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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文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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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 芬 (接上去)有志气有什么用,上海这个鬼地方,没志气的反而过得去;
他,偏是那副坏脾气,什么事情也不肯将就……

赵振宇 (放下报纸,一手除眼镜,用手背擦一擦眼睛)不,不,随便将就,
才是坏脾气,社会坏,就是人坏,好人,就应该从自己做起的。大家都跟你们黄先
生一样的不随便,不马虎……

桂 芬 (要走了)不随便,就只配住亭子间,对吗?

赵振宇 不,不,不是这么说,做人但求问心无愧,譬如说……

赵 妻 (狠狠地)别再譬如说啦!再不去,又会脱班啦,几毛钱一点钟的功
课,还要扣薪水……

赵振宇 没有的事,此刻八点差一刻,到学校里四分半钟就够啦。(回头对桂
芬,诚恳地)譬如说……(一看,见桂芬已经上楼去了)

赵 妻 (带着冷笑)人家爱听你的话吗?这样的话,到课堂里去讲吧,骗骗
小孩儿……

赵振宇 (坦然)听不听是人家的事,讲不讲却是我的事啊!我,我……

赵 妻 得啦,得啦,走吧,过一会儿姓林的走过来,话又会讲不完啦,海阔
天空的……

赵振宇 (望着客堂间)这几天他又做夜班吗?

赵 妻 做日班做夜班,跟你有什么相干?

〔门外卖糍米饭的声音。

阿 香 (对她妈)妈,吃糍米饭!

赵 妻 (摸了一摸袋,大概没有钱了,便转换口气)不是才吃过稀饭吗?

阿 香 嗯!我要——

赵 妻 (狠狠地)你爸爸还没有发财呐!

〔阿香羡慕地望着门外。

〔前楼施小宝方才起来,室内很暗,伸了一个懒腰,把窗帷扯开,室内方才明
亮,点了一支烟,开窗,望着窗外的雨,皱眉装了一个苦脸,拿了热水瓶,懒懒地
下楼来,走到亭子间的平台上的时候向亭子间门缝里望了一眼,好像看见了什么好
笑的事情似的,抿着嘴自笑。

〔她是一个所谓廉价的摩登少妇,很时髦地烫着头发,睡眼惺忪,残脂未褪。
艳红色的印花旗袍,领口的两个钮扣摊着,拖着拖鞋,并不很美,但是眉目间自有
风情,婀娜地走着。

〔走到灶披间门口。随手将尚余大半截的纸烟一掷,赵妻听见她下来,用憎恶
的眼光对她望了一眼,故意地避开视线,用力地扇煤炉,白烟直冲上去。

施小宝 (对赵妻看了一眼)喔,你们多早啊!(打一个伸欠)又是下雨,听
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就睡着不想起来啦!……(伸欠)

赵 妻 (有恶意地)你福气好啊!

施小宝 (对她一笑)喔,赵先生今天不上课?

〔赵振宇热心地看报。

施小宝 (有点儿意外)怎么的,今天,往常人家不跟你讲话,你偏有说有笑,
今天跟你说,你偏不理。

赵振宇 (连忙放下报)啊啊,你啊,瞧,报上说……

施小宝 (将热水瓶中的残水随手一倒)报上说什么?

〔水溅在赵妻的身上,赵妻虎虎地瞪了她一眼。

施小宝 啊,对不住!(悠然地开了后门,出去泡水了)

〔林志成辗转不能入睡,坐起来。

赵振宇 (看着他妻子的一副忿忿的神气,禁不住)哈哈!……

赵 妻 (突然回转身来)笑什么?

