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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明-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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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佩斯却笑着摇摇头,因为相貌上的不便,所以,他一直呆在马车上,到了朱平安这里,谈妥了生意,又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这些天,即使他正在壮年也有些吃不消了。
洛佩斯斜靠在车厢内的软榻上,虽然在微笑,却显得异常疲惫。“不要通过商会的议事会,这笔生意我们自己来做。”
广东一战之后,佛郎机人在大明的贸易主导地位被彻底击垮,即便是商团内部也变得分崩离析,大多数人希望将商团的业务重心转回非洲和倭国。此时如果要通过商团弄出这么大一笔财富来,必然会招致众人的一致反对。
反正左右不过是赚倭国大名和德川家的银子而已,倒不如直接由自己来做,这便是洛佩斯的想法,左右一倒手,轻轻松松便可以赚得不菲的利润,又何必假手于人呢?
“您就对这个朱平安这么有信心?”刘小刀仗着胆子问道。
洛佩斯出身的想了一会儿,忽然抿嘴一笑,“或许是因为他有野心,就像我一样!“
第五十三章 一路向北
崇祯十一年的新年刚过,凤阳城门外的官道上还是一片萧瑟的意味。乱匪李自成和张献忠接连兵败,已经向着西南方向败退,朝野一片沸腾,都盼望着新年新气象,能今早平定流贼,也好赶在今年的春田及时开垦播种,过一个平安、丰收的年景。
早上城门一开,凤阳城内便驶出了十余辆马车,一连又是一个多月滴水未见,土地被冻得坚硬无比,车轮碾压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早出城的百姓好奇的打量着这些马车,但每辆马车左右都有三四名彪悍的骑马汉子守卫,一看便知不是善茬,冷冷的目光扫视一圈,四周的闲汉和百姓赶忙小跑几步,生怕被这些个家伙给盯上。
车队一路前行,直到十里之外的凉亭这才停下来。凉亭显得格外的荒僻,已然是看不到什么行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茶寮立在官道的旁边,破旧的幌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听到声响,茶寮中钻出几个身影,打量了一下,这才冲着茶寮之内躬身施礼,“大人,来了!”
而其中一人则向着车队挥挥手,大声喊道:“请通禀阴先生,大人在此相送!”
朱平安身着皮裘在张二狗和王金发的卫护下从茶寮中走出来,料峭的寒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看看车队的护卫都换上了统一的棉装、皮袄,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一身商贾打扮的阴世纲从车上下来,看到朱平安不禁有些意外。早几日便已经得了朱平安的吩咐,要他赴京城和周勉会和,在京城中安插一个互通消息的所在。为此,阴世纲便暂时放下了朱平安交待的建立消息来源的事宜,好在这小半年以来,总算也有了大致的雏形,招募的人手虽不多,可都是经过了层层的筛选和审验,就算阴世纲暂时离开,朱平安也万全可以掌控得来,就目前来说,凤阳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已经是瞒不过朱平安的眼睛和耳朵。
朱平安拉着阴世纲走进茶寮,张二狗和王金发等一干侍卫则是分布在茶寮的附近警戒。
进得茶寮的草屋,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屋中摆着两个火盆和一桌简单的酒菜。茶寮的主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看到两人进来,赶忙将火钳放下,道了个诺,转身带上房门出去。
阴世纲这才发现,原来曹无伤也在屋中。看神情却是有些闷闷不乐,独自一人坐在桌旁,自斟自饮,喝着闷酒。
朱平安也不理他,招呼阴世纲坐下来,拿起暖壶中侵泡的一壶热酒,帮阴世纲满上一杯。
酒过三巡,朱平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嘱咐了那么多,昨晚却还是睡不着,又不愿一大早登门,惊扰到嫂夫人和侄儿侄女,因此,便在这凉亭处等候,想着有些事情还要和先生商量一下!”
朱平安的一番话让阴世纲心头一暖,站起身,冲着朱平安肃然施礼。“世纲让大人挂怀了!大人放心,此去京师,定然不负大人所托!”
朱平安的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先生误会了,平安不是担心此行的成败,实在是此行对于我高墙卫来说实在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阴世纲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去岁,黄公辅和陈子壮两位大人来凤阳时与本官的赌约想必先生已经得知了吧?”
“略有耳闻。”
“先生是不是觉得本官有些危言耸听?”
阴世纲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朱平安苦笑,“这才是人之常情啊,本官所言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了。”朱平安猛的灌下一杯酒来,脸色变得有些潮红,“但鞑子入寇却是千真万确的!”
朱平安按住阴世纲的手臂,“先生不要问我消息从何而来,但看今年年末的大局便知。但在此之前,我等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本来这些事情我是想缓一缓再说,可是辗转反侧、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向你交待清楚为妙!”
