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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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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人权。”吴天娇毕竟是参加工作多年,见的多也懂的多。“外国人天天喊人权,还说我们中国没人权。其实中国早就有人权了,古时候不是就说‘士可杀不可辱’吗。就是说一个人犯了罪,可以杀他的人头,可以判他的死刑,但是不能污辱他的人格。要尊重他的人格,既要尊重朋友的人格,也要尊重敌人的人格。”

吴大婶似有所悟。嗫嚅道:“莫非、莫非当初你榆生哥也是这么想的?”

吴天娇笑笑说:“我想当时他还不会有那么高的水平。不过在那个动乱的年月,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非常地难能可贵了。”

“是啊,是啊,好人总归是好人。我不懂你说的那些大道理,反正我就认准榆生是个好人。”吴大婶喃喃的说。

“妈,您说我明天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说了半天你是想套我的话呀?大道理我不如你懂的多,怎么做人你还要跟妈学。说过的话不说了,去不去由你。不过我只认榆生一个,换了别人我不让他进家门。”

“妈,那我明天就去吧……”

吴大婶看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也知道女儿不是放不下架子,没过门的媳妇独自登门看婆婆也着实难为了她。吴大婶心疼不过.就又挂着笑模样安慰女儿:

“不说你们的私事,咱可也不能没良心呀。你和榆生又是同学又是什么的,少说也有几年了吧.有啥不好意思的昵?当初把话都讲明了的,榆生是啥人你又不是不了解。这样的人,别说你当了处长.就是当县长、当省长咱也不能小看他半点半分毫呀!去吧丫头,不要犹犹豫豫的了,啊?”说着说着,吴大婶竟不由得自己又眼圈潮湿了。

吴天娇见妈妈难过,赶忙掏出自己的小手绢,替妈妈擦擦眼,柔声说:

“妈.您放心。我一辈子都会对他好的。”

女儿这一说.吴大婶的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顺颊而下,她搂着吴天娇的头,哽咽着说:

“天娇,我的好丫头。姊妹里头你最大,就你知道妈的心。我也想他呀!打那回一走,再没见过他的面。这么些年,风里雨里,水里火里,真不知他是怎么过的?算算也是小四十的人了吧!那时候小伙子长得那个俊,模样就跟画里的人一样。后来你说你们谈对象了.妈都不知有多高兴呢?总算老天有眼,咱吴家有福,摊上这么个好女婿……”

“妈好偏心眼,姑娘还没出门,就向着女婿说话。难道女儿就不好?”

吴大婶“扑哧”一声又笑了,说:“女儿好女儿好。山乡十里八里就数我的女儿好,电视上这个星呀那个模(特)呀的,哪个也不比我的女儿强。我的女儿长得好,又有志向,还当着共产党的大干部哩,妈啥时候说不好了?”

“妈,好没正经,您真是王婆卖瓜。”吴天娇站起来,笑嗔道,“说起来没完没了,就像做广告一样,您推销女儿呀?”

“妈是看着你们俩可惜哟!”

“妈您可惜啥?”吴天娇诧异的问道。

“要是再早十年,你和榆生,那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妈,不晚,榆生今年三十八岁,比我才大六岁。”

“都不小了。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转眼就到这岁数了,好人命苦哇!”

“妈您没见,榆生比年轻时还有风度呢!长得一点都不显妈是觉老,模样又好看。拾掇拾掇,穿载整齐些,不知道的人,一看还以为是县长哩!”

“县长不好,咱不要县长!”吴大婶突然间变了脸色,女儿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一阵痉挛,头昏脑涨的差一点要晕厥过去。

吴天娇慌了手脚,又是捋胸,又是捶背,焦急地说:“妈您怎么了?我说榆生好,您也不高兴?”

“妈高兴,妈高兴。妈是说咱只要榆生,不要县长!”

“谁希罕县长?省长的儿子来,我都没给脸色呢!”吴天娇不知道妈妈的心思,她无意中说到妈妈的痛处。

吴大婶定定神,缓过这口气。推开女儿说:“丫头,妈没事。你爹和你兄弟快回来了,你收拾收拾,做饭去。妈喝口水就好了。”

吴天娇说:“妈,我擀长饭(面条),您不是最喜欢吃我擀的长饭吗?”