赵振宇 为什么老是跟她过不去呢?住在一个屋子里面,见了面就吵嘴,像个
什么样儿!……

赵 妻 那副怪样子我就看不惯,野鸡不像野鸡,妖形怪状,男人不在家,不
三不四的男人一个个地带到家里来。……

〔亭子楼上黄家楣猛烈地咳嗽着,从窗口扑出上半身来。苍白瘦削而带忧郁表
情,用手挥着下面冲上去的煤烟,把窗关上。小孩哭声。

赵振宇 嗳,这跟你又有什么相干呐,况且这也不能怪她啊,我不是跟你说过
吗,这也是为着生活啊,男人搭了大轮船全世界的漂,今天日本,明天南洋,后天
又是美国,一年不能回来三两次,没有家产,没有本领,赚不得钱,你要她三贞五
烈,这不是太,……太……

赵 妻 讲道理到耶稣堂里去!什么事情,都要讲出一大篇的道理来,可是我
看你也只强了一张嘴,你有才学,你能赚钱吗?哼!我跟她过不去,和你有什么相
干?我跟别人讲话,不要你插进来!……

赵振宇 什么?我……笑话……(指手画脚地走到他妻子前面,还要发议论的
时候——)

〔门外卖方糕的叫卖声,阿香奔回来,打断了他的话。

阿 香 妈,买方糕!赵 妻 吃不饱的,刚才……

〔施小宝泡了开水回来,在门口,一手推开了门。

施小宝 (对门外)方糕,喂!(付钱买了几块,回头来看见了阿香的神气,
又对卖糕的)喂!再给一块!(对阿香)来,来!

〔阿香走过去拿。

赵 妻 (大声地)不准拿。

施小宝 (笑着)这有什么关系呐,小孩儿总是爱吃的。

赵 妻 不准拿!跟你说!

〔阿香望着母亲,还是把手伸出来。

施小宝 不要紧,你吃好啦!……

赵 妻 (一把将阿香扯开)不争气的小鬼!你没有吃过方糕吗?(怒容满面
地望着施小宝)

施小宝 (耸一耸眉毛)噁唷!……

赵 妻 噁唷什么?

施小宝 小孩儿的事,认什么真!

赵 妻 孩子是我的,你不要认真,我偏要认真!跟你说,咱们穷是穷,可是
不清不白的钱买的东西,是不准小孩儿吃的!

施小宝 (也生气了)什么,你说谁的钱不清白?

赵 妻 (冷笑)还问我呐?施小宝 嗳,你这人为什么这样不讲理啊!连好
歹也不知道,人家好心好意的——

赵 妻 (吐出来一般地说)用不着你的好心好意。

施小宝 用不着就算啦!(笑着)不讲理的——(往楼上走)蠢东西!

赵 妻 (赶上一步)蠢东西骂谁?

施小宝 (从楼梯上回头来做一个轻蔑的表情,但是依旧带着笑)骂你!(飘
然上去)

〔赵妻正要再讲的时候,楼上黄家楣的父亲抱着两岁的小孩子下来了,桂芬手
里拿着要洗的衣服跟在后面,赵妻只得吐了一口唾沫。

赵 妻 不要脸的!

〔黄父是一个十足的乡下人,褪了色的蓝粗布衫,系着作裙,须发已经有几根
花白,得意地抱着孙儿,好像走不惯这狭斜的楼梯,一步步当心地下来。

桂 芬 (用好奇的眼光望了一眼施小宝,对她公公高声地说)在弄堂里走一
走,别让他到弄口去,外面有汽车……

黄 父 (殷勤地和赵振宇招呼,指着小孩)他要我抱到街上去,哈哈,上海
地方走不开,要是在乡下……

赵振宇 (接上去)老先生,上海比乡下好玩吗?黄 父 (答非所问)前几
天还怕陌生,一会儿就熟啦!瞧,尽是要我抱,嘿!

赵振宇 (不懂似的)嗳?

桂 芬 (对赵振宇)他耳朵不方便,还没听见呐!

赵振宇 (点头,大声地)老先生,上海比乡下好玩吗?

黄 父 乡下?嗳嗳,还要住几天,阿楣和她(指着桂芬)不放我走。好在蚕
事已经过啦,自己家里不做丝,卖了茧子,就没有事啦!……

赵振宇 唔,倒是很好玩,(对桂芬)你们怎么跟他讲啦?一点儿也听不见吗?

桂 芬 (笑着)大声的喊,或者跟他做手势!

