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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缎-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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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廷瑞见女儿愁眉不展,心里有底,暗道:“这向扬一日不死,婉雁终究不会死心。这小子既不肯为我所用,又跟皇陵派敌对,婉雁跟他 在一起,实难与龙驭清解释。眼前第一要紧之事,倒是要将他给除了。”

赵婉雁恍恍惚惚地骑在马上,心中想的就只是向扬,几次要流下泪来,都强行忍住,暗暗对自己说道:“向大哥现下该平安无事了罢?等 个几天,定要想法子到赵州桥去,可不能给察觉了。”

到了府中,赵婉雁也不多说话,独个儿抱了小白虎回入自己房里。当日她被白虎驮负救出之时,房中正值混战,闹得一团糟,此刻自然早 已清理妥当,富丽如初。她怔怔地望着一无他人的闺房,心道:“那天之前,向大哥跟文公子去了那么久,我也只是寂寞,却没有现下这般难 过,同样是别离,感觉却相差如此之遥。向大哥,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她随意坐在绣床边,一手把弄着罗帐,心中说不出的惆怅。小白虎靠 在她脚边,似知其意,静静地卧着不动。

不多时,一个小丫环走了进来,向赵婉雁请安,说道:“郡主,要不要安排洗浴?”赵婉雁摇摇头,低声道:“不必啦。”

那丫环见她穿的是寻常粗布衣衫,又道:“郡主,要奴婢侍奉更衣吗?”赵婉雁仍是轻轻摇头,道:“我自己来,你……你先歇着罢。” 那丫环眼见郡主无精打采,不免心下担忧,道:“是。郡主,你刚刚回府,一定很累,请千万保重身子,有事就吩咐奴婢一声。”赵婉雁微微 一笑,道:“我会的,多谢你了。”

那丫环这才退下。

赵婉雁待她离去,轻轻叹了口气,出了好半晌神,站了起身,来到衣柜前,心道:“只是前几天啊,向大哥就是躲在这儿,避过了龙驭清 。”想到当日受龙驭清逼虐,情境之险,心中犹有余悸。她看着衣柜木门,忽然心中起了个念头:“说不定这几天来,一切都是梦中,向大哥 仍然藏在里面,我一打开,便见到他了?”她虽知此想不过是异想天开,仍然打开柜门,只见柜中整整齐齐地挂置着诸多衣裳裙带,缤纷华美 ,那日被白虎一尾卷乱的衣物都已收拾完好。

她望着琳琅满目的衣饰,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自言自语道:“向大哥,你想看我穿什么呢?你喜欢我怎么打扮,我就怎么打扮。”静了一静,慢慢解下身上衣物,伸手在柜中取了一件月白丝衣,换了上去,缓步走到床边,揭开锦被,卧在床上,想到了与向扬之间诸般亲匿情事 ,不禁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伏在柔软的被榻里,赵婉雁心情略松,一时只觉甚是困倦,脑海中向扬的身影逐渐模糊不清。秋风自窗拂来,赵婉雁眼睫阖起,不知不觉 地,渐渐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赵婉雁睁眼醒来,但见窗外一片黑,已然入夜。赵婉雁撑床起身,揉了揉眼,只见小白虎正卧在床边角落酣睡。睡了这一觉, 赵婉雁心绪已平和了许多,但思侣之情,毕竟不能忘怀。她心烦意乱,当下走出房间,步往后院,藉以散心。

时值深夜,庭中一片静谧,淡淡的月光洒了一地。赵婉雁穿着一袭薄衫,翩然闲步,晚风轻送之下,甚为舒适。她思绪稍舒,心道:“如 何去跟向大哥见面,可得好好设想一下。”

她随步走到一处假山水池之旁,忽见一块太湖石边隐约有个黑影,似是有人躲藏。赵婉雁凝目一看,便认出那人是王府护卫柯延泰,心中 好奇,道:“柯先生,你在这儿做什么?”柯延泰上前行礼,道:“王爷有令,近日乱贼肆虐,命小人和各位兄弟严密把守内外,是以在此。 ”

赵婉雁一听,秀眉微蹙,心道:“爹爹还是怕向大哥来找我。”忽然想到:“哎呀,这么一来,我要偷偷离开,也为难得多了。”她本来 意在散心,此时见父亲如此设防,心下反而更乱,一时也不愿多想,徒增愁思,回到房里睡了。

