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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帛难书-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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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点点头,跟着她的指引走了进去。
  还好是个公主,她们为我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因为是姑娘的绣楼,所以也没有客房,闺房自然是不能让给我的,我看了看,进了她女儿的书房。
  顾夫人明摆着怕我惹什么麻烦,又不敢说,最后离开时只好说:“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这书房没什么东西,请公主见谅。”
  我嫌她烦,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看着她书柜上的书,都是些女训、女诫之类的,无趣的很。我只能坐在她书桌前,发呆。
  “公主,您可是金枝玉叶,这样不请自来,会不会让人笑话啊?”妙妙在旁边好意提醒。
  “你当我平时被人笑话的少了吗?”我托着下巴道:“因为我被人笑话,因为我有缺憾,所以才是个公主啊。”
  “啊?”妙妙不解道。
  “这个太平盛世啊,最不缺的就是有德行,有热血的年轻人。”我叹道:“但是我既然有了财富、权势,便不需要别的什么了。”
  “再说,我还诈过尸呢。”我耸耸肩:“所以啊,我不用再做个高贵优雅的公主了,那样啊,自己也受罪,旁人也不会领你的情。”
  “说白了,不就是想当个草包好好活着?”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不用开门也知道是谁。
  “还是谢郎懂我。”我朗声道:“姑娘的绣楼不好擅闯,赖上你就不好了,你还是快走吧。”
  “谢公主指点。”后来似乎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我笑了笑。
  原来做过鬼的人,知道自己要死的人,还是会想好好活着,活得安稳一点啊。
  等了好久,有侍女说及笄礼开始了,我便出了门去。
  绣楼之前是个花园,花园中真是热闹,年轻的女孩子们在嬉戏玩笑,你看看我的荷包,我看看你的臂钏,说着今年流行的发饰,衣着。我从她们身旁走过,竟觉得自己果真是个十四岁的姑娘。
  十四岁,跟天上二百岁差不多,那时候我是不是也是和同龄的少女玩笑呢?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开心?
  可是当我坐到她们身边,周围的姑娘便看了看我,之后不再说话,或是低声细语。
  我虽然想了想,也明白了缘由,但心中还是难过。就因为十四岁的我和十四岁的她们不同,所以注定孤独啊。
  我也不自找没趣,独自离开了。
  离开之后的她们,又开始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她们好像在说,我是个不好的姑娘。她们稚嫩得,说不出那些羞人的话。我曾经,也是这样吧?
  忽然有些后悔,做一个这样的十四岁姑娘。
  但这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只是没有后悔药。
  “笄礼开始了,我们走吧。”
  女孩子们说着,都去了前面,我也像一个不识趣儿的人一样,去了前面。
  因为她还没有许配人家,所以及笄礼也就只是简单的用笄束了头发。其实顾相不必这样大办的,此举估计只是想让这些少年郎知道,他们家的女儿,还没有定亲罢了。
  之后便是开宴,虽说大通男女之防并不严苛,但顾相还是用一道玉帘将男子与女眷隔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有异性在,所以这一宴显得格外安静,说话也都是轻轻的。顾夫人本来不知道如何安排我的座位,我对她柔和一笑,便去了下首安静坐着。
  姑娘们害羞了些,一边安静吃着饭,一边仔细听着那边男子的谈话。那边的男子也是,一边谈论着国家大事,也不忘展现才情。
  而我,一直没有听到谢尽咏的声音。
  而后过了不久:
  “谢侍郎是少年英才,刚及弱冠便成为了状元,而且书香传家。据闻令尊也曾官拜江南道巡按,而且写得一手好文章,想必谢兄必定文采斐然,今日梨花正好,不如赋诗一首?”