〔黄父抱着小孩推门走出,阿香趁着机会跟着也去。

桂 芬 (赶上去)喂,(大声地)别买东西给他吃!肚子要吃坏的。(回身
进来自言自语)欢喜他,什么东西都给他吃,讲又讲不清。(对赵妻)可是,耳朵
不便也有不便的好处啊!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他,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家楣没有事情
做呐,跟他说,学校里在考试,这几天不上课,反正他又不懂得……

赵振宇 跟他说在教书?唔,我们是同行。

桂 芬 (寂寞地笑着)家楣跟他说,在青年会办的夜学校里教书,他相信得
什么似的。前天咱们坐电车从青年会门口经过,他就大声地嚷起来,“啊!这就是
阿楣的学校。”好像整座的大洋房全是他自己的一样,把全车的人都引笑啦!(洗
衣服)

赵振宇 哈哈哈,这看法倒不错,大洋房全是我的!哈……

〔太阳忽然一亮,林志成踱来踱去,把平门推开。

赵 妻 (听见他的声音,很快地)时候到啦,还不去干吗?姓林的起来啦,
过一会走到这儿来,又会讲得不能动身的。

赵振宇 不要紧。

赵 妻 什么叫不要紧啊!快,他已经起来啦。

赵振宇 怕什么,他又不是老虎,此刻又不会向你要房钱。

赵 妻 我就不爱看他那副样子,冷冰冰的好像欠了他的多,还了他的少,跟
他打招呼,老是喉咙口转气,“唔”,连小孩子也怕他,(征求桂芬同意般地)对
吗?

〔桂芬点头。

赵振宇 (有得意之色)可是,他偏跟我谈得来,见了我他就……

赵 妻 (抢着忿忿地)我听了就讨厌,海阔天空的,自个儿的事情管不了,
还讲什么国家,社……社,社会,(对桂芬)这些鬼话,我学也学不会!〔桂芬微
笑。

施小宝 (走到楼梯边,低声地)黄先生!黄先生!

黄家楣 (从亭子间出来)什么事?(有点窘态)

〔二人走近。

黄家楣 我……这几天……你的钱……

施小宝 (嫣然一笑)不,别这样说,这点钱算得什么,……嗳,黄先生,给
我做件事情……

黄家楣 什么?

〔桂芬倾听。

施小宝 (从袋里拿出一封信来)请您念给我听一听!

黄家楣 (看了信)这是你,……你老太爷寄来的,唔,……他说家里都好……

施小宝 (不等他念完,接着)可是,要钱用?对吗?

黄家楣 唔,……大风把墙吹倒啦,所以要……

施小宝 反正是这么回事,黄先生,别念啦,你只告诉我,他要几块?

黄家楣 ……唔,顶少要十五块。还有……

施小宝 (一下就把信拿回去)哼,又是十五块,他女儿发了财,在做太太!……
(要走了)

黄家楣 喔,我的那五块,月底……

施小宝 (做一个媚眼)你——就太认真啦,这算得什么?(笑)世界上像你
这样老实的男人就太少啦!(用染着紫红蔻丹的手指轻佻地在他下巴上一触,飘然
地走了)

〔黄家楣有点窘,用手摸了摸被触的地方,慢慢地回亭子间去。

林志成 (走到自来水龙头边去漱口,嘴里叽咕地)买什么小菜,还不回来!

赵振宇 (笑容满面)早,做夜班?

林志成 (没有一点笑意)唔……

赵振宇 (也像自言自语)很忙吧,今年纱厂生意好……

林志成 哼!生意好坏,我们反正是一样。生意清,天天愁关厂,愁裁人;好
容易生意好起来,又是这么一天三班,全夜工,不管人死活,反正有的是做不死的
牛!——

赵振宇 可是,生意好总比生意坏好一点吧!譬如说,……

林志成 没有的事,现在厂里不分日夜地赶工,货已经订到明年的三月份了。
我们的大老板,历年不景气,亏空了千把万,现在,一年就统统还清啦。现在一共
五个厂,每天平均要赚三万五千块,一个月,三五十五,三三见九,一个月就是一
百多万,那一年不是一千二百万吗?吃苦的就是我们,工人过不下去,还可以摇班,
可是当职员,就连这一点权利也没有,三十五十块钱一个月,就买去了你这么一个
能算能写又能替他打人骂人的管理员……