此后三四日里,赵婉雁几次想借故出府,均被护卫挡回,说道是不得王爷手谕,任何人不许出外,以免遭乱贼袭击。赵婉雁个性柔顺,虽 以郡主之尊,对王府中卫士也均温颜相待,众卫士也对她有敬无畏,不管赵婉雁说好说歹,只是面有难色地推托,总之不肯让行。

数日之中,赵廷瑞一边调派军兵防卫,一边向龙驭清要求派人援守,以防向扬前来。于此之外,又派邵飞带人到城外寻找不见回归的赵平 波和颜铁。

几天下来,赵婉雁未能踏出府门一步,成天在房中踱步,又气又急,心道:“要是向大哥在桥边等了几天,不见我过去,定要找过来了。 陆道长的武功已经这样厉害,爹爹又派了这么多人,向大哥怎么带得出我?不成,不成,非得想些什么方法出去才是。”

可是她左思右想,始终拟不出一个策略。她并无武艺在身,只能偷偷溜出府外,然而众卫士防备严密,外人固然入侵不得,府中人士想要 外出,同样不易。

赵婉雁苦无善策,心急如焚,不住叹气,不经意地望见小白虎,摸摸它的额头,轻声道:“宝宝,要是你也能替我想想法子,那就好啦。 ”

小白虎睁大了一双眼,突然歪着头,倒真似在努力思索些什么。赵婉雁微微一笑,又叹了口气,正做没理会处,忽听房外一阵喧闹,急促 的脚步声不时响起。

赵婉雁心觉奇怪,抱着小白虎出了房,向一名卫士问道:“方才怎么了?”

那卫士答道:“启禀郡主,是小王爷回来了,听邵先生说,小王爷受了伤,正昏迷不醒,刚才是王爷派人请陆道爷来看伤势如何。”

那日赵平波受颜铁反噬,内伤极其沉重,侥幸未死,为附近乡民发现,携回救治,又为邵飞找到,带了回来。赵廷瑞见儿子重伤,惊怒之 下,急召陆道人等高手前来为他运气疗伤,以保性命。

赵婉雁不知情由,只道赵平波迟于回府,是以颇有惊扰。正想去看看兄长,突然一想:“哥哥刚刚回府,府里似乎有些乱,何不趁这时候 偷偷离开,说不定有点机会。”这念头一生,赵婉雁精神一振,赶到府中马厩,远远只见一名马夫正忙着分置草料,平日一齐看守的两名卫士 都不见人影。

赵婉雁沉吟一阵,蹲下身子,将小白虎放在地上,轻声道:“宝宝,你帮我把他引开,等我偷偷骑马出去,你就赶快跟过来,知道么?” 小白虎听了,叫了一声,尾巴一甩,往马厩冲了过去。

那马夫正将一捆草料解开,要放入马槽,忽听“哇呜”几声吼叫,跟着马嘶之声不绝,吓了一跳,转身来看,见是郡主平日带在身边的小 白虎正对着众马呼吼,不禁吃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小白虎连扑带咬,弄断了几匹马的缰绳。马儿本已受惊,缰绳一断,再经小白虎张牙舞 爪地呼啸一番,已有三四匹马冲将出来。

马夫被弄得莫名其妙,连叫:“不好,不好!”正要去定住奔跳狂嘶的马群,忽见一匹白马撒开四蹄,奔了开去,小白虎在后头狂叫猛追 。这白马是靖威王赵廷瑞的坐骑,神骏非凡,赵廷瑞极是喜爱,那马夫见它被小白虎赶往庭中,只怕竟尔奔出府外,走失了王爷爱马,如何担 待得了?大惊之下,连忙拿了马鞭赶过去,口中叫道:“快回来!”只一会儿,一马一虎一人追追赶赶地不见了踪影。

其余脱缰诸马嘶鸣一阵,也静了下来,有的在庭中来回走了几步,有的便走回马厩之中。

赵婉雁大喜,趁着马夫不在,赶上去开了马厩后门,给自己坐骑安了鞍辔,翻身上马,纵马直奔出去。回头一望,尚不见小白虎,心料小 白虎出府容易,便不耽搁,一路快马加鞭,奔向城外,心头扑扑直跳,低声道:“马儿呀马儿,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不能见到向大哥,都要拜托你啦。”

