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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的荒唐喜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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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有一位只活在传说中却从未露过面的僧友。

秋日清晨,早起的鸟儿还没叼到虫子。雾气尚未散开,屋檐上的露珠跌落下来,转瞬便浸入了石阶缝隙。顾朱朱迷迷糊糊听见门上轻扣两下——

“悟空僧友——悟空僧友——”

魔音入耳,虚幻虚幻。

饶是念叨,顾朱朱也不得不揉着眼睛爬起来。基本上,除去天生少些慧根外,她大体还算得上“勤恳”二字。

她迷迷糊糊下地,一把掀开中间虚挂的布帘,另一张床上的人此时尚与周公下棋。

提起二人,就不得不提起隔在两张草床中间的布帘子——还是年运特意拆了僧衣挂上的。“为什么要挂这个呀?”傻尼姑扯了扯布帘子,好奇问。彼时,她虽然听说过“男女之别”,却实在毫不明白这四字所暗含的微妙又深刻的含义。

年运支支吾吾,欲说还羞。

公子在旁,挑眉道:“那你可知,人为何要穿衣着裙?”

顾朱朱实在有些鄙视这个提问,不屑:“不穿衣裳,冬天会冷。”

“那三暑时节,人热得浑身冒汗,为何不干脆将衣衫都脱了去?”公子循循善诱。

顾朱朱撅嘴,更不屑:“不穿衣裳,难道不怕被蚊子叮麽?”

“……”公子好看的眉毛抖了抖,深呼吸:“你不妨换来想一想——若换作你,不穿衣裳,不着寸缕,可会不自在?”

“……”

见小尼姑为难,公子满意:“所谓万物皆有用处,衣裳保暖,食物果腹,这帘子嘛,就是你我之间必须而已。”

顾朱朱前前后后思了半响,终于了悟,拊掌道:“原来挂帘子,是你怕羞呀!”

“……”

此尼姑绝非善类!

9

9、吃饭的问题 …

年运挂起布帘,是为防某呆尼姑凡心未断,贼心又起,对自家主子生出觊觎之心。可惜啊可惜,终究,人算不如天算——此是后话。

现下,眼中“只有雌雄之别,毫无男女之分”的某尼姑,其实还算无害。

“大师兄,该早课时辰了——”

“大师兄——”

“悟得,起来啦——”

顾朱朱七手八脚,将俊美无双的公子如同抓兔子一般扒拉唤起。待她满头大汗拉开门时,行惠和尚圆圆脸已经笑眯眯地站在门外,僧衣上沾了点点寒露,却毫不掩盖他的神清气爽,精神熠熠。

顾朱朱叹气。行惠和尚便是这院中的执事,没见做什么事,却对他们照顾的紧,一日三探,毫不懈怠,连早课晚课都来督促。

院子中已有三人:年运、行惠和尚,还有高大威武的义善和尚。年运见公子衣衫不整地同朱朱一前一后走出来,连忙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他家主子,生怕他一夜之间就少了什么似的。

顾朱朱暗暗翻个白眼: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家主子不成!

此时,东方天际微微泛出一线不算亮的亮光,如同顾朱朱此时的脑袋,将醒未醒,饶是如此,她偏偏努力将眼睛睁大。

“今日的题目为——危境。”行惠和尚清咳一声,道。

依例,明心院中的事务本由行惠和尚料理掌管。自公子三人住进来之后,人数骤然增多,行惠和尚生了一计,提议在每日早课时分,院中诸人不妨以一首禅语或诗文或者其它做比试,一局定胜负,输者便自觉自发地分担院中差事,依此循行。

这摆明了是偷懒的花样,年运不满抗议:“我几人给了金银方才入寺,没指望好吃好喝,哪有还费力气的道理!”

行惠笑眯眯回道:“僧友怎么进来的与贫僧不相干,自然也管不着。但这院中方圆三十步以内,却是贫僧的地盘。僧友饱读经论,该明白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俗谚客随主便,此处虽属空门,也不例外……”

顾朱朱彻底惊呆:饶她在空门里白混了这么些年头,也未曾见识过如此直白毫不委婉的——威胁!

