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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星夜-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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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翻涌着回忆的潮音，每一缕细微的音色都能撕裂不二的耳，那些藩篱，那些桎梏，那些曾经死死束缚着他的心，曾经让他痛不欲生——而造成这一切的，只有眼前他无法看见的那个冷酷的人，手冢国光。
他曾经，不二周助曾经，是如此深爱着这个人。
爱到无法自控，爱到无法自拔，爱到可以为他做一切，心甘情愿。
在冰帝葱郁的树木之下，在纷乱的日光里，第一次见到那个高贵的，冰冷的少年，那张如此坚毅的面容和神态，就已经深深印在自己心里，再也无法忘记。
原以为只能远远观望，只能把这份突如其来的悸动藏在心底。那个人是青学的继承人，注定是冰帝的敌人，本以为此生无望——也许此生无望还是更好的结局。
后来一纸契约，迹部在看到契约上的那一条时矍然变色。那一句条款，不二到现在都记得。迹部景吾可以保有冰帝的统治权，仍然以王自称，有独立的军队——只要，不二周助离开冰帝，归属青学。
签约的那一天，不二安静地站在迹部身后，就如同被一纸契约强迫离家去国的人不是自己。他凝视着迹部颤抖的双手，心忽然那么痛，痛得失去知觉。潮水般涌起的痛苦和歉疚，他无法对重视的挚友说出口，他怎么说得出口……知道手冢国光想要自己去青学，他竟然感到欣喜，这份惊喜竟然抵过了幼时的约定，深信的梦想——迹部却仍然因为无法保全自己而日夜被愧疚折磨，孰不知他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已经背叛了最初的约定。
所以在那之后发生的一切，他所尝到的每一分痛苦折磨，大概都是报应。
最初意识到的，也是折磨着不二最深的伤口，就是手冢国光根本就不在意他。
他可以为手冢做一切，只要手冢提一句要求，无论任何事，他都乐意去做。他用尽自己全部的智慧辅佐手冢，赌上天才不二周助的盛名。即使不能奢求手冢的心放在自己身上，也能够与他并驾齐驱。
这已经是不二周助最卑微的祈愿。
但是后来，逐渐地，一切都分崩离析。
最初的导火索，是越前龙马的出现。那个有着极其出色天赋的少年，是手冢恩师越前南次郎的幼子，被手冢寄予厚望，是青学未来的继承人。了解到这一点的不二同样尽心地培养越前，直到有一天手冢召见他，要求他将他的绝技，三重反击术尽数教授给越前。
后来，不二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反应，自己的回答。他只知道后来，在无数个深黑色如同那双无情的眼眸一样的夜晚，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的，是“青学的天才越前龙马”——这样一句话。
曾几何时是只属于他的称呼。即使他不在意这样的虚名，但是，他不能相信这样的事实——手冢国光的身边，和他并驾齐驱的，已经变成了越前龙马。
手冢国光只是在利用不二周助——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只是在利用曾经是冰帝的少年天才全部的才华，构建自己的王国。
他从冰帝要来自己，从来不是因为待以青眼，而是因为，可以利用。
然后，不二一手构建的幻梦就一片片、一寸寸地碎散成无法聚合的尘埃。
自从不二离开冰帝后，裕太就去了圣鲁道夫。倔强的少年不愿留在没有兄长的冰帝，也不愿去攻陷了冰帝的青学。因而到了青学进攻圣鲁道夫的那一年，为了心爱的家人的安全，不二第一次去求了手冢。他拜托他让自己上阵，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裕太有事。不二说自己会攻下圣鲁道夫，但是裕太必须平安无事——手冢却拒绝了。
所以，后来，青学夺城的一战，不仅夺去了圣鲁道夫无数兵将的性命，还带走了不二唯一的家人，不二裕太。
也许是从那时开始，不二的心就渐渐地冷却下去。
裕太是被谋杀的——心底的声音那样固执地说着，是被手冢国光谋杀的。如果不二亲自上阵，凭借不二的本领，无论如何都可以救出自己的弟弟。他只是想要裕太平安，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想，但是，手冢国光不相信。
也许从来都不曾相信过。
不二周助已经什么都失去，家人，挚友，故国。但是端坐在王位上的冷酷的王，连他仅剩的东西都要夺去。
与四天宝寺一战后，手冢宣布，要迎娶千岁美由纪为后。他把婚期定在了裕太的忌日。
不二已经什么都不想去问，什么都不想去恳求。手冢国光将他最是心痛的无法抑制的日子定为今后往复年月的吉期，对他的痛苦毫无察觉，不仅是裕太的死，还有对他那份纯挚的爱的无视和摒弃。
不二想，自己所能承受的支离破碎，已经到达极限了。深爱着的人害死自己唯一的家人，深爱着的人迎娶别人为妻，深爱着的人一次次地撕裂自己的心，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用赤裸裸的利用毁掉了自己的一切。
可这还不是结束。