十景缎(一百二十)

她知道皇陵派在京城中耳目众多,生恐为其察觉,通报父亲,那便万事休矣,是以不住催马,心中忐忑,暗暗祷告。所幸直到奔出城门, 身后尚未有人追至。

赵婉雁心下稍安,马行放缓,以节气力,一路向南往赵县而去。

离京数十里,小白虎仍未跟来,不知遇上了什么麻烦,或是一时追踪不上。

她出城时是申时近酉,此刻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赵婉雁见四野漫无人烟,不见市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又行出十余里,到了一处枫林,山边夕阳余晖照映下,成了火红一片,再望过去,似有几间茅舍。赵婉雁心中一喜,暗道:“好在尚有农 家,不妨前去借宿。”

当下纵马前去。

过了枫林,临着山道便是处小村落,望去约莫二十来户人家,前头是一片草地,一个小牧童骑着头大黄牛,赶着另一只牛,口中唱道:“ 牛儿呵莽着,黄花地里倘着,你也忙,我也忙,伸出角来七尺长。”

赵婉雁正当逃家之际,见了这番悠闲景象,不禁心神一舒,面露微笑,当下翻身下鞍,牵着马朝房舍所在缓缓走去。到了最近一间茅屋前 ,只见一个农女拿着竹帚,倚着门板歇息,屋前空地有只母鸡,带着群小鸡啄米粒吃。那农女听到马蹄声,转头来看赵婉雁,似乎有些惊奇。

赵婉雁牵马上前,向那女子道了个万福,说道:“这位姐姐,小妹路上错过了宿头,能否……能否在这里借宿一宵?明儿一早便走,决不 会多烦扰姐姐的。”

那农女见她衣饰华美,气质端丽,知道是位官家小姐,不禁好生奇怪,道:“姑娘打哪儿来?是要到京里去吗?”赵婉雁忙道:“不,我 ……我才刚离开京城呢,是要到赵县去。”

那农女略见迟疑,道:“我家里虽然地方小,不过要挪出一间房来给姑娘过夜,也还不难,只是这几天村里不太平静,怕要惊吓到姑娘。 ”赵婉雁不解,道:“怎么回事啊?”

那农女说道:“前两天夜里,村子附近来了几个盗匪,抢了不少粮食,还杀伤了几个人,接连两晚都来。带头的一个很是凶狠,村里的男 子们十几个人合力,勉强把他赶走,但是捉他不到。”向村后乱山一指,道:“他们晚上出来掠夺,便逃到山里。偏偏近日山里闹鬼,村人商 量几次,都不敢去探一探。今晚只怕他们还要再来,姑娘若要在这儿住一晚,可得留在房里,千万不能出来。”

赵婉雁听了,又是盗匪,又是闹鬼,心里忍不住害怕,暗自踌躇是否该留宿此地。那农女见她打不定主意,心道:“这姑娘娇滴滴的,要她连夜到山南村子去过宿,反而更是危险。”当下道:“其实姑娘也不必太担心,那批盗匪只是抢去些东西,村里壮丁们抵挡一阵便退走了, 姑娘尽管住下,躲在屋里,应当也不会有事。”赵婉雁心下忖度,也无其他法子,当下栓了马,随那农女进屋去。

那农女带着赵婉雁走进一间房,笑道:“姑娘,这是我大姐的房间,去年她嫁人了,一直没人住,今晚委屈你睡这儿罢,希望不会睡不惯 。”赵婉雁见房里虽不宽敞,却颇为整洁,很是喜欢,谢道:“多谢姐姐。”

那农女说道:“姑娘,你贵姓?”赵婉雁道:“我姓赵。”那农女道:“那么是赵姑娘。我姓杨,村里人小一点儿的唤我做杨二姐,你也 这么叫我好啦。”

赵婉雁微微一笑,道:“好的,杨二姐。”杨二姐笑了笑,道:“赵姑娘,看你样子,家里是富贵人家罢?怎么一个人赶路?”赵婉雁脸 上一红,神态忸怩,道:“这……这个……”她思及向扬,心中怦然,这等缱绻之情,又如何能对旁人说出口?要直承此行是离家会见情人, 实是为难,只羞得她满脸酡红。杨二姐见她如此,似乎猜到了她心里所想,笑而不语,简单收拾了房中杂物,出去准备做饭。

当晚赵婉雁与杨二姐一起用了餐,便回到房里,躺在炕上,心中潮思起伏,难以入眠,暗想:“爹爹知道我偷偷跑出来,定会大发雷霆, 此时多半已经派人出来追我了。明天一早,我得立刻赶路,可不能给追上了。唉,向大哥跟爹爹水火不容,我……我该怎么样才好?他们若能 好好谈一谈……”

正自想着,忽见窗外起了些火光,有人正在呼喊些什么。赵婉雁心头一惊,坐了起来,暗道:“杨二姐说的盗贼,真的来了吗?”