果然,大寺是不可小觑的!

……

闲话回此时,行惠出了一题,

年运不耐烦挠挠头,干脆道:“我情愿去劈柴,还来得爽快些!”

几人沉默。

稍顿,行惠微微一笑,“如此,贫僧便抛砖引玉,先得一句——矛头淅米剑头炊。”

义善和尚皱眉思量,接道:“百岁老翁攀枯枝。”

顾朱朱想了想,眼睛一亮:“井上轱辘卧婴儿。”

她话刚落音,几人侧目。顾朱朱暗暗得意,这故事她听师太讲过,没想而今派上用场,想必今日定能搏个状员头名!

几人诧异之余,却不约而同齐齐把目光投向“状元”背后。

“好诗,好诗。”她身后,公子眼睛睁开一线,忽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是那般懒懒的声调:“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院中有一瞬间的安静。

“妙!妙!悟得僧友果然好诗才!”稍后,行惠和尚忍不住拍掌赞道。余下三人震惊过后,尚沉浸在回味琢磨之中。

顾朱朱悲愤握拳:这厮,究竟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好说,好说。”公子随口敷衍一句,转身摇摇晃晃地又向房内走去。

余下,顾朱朱认命地继续去捡扫帚,义善和尚自去井边提水。“且慢——”

行惠忙唤住要离开的众人,道:“近日寺内人员太多,斋房一时照顾不过来,方丈特意吩咐下来,各院中需自己筹备饮食。贫僧已打好灶台,收拾了些食料,只是——从来不善料理,实在惭愧得紧!不知哪位僧友——”说着,他期盼地望向众人。

几人这才发现,院中角落处不知何时砌了个矮矮的土灶台。年运在旁边就地而坐,手起刀落,一块比人腿还粗的木头“咔嚓”应声而断,被利落劈成两截,他头也不抬接口道:“悟空师弟可会做饭?”

这厮是借机报复!

见六只眼睛齐齐望过来,顾朱朱心虚,低头。

院中六个人:行惠执事杂事繁忙;义善、年运力大威武不好欺负:公子那厮如水中莲花,可远观不敢亵玩;还有一位只闻其名不见其影;剩她一人,无武力无智谋无权势,乃一个彻彻底底的三无人员……

思及此处,顾朱朱想,她不做饭谁做饭?只是——

见朱朱苦恼,义善拍拍胸脯,“悟空僧友不须着慌,贫僧来帮你就是!”说话间,他豪气干云一振长袖。

院中霎时掀起一股劲风,挟着尘土沙石翻山倒海而来,将半地的芭蕉叶子吹得稀里哗啦,翻转成一片灰蒙蒙绿色汪洋。

几人急忙举袖掩面。

直过半响,风沙略停。顾朱朱含糊不清连忙摆手推辞:“不用——噗、噗、噗!!——”被风灌进了一嘴的沙子。

******

一顿早斋让顾朱朱忙活开来。开灶台,放油入锅,直至锅烧得热辣辣地响,依次倒入笋、盐、酱……,再翻炒——如同已经做过千百次一般,顾朱朱抹了把额头的汗,忙而不乱,有条有理。

一盘西山笋端上桌时,端然翠白相映,可谓色、香、形俱全。

众人惊喜,连公子亦稍诧异。行惠连声感叹,赞道:“不想悟空师弟还有此等手艺!”

顾朱朱嘿嘿,在众人一派崇敬目光中微微红了脸,很是羞涩。

几人入座,举箸。

顾朱朱睁大眼睛,眨巴。

“咦——”一声轻微的疑惑,世界的声音戈然而止。

义善乍然,行惠惊讶,年运瞪眼,公子垂眸……义善不相信地又添了些送入口中,稍一咀嚼,嘴巴瞬时闭住了不动。

顾朱朱垂下头,脸颊上仿佛映了一圈红霞。

“悟空师弟,你做菜时可是忘记放什么了?”

顾朱朱黯了黯,如同数豆子般一个个道出:“油、笋、云耳、盐、酱、醋……”

几人无语。

确实一样不少,一样不多,可味道为什么如此奇怪?