赵振宇 唔,每天三万五,每年一千二百万,来这么十年,那不是一亿二千万……

林志成 别的不说,单讲我发工钱,每半个月就是几千块,花花绿绿的纸,在
我这手里经过的也够多啦。别人看,以为发工钱是一个好缺份;可是我,就看不惯
那一套,做事凭良心,就得吃赔账。今天就为我少扣了三毛五分钱的存工,就给那
工务课长训斥了一顿。哼,训斥,他比我后二年进厂,因为会巴结,会讨好,就当
了课长啦。天下的事,有理可以讲吗?(不胜愤慨)

赵振宇 (点点头)唔,吃一行怨一行,这是古话。可是,话又得说回来,像
您这样的能够在一个厂里做上这么五六年,总已经算不错啦,像我们这样的生活,
比上固然不足,可是比下还是有余……(指着报上的记事)上海有千千万万的人没
饭吃,和他们比一下……

林志成 (不等他说完)不对,我以为,上就上,下就下,最不行的就像我们
一样。有钱,住洋房,坐汽车,当然好喽;没有钱,索性像那阁楼上的“李陵碑”
一样,倒也干脆,有得吃,吃一顿,没得吃,束束裤带上阁楼去睡觉。不用面子,
不要虚名,没有老婆儿女,也没有什么交际应酬。衣服破啦,化三个子儿叫缝穷的
缝一缝,跟我们一样的在街上走,谁也不会笑他。可是我们,大褂儿上打一个补钉,
还能到厂里去吗?妈的“长衫班”,借了债,也得挣场面!

〔桂芬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赵振宇 可是,也许,从“李陵碑”的眼里看来,以为我们的生活比他好吧!
人,反正是永远也不会满意的,不满意就有牢骚,牢骚就要悲观,悲观就伤身体,
你说身体是咱们自己的,我为什么要跟自个儿的身体作对呢?所以我,就是这样想,
有什么不满意的时候,我就把自己的生活和那些更不如我的比一比,那心就平下去
啦,譬如说……

赵 妻 (从旁插嘴,爆发一般的口吻)譬如说,譬如说,只有你,没出息,
老是望下爬!为什么不跟有钱有势的比一比?

赵振宇 (不去理会她,坐下来,预备长谈了)譬如说——

赵 妻 别譬如说啦,今天不上课吗?

赵振宇 (好像不听见)譬如说,我们有机会念书,能够懂得事情,能够这样
的看着这个花花世界,有时候随意的发发议论,这也是一种权利啊!(大声地)哈
哈哈——

林志成 (大不以为然)唔唔,这样的权利,我可不敢当!

赵振宇 可是,林先生,平心说,社会待我们念书人,已经很不错啦,中国能
有多少人能够念书,能够有跟我们一样的……

赵 妻 (冷冷地)还算不错,哼,那你可以去当叫化啦!

赵振宇 我说,现在全世界上的人,都一样地在受难,各人有各人的苦处,你
瞧,这段消息,(将报纸递过去)我们在马路上看见他们的时候,哪一个不是雄赳
赳,气昂昂,坐在铁甲车上,满脸的杀气,铁帽子下面的那双有凶光的眼睛,好像
要将我们吃下去,可是把那套老虎皮脱下来,还不是跟我们一样!

林志成 (接过报纸来看,悲痛的表情)什么?……

〔黄家楣推开窗来下望。

赵 妻 (以为有什么新奇的消息了)什么事?

赵振宇 你不懂得!

赵 妻 不懂得才问你啊!

赵振宇 好,那么我讲给你听。(不自觉地流露出对小学生讲故事的姿态)报
上说,在一个……咱们中国贴邻的国度里,有一个兵,他打过仗,得过勋章,懂吗?
胸口挂的勋章……可是退了伍,他就养不活他的老婆和爹娘,在一个晚上,他偷偷
地借了一个房间,吞鸦片烟……不,不,(连忙去看了一看报)吞毒药自杀啦!他
在遗书上说,我卖尽了可以卖的东西,现在,只剩这一个父母传给我的身体啦,听
说医学校里要买尸首,那么就把我的尸首卖了养家吧!……结果,根据他的遗嘱,
把尸首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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