那噩梦般的一天里，不二发现青学所有的人，都不再认识自己。喜欢黏着自己撒娇淘气的菊丸英二，把新配方的蔬果汁给自己品尝的乾贞治，细心的大石，外表凶恶内心纤细的海堂，热血的桃城，甚至包括那个骄傲的，闷声闷气喊着自己“不二前辈”的越前……他们，都不再记得不二周助这个人的存在。
那天他是如此恐惧慌乱地撞开手冢内殿的大门，他是那么害怕手冢也把自己忘记，可却在看清千岁美由纪的笑容之后，全身如被霜雪。
千岁一族，素擅对心智的控制，其秘术“才华横溢之极限”正是这一族对心智控制的巅峰——也因此，改变并消除记忆对他们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
“手冢……”那时不二连声音都在发颤，“你也，不记得我了吗？”
是有多么害怕，即便端坐在王位上的冷酷的人做了那么多让他无法释怀的事情，即便他从来不曾在意过。
那时候手冢俯视着他毫无掩饰的恐惧，俯视着他颤抖的瞳孔，只是挥手让笑靥如花的千岁美由纪退下。直到大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手冢凝视着他摇了摇头，浅到几乎无法看出弧度的动作。
那一刻不二明白了，这一切，为何千岁美由纪笑得如此彻底——
“……是你授意的吗，手冢？”声线支离破碎，就像夭折的樱花。
不二已经不再期待手冢的回答，甚至连这一句询问已是多余。他已经不想知道原因，从前种种，已经是最好的例子，无非是因为青学的利益，无非是为了这个王座……他不过是，撑起那个宏伟位置的一块垫脚石。
——我需要你去四天宝寺。不管用什么手段，接近白石藏之介。
——就因为这个，你要消除所有人的记忆？
——是美由纪的要求。
——她的要求，不管是什么，你都满足吗？对你来说，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吗？
那时手冢静静凝视着他，那样一句话，彻底断绝了不二最后一丝挣扎：“青学的天才，只有越前一个就够了。”
——因为不二周助的全部绝技都已经传授给越前龙马了，对吗？不二麻木地想着。因为你，因为青学都已经不需要一个来自冰帝的俘虏。
“你可以试着……更加接近他。”手冢继续说，“听闻，白石藏之介喜好男风。”
不二浑身一震，不受控制地抬起脸，恍惚地、难以置信般地，凝视着手冢毫无表情的面容，如同在那一刻掉进了一个诡谲的梦境里：“手冢，你刚才……说了什么？”
不能置信的是那一句极尽侮辱的话语，彻底把他全部的尊严打碎。
原来，在他如此深爱着的人心里，自己连骄傲的天才都不是，甚至连一个普通的谋臣都不是，只是冰帝的一个俘虏，只是一个取向不正常的人。
——喜好男风。
不二微笑起来。原来，手冢一直以来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自己的感情，原来他早已察觉到。陷在其中无法挣脱的人是自己，一直被利用的是自己，他一直都在拿自己的爱当做他的筹码。
手冢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你明天动身吧。”
不二微笑着，眼睛弯成美好的月牙：“是，青王殿下。”
然后他转过身，平静地向殿外走去。
多少年前他转身，温柔疏离的笑意洒落满地，如同那一日碎落在华丽地面上的日光。
多少年前他平静优雅地转了身，以一种如此绝美的姿态离去，仿佛那一刻拥有的一切分崩离析的人不是自己，仿佛他仍然是那个白衣翩然运筹帷幄的骄傲的人，以为自己拥有了想要的一切。
没有再等待晨曦洒进另一个清晨，在那天夜里，不二就离开了青学。
三年后在四天宝寺的花园里，是哪一个少女在自己的怀里哭泣，那双深黑色的眼，像极了许久以前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如今却痛恨到宁愿从未沉沦的眼瞳。他听着她哭着道歉，听着她天真地说，只要自己道歉，只要自己认错，不二就能回到过去。那个少女以为只要自己做出所有的补偿，就能弥补这些年不二失落的时光。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不是因为我，不二君才会失去一切吗？
不二知道，美由纪一直以为是她向手冢提出清除所有人关于不二的记忆，以为是因为她，手冢才会让不二离开青学，到四天宝寺去。她以为只要她认错，只要她作出补偿，所有的过错都可以完结，她以为只是她一个人的过错——但是她错了。
来到四天宝寺之后，不二已经明白，即使千岁美由纪不曾夺走青学中人关于他的全部记忆，即使她什么都不做，他也还是会被手冢国光舍弃。
就算没有人忘记他，就算没有失去一切，他也还是逃不掉这个命运。
因为手冢国光从来都不在意他，他唯一重视的只有青学的胜利。为了战胜四天宝寺他可以娶千岁美由纪，尽管他并不爱她；他可以把不二送到那个人身边当一个男宠，尽情折辱他的骄傲。手冢国光什么都可以利用，只要能够胜利，他就会不择手段。
——从前他利用我的爱让我为他冲锋陷阵，现在他仍然在利用着我的爱把我的骄傲踩成碎片。
不二第一次爱上的那个人，害死了不二最爱的家人，逼死了不二唯一的挚友，夺走了不二仅剩的一切。
让他如何忘记，让他如何原谅，让他如何面对那张冰冷的脸平静地微笑，唤醒心底旧日的那份爱意？
那个少女含着泪问他，这些年，难道他都忘记了吗？难道他不能回去，回到青学，回到所有的过去吗？
