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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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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站着,脑子里却反反复复的一句:他若有同样的心思,他……便会来。



“挽华。”



耳边忽听得一声低唤,轻如晚风,柔如春水,心弦一颤,转头,便见梧桐树后立着一人,树荫里墨发墨衣,月华透过枝缝在那张白皙的俊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微风浮动,仿似荡漾在水中,俊美而生虚幻。



不知怎么,她心里忽生出紧张,怕那人忽然间便会消失在那光影里,忍不住脚下移近一步,口里却道:“你这些年的圣贤书是白读了,竟敢深夜潜入女眷居所。”



檀朱雪也不惊慌,微微一笑,道:“先生以前教过‘君子行事,不拘小节’。”



风挽华闻言不由得掩唇一笑,“你这无赖行径倒是一点也没变。”



檀朱雪这回却没有反驳,移步走近她,近到可看清她的眼睛,然后轻轻的温柔的说:“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



风挽华不语,只是看着他,所有的话都在那一泓盈盈清波里。



看着那双时间最美的眼睛,檀朱雪痴痴轻叹,“我刚才从窗口看到月色很好,虽然知道你从你的窗口看到的是同样的月色,可我还是想和你一块儿看。”



风挽华抬头,忽然觉得刚才还清辉素淡的弯月,这一刻似乎变得格外的明亮耀人。



檀朱雪亦抬头望着天幕上的明月,过得片刻,忽道:“挽华,我们去屋顶赏月。”



风挽华看着高高的屋顶,“我可爬不上去。”



檀朱雪一笑,走进她身边。风挽华只觉腰间一紧,紧接着身体一轻,耳边有飒飒风声,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站在了屋顶上。



脚下,庭院花树都沐浴在银色的月辉里;头顶,明月如玉疏星如棋,似伸手可掬。



身后,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轻轻披上,那人在她耳边说:“这样才是良辰美景。”



那一夜,好风如水,明月如霜,清景无限。



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看过多少明月,那一晚的星月是风挽华看过的最美的。



檀朱雪在风府住了一月。



这一月里,两人依旧不改少时习性,只是与往昔又有了些不同。



檀朱雪写一篇文章,风挽华看过后会写另一篇,不是反驳,却是另一番观点,再拓眼界。



风挽华虽为女子,作诗却一贯旷达而飘逸,向往的是隐士的出尘与高洁。而檀朱雪看过后,总会在旁再写一首,不是山林野趣,是民间有疾苦,百姓有哀乐。



而更多的时候,风挽华弹琴,檀朱雪便舞剑;檀朱雪作画,风挽华便体式……



当然,檀朱雪也不只是每日里与风挽华风花雪月。



有学子来拜访风鸿骞时,风鸿骞总带着檀朱雪在身边,让他与他们一道谈文论武,品评时政,交流彼此意见观点,从中受益匪浅。而到了夜间,便在书房看书,或是聆听风鸿骞的指点,有时风挽华会提一壶茶来看他,两人静静的各看各的书,或者说说话。檀朱雪将白日里某人写的好文章拿来与她共赏共评,或者某人说了什么精妙的话语说与她听,又或者说说结交的那些人。比如有个燕文琮,性格古板顽固,但正直而有才干,又比如还有个秋远山,虽是个武人,却与燕文琮是好友,每次来了从不发言,只坐在一旁听……



这样的日子快乐无忧,所以这样的日子过得极快,眨眼间,便一月过去了。



四月底时,檀朱雪说他要去边关投军。



风鸿骞听了没有多话,只是吩咐夫人为他准备行装。



风挽华亦没有多话,只是吩咐巧善、铃语买来了许多布,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各缝了四套。



离开前夜,檀朱雪拥着风挽华坐在屋顶上,头顶上依旧一轮明月如霜,只是这一次两人心里尽是离愁别绪难分难舍。



“挽华,你等我。到时候我捧着凤冠霞帔来迎你做一品夫人。”



“国家安危,匹夫有责。你去戍边,我不阻拦,我只要你记着,无论有没有功名,无论你缺胳膊断腿了,我只要你活着回到我身边。”



