瞅瞅前后无人,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传贵呀,你救下的那个妇人已经怀了娃娃。从么那高的悬崖上掉下来,既没伤人又没流产,真是天下奇事呀!大人的命大,那个娃娃的命更大呀!”

董传贵正要解释,老郎中接着话头继续说:“传贵呀,这事依我看来麻烦大着哩,不过传贵你放心,事情只有你我知道,我决不会对人讲的……”

董传贵没有听懂老人家的意思。照实里说,他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在他看来,平平常常一个女人,不是失足坠崖就是遇难轻生。碰巧让他遇到,顺便背了回来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那妇人醒了之后,问明住处,或是给人家送去或是通知人家来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既不想施恩图报又不想訛人钱财。总不会帮人还会帮出祸事来吧,所以他对老朗中的话也没怎么往心里放,只不过以为是老生长谈罢了。



上卷 二、奇婚异约



赵春莲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了。她睁开双眼,朦朦胧胧地看到眼跟前站着一个年轻人,高高的个儿,黑红的脸膛,憨憨厚厚的长相,一副乡下人的打扮。这不是于占水吗?占水哥脱了军装回家了?这就好了,他们终于团圆了。她忍不住高兴地喊了起来:

“占水哥,你回来了?”

“我……”。那个人非但不说话,反而把身子转了过去。

“我问你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占水哥?”

“我…我不叫占水。我叫传贵。”年轻人说话脸红红的,还低着头。

“怎么?你不是占水?你是……传贵?传贵,好耳生的名字,你怎么在这儿,占水呢?……”

赵春莲不停地自言自语、自言自语,渐渐……。突然,她看到天空有无数的飞机,就像黑老鸦搬家似的,马路上跑着汽车,大海里飄着轮船,风声雨声枪声炮声,一群群身穿黄衣服的大兵就跟秋天的蝗虫一样,爹哭娘喊,没命地狂奔,发瘋地嚎叫……。猛地她看到一个人忽然从飞机上掉了下来,晃晃悠悠,不急不慢,雷电击打在他的身上,溅出无数的火花,头发烧焦了,衣服烧着了,他成了火人,冒着滚滚的浓烟,从天空向大海里冲去……。

“他不会水!”赵春莲举着双手猛地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董传贵焦急的问道。

赵春莲浑身发抖满头大汗,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睛,这回她看清楚了,眼前这人,长得好面熟,好像昨天还见过,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你醒了,你要喝水吗?”

“……。”

“你饿了吗?”

“……。”

“你是叫占水还是要喝水,你怎么不说话呢?你别怕,我叫董传贵,就是这个村子的人。我们这个村子叫凉水泉子,你听说过吗?你来过我们村吗?你醒了就好了,快告诉我你们家的地址。要是方便呢我就送你回去,要是不方便我就告诉你们家来人接。你现在好一点了吗?你能说话了吗?……”

赵春莲的神志现在已经很清醒了,她知道她被人救了,而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虽然没看清他的模样,但她分明感觉出来,这是个好人。人都说世上好人多,可凭心而论,她长这么大,还真没遇到过坏人呢!她不说话是因为她还没想好,她怎样才能向她的救命恩人把这么一大堆事情说清楚。

本来站着的董传贵,说了半天话,可能累了。搬一把小凳子,脸朝外,坐在屋门口。接着刚才的话茬,又说:

“昨天我进山有事(他没好意思说是去打猎),在沟里头碰到了你。当时好悬啊,不是那些松树和那棵大榆树挡着,而且地上的草长得又厚,要不……,不说了,反正已经好了。你的命真大,一点皮都没伤着……”

“还说我命大呢?这世上最命苦的就数我了……”赵春莲默默的在心里念道,“这位大哥救我还不如不救呢!世界这么大,哪里是我容身的地方呀?……”

董传贵见那女子只流泪不说话,站起来说:“不想说话你就不说了,我去给你做饭去。”

“等一等!”

董传贵就地站住,脊背宽宽的,像一座小山,几乎堵住了整个屋门。

“大哥你过来坐下,我有话给你说。”

董传贵依旧坐在那只小凳子上。

“大哥,是你把我从山上救回的吗?”

董传贵点点头,没吭声。

“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让我说啥好呢?”