但听呀地一声,杨二姐开门进来,手上握着一跟木棍,神情凝重,道:“赵姑娘,你在这躲好,别出声,那群盗匪来啦。”赵婉雁用力点 头,往墙角退过去。

屋外火光时暗时亮,摇晃不定,想是众人举着火把来回奔走。只听打闹之声越来越近,混杂着鸡鸣犬吠,吵成一片。喧嚷声中,忽然传出 一声惨叫,接着连续几声,均甚为凄惨。杨二姐脸色一变,道:“今天这批盗匪好狠。”话才说完,忽听一人叫道:“三大王,你看这马。” 另一人道:“嘿,好马!先打这家!”

赵婉雁心中一跳,心道:“这人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只听数人纷纷呼喝,声音到了堂前。

赵婉雁原没想到自己的马匹会引得贼人觊觎,登时慌了,颤声道:“杨二姐,他们进来了……”杨二姐也是出乎意料,定了定神,道:“ 你先从窗口出去,快!”

话才出口,一个汉子已破门闯入。杨二姐抢上前去,木棍着地扫去。房中未点烛火,甚是昏暗,那汉子没留神,被这一棍扫得向前扑倒。 杨二姐抡起木棍,向他后脑重重打下,那汉子哼了一哼,瘫在地上。后头立有两人抢进,都是手提大刀,其中一人手持火把,见杨二姐打倒一 人也不在意,举刀便砍。杨二姐只是稍懂棍棒,出奇不意的击倒一人,此时面对两人,立时乱了手脚,不住后退,见赵婉雁呆呆地靠在墙角, 似乎吓得一动也不动,心中大急,叫道:“赵姑娘,快跑啊!”赵婉雁颤声道:“不行啊,你……你怎么办?”杨二姐还没再多说话,手中木 棍被一刀砍断,霎时脸色苍白,抛开断棍,连退几步,到了赵婉雁身边。

那两个盗贼举火一照,见到房中除了两女并无他人,顿起歹念,一人笑道:“妙啊,想不到这穷乡僻壤,倒也有这等货色。”便要冲上前 去。另一人见了赵婉雁秀丽绝伦的容貌,惊喜之余,忽觉有些不对,道:“老弟,且慢,这妞儿我好像见过。”那盗匪笑道:“你要见过,早 给你风流快活过了,还会在这儿?”

便在此时,一个胖大的身影走进房里,叫道:“阿胡,徐三,你们干什么?”

那两贼听了,连忙回身,一人陪笑道:“三大王,咱们逮到两个小妞,三大王看看,要不要捉回去?”心中却暗暗嘀咕,可惜快到手的美 人又落到头目手里。

那三大王望向两女,突然面有惊色,“咦”地一声。赵婉雁一见那人,更是花容失色,叫道:“啊呀!”这个胖头目一脸横肉,手提双锤 ,却是白虎寨三寨主郭得贵。

她曾经为郭得贵所掳,幸蒙向扬搭救,保得清白之身,后来在向扬与白虎寨三名寨主相斗时又见此人,最近一次是自白虎负她和向扬出城 之际匆匆见过,直至今日,她犹未知晓何以白虎寨三寨主齐至京城,之后也没再见着,想不到却会在此遇到这个恶人,急得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

郭得贵亦是意想不到,神色惊疑不定,道:“你……你怎么在这里?向……向……那姓向的也来了?”他在向扬手下败得极惨,见了赵婉 雁,不免杯弓蛇影,只道向扬与她形影不离,说不定此刻便在左近,心中颇感惊惧,只是垂涎赵婉雁的美色,也不肯轻易离去。

赵婉雁一转念间,也知道他顾忌向扬,心中暗想:“若是向大哥在这里,那也不必怕你。怎生吓他一吓,把这恶煞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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