默了默,公子淡淡道:“吃罢。”说着,竟先举箸添了一大口,平平淡淡咀嚼,平平淡淡的神色。

座中几人侧目,人人惊讶,年运张开的大嘴几乎吞得下整个木鱼。

朱朱感激地望他,眼眶蓄起朦胧雾气。

“想必,应该无毒——”公子回望她的目光,神色诚恳。

小尼姑一怔,彻底红了脖子。

相安无事过了些天,顾朱朱虽然有负众望,也照常揽下了做饭的差事。众人渐渐也习惯了,好歹,只求果腹充饥。

一日晚课后,行惠终于下定决心,趁人不注意,忙拉过公子走至一边。

他脸色甚是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斟字酌句道:“悟得师弟,令师弟悟空身子单薄,天天为我们几人做饭,想必辛苦的紧,依贫僧陋见,不如还是咱们轮换来试着做做的好,或许,或许更好也未可知,你道如何?”

“唔——”公子想了想,忽道:“不是还有一人?”

行惠微愣,继而明白过来。他望一眼院中那扇从来都紧闭的门,沉默。

公子笑:“常道,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屋里难道还藏着条龙尾?”

说着,他便独自抬脚上前,叩门,“咚咚,咚咚——”

行惠和尚捂着胸口瞧公子,仿佛公子敲得不是门,是他的心。

着实,连他也只仅仅见过屋里人一面。

门应声开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光头少年出现在门口。

10

10、明修 …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某秒,地上,连芭蕉叶子翻滚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悟空小尼姑正端着一盆水,差点全打翻在地。

她原本有些好奇,曾思量过此人模样,一身黑袍僧衣,冷酷?严肃?犀利?……却独独没想到是这般样子。灰袍僧衣穿在这少年身上,却反而更显得他眸中似漆似墨,映着容颜清秀,如同一块温润光华的玉石。

少年和尚微微诧异地望着众人。

小尼姑心中便似平静的湖波中突然投入了一粒石子,激起阵阵涟漪,仿佛她此时手中端着的一盆水,荡漾水波也感染到旁人。

顾朱朱呆了呆。

公子淡淡斜了她一眼,不言不语。

“贫僧明修,不知僧友何事——”青年和尚开了口,温而有礼。

公子点头还礼,“原来是明修小师父,冒昧了,不知可识得做饭?”

院中众人讶然。

明修和尚也愣,没想到这门几年没人敲响,来人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不过稍许,他神色便又恢复如常。

诲曰:不惊不怒,勿怪勿喜——“尚可。”清晰的声音。

公子点头,“好,如此便有劳了。”

一个清秀的身影穿梭在灶台边,添火、倒水、加柴,匆忙又举锅翻炒……当将菜端上桌时,明修额头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汗。

“诸位何不举箸?”明修小和尚环视一圈,疑惑道。

想起前车之鉴,座中几人俱有几分忐忑,纷纷避开他的目光。行惠清咳,道:“还是明修师弟先举箸的好——”

明修愣,继而微微点头。

几双眼睛,目光灼灼,齐齐盯着他抬手,举箸,伸向盘中——

“嗖——”突然一双筷子从旁将豆腐夺走。

几人抬头。

顾朱朱已将豆腐一口吞下。

明修讶然。

公子随即了然,目中似笑非笑望过来——

这目光似能看透人心,小尼姑微微红了脸,加上吞的又急,差点烫着舌头,口齿不清含糊道:“唔!唔!好——好吃!”

一言未了,听得谁肚子咕咕响了声,几双筷子同时伸向盘中——瞬即,几盘菜如风卷残云般便被掠得干干净净。

盘中皆空。

义善尚且意犹未尽,摸着嘴对行惠不满道:“明修这般手艺,你也不早些告知。”

行惠心里叫屈:他哪里知道明修这般本事,早知如此,就不用麻烦悟空师弟,也不用吞了这些日子的怪味斋饭,真正有苦说不出。

顾朱朱不知这几人心里所想,只是又忧,又叹,又羡——明明搁了一样菜料,怎么明修出手就能做出这般滋味?