  “是啊,谢兄。早就仰慕谢兄文采,今日终是有机会得见了。”
  只听他谦道:“今日乃顾相长女及笄之日,赋诗,似乎不大妥当,还是不必了吧。”
  “谢兄,莫要扫了大家的兴致啊……”
  “是啊,谢兄,就算诵一首曾经做过的,或令尊之前的大作也好啊……”
  “是啊……”
  我一直看着外面,看见他忽的站了起来,惹大家注目。轻柔而明亮的月光罩在他身上,一袭白衣立在梨花树下,显得有些孤傲,有些难过。
  此时气氛尴尬,一片静寂。
  我心中一颤,一颤,好像被一个小锤子,轻轻敲打。
  “尽咏,送我回府吧。”我朗声说道。
  他顿了顿,低下头,复又抬起:“走吧。”
  我起身离席,向大家颔首示意。顾夫人面色不佳,却也强颜欢笑,说要送我出门。
  我推拒了,她也没再客套。
  我搞砸了她想要与状元郎结亲的喜宴,她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马车在门口等着,我率先上了车,见他站在车下,冷着面孔。
  “上车吧。”我对他道。
  他沉声道:“多谢。我日后会报答你的。”
  我叹了口气:“不必言谢,只是你的名声,恐是被我玷污了。”
  “是我太过冲动,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他也没看看我,径自离开了。
  我瘫倒在马车中。
  是什么执念,让我如此护着他?
  还有,梨花树下,明月光辉,又是什么场景?

☆、第七十五章 放浪形骸

  后来妙妙说,谢尽咏最近在朝堂上屡次碰壁,也是因为顾相从中作梗。我只能是无奈,年少气盛,便要付出应付的代价。
  况且,他究竟愿不愿意让我帮助他呢?
  算了,他生而为人,便是来历练的,若是我从旁相助,便失去了意义吧。
  我只能在府中窝着,虚度着日子。
  一日,刘伯来报说韩野三日后要下江南,巡视河道,以防洪汛。当然,他也只是个小官,随着监察御史一同去的。
  其实平日就有听闻,他的上司不喜他出身平民,并不器重他,有时连官位不如他的官家子弟都欺负他。这次出了京都,更是嚣张了吧?
  我倒不是怕人欺负他,只是他终究是在海上称霸过的人,真的被惹急了,只怕没了分寸。那些娇生惯养的官家子弟哪里是他的对手?到时候白费了功名不说,被迫害下狱,再查出他的过往,就不好收场了。
  “知道了,三日后备车在出城的路上等着。”我吩咐道。
  “是。”刘伯躬身下去准备了。
  三日后,细雨蒙蒙,我大清早便起身去了城外,在马车中等候。不多时,刘伯便说:“来了。”
  我下了车,站在路边。那一行人经过,监察御史好像是认出了我,忙下马行礼:“公主殿下千岁。”
  我对他笑笑,柔声道:“御史辛苦,这大清早便出发,又赶上阴雨天气,想必身上定是寒冷吧。本宫准备了些好酒为大家暖暖身子,若不嫌弃,停留片刻喝完这一碗酒再走?”
  于是忙道:“那,臣等便却之不恭了。”
  而后直起身子转身道:“公主殿下为我等准备了暖身酒,还不快下马谢恩?”
  而后他们纷纷下马,我摇摇手道:“不必言谢,等会酒凉了便不好喝了。”
  “不过,我想与韩校尉说几句话,不知可不可以?”
  那监察御史了然:“自然,自然。”
  当然,他们还是跪地言谢,我摆手让刘伯分酒去了,却绕过他们走到那黝黑男子身侧,伸手搀起他:“借一步说话。”
  韩野莫名其妙,却也起身随我离开。
  “什么事吗?”他走在前面,带我穿过一片小树林,走到了临安河旁。
  临安河出了城之后,便不像京都之中那样温顺,波浪涛涛,有了些野性。此时正下着雨,水位见长。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我站到他身旁,低头看了看裙边沾上的泥点。
  “多谢,公主。”他对我笑着,一口白牙甚是闪亮。
  “不谢,举手之劳。”我摆摆手:“不过是希望你仕途顺遂,人生喜乐。”
  说完,我愣了愣。我好像也在江边,对谁说过人生喜乐这样的话。那人好像还回头对我说了句:“其实我只想要个鲜衣怒马,恣意风流的人生。”
  那人的脸,与谢尽咏一模一样。
  错觉吗?
