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之终-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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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看了看他，没说什么。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凛偏过头打量了一会身侧的恋人，忽然牵起对方的手，拉着就走。
　　“……去哪？”
　　“啊，有个地方，我早就想找机会带你去……总之，跟我来就是了！”
　　***
　　穿过偌大的广场，在各类体育馆间穿插而过，两人最后来到了那座蓝光粼粼的水泳馆……旁边的副馆前。
　　说是副馆，这里其实是从前老馆原址的一部分，在这次翻修重建的过程中也做了不少变动，最后形成了室内馆和露天场两个部分。大赛期间，这里作为运动员们训练用的场地，并不对外开放，遥也只在最初参观场馆时来过一两次。
　　“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面对遥一脸的疑惑，凛只是冲他一笑，便松开手，快步走向大门一侧的值班室。隔得远了些，遥看不大清楚，只知道凛似乎掏出什么出示了一下，又和值班人员交谈了几句，就回头向他招了招手。
　　“过来这边！可以进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不是来训练的吗？”
　　……
　　被凛拉着刷卡进馆后一路向里，遥在最初的惊讶后终于回过神来，心下依旧有些忐忑。凛似乎觉察到了，在暗中轻笑了一下。
　　“放心吧，我都处理好了。”他说。
　　凛告诉遥，其实从一开始，这里就有晚间训练用的泳池，方便勤奋的选手们夜间使用。只是正式比赛后，来的人就渐渐少了，只有他仍然每晚都来这里。一来二去，值班的工作人员也认识了他，偶尔也会行个方便，比如允许他在没什么人的情况下，可以随意使用这里的设施。
　　“不过当然，一般用来夜间训练的是室内馆，因为灯光充足。”说到这里，凛已经带着遥七弯八拐地穿过了长廊，走向尽头的那扇大门。遥也是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要去的是……
　　刷卡机“嘀”的一声过后，门开了。清凉的夜风吹拂在脸上，四周围逐渐亮起橘黄的灯光，照亮了中间的那片水域。
　　对，他们直接进了露天场。
　　***
　　灯光清淡，外界的霓虹也离得遥远，夏夜的星空格外灿烂。
　　凛先挽起裤腿坐到了池边。遥也不再迟疑，随后在他身旁坐下，因为穿着休闲半裤，修长的小腿浸润在水中。
　　“遥，怎么样？”
　　“……”
　　“喂，别装了，我可记得清楚，那天来这里参观的时候，你的眼神——”凛圈起两手搁在眼前，一开一合地做出眨眼一样的动作，“Bling…bling的，一看就知道你有多渴望亲身感受这些水，对吧！”
　　“啊……嗯。”遥心中一跳，随即将脸别向一边，抿了抿嘴唇。结果还是变成凛来安慰他了吗？真是没用……但无论怎样，还是该说声，“……谢谢。”
　　“啊啊，意外的坦率呢！”
　　凛笑起来。遥回头望了他一眼，总觉得那笑容里似乎还缺了点什么。他想出言说些话，可想了半天，还是一筹莫展。他只好扭回头去，盯着没过半截小腿的池水出神。
　　有那么一会，两人都没再说话，四下里只剩夏虫的间或鸣唱，以及脚踩水面轻拍出的哗哗声响。
　　大约两三分钟后，凛终于打破了沉默。
　　“那个，既然你来了，我就告诉你吧。”他伸了个懒腰，“遥，我想了很久，最后明白了，我其实是输在这里，而不是今天的那场比赛。”
　　说着，凛弯下腰去，伸手搅了搅池水，指着池沿上标着数字“8”的泳道。
　　“就是这个。遥，你知道吗，这曾是我的专用位置，在那时候——在澳大利亚的时候。无论比赛还是训练，一直都是。直到有一天，有个人突然跟我说……”
　　※
　　“You，child！e　here！”声音里带着轻蔑的笑意，“来，你游这一道，this　time！”
　　那是个金发男孩，当时正双手抱胸站在第四泳道的出发台前，挤着眼睛趾高气扬地望向这边。