“不说了,就这么点小事。山里人心实,放谁都会这么做。”

“大哥,我找我姑妈,可又不知道她的名字。找了几天了,问了好多人,也没打听到。我好难呀!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不怕不怕。你先住下养病,人我替你去找。”说是不怕,其实董传贵最怕的就是这个。没把的壶可以抱着,没栓的门可以顶着,这没名的人可到哪里去找?再说那边人找不到,这边人打发不出去。一天两天尚可,时间久了,透出风声,我董传贵成啥人了?所以,忍不住他又问,“想想你还有别的亲戚没有?亲戚找不到就先回家吧。你家在什么地方?”

“我好命苦哇!”赵春莲还没说话,大滴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董传贵说:“有话慢慢说,看我能不能帮你什么?”

赵春莲哽咽着说:“大哥你帮不了我,我刚才说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董传贵一怔,说:“有这么严重?一个亲戚找不着,就走投无路了?”

赵春莲从被筒里抽出一只手,抹抹脸上的泪,岔开话头问道:“大哥家里几口人?”

董传贵嘿嘿一笑说:“就我和我爹。我爹患病多年,是个瘫痪人。我和我爹住一屋,你就住这屋,房子够住。你先好好养病,病好了我就送你回家。”

赵春莲口咬被角,嘤嘤啜啜。

董传贵转过身来,安慰道:“你是病人,当心哭坏了身子。既然我能把你从山沟里背了来,难道还会把你背回去不成?”

赵春莲止住哭声,说:“大哥你救不了我,我会害你的!”

董传贵笑了,说:“你会害我?一个穷家,两间破房子。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就二亩薄地,害我什么?”

“大哥,我看你是个好人。我们非亲非故,你把我从山里救回来,我已经很感激了,这一份情还不啥时候能报上呢?我不能再连累你了,我得走,我马上就走。”

董传贵说:“我不是不让你走,我是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走?要不你说个地址我上你们家叫人去。”

“不行不行,我不要你管,我要回家我自己走。这个地方我一分钟也不能呆下去了。你好心救了我,我不能再害了你……”赵春莲挣扎了半天,也未能下'奇‘书‘网‘整。理提。供'了床,她毕竟是大病一场的人。

“你怎么能这样啊?”董传贵站起来,由于生气,脸憋得更红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不管你的事呢!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不害我难道我会害你?我已经说过了,养好了病就送你回家,如果你现在急着见家里人,我马上去报个讯,这该成了吧。”

“我,我……”赵春莲欲言又止,她的难心事实在说不出口。

“不替大人想也要替娃娃想嘛!你若有个啥,咋对得起未出世的娃娃呀?”

“你,这你也知道了?你听谁说的?”赵春莲的脸色隐隐发红。

“给我爹看病的一位老先生,是他告诉我的。”

“大哥,我好难啊!”

赵春莲用了几乎将近三天的时间,才断断续续把自己的故事讲完。

赵春莲的家在北山,和凤鸣山相对,凤鸣山是南山。大约不到一百华里中间隔一条黄河,过了河就是赵春莲的家乡…………北山岘。赵春莲的父亲赵有淼,一苗单传,祖辈都是种田人。老赵也是五十多岁快六十岁的人了,到了他的下面,单传也没有传下。早年丧偶,唯有一个女儿就是春莲。赵家在村里,也算是个富户。田产不少,吃喝不成问题。赵有淼给女儿聛了一位教书的老先生,天天陪着女儿读书写字。北山岘像赵春莲家已是最好的光景了。北山岘是出了名的苦地方,长年四季难见雨雪。老太阳一年三百六十天,从不无顾旷工缺课,甚至连头疼感冒的事都少有,每天准时起落,晒得黄土地快要冒火星子了,还有什么好庄稼?正是因为缺水,村里人起名字总爱选择一个和水搭界的字眼。虽说出门就是黄河,可是黄河在悬崖下边,七八丈深,落差又大,轰轰隆隆,别说河里取水,看一眼都心惊。这真应了那句话:靠山的淹死,靠水的旱死。有一首童谣,单说北山岘的穷,说得活灵活现,当然有些夸张。中间一段这样说:黄河边,北山岘,羊皮筏子当军舰,砂鍋子煮着洋芋蛋,炕上铺的是烂毡片……

赵家人口不旺,只有老父幼女相依为命。赵老汉年岁大了,又有一身的毛病,实在干不住动了就从远房的亲戚家领来一个半大小伙子于占水帮忙。于占水没爹没娘,到了赵家管吃管喝又管住,天天混个肚儿圆,真是鞋帮子改帽沿,从地下升到了天上。