崇祯十一年九月,清军分东西两路入塞,京师震动,兵锋直达山东。崇祯下诏各地总兵、都司入京勤王。此一役,朝中议和、主站两派文官的争斗也同样进行至白热化,最终酿成惨祸。原蓟辽总督孙承宗率全家老幼死守高阳,城破,满门殉国。宣大督师卢象昇被朝局掣肘无可用之兵,空有万夫不当之勇和两千锐卒,却只能奋战至死。
而流贼李自成和张献忠趁此机会,再度举起反旗,大明局势再度陷入不可扭转的深渊。
算算日期,距今也只不过有八个月而已。这也是朱平安迫不得已命阴世纲放下手头的差使火速进京的原因。当此关键时刻,掌握朝廷的动向,得到鞑子进兵的具体消息才是重中之重啊!
因为朱平安筹谋已久的便是这场战事,参与其中,博得一些功劳,这才有了发展壮大的良机,要么兵败身死,要么一战成名,今后的富贵荣辱全系在这一战之上。
在京城中扎下根来,与周奎接上线,保持对宫内和朝局的了解,这也是明末乱世中必须拥有的能力。虽然朱平安知晓历史,但那历史毕竟是后人所书写,当时的一点一滴、起转承合,只要有一点出了纰漏,便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因此,阴世纲入京是当务之急。
朱平安指指一旁闷头喝酒的曹无伤,“此行任务甚重,我将无伤也派给你,这一年来,我将流民中的几名子弟交给他,秘密训练,此时总算能派上一些用场。有他在你身边,你的安全可以放心,再者说,一旦有些必要的任务,他和他麾下的子弟都可以大展所长。”
曹无伤气哼哼的放下酒杯,“小的离开,那少爷你的安危怎么办?”
朱平安一绷脸,“跟你说过多少次,只有京城那边打点好了,我这边一旦上阵,才能多一份把握,也就是说,你和阴先生在京城做的越出色,我这边便越安全!”
曹无伤的眼圈有些泛红,只能重重的点点头,“少爷如有危难,就飞鸽传书,二狗身边的信鸽都是我一手饲养,飞抵京城不过三两天的光景,就算你身在万军从中,无伤也有把握助你脱险!”
朱平安这才放松下来,重重的点点头。
临走前,阴世纲又转回身来,“大人,学生有一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离别之际,还望大人能斟酌一二。”
“先生但讲无妨!”
“新任镇守太监王品似乎对大人别有用心,大人千万要小心!”
看着阴世纲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朱平安陷入了沉思。
卢九德离开凤阳到南京走马上任,新来的这位王品却和前任迥然不同。此人虽是内官,身上却完全看不到大多数内官都有的骄横,平日里和凤阳文武官员谈笑之间便打得火热,官员甚至是平民百姓有事求到门上,没有一次拒绝的,事情办得稳妥仔细,不偏不倚,虽然来了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却是赢得了极佳的风评。
连带着当年被乱匪洗劫的皇陵等设施,在王品的主导下,也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整饬,钱粮用度做的是条理分明,得到了宫内宫外的一致认可。
就是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却是对朱平安青眼有加,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去高墙卫的田庄、校场走走逛逛,一来二去,和段喜年,甚至是朱平安麾下的军官都混得厮熟。加之王品也没有架子,一身便服来去自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任谁都看不出这竟是凤阳的镇守中官。
对于王品的示好,朱平安却保持着天生的警惕,就连路振飞也私下提醒自己的学生,王品这样一个人,以前在宫内可是数得着的人物,只知道前些年在宫中闹出了些事情,结果贬到都知监,究竟事出何因,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是大有来头。像这样的内官,朱平安这样的身份,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沉思间,一骑快马沿着官道疾驰而至,“大人,巡抚路大人请您至府上一行!”
“何事?”
“小的实在不知,只是听闻前来送信的人说,镇守中官王公公也在路大人的府上!”
朱平安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不用问,这是自己的恩师在急招自己去挡枪呢!这个王品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路振飞酷爱棋艺,隔三差五的总要带上自己的一副玛瑙棋子到路振飞的府上去叨扰一下。刚开始,路振飞也乐得结交这个棋友,但时间一长,路振飞便品出其中不一样的味道来,但具体情形却没有告知朱平安,只是说王品此人所图非小,于是乎,便经常找朱平安这个臭棋篓子来顶缸敷衍王品。
王品倒是不以为意,每月总要抽几天的空闲时间上门请教,这也成了朱平安躲也躲不掉的苦差事。
想想呆会儿又要被王品“狠虐”的情景,朱平安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亲兵去牵马的当口,张二狗红着脸凑过来,“大人,俺家老娘想请大人中午时分到家里去一趟!”
“莫不是婶娘身子不舒服了,可叫马夫王找大夫五看过了?”张氏兄弟的老娘虽是个农妇,但眼界和心胸却是朱平安甚为佩服的,加上她治家甚严,张氏兄弟两个又极为孝顺,所以在乡间是很有名望的。
一段时间没见,老人家也毕竟上了年纪,朱平安听闻,顿时有些不放心。
“那,那倒不是……!”张二狗忽然支支吾吾起来,一旁的王金发却只是掩嘴偷笑。
“你这憨货,到底是为了何事婶娘如此急着找我,你这是生生急死我不成!”
憋屈了半晌,张二狗还是没说出来,“您,您去了就知道了!”