吴大婶说:“不,今晚不吃长饭,包饺子。迎客饺子送客面,等你兄弟回来叫他割肉去。明天一早就让你兄弟开三马子(手扶拖拉机)送送你。见了你婆母,听说还有个八十多岁的老爷爷,要懂礼貌,别说话没高没低的,让亲家笑话,说咱们少家教……”

吴天娇扎上围裙,边洗手边说:“妈,我知道。你女儿又不是小孩子。”

吴大婶不理,仍旧自顾自地说:“称呼什么好呢?他们那地方叫‘娘’,你也就跟着叫娘吧!别叫阿姨、大婶啥的,显得外气。叫亲热些,自然些,叫你婆母娘听着也高兴……”

吴天娇嫌妈妈唠叨,不耐烦了,嗔怪道:“妈,看您颇烦不颇烦,我是去相亲,又不是出嫁……”

“妈怕你想不到,落下个不好的影响,以后婆媳关系就不好处了。”

“榆生的娘就是我的娘,咋能不好处呢?”

“丫头这话对,交人就是要交心,听说你婆母娘也是个苦命人,你去了多住两天,侍候侍候老人,也尽尽人子之道。”

吴天娇刚把面和好,弟弟天顺就回来了。吴天娇姊妹四个,大妹叫天英,二妹叫天琴,都出嫁了,家中只剩个小弟,也二十二、三,尚未成家。吴天顺把三马子〃奇〃书〃网…Q'i's'u'u'。'C'o'm〃一放好.就兴冲冲往家跑,人还没进屋,嗓门先到了:

“妈,我割肉回来了,咱们今天吃饺子吧!”

吴大婶咧嘴笑了,大声说:“正好,妈刚说等你回来割肉去呢!尕娃你看谁来了?”

吴天顺扭头一瞅,忙喊道:“大姐,我就知道大姐今天回来,要不我怎么就割肉呢!

“你怎么猜那么准?”吴大婶问道。

“你没听见早晨起来喜鹊叫吗?”吴天顺做个鬼脸,笑嘻嘻的回说。

“喜鹊窝垒到门口树上,那天不叫个十回八回的。你是嘴馋了吧?”吴大婶笑道。

“也真是。”吴天顺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小时候,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回肉,也试不来啥。现在倒好,三天两后晌吃肉,还老是觉着不过瘾。”

“那是你赶的世道好。”吴大婶说,“那时候你想吃肉?人都没饭吃,哪里有粮喂猪?”

“妈您别给我忆苦思甜了行不!我姐人家是当官的,政策不比你懂得多?”

吴天娇说:“别卖嘴了。快去洗洗手,你擀片儿,我包。叫妈吃个现成的。”

吴天顺说:“大姐你高抬我了,我有那本事吗?”

吴大婶从炕上下来.说:“丫头我来吧。你兄弟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咱得照顾着点。”

吴天顺不高兴了,说:“妈您说啥呀?谁让你们照顾了?里里外外我啥活不干?叫我大姐听了还以为我是二流子呢!”

“谁说我儿子是二流子?”吴尚义扛一把铁锨,在院子里就接上话碴。他放下手里的铁锨,拍拍土、跺跺脚,正要进屋,吴天娇从屋里迎出来,喊一声:

“爹,您回来了?水打好了,先洗洗脸。饭就好,咱们吃饺子。”

吴尚义一看女儿,高兴地说:“天娇,公家的事忙吗?这回可有些日子没回家了。你妈可想你着哩!天顺,快打酒去,你大姐来了,咱们高兴高兴。”

吴天娇拦住说:“天顺别去。爹,我这儿给您带了两瓶酒。”

吴大婶说:“这酒别动。明天你不是走亲戚去吧?”

吴天娇说:“又不是什么好酒,皇台,三十块钱一瓶。明天不会再买吗?”

吴尚义说:“三十块一瓶呀!不喝不喝。有五块的川酒隔三岔五地喝着,就过年了。好酒还是留着送人吧!哎,天娇,明天走哪家亲戚?