【番外】任是无情也动人 4



五月初,檀朱雪启程赴边。此后便一直在边城,不曾回来过,只有每月的书信从未断过。



书信里,檀朱雪描绘着边关的荒凉与冷峻,这里有残阳如血,这里有金戈铁马,这里有草原狼烟,有浴血奋战的悲壮,有军营的艰苦,亦有将兵的雄迈,这里以盔盛酒以手抓食,这里雪大如席刀剑光寒,这里的人粗豪而朴实,这里的女子不识琴棋书画却可扬鞭纵马飞驰千里……



而风挽华信中亦不言相思蜜语,只是记一些身边琐事,如记着父母说的话,或是今日见了何人、看了何书,弹了何曲、又写了什么诗文,寄一朵早开的莲花,画一副江边秋水红日,又或者描绘着帝都的繁华与人事……



彼此信中所述皆是细小平淡却真实,每每读罢信,便如同看着了她(他)每日的生活,有一种人近在眼前的感觉。虽是相隔千里,彼此亦尝相思甚苦,可心里更多的却是两情相悦的甜美。



鸿雁飞传里,春花秋实夏风冬雪里,光阴悄悄流转。



元恺三十四年,六月。



这日,风鸿骞自宫中归来,眉头微锁,神情间略有忧色。



“老爷怎么啦?”自与丈夫成亲以来,其向来性情阔朗,从未曾见过他烦忧,今日这等神情实属罕见,风夫人亦不由微有担忧。



风鸿骞却不答她,只对一旁的侍女道:“你去请小姐过来。”



“是。”侍女应声去了。



“老爷?”风夫人在他身边坐下。



“唉!”风鸿骞未语先叹。



“老爷,是有什么事吗?”风夫人问他。



风鸿骞道:“明日是皇后寿辰,陛下要为皇后庆寿,特下旨命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明日携妻女申时入宫为皇后祝寿。”



“嗯?”风夫人疑惑,“皇后寿辰,按例有品阶的夫人都会入宫祝寿,但为何一定要携女儿,难道是……”她看着丈夫,眉间亦微微皱起。



风鸿骞点头,“虽然说是说皇后闻得朝中诸位臣子家的小姐皆多才多艺,欲趁此机会一见。但真正的意思,想来是要在这些大臣的女儿中挑选三位皇子妃。”



“哦?”风夫人不解,“三位皇子早已成年,一直不曾立妃,却为何要在这是时候?”



风鸿骞道:“这亦是陛下的一片苦心。虽说三位皇子名分早定,但陛下为防三人立妃后,外戚为私欲而怂恿、离间三人,是以三位皇子府中一直只有最微末的宫人相侍。而今陛下年事已高,隐有退位之意,因此才会在这个时刻为皇子们选立妃子。”



“原来如此。”风夫人点头,“只是,挽华已与朱雪定亲……”



“唉!”风鸿骞又叹一口气,“挽华与朱雪的亲事除我们自家人知晓外有不曾对外宣扬。而我亦不能预知今日之事,早早地跑至陛下面前对陛下说我家女儿已定亲了。而我们的女儿……”说到这他一叹气没说了。以风挽华的才华容色,若入了宫那有极大的可能……不,该说几乎会被选中!



“唉。”风夫人也叹起气来,“若挽华没有与朱雪定亲,那今日你我闻得此消息该是欢喜,毕竟我们的女儿说不定要做皇后或王妃,只是而今,这予我们家极有可能是一件祸事。”



“娘说什么祸事?”门边传来风挽华的声音。



夫妻两人齐齐转头看去,便见女儿亭亭立于门边,想来是刚午睡起来,着一件淡紫罗衣,乌发未挽披至两肩,如此简单素净,却周身如有艳华盈绕,美不可言。夫妻两人心头又添了两份沉重。



“挽华,你过来,爹有话要与你说。”风鸿骞唤过女儿。



风挽华入内,在父母身前坐下。



风鸿骞便将入宫之事说理一遍,风挽华听着,端丽的眉头渐渐拢起。



风夫人在风鸿骞说话时一直看着女儿,等他说完了,她道:“女儿,要不明日你浓妆艳抹一番让人看着便觉生厌,言行举止间再粗俗些显得很没有教养,这样一来,陛下肯定不敢选你为皇子妃了。”