　　而第八道的池沿上，一个红发少年在独自做着一系列赛前的准备运动。他知道对方在叫自己，却没有马上理会。因为他知道，这大概又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
　　这是少年松冈初中留学澳洲时发生的事情。

　　【Additional　Part（Ⅱ）】身与心的试炼（p

　　※
　　“You，child！e　here！”金发男孩咧嘴笑着，冲不远处那个沉默的少年努了努下巴。“来，你游这一道，this　time！”
　　周围的几个大孩子立刻发出了几声短促的轻笑。
　　“The　forth　lane　's　the　best　one，you　know（第四泳道是最好的）。你一直都想游这一道吧？Then　try　it，child！Look，this　is　a　chance，我给你的，as　your　leader（那就试试吧！这可是我作为队长给你的好机会）。好好加油哦？　”
　　这是少年松冈初中留学澳洲时发生的事情。
　　当时的凛原本就在敏感的年纪，面对这份明显不怀好意的“施舍”，他怎么能看不出对方的真实企图？紧紧盯着那个居高临下的leader，少年赤红的瞳仁里闪着愤怒的火光，暗暗地握拳咬牙，锋利的齿尖差点磨破唇皮。
　　泳道的选择原本并不是那么复杂。比赛时一般按成绩排序，最好的游第4道，其次第5道，之后依次是3…6…2…7…1…8道，而据说越靠近池壁，被弹回的回波对选手的影响也越大，的确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成绩。不过在这里，泳道的序号所代表的意义，就不仅仅是这些了……
　　“吁——”
　　哨声响起，每周一次的Free…Match开始了。
　　这不是教练组织的正规比试，而是队里不知何时形成的规矩，由比试成绩决定下一周学员们各自游的泳道——包括练习时的位置。不过学校方面也从不干涉这种自发行为，大约觉得让孩子们从小就认识到“赛场如战场”的残酷性，也不是坏事。
　　凛这次如愿游在了第四道。虽然明知是个恶意的玩笑，他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咬紧牙关拼了命地向前游着，像是要证明什么，或者改变什么……
　　“What　a　shame，child！你，还是输了。”
　　喘着粗气浮出水面，一阵讽刺的大笑立即从头顶传来，凛的脸色陡然一变。但当他发现，他其实并非最后一个到达终点的时候……
　　“What？Someone　else　was　later？You　must　be　kidding！Anyway，you　were　in　Lane　Four！”（什么？有人比你慢？别开玩笑了！别忘了，你可是游在第四道！）
　　“It　was　you　who　proved　yourself　a　LOSER，you　poor　boy！”（是你自己证明了你是个失败者！你这可怜的家伙！）
　　“Poor　boy！”
　　“Nonono，Poor　E…B……the　Eighth…Boy！”（不不不，是可怜的E…B……改不了的‘第八名’！）
　　“Hahaha……Poor　E…B！”
　　……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这让年少的松冈凛脸色越来越白，甚至开始泛青。
　　一直以来，他都忍下来了，从一入队就被排在第八道开始。
　　他知道，作为转学而来的外国人，又是全队年纪最小的成员，加上亚洲人肌体条件先天就比不上欧美人种，他各个方面都落了下风，所以一直以来都格外努力，只可惜再怎么努力也很难有明显的成效。而今天的事则让他更加认识到一点：只要他不是最强的那一个，那么被集体排斥和讥讽，大概就是他唯一的下场。
　　这样的境遇让凛愤怒得发抖，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却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忽然响起，竟奇迹般地让所有人蓦地住了口。
　　“我说，别太过分了，你们这些家伙！”
　　凛也顿时忘了愤怒，惊讶地抬头四处找寻说话的人，因为这一句话……居然是日语！虽然语调和语法并不准确，也只比那个令人厌恶的金发leader说得好一点儿。