正所谓,一样人做两样菜。年运看她的眼光更加鄙视,对公子小声添油加醋道:“连顿饭也做不好,这次,她该明白自己无用了——”

公子点头赞同,忽又想起什么,道:“既然早知自己无用,她却为何还肯辛苦做了这些天的斋饭?”

年运噎住。

******

日头正中,当午时分,两个身影在灶台边忙碌。

“明修,你来这寺里几年了?”顾朱朱问。

明修和尚略一思忖,“刚刚,六年八个月。”

顾朱朱咂舌,看他年纪不大,竟比自己“资历”还老些。“那你也是自小便入门麽,家人送你来的?”她又道。

明修脸色黯了黯,似有什么不快的回忆。

“贫僧自小孤零,并没有家人。”半响,他低低道,也不知是说给顾朱朱听,还是在自言自语。年少孤苦,幸得寄身门中,得一身薄衣御寒,清菜果腹,方才活至今日。他原为寻人而来,六七年光阴,伴着青灯古佛,黄经古卷,几乎找遍了这建康城中的每一座寺院,却终究一无所获。

当然这些,顾朱朱并不知道,他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想的远了,不知不觉走了神,直到——“呃,那是盐!你刚刚才放过——”旁边传来一声疾呼。

明修回神惊得手一抖,差点没将整瓶子倒进去。

芭蕉院里“多了”明修和尚,好比多了一个厨师,众人再不用日日为吃饭操心。虽说斋饭清淡,可味道好些总是讨喜的。明修小和尚倒也肯任劳任怨,对此毫无不耐,看在众人眼里,更是好事。

“听说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几年,怎的为何一直不肯露面?”义善和尚心直口快问道。

明修呐呐应了声,并没他话。

众人互看,经过几日相处也都瞧出:这小和尚性子温和,却是个不多话的,当下便无人再多问多言。

炊烟袅袅,香气飘飘。

一团黑影在阳光下忽地一晃,悄无声息地闪进了明心院。

公子朝门口瞥去一眼。

“师兄,怎么啦?”顾朱朱趁机飞快从他碗中一捞,装模作样地问。

公子目光扫过她牙齿上残留的青菜叶子,对几人微微一笑:“有客人到了,看来得多加一双筷子。”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咳咳咳——”几声咳嗽,从院中那团团簇簇郁郁葱葱的叶子堆里忽然钻出一个人来。

几人愣——“师父?!”行惠惊讶唤道。

老和尚不理,也顾不得拍上上下下沾了满身的泥土叶子,朝公子瞪眼道:“你怎么知道贫僧进来了?”

公子目光一闪,“无名大师?”

老和尚愣了愣,顿时跳脚,指着公子的鼻子骂:“既然知道,你还让老衲吃了一脸灰!”

公子不慌不忙,笑得无辜:“叶子挡着脸,怎么知道是大师来此?我也不过是闻到一股子酒味儿罢了。”

无名和尚顿时怏下来,垂头,叹气:“连你都闻得到,师弟肯定也闻到了——”

行惠惊道:“师父,你又喝酒——”

“嘘!——”无名老和尚一把捂住他的嘴,慌得连忙左右望:“你小声些!你师叔正到处寻我呐。”

行惠直翻白眼。

天下皆知,黑马寺的现任住持净心大师德行高深,经学广博,前后历经三朝,盛名远播至西域。海内闻其高名,欲拜在门下者数不胜数,净心大师到如今却只收了仅仅两名弟子:大弟子无名,二弟子无言。

粗略算来,这已是二三十年前的往事。净心大师自来到建康,早已闭门谢客,潜心修行,他的两名弟子俱已学有所成,现在黑马寺中主事。

据闻,其二弟子无言天生慧根,又得大师指点,在门中亲自教导,学问自然不同凡响。纵观海内,能与之比肩者区区可数。至于其大弟子无名,却着实籍籍无名,没怎么听说过,渐渐已被人淡忘了。

不想,现今,突然从面前土里钻出来。

行惠心里也奇怪:师父已经多年没沾过酒了,怎的突然又喝上?

老和尚瞅到桌上菜肴,双眼发亮:“善哉!善哉!”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毫不客气地用手抓起盘中菜,送入口中。

顾朱朱眼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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