风挽华闻言噗嗤一笑,风鸿骞亦看着夫人摇头而笑。想来二十年前,江小姐极有可能曾以此招来拒绝她不喜的求亲者。



“娘,女儿照你那般做,许能骗得些人,但是陛下又怎会相信爹会教出如此女儿。不要忘了,爹是陛下亲自为皇子青来的太傅,况且女儿小的时候陛下还见过一次呢”



风夫人睨了丈夫一眼,然后转头,看着女儿,道:“这不行的话,那难道你愿意嫁为皇子妃?”



风挽华摇头。



风夫人望向丈夫,意思叫他快快想个办法。风鸿骞却是一脸苦笑,他是有想些法子的,可没有一个合适,此刻无论是做什么,都会太着痕迹。



“此刻女儿无论是病了、伤了、瘸了等等,都会显得太过刻意,而令陛下生疑,亦是对皇后大不敬。”果然,风挽华也道,“女儿明日还是入宫,到时再随机应变。万一不成时,女儿自会言明与朱雪的亲事,陛下非昏君,更不可能当着朝中众臣的面强选女儿为皇子妃。况且,也不一定会选中女儿呢。”那一日的决定,日后令得风挽华悔恨终生,若早知结果,她愿一生幽居风府,绝不会踏出府门半步,更不要入得皇宫。



“嗯。”风鸿骞点头,“也只能如此。”



元恺三十四年六月十二日,皇宫里为贺皇后寿诞,显得格外的吸气富丽。



庆华宫里,宾客满座。



正殿之首,玉座上帝后端坐。皇后的下首垂下熟道珠帘,那里坐着各妃嫔及公主,而皇帝的下首则是三位皇子依次而坐,然后是皇家宗室。再而下,左侧是各文武大臣的坐席,右侧与妃嫔坐席隔开丈余距亦垂下珠帘,是各阶贵妇及小姐的坐席。



群臣按礼恭贺皇后寿诞后,寿宴开始,一时殿中觥筹交错,丝竹轻歌,宫娥翩舞。



酒宴行至一半时,御府台的左大人起身,向帝后请示,道:“小女自幼研习舞艺,今欲趁此良辰为皇后一舞,以恭贺娘娘寿诞。”



皇帝、皇后自是点头应允。



然后,以为着粉色罗衣的少女袅袅至殿中,盈盈下拜,“御府台之女左曼奴拜见皇上、皇后。”



“平身。”



皇帝、皇后看着殿下明艳照人的少女不由颔首微笑。



“曼奴献舞一支恭贺皇后娘娘寿诞,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左曼奴音如银铃,十分动听。



皇后看着很是喜欢,问道:“不知左家小姐要跳什么舞?”



“《桃夭》。”左曼奴微微抬头,一双秋水眸似不经意地溜过座上三位皇子,刹时一张娇容白里透红,正如诗上所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事家。”



“好。”皇后微笑点头。



顿时,殿中丝竹再起,左曼奴翩然起舞,舞姿曼妙,身段优美,一张丽容半喜半娇,翩跹旋转间,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看得一殿的人颔首赞叹。左大人亦一脸得色,见帝、后不时点头微笑相顾,心中顿喜,目光频频望向三位皇子,不知哪一位会选中他的女儿,即算不是太子妃,做王妃亦是莫大的尊荣。



左曼奴舞毕,帝后双双赞言,皇后更是细问了年纪,平日喜欢些什么等,显见是对左家小姐十分满意。



接着又有几家小姐上前献艺,有的鼓瑟,有的吹笛,有的清歌,有的作诗,还有的舞剑……果然都是才艺出众个擅风情。皇帝、皇后看得惊喜连连,暗赞太乙府出得主意好,如此即可让皇儿们一睹各家千金其容,又可观其才华,选的皇妃必然令他们中意。