  “公主?”韩野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我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怎么祝我人生喜乐这样不情愿?说完连自己都哽住了?”韩野开着玩笑。
  “没,没。可能起太早了,没睡好。”我笑了笑:“这次来是怕他们欺负你,本宫来给你撑撑脸面。”
  “那老韩岂不是成了公主的裙下之臣?”韩野坏笑一下。
  “怎么?嫌弃我?”我用拳头敲了敲他的胳膊。
  “怎么会!”韩野摸了摸被敲打的地方:“公主这样够朋友,老韩这等粗人,怎会嫌弃?”
  “那就好,别弄得像谢尽咏那样,自讨苦吃。”我忽的冷了脸,道。
  “谢老弟自有他的想法,与我这样的粗人当然不同。”韩野耸耸肩。
  “都叫上谢老弟啦?看来你们俩没少背着我瓜前李下啊?”我取笑道。
  “公主,你真是会说笑。”他朗声一笑。
  “不过我也有件事想麻烦麻烦你啊。”我笑道。
  “什么?”韩野问道。
  “我想让你帮忙介绍几个曾经混江湖的兄弟,不要凶狠的,跟你差不多的就好。最好是没什么特别的普通人。”
  “不要长得好看的吗?”韩野问道。
  我愣了愣,看出他在开我玩笑,便变了脸:“大胆!”
  他愣了愣,又笑道:“你装的不像啊。”
  我只得放弃凶相,无奈道:“没和你玩笑,记得帮我留意着。”
  “好!”他爽快答应。
  “回吧,别耽误了时辰,三个月之后记得回来找我喝酒。”我转身往回走。
  “好。”他也跟在我身后,走了回去。
  回去之后我便染了风寒,这才感觉到这副身子骨果然不怎么好,淋点雨便生了病,缠绵病榻怎么都不爱好。
  皇帝来看过我几回,老是遣太医过来,各种补药都吃遍了,才渐渐好转。等好了之后,也是四月中了。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有心无力了,每次总感觉自己能下床,却无奈拖不动这副身躯。
  终于是恢复了往日的精力,却听说周边小国梁派人前来觐见皇上,还带了许多的礼物。皇帝为了展现我大通风采,会设宴款待。我听说宫中热闹,便回了宫去住。
  不过让我伤心的一件事是,我生病这么多天,谢尽咏一点关切的意思都没有,平日里老来我府上的王公贵族,怎么着都送了几张问帖,表示一下心意。
  不过他那么个人,就算想关心我也拉不下脸来,我想了想,也不跟他生气了。
  听说那梁国使臣进宫献宝,我也去凑了热闹。殿中只有皇帝和我那几位哥哥,还有梁国几位使臣在,我见没有外人,就跑上前对皇帝道:“不知道可以送我些什么?”