　　“Well，don't　you　know？Jeering　at　someone　cannot　prove　you　a　winner　either……He's　just　tried　his　best。”（不知道吗？嘲讽别人也不见得就证明你们赢了……他好歹尽力而为了）
　　那个人又说，声音也越来越近。顺着其他人的目光看过去，凛总算看见了说话的家伙，身材魁梧，棕发褐眼，皮肤泛着健康的浅棕色……
　　“Ph……Philip！David　Philip！The‘flying　fish’（大卫·菲利普！传说中的“飞鱼”）！”金发leader叫了起来，“I've　heard　about　you（我听说过你）……”
　　“Really，pal？But　you'd　better　say‘wele　back’，I　guess，Blond！”（是吗，伙计？不过我觉得也许你该说“欢迎回来”才对，金发！）
　　“……I'm　Brown！Not　Blond！”（是布朗好吗！不是“金发”！）
　　……
　　总之，凛和DF就这样认识了。从与其他学员零星的交谈中，他知道了这家伙小学时就是这一区的厉害人物，“飞鱼DF”这个绰号也由来已久。只是中学时他搬了家……但不知怎么又搬了回来，所以也就理所当然转学到了这里，目前是高他两级的学长。
　　不知为什么，凛总觉得他的经历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但这却不是两人后来一度要好的原因。对技巧提升的渴求也不全是建立友谊的诱因——虽然在见识到“飞鱼”超快的出发跳水后，凛的确燃起过想要讨教的心情——但他当然不会那么做。谁知道这家伙和金发那伙人是不是一样呢？何况，低下头去请教别人，这种事也……
　　“太丢人了！”
　　“太……揪人了。”
　　“哈？！发音错了，是‘丢’，不是‘揪’！”
　　“是‘揪’，不是‘秋’……”
　　“喂，越扯越远了……笨蛋吗你？！”
　　“What　the　**！日本话发音太hen…tai了！”
　　“……我说你这两句倒都说得很溜啊。”
　　于是，主动走近的自然是提出“教我学日文”的DF，据说是因为深受热爱日本文化的外祖父荼毒的缘故。当然相应的，他会以指点技巧、陪同练习作为交换。而在凭借过人的实力和出色的号召力获得队员们的一致推崇、成为新的leader后，他对凛这个“日文老师”也十分关照，所以那段时间里，凛的处境比起刚来那会的确好了许多。
　　“如果有一天，你赢过我，就让你一直游这一道，Lane　Four。”DF曾这样承诺道，“当然，不包括正式的出赛。That　still　depends　on　your　score（那还是要看成绩的）。”
　　在那以后，凛愈加发奋，常常一个人留在场馆加时练习，有机会就去找DF单挑。倒也不全是为了什么Lane　Four。至少要对得起自己的决心，自己的努力，以及……很多人的期望，不是吗。
　　可是直到学期末，虽然已凭着努力争取到了第六道，他依然没有赢过DF。更令他不安的是，即使他的数据在逐步攀升，周围的队友看他的眼神却并没怎么变化……又或者说，也许有一点改变，就是有时会令人感到更为寒冷。但好在他还有DF可以说说话，甚至能偶尔对上几句日语，这让他或多或少还能继续忍耐下去，继续他为了梦想的“修行”之路。
　　然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让这被粉饰的一切……轰然崩毁了。
　　那是本学年结束时与同区的几间中学举行的校际水泳联赛。为了检验自己长久以来努力的成效，凛特地报了200米蝶泳——这是他第一次在正式的赛场上尝试个人中距离竞泳。
　　经过DF在起跳方面的指点和自己对耐力的强化训练，凛觉得自己的综合实力提升了不少。他也比对过自己与往届比赛的数据，分析的结果是，拿下这个项目理应不会太困难才对。所以联赛前夕，他照例独自留下打算加时训练时，DF出现并问他是否有足够的信心，他坚定地点了头。
　　“虽然想说，don't　force　yourself（不要勉强自己）……但是，算了。既然你这样坚持，”DF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块Butterfly的奖牌就交给你了，玲玲！这次只有你报了这个项目。记得队里的规矩吧？”