那时候，不二就已经回答过，就已经那么清晰地听见了心底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如此清晰，被深深镌刻在永恒的时光里。岁月的砂砾被策马而过的清风拂过，显露出内心最为真实的心愿。
不可能了。已经不可能了。无论多么爱，即使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心脏还是会被久远的爱意刺激的隐隐作痛，可是，不二已经做不到再次去爱那个名为手冢国光的人。所有的回忆，所有的初心，此刻都变成了淋漓的伤口，鲜活的疼痛，只愿永远埋葬再也不愿想起，他不想也不能把那份爱从遗忘的角落里翻找出来，现在的不二周助，已经不可能做到了。
回不去的，早就回不去了。美由纪。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甚至可以原谅手冢，全部都原谅。但是，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不二周助了。
这三年已经足够，让痛苦不堪地离去的人决然新生。
“是吗……只有我……”手冢低哑的声音敲打在耳畔，干涩脆弱的不像他，“你只恨我。”
不二侧过脸去，心脏仿佛有一块深深塌陷下去，失落着，变成深深的空白。
手冢的双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就仿佛害怕他的拒绝。“我求你……”他说，“我这一生都没有求过谁，可是不二……求你留下来，乾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青学的樱花开得很美，你可以在树下吹笛，就像在四天宝寺一样，可以种仙人掌，怎样都好，怎样都可以……”手冢已经接近语无伦次，他的气息——在不二记忆中永远都是冰冷淡漠的气息——灼热地、近乎慌乱地洒在自己的耳畔，“只要你留下……我只要你留下来……”
不二静静地感受着那片灼热的空白色变得空无，那就像从前最初的夏天残余的最后一丝光，是眼前这个他爱了那么久，为之痛苦了那么久的人给他的，最后的光。
手冢国光……这个人是手冢国光啊……
曾是他无论如何都爱着的那个人……手冢国光——
可为何要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才愿意给他希望。
可他已经不需要他给的希望。
“请你放手吧。”最后，不二轻声说。
“但千岁美由纪不会再留在这里，”手冢的指尖颤抖着，“所有人的记忆都会恢复……”
“能挽回些什么呢？”不二向后退去，离开了那双手，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拂去脸上属于那个人最后的热度。他毫无焦距地笑着：“三年前，就已经不能挽回了。”
“不二……！”
“我已经做了你要我做的全部，这还不够吗？”不二转过身去，“青王殿下……我没有背叛你的命令，我和白石君在一起，不是正如你所愿……‘更加接近’吗？——我做到了。”
没有再理会手冢的反应，也许那个冷酷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不二一步一步迈向紧闭的殿门，曾几何时自己熟悉这座大殿入骨。
曾几何时，自己是那么深爱着身后的人。
可那也只是曾经了。
那一块缺失的空白，却有着如此明亮的光华，就如同初见时的那个灼热的夏天。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茶色的发丝在日光下晶莹绚烂，那双深色的眼在触上不二弯起的眉眼时就已经折获了自己的心。分明是如此，如此纯粹的悸动，分明是在日光里聚焦的初恋。
可是后来，为什么一切会向不可挽回的深渊滑落，破碎得连修补都无力？
他曾经深爱着那个被包裹在日光里的人，但是不知何时，深爱的人在心里涂上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的阴影，直到彻底遮蔽了阳光。
那个仿佛永不逝去的夏天，现在到哪里去了？
那个曾经发誓永不遗忘的夏天，现在丢失在记忆的哪一隅，消散的无声无息？
他多想再看见那抹光辉，那抹笼罩着他最初的恋爱的光芒，那抹已经微弱得不能觉察的夏光……
他再也没有从最初爱着的人身上找到过它存在的半点痕迹，甚至无法证明它存在过。
但他却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了，他失落的，记忆中的光华。
推开殿门的瞬间，沁凉的风灌进来，扬起不二的袍袖，如同即将振翅的鸟儿。
那阵风——夹杂着淡淡的樱花味道。不二逆着风跨出去，那些旧日的香气涌向他的身后，就如同把那些纠结的，桎梏的过往甩落在身后，从此再也不必想起。
作者有话要说：
☆、属于二人的星光
尽管被唤起了如此悲哀不堪的回忆，但可笑的是，不二必须留在这里，留在青学，直到手冢国光决定如何处置千岁美由纪为止。
“呐，白石君……”不二坐在床榻上唤着那个人，“我们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
“不用担心，四天宝寺有财前在。”白石似乎站在床边，声音柔柔地飘浮在他的发顶。
不二只能默然。和手冢的过去，和青学的过去，不可告人的隐秘，从前种种，此时此刻，不，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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