  皇帝眉开眼笑,整张脸像熟透了的柿子,道:“君和喜欢什么,就送你什么。不过……要先和梁国的使臣打个招呼。”
  他伸臂指了指,我也矮身对着他们行了一礼:“见过诸位。”
  他们也都躬身一礼:“拜见君和公主。”
  我不再搭理他们,因为应付他们自有皇帝和我这些哥哥来做,我只在箱子旁边翻看宝物。
  忽的看到一柄大刀,刀身很宽,看上去很重的样子,被一块犀牛皮包着。我搬起来看了看,觉得和它很投缘。
  “公主好眼光,这把玄铁大刀可是柄削铁如泥的宝贝。”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眼光犀利的男子走过来解释道。
  我懒得搭理他,绕过他看向皇帝道:“父皇,这大刀我要了,记得送到我那去。我身子不舒服,先走啦。”
  说罢我放开那大刀,看了眼仍旧站在我身前看我的那位使臣,颔了颔首绕过他走开了。
  他应该是个贵族出身,眼光能说明他的身份。
  但也与我没关系。
  晚上宫中有宴会宴请梁国使臣,我也去了。虽说是第一次看这样热闹的歌舞,但心里还是无聊得很。果真是活的年岁长了,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为了有兴致一些,我决定要离经叛道一点,找点乐趣。
  因为我毕竟是女子,所以前面会挡上一层纱幔。趁大家都看着歌舞,我悄悄从后面绕了过去。贵族之宴也不过如此,蔬果酒菜泼了一地,又脏又滑,我提着这华服左绕右绕,绕到了状元郎身后。他身后恰巧是个屏风,挡着上菜上酒的暗门,我钻到后面去,一个小侍女出来,被我吓了一跳,我接过她手中的漆盘,对她摆手让她下去。
  之后我又把外面的袍子脱掉,头上的金饰也拆了下来,绕出屏风走到谢尽咏身后,为他斟一壶酒,他没发觉,只轻声道:“不必斟了,我喝不下。”
  “喝不下,就出去走走啊。”我低声道。
  他微微转头,又自若道:“这不是胡闹的时候,你快回去。”
  “我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笑了笑:“若是你不随我出去,后果自负。”
  他冷冷瞥了我一眼,无奈叹道:“好吧,你先去门外等我。”
  “你不好出去的。”我放下酒壶,抓起他的手:“还是要我撑腰。”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堂而皇之地拉着他从大门离开,也没管其他人怎么想。
  走出大殿,他甩开了我的手低声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大病初愈啊。”
  “你知道我生病了?”我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看我?”
  “为什么要去看你?”他低声问道。
  “也对,你也不喜欢我。”我耸耸肩:“不过,你既然已经随我出来了,就陪我好好玩玩吧。父皇说为了迎接梁国使臣,特意将上元要放的烟花提前燃放了。我已在临风楼定了雅间,走吧。”
  我向前走了两步,发现他没动,便又回头。他对我动了动唇角,似笑非笑:“我就不去了,宴会还没结束。”
  说罢他转身要离开,背影寂寥。我笑笑,对他道:“只有我,能帮你拒绝你不喜欢的事情。”
  他顿了脚步,我又道:“你现在被孤立,明明很无趣。”
  我见他没反应,便走过去抓住他的袖口,扯着他向宫外走。他倒没反抗,跟着我一同走出了宫门,去了临风楼。

☆、第七十六章 鲜衣怒马

  一顿饭之间他仍旧沉默,我却一直在吃。刚把一颗丸子放到嘴里,便听他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啊?”
  “我想要你的一生,至少有一刻,能有实实在在的快乐。”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也愣了神。这句话,我说过的,好像,也是对着同一个人。
  他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酒水洒到了官服上,他倒不在意,只看着我。
  我不知所措,尴尬笑了笑,道:“这句话真是屡试不爽,状元郎也被我撩拨到了。”
  他轻皱了皱眉,也是尴尬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想说,希望我有一个像你一样放肆的人生。”
  我低笑了一声,结果又听他说:
  “鲜衣怒马,恣意风流。”
  我猛的抬头,心中一动,站起身来撑住桌子,低头靠近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看我认真起来,眼中迷茫,又马上清醒过来,道:“不过随口一说,难不成也将公主撩拨到了?”
  我愣了愣,坐了回来。整理衣衫道:“走吧。”
  他也木然跟着我出了门。
  临安街上人很多,都在等着那一场烟花。现在好像与上元节时并无分别,人头攒动,喜气洋洋。
  但我今年上元,明明没有来过临安街啊?为什么还是很熟悉呢?
  “小心。”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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