当李家千金献歌一曲退下后,皇帝目光扫过殿中怡然饮酒的风鸿骞,问道:“风卿家,怎不见令千金呢?”此次虽是借皇后寿诞一睹众家小姐之才色,但事关皇儿姻缘,他与皇后早就有细细考量过各家小姐,耳闻风家小姐才貌罕世,他与皇后早就留了心,可眼见大臣们的女儿差不多都献艺祝寿了,却独独不见太傅风鸿骞的女儿。



风鸿骞忙起身,“回禀陛下,小女才学疏浅品貌拙陋,不敢有辱圣听。”



“风卿家谦虚了,朕听闻令千金诗文出众精通书画,尤擅琴艺。”皇帝笑笑,“不知朕与皇后可有耳福聆听令千金的绝妙琴音?”



“陛下过誉了,能为陛下与娘娘献曲,此乃小女之福。”风鸿骞忙道,看一眼御座上的帝后,心里微微一叹,知道躲不过。转首看向对面的珠帘,“挽华,还不快来拜见陛下与娘娘。”



一时殿中人人都看向珠帘,皆好奇这位让陛下亲口相邀的风家小姐到底是何模样。



珠帘顿了一下,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应答,“是。”然后帘后隐约一道身影移动,传来衣料拂动的悉索声与轻浅的脚步声。



当那一道纤影披着一殿的玉光珠华迤逦而来时,刹时满殿无声,人人瞠目惊艳。



风挽华莲步轻移,满殿人的目光都随她的身影移动,目痴神迷,魂游天外。



距御座三丈之距时,她盈盈拜下,“风挽华拜见陛下、娘娘,恭贺娘娘寿比南山。”



可殿中静悄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风挽华拜见陛下,娘娘,恭贺娘娘寿比南山。”风挽华再次恭祝。



殿中依旧一片静悄。



风鸿骞环顾满殿,却只见人人都目色痴迷的看着女儿,便是御座上的帝、后亦是满目惊艳。这一刻,他心头有自豪,可更多的却是担忧。因为此刻,他才真真切切的了解到女儿容色之美真已至倾国倾城之地。



“咳咳……”他连连咳了两声,打破一殿的沉静。



这一次,终于有人回神。



玉座上,皇帝与皇后面面相看,若非就在眼前,哪里能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人。彼此颔首,如此佳人当为皇家妇!



【番外】任是无情也动人 5



“风家小姐请起。”皇后步下御座亲自相扶,惹得殿中众人艳羡不已。



“好美的姑娘。”皇后拉着风挽华的手细细看着,越看越美,越看越喜。“本宫听闻你琴艺佳绝,不知可否为本宫弹奏一曲?”



“挽华谨遵娘娘懿旨。”风挽华敛衽一礼,起身时微微侧身,避过御座之旁的三道目光。



一旁早有内侍备上瑶琴,风挽华移步琴案前,略一沉吟,指挑琴弦,顿清音绕殿。



起先,琴声泠泠的似深山涧水飞流而下,轻轻的似晨间清风拂过林梢,顿时,华殿如浸碧潭,碧水凉风里,人人忽然间都宁心静神,听那琴音徐徐而来。蓦然,琴声忽转婉转低回,极尽缠绵之意,在座有懂音律的已知那是一曲《有所思》,不由都目露惊奇,这风家小姐何以弹奏此曲?难道是已有了“相思明月夜,迢递白云天”之人?



当一曲终了,御座上,皇帝、皇后微笑相识,连连点头,皇帝侧首示意一旁的内侍,那内侍忙转身离去。



“不愧是风卿家的女儿,果然是不凡。”皇帝赞言。



“挽华技陋,不敢担陛下溢美。”风挽华忙自琴凳上起身于玉座前谢礼。



“这等美妙琴曲本宫还是第一次听到,又怎是溢美。”皇后亦赞道,“来啊,赏风家小姐。”



“是。”有内侍应道,已端出一个金丝檀木盘,盘中紫、朱、碧三支玉如意。



而风鸿骞与风夫人听得却是暗暗心急,目光看向女儿,却见她一脸平静坦然,不由心里更急。养女十八载岂有不知得,她外表越是冷静,到时反应越是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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