“咱家有多少亲戚你还能不知道?”吴大婶接过话茬,埋怨老伴说,“你忘了,那年你在牛棚里关着。那个小伙子把我从县城送回来,临走还丢下二百块钱。”

“对对对。受人滴水之恩,得涌泉相报。那个年代,那么好的好人,哪里寻去?我老说去看看人家,你总是拦挡着不让去。”吴尚义说。

“我哪里是拦挡你?头些年,没吃没喝、空手咤拳的,总也得买点像样的礼物吧!后来,巧不巧丫头和他同了学,俩人都有那么点意思。你当老丈人的,总不能先赶在前头去瞧女婿?”

“老丈人瞧女婿分什么前后?你还老说我,如今你也封建起来了。天顺他大姐夫对我们家是多大的恩德,咱们缺啥也不能缺这份良心。你别管,明天我和天顺走一遭。”说着话,吴尚义故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老伴这么一说,吴大婶反倒没了脾气,含笑说:“要去你就去,我也不拦你。丫头刚跟我说她明天要去婆家,正好你们爷仨一路。”

吴尚义见说,嘿嘿一笑道:“既是这样,那我就不去了。天娇你去了给他姐夫捎个话.就说我急着喝喜酒哩!”

吴大婶翻了老伴一眼,嗔道:“有这么没出息的老丈人吗?”

吴天顺好不容易插上话:“大姐,我大姐夫会喝酒吗?”

“你肚子里有馋虫啊l”吴大婶埋怨了这个埋怨那个,“没别的话说,净惦记着喝酒了。”

吴天娇架旺了火,把饺子下到锅里,回过头来笑笑说:“天顺,你榆生哥能喝着哩,怕你喝不过。”

吴天顺一头收拾碗筷一头说:“下回等我大姐夫来,我和他比一比。”

吴尚义吧哒着旱烟,说:“天娇你也劝劝榆生,让他以后少喝点。酒不是好东西,喝多了伤脑子,尢其是你们这些念书人。”

吴大婶洗完了手,坐在炕上,望着老伴回敬了一句:“还劝人家,你咋不劝自己呀?爷俩个凑一起哪个月不醉个三五回。”

吴天顺说:“妈您不懂。男子汉喝酒壮精神,中国古时候有个叫里头白的大诗人。还喝酒喝出名来了呢!”

李太白成了“里头白”,吴天娇知道兄弟那点文墨,也不说破。全家人高高兴兴吃顿团圆饭。

吴天娇和妈妈睡一屋,吴大婶心里不踏实,转过身来,嘱咐女儿说:“丫头,你的脾气不好,性子急。见了榆生,好好商量,别三句话不对,就给人家脸色看。你要是惹了榆生,我可不答应。”

“妈,您有完没完?我发现您都有点更年期了。”

“这丫头,怎么这样跟妈说话?妈还不是为你好。万一你要是和榆生的事黄了,妈这心里可不知多难受哩!你是妈的连心肉、你是妈的好女儿,妈就指望你了。榆生也是个好孩子,就像你爹说的,这样的好人一辈子都没处寻去。”

“妈,我知道了,您不要说了行不行?我都困死了!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哩!”

“养狗的还不知道狗的毛病?你那点鬼心眼其实妈早就明白了。你今天来哪是跟妈讨主意?你是要妈帮你下决心。本来你不好意思主动找人家,还不是听了妈的话……”

旁边的女儿已经拉起了轻微的鼾声。

“唉,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还是个当干部的人哩!还让妈操不完的心。”吴大婶叹息一声,给女儿掖掖被子,转过身来。她不敢睡得太沉,还要操心明天女儿早起早上路哩!



下卷 四十、娇女省亲



吴天顺开着三马子,一路颠颠簸簸,也就是两个小时的工夫,眼看就到了凉水泉子了。

吴天娇说:“天顺,停下停下,到地方了,姐下来自己走。你也早点回去,省得妈惦记。”

吴天顺停稳拖拉机,扶姐姐下来,给姐姐拍拍身上的土。狡黠地一笑,说:

“大姐你口不说我也心里清楚,你是怕大姐夫看见我开辆破三马子送你来,嫌我们土气。我想我大姐夫才不是那种人呢!都到家门口了,也不叫人家进去喝口水?大姐夫不让我喝场子酒,我还不高兴哩!我大老远给他把媳妇送来……”

“天顺,你怎么也学得这么罗嗦?让你回你就回,说那些闲话有啥用?以后等姐进了这个家门,还能少了你的酒喝?”