第五十四章 苦差事
一连踹了张二狗两个跟斗,这家伙却是打死也不吐口,王金发笑着上来解劝,“大人就不必在逼问二狗兄弟了,反正不是什么坏事,路大人那里还要去应卯,大人就可以以此为借口,早点脱身了!”
王金发到底在江湖上打拼多年,考虑事情和待人接物远非张二狗这个鲁直汉子可比。
朱平安这才放过了张二狗,一行人策马扬鞭直奔巡抚衙门。
到得门外,早有路振飞的心腹家人老管家路安在此相迎,便将朱平安径直引进了路振飞的书房。
路振飞的家眷都在京城,平日里便在巡抚衙门的后院安歇,由路安带着几名从京城府邸中跟来的家人伺候,生活过的简朴异常。诺大的书房中也只留了一只火盆,空荡荡的还是有些寒气。
路振飞一身家居棉袍,和王品对面而坐,王品则是一身锦衣玉带,乍一看便像是某位高门中的翩翩佳公子,手中还抱着一个青铜的暖壶。朱平安进门的时候,两人正在聚精会神的对弈。
朱平安蹑手蹑脚的进来,从路安的手中接过水壶,帮两人续上茶水,便垂手侍立在一旁。
不多会的功夫,路振飞便投子认输,看来今天又是无一胜绩。但路振飞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不快,回头看看朱平安,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好了,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由平安代老夫和王公公对弈几局吧!”
王品呵呵一笑,白净的脸庞如沐春风,“路大人既然还有公务在身,那便请去忙碌,好在还有平安贤弟相陪,王某可是要杀个痛快了!”
路振飞歉意冲王品拱拱手,起身趁王品喝茶的时机,用眼角的余光向着对面的墙壁上匆匆一瞥,随即向朱平安挤挤眼,这才施施然的出了书房。
朱平安整整衣襟,端坐于王品的对面,眼睛却投向刚刚路振飞示意的地方。洁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浓墨山水,这是路振飞闲来无事所做,画幅的一边是两行风骨十足的隶书,也是路振飞最喜欢的诗句:“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
这一下可把朱平安给搞糊涂了。这副作品还是路振飞刚刚到凤阳上任时所做,诗句则是苏轼《新城道中》的一句。记得刚刚看到这副作品的时候,朱平安还忍不住对路振飞当时的心境做了分析。
从路振飞的言谈话语以及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来看,崇祯帝打算用路振飞整饬两淮,确保漕运的畅通。路振飞一朝复出,简在帝心,且身负重任,自己也有了用武之地,用此诗此景可谓是相得益彰、恰如其分。
可今天他却冲自己示意这副山水和诗词所为何来,饶是朱平安想破了脑袋,一时间也难以琢磨清楚。
王品的棋艺高超,这是朱平安早已领教过的,自己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棋艺着实是拿出手来,加上心中有事,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被连下三城。
“王公公棋艺高明,平安实在是佩服!”
王品笑了笑,朱平安的棋艺他看的清清楚楚,确实是新手级别,和自己相差太多。王品之所以常常登门拜访路振飞,便是想与这对师徒拉近关系,套套交情,以便能让这两人为自己所用。身后的恩主已经来了书信,对于他再度被起复也是着实的高兴,并隐晦的请他在凤阳隐忍一段时间,以待时机重返宫中。
这让王品感激莫名。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但恩主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这便是令王品最为欣慰和感怀的事情。
基于这种原因,让王品忽视了临来时王承恩的谆谆嘱托,并急于想要为恩主做些什么。恩主年龄虽幼,但其心智却宛如成人一般,曾多次说起身边可用之人少之又少,于是,王品便打起了路振飞和朱平安师徒的主意。
王品看似漫不经心的清理着棋盘,口中却缓缓说道:“弈棋本是小道,只为消遣排解,胜负着实无须挂怀。平安贤弟小小年纪便能孤身创下这一份家业,已属难能可贵。”
朱平安一笑,再次为王品斟满茶盏,“王公公实在是太高看平安了。这一路走来,幸得恩师、段大人等关爱照拂,平安也听说,王公公可是宫内内书堂出身,一身技业即便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能陪公公弈棋,那是平安的福分,这一段时间,平安可是受益匪浅啊!”
王品满意的笑起来,眼神瞥向窗外枯黄的树枝,“是啊,内书堂中苦读四年,然后在钟粹宫一呆便是八年,这期间的酸甜苦辣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也只有在平安贤弟的面前,我才能吐一吐苦水。这人哪,其实最重要的便是要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路上不仅有至交好友陪伴,还要有贵人遮风挡雨,这路才能走得顺畅,你说对不对?平安贤弟!”
王品的话轻描淡写,但在朱平安的心中却无异于点燃了一颗炸雷。王品的话中包含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的来历以及表示出的对于朱平安的招揽之意,显露无疑。
“钟粹宫!”这一个名字已经显示出王品背后的角色是谁。后世大量的文学作品中都有这个宫殿的名字,都是作为太后及后妃的生活场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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