于占水是个好小伙儿,手勤脚快又麻利,干活不惜力气,聪明老实人也活泛,吝啬的赵有淼心中暗喜白检了个便宜。家里地里全靠他了,赵有淼劳累了大半辈子,难得老了还能落得个清闲。于占水比赵春莲年长四岁,赵春莲十二他十六。家里来了个小伙伴,赵春莲也非常喜欢这位“表哥”,有事没事总爱往“表哥”干活的地方凑,有时还帮助“表哥”做点零碎活儿。老赵这人活得既抠搂肚量又小,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人和他来往。可他对占水还算是当个人看,女儿和他接近他也不怎么反对,心想姑娘一大该嫁谁嫁谁,还不是由他赵有淼说了算。再怎么说丫头大小也是个小姐,总不会嫁给一个干活的长工吧。

就这样过了两年,为了巴掌大一块地边儿,赵有淼和人家打官司。人家比他肯出钱,有理没理答案是明摆着的。官家是先封房子再拉牛牵牲口,地也让人家圈走了一大块。老头儿怎能忍下这口气,又是咳嗽又是吐血,连摇头带摆手,半句话没留下,当夜就死了。

掩埋了老人,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后剩下不到十个“袁大头”。乡里是住不下去了,兄妹二人只好进城找出路。

于占水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有一身好力气,下苦的活什么都能干。他省吃俭用节衣缩食,为了给他的小“表妹”上女子学校凑书费学费,甚至他有时一个人干两个人的话。后来有一家部队要招兵,管饭不说还有饷银。于占水瞅着是个机会,也没和春莲商量就一人做主穿上了军装扛起了枪。占水能吃苦不怕死人又机灵,不久就升成了排长。

形势逐渐吃紧,到处传说徐向前的部队要打过来了。这天傍晚,于占水匆匆跑到春莲的学校,气急慌忙地说:

“春莲,部队要开拔,我和你告别来了。”

“什么什么?上哪儿,去多久?”赵春莲一把拽住于占水的衣服,生怕他飞了似的。于占水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能离开于占水。

“谁知道啊!当官的净哄人,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没有一句实话。共产党太厉害,真正是兵败如山倒啊!这一走说不定就回不来了。”于占水满脸痛苦,表情木然。

“那我呢?占水哥你不管我了?你就这样走了?……”赵春莲忍不住,一头扑到于占水怀里,呜呜哭个不住。

“我有什么办法?军令如山,谁要当了逃兵,抓住不枪毙也得扒层皮。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啊!谁知道呢?人又没长前后眼。春莲,算了,忘了我吧!好好找个婆家过日子,怎么不是一辈子呀!啊?”于占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见赵春莲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想想她以后的处境也着实为难,忍不住掉下几滴泪来。“就这样吧,春莲。时候不早了,长官还要点名训话呢!不然就来不及了。”

说罢,于占水推开赵春莲,整整衣服,戴上帽子。

“不,不行,我不让你走!……”赵春莲想起于占水对她的许多好处。他们非亲非故,就算有点亲戚关系,还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为了她,他不抽烟不喝酒,男人该有的奢侈他一概免谈,肉都舍不得吃一口。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赵春莲受不了这种打击,双手搂着于占水的脖子,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占水哥,你说走就走,丢下我一个人,以后怎么活呀?……”

于占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兜兜,放到赵春莲的手上,说:“我差点忘了。这是十块大洋,你留着用吧,多少能对付些日子,以后的生活就得靠你自己了。”

“不要不要,人都没有了,要钱有啥用?”赵春莲扔掉手中的钱袋子,仍旧大哭不止。

目睹此情此景,于占水终于控制不住,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轻轻擦拭着赵春莲的泪眼,充满柔情地说:“春莲,你以为我的心就那么狠吗?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

…………

于占水趁着赵春莲熟睡之阶,轻轻地穿好衣服。校园里漆黑一团。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学校早已关门。有家的回家,有亲的投亲,整座院子,皆是人去楼空。赵春莲无家可归无亲可投,只有死守城隍庙的份儿了。传达室值班老头的窗口尚亮着一盏油灯,忽闪忽闪半明不灭的,点灯的主人不知是何用意。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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