吴天顺还想分辨,一看姐的脸色不好,出个怪相,蹬上三马子,说;

“大姐没事常回家,别叫妈念叨。”

“知道了,你快回吧,路上小心!”

吴天娇望着弟弟“突突突”地开着三马子走远了,禁不住心中一阵酸楚。天顺已经二十三岁,也老大不小了,还没成家。说好的媳妇娘家那边嫌家里房子破,不让姑娘过门。说啥时盖好房子啥时成亲。这几年家中的日子实实说好了许多,但真要盖几间一砖到顶的新瓦房,不是件容易事。在同事里边吴天娇的生活是最朴素的,她把工资的很大一部分都绐了家里。家里底子薄,头些年因为她上学又拉了不少账,如今还要贴补两个出嫁的妹妹。爹妈手头也没攒下几个钱。说是说,山里人还是挺苦的。

吴天娇揉揉眼睛,转过身来,映入她视界的是一个崭新的村庄。

“家中福不福,先看门楼后看屋,一排排新颖别致、古色古香的大门楼排列在山坡下、大路旁。眼下时至金秋,结满苹果的果树在农家小院里探出头来.鲜红的果儿像一颗颗火红的灯笼在绿叶中垂下。不闻犬吠,唯有鸡鸣,村庄掩映在绿树丛中。过往行人个个都是踌躇满志,行色匆匆,仿佛家家都是万元户。当初董榆生执意回乡务农,不就是为了今天凉水泉子这种令人陶醉的景色吗?

吴天娇揣摸着哪一幢门楼是董榆生的家?她一眼看到一座二层小楼,二楼阳台上开满了各色鲜花,姹紫嫣红,分外耀眼。她猜想,这一定是他的家,也是她将来的那个家。因为这幢小楼不同凡响,既有中式的古朴,又有西式的典雅,外观给人的感觉既不像寺庙里的殿堂,又不似外国人的洋楼,古今中外,浑然一体。不是董榆生,谁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

越走进这幢小楼,越是感到莫可名状的心跳。她不敢冒昧地去敲门,她怕见到她想见的这个家中的每一个人。她在心中勾画着从未晤面的亲人:爷爷八十多岁,胡须皆白,满脸皱纹,山里常见的那种老人,透着真诚,善良,待人一团和气,见人开口就笑……不知爷爷牙齿如何?镶了假牙没有?这事得留点神,牙好才能长寿,一定操心给爷爷装一副好牙,让他老人家好好享几天福。母亲快六十了吧!必定慈眉善目,生了那么俊秀的儿子.娘也丑不到哪儿去?她想.娘的眼睛肯定大,不知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嘴唇薄薄的,嘴唇薄的人心善。脸形应该方,长脸的人难缠,性子倔、脾气大……

吴天娇在门口徘徊了半天,她终于没能鼓起勇气推开那扇虚掩着的大门。再转转吧!她想。这心跳得好快,人家说大姑娘上轿,不好上也不好下。上了轿,就离开爹娘了,下了轿,怎么见公婆呀?别说丑媳妇,就是俊姑娘也不好意思啊!她又暗暗责怪开了董榆生:都是你,害得我今天进不得、退不得!这么犯难心……现在光埋怨有什么用昵?等见面吧,见了面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一定饶不了他这一回!吴天娇走远了。

大路上有几个放学回家的小孩,老远见到她,就高高举起手敬礼,说着不很标准的普通话:

“阿姨好。”

吴天娇笑笑,她拍拍其中一个小男孩的头,说:“放学了?”

几个小孩眼生地看着她,被拍了后脑勺子的小男孩还吐了吐舌头。乡里娃怯生,不敢在生人面前多说话,又敬了个礼,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

“阿姨再见!”

小娃娃们蹦蹦跳跳走了。走好远了,还回过头来看一眼。他们猜不透.这个阿姨是干什么的,如果是走亲戚,为啥不问路呢?

吴天娇心情平静多了。凉水泉子有名的是泉,看看泉吧!泉水早已不在露天,围着泉水已经盖起一幢很洋气的二层楼。楼里响着机器声,很多人出出进进.忙忙碌碌的。成箱成箱的“神泉”牌双龙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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