　　“啊。‘作为水泳强校，我们只要出赛，就必须拿到奖牌’，对吧？但我会尽力夺金！”凛一抹脸上的水珠，“还有，玲个鬼啊！是松冈凛！”
　　“哦哦！Excellent　answer！看来我可以好好期待一下这场毕业前的Last　Battle了啊。”DF笑起来，“那么好好努力吧，pal！Prove　to　everyone　that　you're　NOT　A　LOSER！（证明你不是败者）！”
　　“……Yes，leader！”
　　……
　　可惜凛还是失败了。顺利通过了预赛，却在决赛上遭遇黑马，以致方寸大乱、错失先机……最后的成绩恰好是第四名。这是本次比赛中全队唯一的一个奖牌落空的项目，也是这支队伍第一次没能蝉联“全能校队”的荣誉。
　　这个结果让凛极度不安。走下赛场的时候，他的心脏砰砰狂跳，这份恐惧却不是源于将要迎来的各种严厉责备，而是……
　　“What　did　I　say？He　can't　make　it！”（我说什么来着？他根本就不行！）
　　“Why　did　you　allow　him　doing　this？”（你为什么当时同意他那么做！）
　　“Hey…hey，calm　down！It　was　not　DF's　wrong，OK？But　all　HIS　fault！”（喂喂，冷静点！又不是DF的问题，全是那家伙的错！）
　　还没到集合的休息室，队友们愤怒的抱怨已经从没关紧的门里传了出来。凛咬了咬牙，还是捏着拳头慢慢走上前去。
　　“So　what　would　you　say，DF？We've　to　explain　to　the　coach。”（那你打算怎么做，DF？我们总得给教练个解释。）
　　凛蓦地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而DF的声音在几秒钟后才迟迟响起。
　　“Well，he's　just……he's　indeed　lack　of　THE　GIFT，I　guess。”（他……我想，他果然是没那个天分）
　　※
　　“……所以我就跑回来了，那个时候。”
　　说到这里，凛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他垂着头将两手搭在腿上，低笑了一声。
　　“趁着放假，我逃回到这里。对，就是那个寒假。然后……”他又缓缓抬起头来，侧脸望向身边的遥，“然后我又输给了你，遥。”
　　遥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过去的片段迅速在脑海闪现，那次寒假里的不期而遇，莫名其妙的比试，凛的哭泣，他的无措……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么。
　　从来都只是轻描淡写的那段经历，原来并非完全如他所想、或者如凛所说的那么简单。何况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凛……也还是被束缚着的吧，不论是这段过去、那个噩梦、还是现在的——
　　遥眸光闪闪地凝视着凛，嘴唇翕动着很想说些什么，可还是说不出来。
　　“嘛，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我当时才那么……那么失态，现在想起来，真是幼稚得可笑啊。”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自嘲一笑，“算了，这种丢脸的事就不说了吧。我后来也好歹收拾了心情，又回了那边……才发现那家伙已经走了。”
　　联赛结束后，DF就毕业升学，也离开了水泳队。他没有留下一句话，两人也从此没再见面。那以后，凛的求学及训练生活更是一团糟，甚至连出赛的机会都寥寥无几。不过……
　　“无论怎样，也多亏了你，遥，我还是走到了今天。”凛深吸口气，仰起头来，望向那片深远浩瀚的朦胧星空，“我一直都不信他们说的，我没那个实力？开玩笑！事实证明我可以，不是吗？只是没想到，那家伙又出现了，还是冲我来的——没错，说什么想做各种尝试，嘁！肯定是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